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剛才那女人氣焰如此張狂,您為什麼不讓我替您好好教訓她一下?」坐在馬背上,瑤紅仍為方纔所發生的事忿忿不平。
光是看見太子看著那女人的眼神,就讓她心裡老大不快。
事實上,連她也不得不承認,那湖邊的女子確實稱得上人間絕色。只是,她的態度實在太過傲慢,連殿下都敢冒犯,真是欺人太甚。可偏偏太子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是覺得有趣,這讓身為侍妾的她感到更不開心了。
因為,這表示太子對那個女人動了心。
幸好殿下沒有留下她的姓名,否則要是他一時興起,想將那女人帶入宮中,那她瑤紅的地位豈不是要不保?
「殿下,人家說的話您究竟有沒有聽進去啊?」她嘟著嘴不滿地道。
總之,她就是不願見到任何一個女人生得比她還美!更不想見到太子如此重視別的女人! 「嗯……」此時的仁海,滿腦子都是那女子清麗的容顏和絕美的身形,她帶著倨傲的倔強姿態,冷靜卻又羞怯的奇異特質,在他心中盤旋不去。
確實是個特殊的女子! 她那眼神,彷彿能看透人心,卻又看得他如此熨貼,似乎在她的注視下,他根本就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而只是一個普通的、愛慕著女人的男人。
愛慕?他愛慕她嗎?就只憑這一面?
「殿下——」她忍不住輕捶他的胸膛,氣他的心不在焉。
他這才回過神來,神色冷峻地道:「瑤紅,女人臉上最難看的表情就是嫉妒。這點,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我……」她無言以對。
她是嫉妒。嫉妒那女人生得比她美、嫉妒那女人奪去了太子對她的注意。但,女人所有的妒意不都是為了男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在宮中享盡奢華,養尊處優,何必還要存心與一個山野女子刁難?」
雖然在他臉上不見怒意,但冷然的語氣卻令她不敢再多言。
山野女子?他真的認為那女人只是個山野女子?
如果真只是如此,她又何必妒意滿胸! 「這……殿下我……我只是想替您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並不是因為——」
「夠了!無論你的理由是什麼,我都不想再聽你說這些無益的話。」他板起臉,策馬奔向謝家莊。
女人! ???
「謝姑娘,很遺憾令尊發生這樣的不幸,皇上為了感念令尊為國犧牲奉獻,特追封為護國公,並為護國公舉行國葬,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李刃告知謝妍這些消息,望著佳人臉上的蒼白和柔荏的嬌軀,幾乎想伸手去扶持她。「這些事……本來應該是由太子殿下親自通知您的,只是太子他……」
只是先他們一步前來的太子卻不知上哪兒去了,到現在都還未到謝家門前。
深知太子習性的他知道太子一定是因為某些「要事」耽擱了。但為免生事,他還是派手下出去尋找,以免發生不測。
謝妍頹然坐倒在椅上,眼眶不自禁地泛紅。
「謝姑娘,還請……節哀順變。」李刃出言安慰。
「李將軍……」
雖然爹爹的過世是她早已料到的,但由別人口中證實這樣的事實,仍然令她心痛如絞。
強忍住即將奪眶的淚水,她對著李刃道:「李將軍,民女感謝皇恩浩蕩,自當叩謝皇恩,更不敢勞煩諸位大人親自遠赴滇海而來。」
就算她發願清修,爹還是逃不過這個劫數。
人已過世,再多的封誥賞賜又有何用?
她要的只是爹平平安安地在她身邊,讓她善盡為人子之孝。沒想到,現在卻已天人永隔。
難道,人永遠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嗎?
「謝姑娘,你千萬別這麼說。此次咱們來到滇海,除了通知你這件事外,還奉了皇上之命,要接你進宮面聖。」
「進宮?!」她抬眼,眼底充滿了驚訝;甚而,有一絲害怕。「李將軍,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問皇上為何會要我一介民女進宮面聖?」
她以為幾位大人只是要通知她至西蜀迎回父親的靈柩安葬,沒想到皇上竟還要她進宮?
「這——下官便有所不知了。」李刃面露難色。這點,連他也不知道內情。「我想,或許太子會知道原因,要不,等你進京面聖之後,就會知道原因了。」
「太子殿下?」她不明白,這跟太子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李將軍一再向她提及太子。
「是的。皇上對謝姑娘極為重視,特命太子親自前來迎接……」
「太子親自迎接?!」她大驚失色。
這實在是太不合情理了。就算父親是因進京就任太子太傅而病死途中,皇上也不需要大費周章讓太子親自前來接她,這樣的事……她如何擔待得起?
但,為何不見太子的蹤影?
看見她臉上的神情,李刃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太子方才有事先行離開,我想……他應該馬上就會到了。」
說著,門外隨即傳來腳步聲。
「李刃,這滇海風景奇秀,要是沒有父皇交代的任務,我還倒真想在這兒住它個一陣子。」人還未進屋子,低沉的嗓音就已出現在門外。
「是你?!」一踏進門,瑤紅就如見著了仇人似的大呼小叫起來。
是他?! 他是——太子?
「謝妍?」見著眼前的女子,仁海先是驚愕,隨即露出充滿戲謔的微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我說過了我們會再見面的,不是嗎?」他挑起一道濃眉。
真沒想到她就是他要找的謝妍! 「民女謝妍見過太子殿下。」她垂下了眼睫,巧妙地掩飾了內心的衝擊和不安。
她夢裡所預見的就是他?
他就是那個將為她帶來死亡、衝突、背叛和痛苦的人?
早在先前的相遇,她就已經察覺他身上所蘊積的危險能量,沒想到,他竟會是她的噩夢! 然不知為何,她卻又有一種感覺——他決不會傷害她。
那麼——她的夢又該如何解釋?
「殿下……謝姑娘,你們……認識?」李刃驚異地問。
照說,他們不應該見過啊。
「何止認識!她還冒犯了殿下!」恨得牙癢癢的瑤紅簡直恨不得撲上前去抓花她那張臉。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自離開那片森林,她就巴不得這輩子別再讓她遇上這女人,因為她知道,只要讓她再見到太子,遲早,她會成為她最大的威脅。
可……她竟然就是皇上要太子親自前來迎接的女人?
這女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謝姑娘,你冒犯了殿下?」李刃回頭問,開始替眼前的嬌弱女子擔心起來。「還不快向太子謝罪,太子一向宅心仁厚,不會與你計較的。」
要她道歉?她不自覺地仰起頭,目光與他相遇。
他瞇起雙眼,期待她的反應。
「謝妍!你還不跪下!」瑤紅在一旁斥責著。今天為了她吞了不少氣,她非把她的氣焰壓下不可。
謝妍對於瑤紅的斥責全然不予理會,只是朝著太子彎了彎身道:「請恕民女眼拙,不知在湖心所見的『性情中人』竟是太子殿下,民女以為,太子殿下應是果敢剛直、莊重嚴肅,未曾料到太子本人竟是如此『豪放不羈』、『率性自然』、的『性情中人』,尤其身邊又有這樣一位絕色佳人為伴,實教我們這鄉野村婦難以辨識,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太子見諒。」
一番道歉的話說得是冠冕堂皇,然則明白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李刃一張臉如火般通紅,想也知道謝妍遇上太子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景。湖心?佳人?豪放?太子也真是太……
「好!謝妍!說得好!」仁海拊掌大笑。
這謝妍,竟然能將一句道歉的話說得如此精采,還順道將他罵了個夠,讓他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真不愧是諸葛謝石之女。
這樣的女人,讓他更激賞了! 他還以為,所有的女人都是沒有大腦的動物,就算有,也只會將它用在些爭風吃醋的芝麻小事上,沒想到,世上竟還有如此聰慧的女子。
原以為太子會勃然大怒的眾人在瞬間全都愣住了。
「殿下!」瑤紅是既驚又怒。
為什麼這樣的女人竟能討得太子的歡心?那她平日對太子的百依百順又算什麼! 「好了。」知道瑤紅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仁海出聲制止了她,既而轉向謝妍道:「謝妍,今日我專程前來,是奉了聖旨要接你入京,一來是為你亡父安葬,二來是皇上想見你一面,親自向你致意。」
「殿下,民女斗膽,請求太子代民女回京面聖,就說謝妍於朝廷無功,不敢驚動聖上,只盼能接回先父遺體回鄉安葬,於願足矣。」
雖然她知道夢境的預兆避無可避,然事在人為,現在世上她已舉目無親,若是在滇海終老一生,平靜度日也就足夠,她一向清心寡慾,不想再沾惹上任何麻煩。父親的死早在他答應出仕前就已預見,雖仍無法接受,但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會要她入京! 京城的險惡她並不怕,她怕的是……足以影響她命運的「他」。
她的這番回答讓瑤紅眼底露出了笑意,卻讓仁海挑起了濃眉。
「謝妍!你不知道皇上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嗎?」仁海不悅地道。
多少人想親近皇上而不可得,這女子,為何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難道皇室對她來說就如此不堪?
「殿下,謝妍她一個鄉下女子,怕是不會習慣京城那樣繁華之地,您瞧她一副京城多麼可怕的模樣,而且她剛死了父親,在這種時候一個人離鄉背井也怪可憐的,不如……您就好人做到底,想個辦法讓她留在這兒,就算是成人之美嘛。」瑤紅見機不可失,連忙跟著幫腔。
敵人能少一個是一個,尤其是——美麗的敵人。
「是!君子有成人之美,謝妍惶恐,民女乃一介鄉野村婦,自慚形穢,唯恐入京不懂禮儀、觸犯龍顏,且正值父喪不宜遠行,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他望著她——眼底卻無一絲懼色。
他知道她不想入京絕不是因為害怕、更不可能是因為自慚形穢。
膽敢在他面前出言抗衡、敢於違抗皇命的人,怎可能有那些無謂的憂慮;只怕是不想進入那樣一個充滿是非的環境倒是真的。就像——他的想法一樣。
「不從聖旨就是違抗君命,違者當斬!」他疾言厲色地說。
她抬眼,無言望著他深邃的眼眸;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殿下,己所不欲,又何苦加諸於人。」
她這句話,讓他如遭雷殛。
她如何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突然間,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這世上,少有不想攀權附貴之人,他是身在侯門,身不由己,但……若是在皇宮裡有這樣一個懂得他的人為伴,或許日子會變得有趣些。「謝妍,你可知道君無戲言,皇上的旨意豈容你說不去就不去。」仁海正色道。
就算不是為了執行父皇的命令,他也希望能將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
「是啊,謝姑娘,你就跟我們走一趟京城吧,皇上只是想見你一面,不會當真把你給留下來的,就請姑娘您別讓太子殿下為難才是。」李刃忍不住開口。
他不明白,上一趟京城有這麼難嗎?
謝妍不語,只是望住仁海。
他看著她,不再說話。
瑤紅看見這樣的情景,心裡老大不是滋味,急著打斷兩人問詭異的聯繫。「殿下,依妾身看——」
「瑤紅!」未等她說完,仁海出聲喚了她的名。「天色就要晚了,你跟謝姑娘進去收拾路上要用的衣物,等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出發。」
此話一出,等於是下了定論。
「可……殿下,可是……」瑤紅還想申辯。
仁海抬眼,望住了謝妍。「謝姑娘,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看見他挑起的濃眉和晶亮的眼,她的心不禁一動。
「我……」她搖頭。
看來,無論眼前的路有多凶險,她也只得往下跳了。
或許,事情不會像她想得那樣可怕。
???
「謝姑娘,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咱們皇宮大內可比不得平常百姓家,凡事都得講個先來後到、長幼尊卑,否則哪天犯了什麼忌諱,怎麼出事的都不知道。」
夜深人靜,瑤紅心不甘情不願地和謝妍共處一室,全都因為太子命她來監督這女人收拾包袱。
聽見這話,謝妍揚起唇角,冷冷一笑。
「多謝『娘娘』提點,但謝妍只要一見過聖上,立即就動身離開皇宮,不會稍作停留,請『娘娘』放心。」
「哦,是嗎?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只怕……到時有人見了這許多榮華富貴,別說離開了,說不定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聽見她尊稱她一聲「娘娘」,她心底可是舒坦得緊,但卻又因為礙著面子,不敢表現出來。
跟了太子這麼久,卻從未得到半個封號,雖說知道太子也沒封過任何一個侍妾,可她對這點卻十分介意,只因怕呷緊弄破碗,所以也不敢有所要求;今兒個聽見謝妍這樣稱呼她,心上的火也少了大半。
這村婦,算她聰明! 不過,該預防的還是得預防,誰知道皇上召她入宮後會發生什麼事?
只她一直奇怪的是,為什麼皇上會想召見一個遠在滇海的平民女子,還要太子親自前來迎接,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
要說這女子有什麼特別……除了長得標緻些,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同。看來,真相得等謝妍見了皇上才會明白。
「『娘娘』儘管放心,謝妍志不在此,否則,也不會長年居住在這山巔之間了。」謝妍深吸口氣,實在不想再與這女人周旋。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得攀附權貴才能生存。這道理,想必她是不會明白的吧。
「你——哼,知道就好。我這也是為你著想,你要知道,宮裡規矩多、人心險惡,你這住慣了山野的人是不會習慣的,到時可別說我瑤紅沒先警告你啊。」
想跟她鬥?還早得很呢。
「多謝『娘娘』關心,您的話,謝妍記得了。」
「那就好。」瑤紅滿意地喝了口水。
謝妍以最快的時間收拾包袱,希望趁早脫離這樣的騷擾。就算太子殿下再吸引人,她也絕不可能為了一個男人捨棄最寶貴的自由。「『娘娘』,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可否勞煩『娘娘』回殿下那兒通報一聲,時間也晚了,就請您早點歇息吧。」
「都收拾好了?」她放下茶杯,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裡。「那好,我也累了,你自個兒早歇息吧,我回殿下那兒去了。」她伸了個懶腰。
要不是殿下吩咐,她才不願意跟這個女人共處一室。倒不是說她討人厭,反正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和看起來像是什麼都懂的態度,就是惹她心煩。
趁天色還不太晚,她得上太子房裡去好好侍候,否則,等回到宮裡,她的機會可就少了。
「謝妍不送,請『娘娘』自個兒留心。」她替她打開了房門。
瑤紅揮揮衣袖。「好啦,省省吧。」說著,疾步往太子房裡走去。
女人,若是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男人身上,連同是女人的她看起來都不覺得美。但不知為什麼,男人開始都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卻在得到了之後,又繼續尋找更有趣的女人,這究竟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