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君無情警覺到身後的人,出聲示警。
「是我。」一個黑影從他身後的樹叢中走出來,臉上帶著一抹詭譎的笑。
「你!」藉著月光看清了來人,君無情揚起一雙劍眉。「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看了看眼前挺拔的男子,發現了他注意的焦點與他完全不謀而合。
「你認識她們?」蕭羿跟著開口,目光朝著聶家姊妹離去的方向,臉上的笑意仍然不減。
「你也認識她們?」君無情有些心驚。
該不會他的遭遇跟他相同吧?蕭羿「刷」地一聲打開摺扇,輕鬆地在胸前搖著。「的確生得夠美,對吧?」
君無情臉色一變。「你指的是哪一個?」
「咦?這倒新鮮,認識你這麼久以來,從沒見你這麼緊張過。」蕭羿挑眉,君無情反常的反應引起他極大的興趣。
聽見他的調侃,君無情俊臉微微一紅,卻又裝作一副沒事的模樣撇過臉去。
「我不是緊張什麼,而是她們倆其中一個騙了我,我必須替自己討回公道!」
君無情辯駁。
「哦?是這樣的嗎?」蕭羿瞇起眼。
「當然是。」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難道你被她們兩姊妹騙了,願意這樣就認栽?」他所知道的蕭羿可是有恩必報、有仇報仇的人,更何況以他對自己的自信,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手的。
「嘿!首先我得說清楚一件事——從頭到尾,被騙的人絕對不是我。」他笑。
「相反的,早在聶寶兒喬裝成婦人進到我的酒樓起,她們的騙局早已被我識破!」
「怎麼可能!」君無情駁斥。他不信蕭羿可以看穿的騙局,他卻要等到事後才發現。
「無情,你別忘了,『易容術』可是我的拿手好戲之一,今天她們姊妹倆安排的騙局確實是天衣無縫,敗卻敗在——遇見了精通易容術的我!」他自負地搖著扇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所以,我在她們以為事成而離開後,立即讓左戎探清了她們的底細!」
「既然你早就識破她們的騙局,為何不當場揭穿?」君無情有些懊惱。惱在當初兩人同時拜師學藝,他卻以為易容術是旁門左道而不願學習,沒想到今天卻敗在這一著上!
「這你就不懂了。當一個女人想騙你,而你卻揭穿她的詭計,那我向你保證她絕對會記恨一輩子。而我偏偏又對她非常感興趣,為了往後的日子著想,讓她帶著欺騙我的內疚再遇見我,情況自然對我會有利得多了。」
對她非常感興趣?君無情陡然變色。「你說的『她』究竟指的是哪一個?」他非常急於知道答案。
「說到這個嘛——」
「怎麼樣?」
「她們兩姊妹可真是生得一模一樣。」
「這我當然知道!」
「既然生得一樣,我說的是哪一個又有什麼關係呢?」蕭羿優雅地搖著扇。「反正只要是美人兒,我就有興趣!」
「蕭羿!我警告你——」君無情才開口,卻突然發現自己太過失態而住了口。
蕭羿啪地一聲收了扇。「警告我?警告我什麼?」
「我的意思是,騙我的人是聶寶兒,找她算帳是我的權利,不許你動她半根寒毛!」他宣誓似地回答。
「呵!那可巧了!我要找的人正是聶寶兒——」
「什麼?!」君無情激動地捉住他的衣襟。
難道寶兒也跟他——
蕭羿卻仍安然自若地笑道:「我是說——我要找的人是聶寶兒的姊姊——聶無雙!」
君無情一聽,一顆心霎時落了地,然而他知道蕭羿是個聰明人。如今他這樣的反應定是讓他摸清了原委。頓時間,他的一張俊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蕭羿你——」然後才不甘願地放開了他。
蕭羿大笑。「無情,你這木頭性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喜歡就說喜歡,幹麼繞了一大圈,說了一堆藉口,累不累人啊!只不過……沒想到你也會為了女人跟我這兄弟拚命……嘖嘖……看來你真是陷下去嘍!」
「你——」君無情的表情有些震驚,像是剛才從他的話裡體會了什麼。「我沒這個意思,只是一時心急。」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自他口中聽到聶寶兒的名字會讓自己有這樣激烈的反應。
他不否認自己對寶兒確實有好感,否則區區五百兩他絕不會看在眼裡,更無需如此大費周章地找她。那麼……難道——他真的像蕭羿所說的——愛上了她?!他仍為眼前這場混亂困惑。
蕭羿卻開口道:「無情,說咱們兄弟倆長得像,可依我看來卻一點都不像。要不是那個老頭,我們恐怕是怎麼也湊不上一塊兒的。」
「羿!別這麼說父王!」君無情皺眉。
聽見父王兩個字,蕭羿臉上的神色陡然改變。「聽好!我不會再說第二次。那老頭是『你』的父王!不是我的!」
「羿!父王對你——」
「夠了!」他抬手制止他,不願再談下去。「我絕不會原諒他對我母親所做的一切。你不必替他說情,否則——你就是想壞了我們的交情!」
「羿——」君無情兩面為難。
一個是他的父王,一個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該如何處理這兩人間的心結,他一直很困惑。這次出宮,也是受父王所托來找羿回宮的。雖然知道不可能,但總需一試;但他沒想到,都已過了十數年,羿還是這樣恨著父王——
「無情,你就好好當你的太子吧!哪天等那老頭死了,你當上了皇帝,我會去替你祝賀的。」說這話時,他喉中有些酸澀。
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母親因為那老頭的始亂終棄而投湖自盡。當時,他才不過十歲。雖然母親獲救,但直到現在,他都會在夢中驚醒,夢到母親濕淋淋地要他替她報仇。
「羿,別再說了。我不提『他』就是了。」眼見他臉上的痛苦,君無情不忍再多說。
這時,蕭羿才又恢復了平日的不羈。「好!眼下最重要的,應該是聶家那兩個女人了。既然她們姊妹聯手騙了咱們兄弟,我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應該是最好的方法!」說著,他眼底閃出了光芒。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君無情想都沒想過。
雖是同父異母兄弟,蕭羿是放浪不羈、遊戲人間。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他都不介意試試。而相反的,君無情自小在皇宮中受到嚴格的教導,他的個性則是剛直、果敢、正義,稱得上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
兩人雖同拜一師,性格迥然不同,若要說相同之處,就是同樣的英姿勃發、氣宇不凡,只是君無情多了股英氣,蕭羿多了分瀟灑。任何人見了都要豎起大拇指讚聲「好」!
「沒錯!」蕭羿笑得神秘。
*9*9*9
聶無雙與聶寶兒正是一對雙胞姊妹。
姊姊出生之時,聶家父親看女兒生得如此美麗,簡直是人間少有,天下無雙,所以乾脆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無雙」。
沒想到的是,在經過三個時辰的陣痛後,他的妻子又產下一個一模一樣的女娃兒。這下他傻眼了,這樣的好事竟然還成雙?!但一個女娃兒叫「成雙」又太難聽,所以,給這妹妹起了個名叫「寶兒」。
算是好事成雙了。
奇怪的是,聶家兩老雖然極疼愛這兩個寶貝,但卻早早就將她們趕出家門,說是希望她們能多多接受磨練,要她們賺夠了一百萬兩、找到夫婿才能回家。
所以這兩個娃兒自出生起就接受了各種教育,甚至連易容、使毒等旁門左道都學了十足十。兩姊妹就這樣出來闖蕩天下。
「姊姊,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天身後冷颼颼的,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寶兒走著走著,突然小聲地對無雙說著。
「嗯——是有這麼一點,可是——這兩天天氣也冷了些,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吧。」無雙皺起眉心,也覺得有些不大對,總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這倒是一直都沒發生過的情況。
「可姊姊……我還是覺得心裡毛毛的,你幫我想想,是不是我們這幾次的買賣有什麼疏漏?會不會——讓人給識破了,跟在咱們後頭等著要報仇啊?」寶兒擔憂地皺眉。
自從君無情那件事後,她就沒再這麼擔心過。
「這——不會吧……」嘴裡雖這麼說著,無雙卻也顯得有些不安。「咱們的計劃一向周全,就算被發現,他們也絕對找不著我們,我想,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這樣喔……」寶兒無語。「哎!別想這些了,到時要是有事再說吧。憑你我的功夫和機靈,就不信有什麼人可以治得了我們。」寶兒自信地道。「對了,再過三天就是上元節了,我想到蘇州去瞧瞧,看看熱鬧,咱們這兩天先進城找個旅店安頓下來,玩他個十天半個月再出來做『生意』,你看如何?」
無雙沉吟半晌。「也好,反正咱們這回買賣做得不小,歇息一陣子,順便觀察一下這兒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把多花的銀兩賺回來嘍。」
「就這麼決定!」
*9*9*9
蘇州城的元宵節熱鬧喧騰。
各式奇特的花燈照亮了夜空,也吸引了上萬的人潮,將整個城擠得水洩不通。
無雙與寶兒手拉著手作著平日的打扮在街上遊玩。縱然只是一般女子輕便的裝扮,但她們兩姊妹清麗的絕色卻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目。甚至有些人連花燈都不看了,儘是盯著她們瞧。
「真討厭!早知道就換男裝易容算了,蒼蠅蚊子這麼多,連想好好看個花燈都不行!」寶兒嘟起嘴抱怨著。
「得了吧你!讓人家盯著瞧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管他們瞧去。這樣人擠人的,戴著面具多不舒服,要是想買手飾簪子什麼的,還更引人側目呢。反正咱們就是美啊,看得到、吃不著,氣死他們!」無雙呵呵地笑著,一邊還把玩著手上的鈴鼓。
「是嗎?」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無雙整個人驚跳起來。
「姊姊?你怎麼了?!」看見姊姊的反應,寶兒也跟著緊張。
「我——」無雙連忙四下張望,卻沒發現任何一個可疑的人。而離她最近的,也不過是個帶著小孫子的老婦人。「寶兒,你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麼?」她緊張地問。
「聽?沒有啊。怎麼,姊姊你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無雙這才稍稍喘了口氣。「沒事,我想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寶兒笑道:「姊姊你別太疑神疑鬼的了,這兒人這麼多,我就不信有哪個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們怎麼樣!」
「那可不一定!」兩個男聲同時響起。
無雙與寶兒面面相覷,兩隻小手緊緊握在一起。
「你……聽見了?」無雙顫抖著問。
寶兒點頭,一句話也不敢開口。
四下沒有符合她們所聽見的男聲的人影。這聲音,簡直就像是憑空傳來,而且她們周圍的人毫無反應,似乎只有她們兩姊妹聽得見。
「姊姊,我……我們快離開這兒吧……」寶兒提議。
二話不說,無雙抓起妹妹的手就跑。
「哪裡走!」同樣的男聲響起,逼得她們拔腿就跑。
就在同時,人潮突然多了起來,把她們兩姊妹擠得動彈不得;而且漸漸地,又像是刻意地把她們兩人擠開。
「姊姊!抓緊我的手!別走散了!」
「寶兒!你加把勁兒!」
雖然這麼喊,但她倆終究抵不過人潮的力量。
「寶兒!你後面——」還來不及警告妹妹,無雙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一把摀住寶兒的嘴,將她強行帶走。
「不!放開她!」她使盡力氣想要推開人群搶救妹妹,卻沒有人理會她的反應。
「來人啊!你們是怎麼了!那人擄走了我妹妹!快幫忙救人啊!寶兒!」她著急地叫著,周圍的人卻像是視若無睹。
「姊姊!」寶兒咬住了那人的手,大叫出聲,卻又立即被捂上嘴,瞬間消失在人群中。
「寶兒——」無雙眼看著妹妹被擄走卻無力施救,不禁嗚咽出聲。
緊挨著她的人群在這時漸漸又散開。當她一得以旋身時,立即奔往寶兒消失的方向尋找。
她大叫著、四處問著,卻沒有任何人看見寶兒的蹤影。
路上的花燈依然亮晃晃的,人群也是熙來攘往,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頹唐地跪坐在街角,縱然經過的人對她投以奇異的眼光,但她什麼也顧不得了。
別慌!她告訴自己。
這一定是預謀!
她可以肯定絕對有人早就想對她們不軌!
但,為什麼是寶兒?!她跟寶兒生得這麼像,有時連爹娘都會認錯,更別說一般人了,所以有可能對方要擄的是她!也有可能是隨便抓一個!
她得好好想想,究竟是什麼人有可能擄走寶兒?才有法子想辦法救她。
但她要快!一定要快!
否則寶兒要是有個什麼萬一,她也不會獨活!
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孤獨和恐懼。
一直以來,寶兒和她就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一時一刻都不曾分開過。現在寶兒竟被人擄走。連個追查的方向都沒有,她該怎麼找到寶兒?又該上哪兒去找?
「無雙?聶無雙?」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聲音喚她。
她猛一抬頭,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著。
「你……你……」
「無雙,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找了你好幾天了!」蕭羿拉起跪坐在地上的她。
「你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你那個狠心的嫂嫂又想把你賣了,所以你逃到這兒來?
瞧,你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快別哭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替你想辦法!」說著,伸手替她拭去頰上的淚珠。
她整個人一震。「我——」
「別怕!你現在有我,我會保護你的。」他順勢將她帶進自己懷裡。
雖然被迫靠在他的胸膛,她卻感到一股溫暖自他堅實的胸膛傳來,剎那間,她所有的憂慮和恐懼都在一瞬間被撫平了。
稍稍鎮定下來,她的腦子便開始運轉。
「蕭公子!幸好遇見你。那天我們走後,嫂嫂便把我帶到一個奇怪的地方,說是新買的房子。可那房子裡什麼都沒有,我不肯進去,嫂嫂硬是把我推了進去,然後上了大鎖。我一進去才發現房裡還有一個女子,竟是我在家鄉的表妹!聽表妹說了才知道,嫂嫂早在半個月前就將她騙了來,說是要等把我騙來後一塊兒賣去青樓!因為表妹和我生得極像,又有幾分姿色,所以就——」
「可惡!」
「蕭公子?!」聽見他這一聲「可惡」,無雙心頭一緊。
糟!難道她的謊言被他識破了?
「可惡!難怪我到你嫂嫂說的地方去,卻怎麼也找不著你們,原來她——早就有預謀了!」蕭羿咬牙握拳,氣得十分起勁兒。既然要玩,大夥兒一塊兒玩。
原來是這樣。無雙這才鬆了口氣。
「是啊!我也沒想到嫂嫂會這麼對我……前些天,我和表妹決定假意屈服,再趁嫂嫂不注意時逃了出來,兩人好不容易來到蘇州,沒想到就在剛才……」
「剛才怎麼了?」
「剛才嫂嫂帶了人要把我們捉回去,幸好當時人多,我被人群擠開,但卻……
來不及救表妹,就讓她強行被人擄走了!」想到寶兒,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實在是太可惡了!」蕭羿拉起她,摟住她的纖腰道。「無雙,你別擔心!你先跟我回客棧去歇著,我再讓左戎去外面打聽看看有沒有你嫂嫂和表妹的消息!」
「可……可是……」
「可是什麼?」他停了下來。
「可是我擔心表妹——」沒找到寶兒之前,她怎麼能放心得下!「不是說了,你別擔心,這事由左戎去辦就行了。難不成你一個女人還要親自去找嗎?這對你、對你表妹都沒有好處。」
更何況,他太知道她那個「表妹」是被誰擄走的了。
「這——」她猶豫。「好吧,蕭公子,那就萬事拜託你了。」
「當然,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會幫到底!」他保證。
說完,向身後的左戎使了個眼色,他便摟著聶無雙往客棧走去。
真是好樣兒的!
看著身旁看似清純嬌柔的女人,他忍不住在心裡暗歎。這樣外表與內在完全不同的女人,真是引人入勝!
本來他以為,再見到她時,她勢必會嚇得花容失色,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的騙局。沒想到的是,她竟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編出這麼一堆謊言,甚至說得頭頭是道、天衣無縫,連他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真是太有趣了!
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而她,則是個美麗的小騙子。女騙子與流氓,真是再適合不過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