「不!不要!不要——」
睡夢中,他被她的呼喊驚醒。
「妍!你怎麼了?醒醒!」他用力地搖晃著她,試圖讓她從噩夢中醒來。
「不——」她猛然睜開雙眼,一身冷汗。
「妍,怎麼了?夢見什麼可怕的事了嗎?」他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輕輕安撫著她。「別怕,有我在。」
是什麼樣的噩夢會把她嚇成這樣?看見她蒼白的神色,他不禁心疼。
她反手環住他的腰身,汲取來自他身上的溫暖。她伏在他的胸前,為著方纔的噩夢心悸不已。
她不該睡著的。許久以來,她只敢讓自己維持淺眠的狀態,以防像這樣的噩夢再次侵襲她,但她還是鬆懈了。
是因為真的太過疲累了,還是因為在他身邊自然而然覺得安心就放鬆下來?她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只要她陷入沉睡,那個噩夢就會不斷干擾著她。
危險!所有的警訊都告訴她未來充滿了危險,但她卻無法預防、也無從預防。
「沒什麼,只是個噩夢罷了。」她搖搖頭。「我沒事,謝謝你。」
「你——常這樣?」看見她的反應,他知道她這情形絕不是第一次。
她一怔,再次搖頭。
看著她眼下的陰影,這個噩夢勢必已經困擾她很久了。但,他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要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麼嗎?」他問。
她仍然搖頭。
要她怎麼告訴他?告訴他,她的夢有預知的能力?告訴他,他們會為彼此帶來不幸?這些話她如何說得出口?
「夢境只是夢境,不必將它當真,知道嗎?」彷彿可以看穿她內心的想法,他將她按在胸前低聲地安慰著。「告訴我,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眼下的陰影。
一時間,她的喉頭哽咽,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的關心讓她心動。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他往後仰躺,順勢帶她摟進懷裡,鎖在自己安全的保護之中。「夜深了,閉上眼好好睡一覺,只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明白嗎?」
他的話彷彿定心丸般讓她安下了心,她緩緩點頭,趴伏在他胸前,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
在他的安撫下,她沉沉睡去。
這夜,是個無夢的平安夜。
???
「參見太子妃!」
立妃的第二天,就是東宮中所有的嬪妃侍妾晉見的日子。
宮中所有的侍妾一字排開,竟然排到宮外去,而且以瑤紅為首,個個以極不友善的眼神向她行禮,彷彿,她是個搶了她們丈夫的女人。
「起來!」她一揮手,示意她們不用再行禮,卻壓不下滿胸的妒意。
她知道他喜好女色,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程度!
經過昨夜,她對他的信任與感情又多了一層,但今天在見到這些女人之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有這麼多女人跟她分享一個男人。就算貴為太子妃又如何?她和這些女人又有什麼差別?尤其是瑤紅,她曾親眼見到他和她——
那一幕讓她無法釋懷。在他心中,她究竟佔了多少份量?而讓她感到痛苦的是,就是她在他心中有著極大的地位,她仍是無法容忍他心底還有其他的女人。
「太子妃,您昨晚睡得可好?」瑤紅上前致意,臉上帶著笑容,眼底卻無一絲笑意。
「很好。」她答。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那就好。」瑤紅笑著道:「記得在滇海時我曾經跟太子妃說過,這宮裡人心險惡、多得是繁文縟節,一般人是適應不來的,當日太子妃是怎麼回答的,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
「你——」她問這話是在向她挑釁?
「唉呀,我真傻,太子妃現在可是貴人了,人家說貴人多忘事,又怎麼還會記得跟我這沒名沒分的侍妾說過的話?是我自己太自不量力了,有冒犯之處,還請太子妃千萬別介意才好。」
瑤紅這一番話說得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任憑她繼續說下去。
「太子妃真是好福氣,以往殿下臨幸宮女,絕不會留人過夜,昨夜太子與太子妃同床共枕一夜到天明,可見太子對您有多重視了。」見她沒答話,她又接著說道:「對了,太子妃您對這東宮還不熟,不如,就由我帶您參觀參觀,畢竟我跟了太子六年了,這東宮上上下下我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如果您有什麼問題,找我瑤紅就沒錯,雖然沒有名分,但這宮裡姊妹們對我倒還有幾分尊重就是了。」
「這——」雖然她話裡多所諷刺,但不可否認時,她需要個人幫助她熟悉環境。縱使瑤紅不是個好人選,卻是唯一對她表示友善的人。
在滇海相處的日子裡,她明白她並不是個熱心善良的人,但眼前她卻是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該不該接受她的提議,她仍在考慮。
「太子妃,您該不會是不喜歡瑤紅,對我以前說的話記恨吧?」她一臉無辜地問。
「不!當然不是!」只是……」
「既然不是那就好辦,太子妃您也別猶豫了,就讓我帶您到宮中瞭解一下環境吧。」說著,竟上前拉起了她的手。「瑤紅!你想做什麼?」一個低沉的嗓音突然傳來。
「殿下!」眾人齊聲行禮。
「殿下,瑤紅是一片好意,我想太子妃初來乍到,對宮裡必定有許多不熟悉的地方,所以想帶她到處看看。」
他挑起一道濃眉。「帶她到宮中看看這是我的事,你就用不著麻煩了。妍?」他朝她伸出手。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猶豫著該不該把手交給他。
不等她的行動,他逕自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攬過她的腰身,道:「走!我帶你四處走走。」
這樣的舉動讓身後一群人都妒紅了眼。
望著眼前兩人離去的背影,瑤紅舔舔唇。
沒關係,這回讓你逃了,下回,可就沒這麼容易! ???
「怎麼,你不開心嗎?」他看著她臉上的神情,關心地問。「是不是她們給你氣受了?還是,昨晚又作了噩夢?」
她不答。
「那究竟是什麼事惹你不開心?難道是因為我?」
他對她還是不夠好嗎?她難道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如此關心在意過?
她望著他,緩緩開口:「她們——我是說剛才那些女子,全都是你的嬪妃?」
這話一出口,他立即就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了。
「妍,他們確實是我的女人,但都只是些侍妾,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不想被任何一個女人牽絆住,也從未冊封任何一個侍妾,如果大家的身份都一樣,也就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爭風吃醋的情況了。」
他說得坦然,似乎全然不覺這樣有什麼不對。
「那以後呢?」她問。
「以後?什麼以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問這些做什麼?
「我是說——以後,你準備拿她們怎麼辦?」
他笑。「怎麼辦?當然是一一冊封,既然立了太子妃,其他跟我這麼多年的也該有些名分,這樣,往後後宮就交給你管理了。」他說得輕鬆愉快。
她的臉色在瞬間大變,不再說話。
「妍,你怎麼了?」他不明白他這樣說有什麼不對。
「男人,就應該有三妻四妾嗎?」她問。
「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又有什麼不對?」察覺到她所在意的問題,他開始有些不高興,語氣也強硬了起來。
「那麼如果今天我在後宮也有一群面首,你作何感想?」
他皺起了眉頭。「謝妍,你可知道妒婦是男人最無法容忍的。」他警告她。
女人!只要男人一對她們傾心,她們的要求就會永無止境。沒想到,她也是如此!他李仁海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她不清楚?
「妒婦?」她失聲而笑。她這樣就成了妒婦?「難道你認為男人就可以不對愛情忠貞、對妻子忠誠嗎?而要求這些的女人全成了妒婦?」
「你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如果你有一點在乎我,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他勃然大怒。「謝妍!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身份可是太子妃!身為太子,後宮有多少女人都沒有人有權過問、要冊封多少妃子也是我的事,你的職責就是替我管好後宮、替我生下子嗣,其他的你都管不著,這樣說夠清楚了吧?」
她以為他對她好就可以任她為所欲為?難不成要因為她而把後宮裁撤,讓他堂堂太子只剩下她一個女人?這簡直就是荒謬!
這樣的話,讓她的心彷彿被人硬生生剖開。
她本以為,他要她、關心她,是因為他——愛她。就像她對他的感情一樣。是以,縱然有再多的恐懼和憂慮,她仍然成為他的太子妃,只因為那份對愛的渴求。
但他這番話,狠狠撕裂了她的心。
她當然知道這世界不可能因她而改變,但如果他愛她,又怎能在愛她的同時去臨幸其他女子?沒錯,她承認她是有著奢望,奢望著他今後只有她一人。雖然很難,但卻不是不可能,只要他愛她,這並不是難事。
然她卻沒有想到,在他心裡,女人都是一樣的;而他的太子妃,只是多了替他生下皇子的功能。
她——賭錯了。
「清楚,再清楚不過了。」她垂下眼睫,不再言語。
看見她明顯的失望與難過,他竟也跟著心疼起來,但他卻無法接受她竟有如此的想法。男人是女人的天,她怎敢妄想得到他的專寵! 縱然有些不捨,他還是決定給她一些教訓。
女人,是絕對寵不得的!
???
「殿下,您不是才立太子妃,怎麼今天會到我這兒來呢?」她問,心裡簡直樂得飛上了天。不是因為他來找她,而是一想到殿下剛大婚就上她這兒來,那謝妍豈不是臉上無光。
太子妃又如何?大夥兒還不都是女人!
「怎麼,你不希望我來?」他皺起眉頭。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麻煩。
「怎麼會呢,殿下,瑤紅的一切都是屬於您的。」她主動地攀上他的肩。「殿下,讓瑤紅好好侍候您。」
說著,她起身脫去了身上的衣物,向他展示著她美好的身材。
他半仰躺在床榻上,欣賞著她的表演。
但,他卻發現眼前的尤物激不起他任何的反應。出現在他腦海的,竟是謝妍低垂著眼睫,惹人愛憐的模樣。
瑤紅大膽地跨坐到他身上,雙手在他胸前游移,剝去了他的外衣;享受著她的侍候,他的心卻無一絲歡愉。
她的唇舔吻上他裸露的胸、纏上他的腰際。他望著她熱情的動作,想起的卻是謝妍雪白的肌膚和小巧渾圓的胸脯。他捧住她的胸與她比較。
瑤紅髮出一聲呻吟,似乎享受著他的撫觸,但他卻覺得謝妍的嬌羞與流轉的目光更為動人。
他捉過她的頸項,在她唇上印下一個需索火熱的吻,似乎想證實些什麼,而瑤紅立即以更多的熱情回應。
但他卻整個人冷了下來。
他想念謝妍口中若有似無的香氣、渴望她丁香般的小舌、懸念她柔若無骨的水蛇腰。
不是她!不是眼前這個女人!
「該死!」他低吼,起身推開了她。
「殿下?」她正在興頭上,卻被他整個澆熄。
「過來替我把衣服穿上!」他吼,拉扯著身上的衣物。
「殿下,是瑤紅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他會突然大發脾氣?他不是一向喜歡她這麼做的嗎?「這麼晚了,殿下您要上哪兒去?」
這麼晚要上哪兒去?他自問。哪裡都不想去,他只想到有她的地方。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轉身走出了房門。
???
該死的她!該死的女人!她究竟在他身上下了什麼蠱?
自從認識她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其他女人,現在,除了她之外的女人竟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這是什麼該死的情況!他怎麼可以讓一個女人掌控他的喜樂!
雖然這麼想,但他怒氣騰騰地走著,腳下卻仍不由自主地往她的寢宮走去。
一進房,便看見她嬌小的身子俯趴在床上,臉孔朝內。睡了?在他因為她而失眠的同時,她竟還能睡得如此安穩?
他氣極了,想將她翻過身子面對自己,卻又捨不得吵醒她,只好大踏著步子轉向過床榻的另一邊。
「該死的!」在看見她臉上的表情,他整個愣住了,心上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
俯臥在床榻上的她,淚痕未乾,雙眼空洞地盯著前方,眼下的陰影顯示她一夜都未曾合眼。
「你——」看見這樣的她,讓他心疼。他上前將她自床榻上拉起,緊緊地擁在懷中。「你這是幹什麼?」話裡雖是責備,卻有著更多的憐惜。
她開口,聲調卻是哽咽的。「你不在,我……睡不著……」
她不想示弱,也不想求得他的愛憐,但少了他,她卻無法入睡。才不過短短幾天,他竟已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她的話,讓他不捨。該死的他!他不該丟下她不管、更不該去找瑤紅的!
「妍……」他想說對不起,卻說不出口。
她沒有回答,只是更捱近他的身軀,尋求他的溫暖。
他緊摟住她的嬌小,親吻著她的髮香。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他如此神魂顛倒!讓他甘心成為她的俘虜!
他抬起她的臉,輕吻著她。
然而,她卻別過了臉,不願讓他吻她。
「妍?」
「不要,我不要你在和另一個女人燕好之後再吻我。」她冷冷地道。
這是多麼複雜的情緒!她既渴求他的愛憐,卻又拒絕他的愛憐!她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拉鋸,更無法掩飾她強烈的嫉妒。光是想到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就足以令她瘋狂。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不要這顆心為他牽動,但她卻——不由自主。
聽見她的回答,他幾乎發怒,他為她而拒絕別的女人,她卻仍拒絕他!
「我是太子!」他再一次聲明。
「如果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可以……不要這太子妃的名銜。」她答,話語裡有著深沉的痛苦。
「你——你膽敢再說一句!」她竟然威脅他!
「不說,並不代表我不會這麼想。」
這女人!得寸進尺了!
「你究竟想怎麼樣?」他要怎麼做她才會滿意?
「殿下……」
「我不是說過叫我仁海!」
她瞥了他一眼,才又繼續道:「我只是個平凡女子,無法與其他女人分享丈夫的情愛,如果身為太子妃就必須忍受這樣的情況,那我寧可守在滇海,終老一生。」
「說到底,你還是想要我廢後宮?」他低吼。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也不敢這樣奢望。」她悠悠地道:「我只是——無法承受。」
她的一句「無法承受」讓他心軟。
他歎了口氣。
「後宮,不可能廢,但我答應你,除了你,不會再有其他的女人。」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他的話讓她驚愕得睜大了雙眼。「你是說——」
「是的,我是說從今以後,我李仁海只有你這麼一個女人。」他向她再次保證。「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不可以再有離開我的念頭,連想一下都不許!」
他突然覺得,只有他們的兩人世界,讓他感受到一種幸福。反正,他現在也無法對其他女人有興趣不是嗎?
「你——」她的淚水在瞬間盈滿。
他這麼說、這麼做,都是為了她?
以他那樣的性子、一個東宮太子的身份,竟會為了她做出這樣的承諾?
那麼,她可以認為他這麼做是因為愛她嗎?
「別哭。」他吻去她的淚。
她仰頭承受落在他身上密密的吻。這一生,她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的幸福。
女人,真是愚蠢不是嗎?
只要她所愛的人為她做出些許的犧牲,她就可以不顧一切地為他付出。即便,他的犧牲本就是他應給的承諾,但,她卻——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