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裡嗎?」
三道人影潛伏在黑暗中竊竊私語著。
「沒錯,就是那裡,整個冥界只有那裡布下了結界,我無法看到實像。」他們盯著黑色結界罩起的地方,裡頭一片黑暗。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救人吶!」一縷女聲壓低著音量說著。
「我也覺得越快越好,這裡的寒氣我們無法支持太久的,待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唉!可惜,好不容易來個「異界之旅」,還沒兩天就要結束。」
「喂!這次的「異界之旅」可是姑娘我幾乎耗盡我所有力量才促成的耶!你非但沒感激我還抱怨,小心我把你一腳踹回地球去。」
「是是是,江小姐,小人知錯,請小姐息怒。」低沉的男聲嘻聲俏皮地說。
「這裡不是地球,小心一點,別被人發現。對了,你情況如何?」
「力量雖然耗用不少,但回去應該沒問題。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救人?」
「我們沒碰過這種事,也不知道冥王所設下的結界有多大的力量,必須要有周全的計劃,小心行事,謹慎為要。」
「哇!好刺激,真像電視上所演的一樣,只是親身經歷更是有臨場感和真實感……」
「去!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還不快看看結界裡有什麼東西?」
「沒有用的,結界本來就會阻礙我們的視覺,再說這結界是由冥王所布,我只能看到模糊的東西,沒有辦法辨識什麼是什麼。我只知道裡面有光,不像外面一片黑暗。」
「那我們怎麼救人?費了那麼大的勁來冥界,好不容易探知綠音被囚在那勞什子幽舞宮裡,偏偏碰上結界沒法救人,我們又不能在冥界待太久,要是我們身上的人氣被他們發現,我們不是他們的晚餐,就是他們的消夜。」她沮喪地說。
另一個女的好言勸道:「先別灰心,會有辦法的。我雖然礙於結界無法感應,但我的腦波應該可以和結界的波長起共鳴,暫時削弱結界的威力,到那時你就可以進去救人……」
「那我呢?」
「別急,你得保留你的力量好送我們回去啊!你忘了?」
「也對,瞬間移動很耗神的,尤其是穿越異空間,不能用太多次的。」
那唯一的男人拍著她的肩:「所以救人這最危險的事我來,你只要負責把我們全送回去就可以了。」
「是啊!你確定你能負載我們四個人回去嗎?」
「放心啦!這冥界雖然陰冷,卻有種奇異的力量,少了地球那種磁場束縛,我的力量恢復得很快,送我們回去不成問題。」
「那就好,我們現在得開始計劃如何救人了,拖越久綠音越危險。」
「說的是,但是我們要怎麼救人?」
「我影響結界的力量多則半小時,少則二十分鐘,時間短促,我們必須步步為營不可疏忽,稍有差池我們就回不了家了,所以絕對不能出錯,你進去之後,就這樣……」
※ ※ ※
「冷大哥怎麼還不來看我?自從他回家之後,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茸茸,我們去找他好不好?」綠音問著,大狗汪汪地響應。
「哦!我忘了你不認識路,對不起。那我們找不雀和小毛來帶路呀!它們會飛,一定出我們更熟地形,你說對不對?」綠音打定主意站起身,拉著狗鏈子示意茸茸帶路,還沒跨出腳步就被劇烈的頭疼給擊倒。
綠音捂著頭,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翻滾著,一旁的茸茸則只能汪聲大叫試圖求救。
「冷大哥……」綠音大喊,冷寞的身形突如其來地憑空出現在綠音身邊,他見到她痛楚難當的模樣急忙扶著她,不再讓她滾動,以免她傷到自己。
「綠音,你怎麼了?」
「冷大哥……我的頭好痛……好痛啊!」她抓著冷寞的臂,指甲深深陷進他的臂中,他卻毫無所覺,只是專心地阻止綠音強烈地掙扎。
「綠音,忍著點,你會傷了孩子的!」
這句話震得綠音渾身一顫,她緊咬嘴唇,便盡全力和腦中的疼痛抵抗。無奈那似火燒、似冰凍、似針刺、似刀砍的痛楚卻沒有放過她,反而更肆無忌憚地在她腦中鬧革命,正一步步驅走她的神智,逼她屈服在痛楚下。
「冷大哥……」綠音流下眼淚,陣中是苦亦是痛。
汗,一顆顆地沁出;血,也一滴滴、一絲絲地由她緊咬的唇縫滑出。她的眼閉得死緊,手也抓得白裡透青;冷寞的臂已是血跡斑斑慘不忍睹,但他只一徑地安慰綠音,忘卻自己身上的創傷。目睹綠音難受至此,他的心比她還痛上千倍萬倍。他額上微見汗跡,心急雖沒表露在臉上,卻已全寫在眼底。
近來綠音發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而她的身子又太弱,承受不起力量三番兩次的催殘……怎麼辦?
「冷大哥,我好痛苦……我受不了了,好痛苦……我不要了,不要了……殺了我!快點殺了我……」綠音不堪苦痛地哀求著,她已無法承受這種折磨,而生出寧願一死的想法。
冷寞抱緊了她,任她拯打地掙扎,斥責道:「綠音,你不可以有這種想法,想想孩子,孩子需要你,我需要你,你必須活下去,你不能死,綠音,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此話如當頭棒喝令綠音神智大醒:「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媽媽連累你受苦,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冷大哥,冷大哥……」
她血淚交流地痛喊後,受不住劇痛而暈厥,只見她失去力量依持的身子癱在他懷裡,指甲仍緊緊嵌在他手臂裡。他將綠音的手自他臂上移開,如泉湧般的血在離開血管後馬上凝結一下;他面無表情,甚至連眉也未皺,只是盯著綠音依然痛苦的神情。
凝視著她被痛苦佔滿的臉,他的心不停抽痛著。
殺了我,快殺了我……冷大哥!
綠音悲慘的叫喊迴盪腦際,他閉上眼,哪知腦子浮現的全是她咬牙忍受病痛的書面。
他猛然睜眼,手輕覆在她汗濕的臉頰:「綠音……難道我沒有別的選擇嗎?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痛苦,任由死神帶走你嗎?枉我身為冥界之王,卻無法留住你的生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要怎麼做?告訴我……」
※ ※ ※
幽魂殿上,黝黑依舊,譎異仍然。
冷寞站在慣坐的黑椅旁,一瞬不瞬地瞧著黑椅後,飄浮於半空中的青綠色光球。
光球中包含一吻,狀似古代帳簿,而光球正閃爍它陰冷的光芒,炫目耀眼。
他神色凝重地看著光球半晌,終於伸出手去……
「大王!您不可以擅動輪迴簿,那是六界大忌啊!」一縷黑煙急急飄進:「大王三思,這輪迴簿記載了六界所有人、精靈、幽魂、天將的生死輪轉,動不得的呀!擅改輪迴簿不但會減壽百年,而且是犯六界大罪的。」
「只要能救回綠音,減壽百年又何妨?」
冥界之王通常有上千年的壽命。
「每條生命都有它應走的路和應輪迴的命運,改了一人的命運,會牽扯到千千萬萬條生命的未來啊!這可是逆天而行,做不得!做不得!」黑煙化成人類的模樣,哀求著凝立不動的冥王。
冷寞的手,垂了下來。
「我知道谷綠音只剩六天的生命,可是這是天意,谷綠音只能再活六天,六天之後她就會死亡,連同她腹內的生命也會一同轉生到別界去,他們都會有新生命新開始,這是注定好了的,不能改變呀!」
「不!我不允許綠音死,更不許我的孩子未出世就轉生投胎;失去了綠音,就算我活得再久又有何用?我甘願用我的壽命來換取綠音的生命。幽摩,我曉得你專司保護輪迴簿,一定知道我和綠音在人界發生的事。我欠她太多,她是我的妻子,懷有我的孩子,我必須保護她,就像你保護輪迴簿一樣。幽摩,相信你懂這種心情。」從不廢話的冥王,面對司職管理輪迴簿的幽摩,也是非常尊重他所負的責任和身份,跟他解釋著他的動機。
「有些事是非去做不可的。」當冷寞說到遺,幽摩歎了一口氣。
「你真的那麼愛谷綠音?」
冷寞一震,冷聲回答:「什麼愛?冥王是不會愛人的,也不懂什麼叫愛,我會動輪迴簿只是責任使然。」
如果只是責任,你不可能甘冒死罪和影響千萬生命輪迴的因果,而想改輪迴簿。幽摩心中暗歎。
「你若想勸我,那就免了;若想幫我,就閃到一邊去當作沒事發生。」冷寞讓他選擇。
「大王,您真的不後悔?」
「我說過,我不會讓綠音死的,就算要和六界翻臉,我也在所不惜。你的決定——是要我打發你,還是你自己走?」冥王下最後通牒。
「大王,我今天不在冥界,到人界視察輪迴去。」他告訴冥王他的決定。
冷寞沒有一絲欣容,只是淡淡地說出他對他的看法:「冥界裡只有你可以信任。」
幽摩搖搖頭:「以前的冥王是不懂什麼叫信任的。唉!大王,宇宙間只有一種力量可以扭轉乾坤改變輪常,那就是愛。」他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之後,就消失無蹤。
冷寞不願去深思幽摩話中之意,望著輪迴簿,沉聲命令:「現出谷綠音的生死時辰。」
光球快速轉動,最後停止,球中厚簿自動翻開,但見原本空白的紙頁在翻開的-那示現字樣——
人界
谷綠音
生於一九六七年十月一日;
死於一九九三年八月十二日
死因:腦瘤
距今死期:六天
享年:二十六歲
冷寞的手顫抖地指著「六天」的地方:只剩六天……不能再延遲了。
光球是保護輪迴簿所設,共有五種禁制,是當初五界之首共同設下,他必須先解去禁制才能改輪迴簿。
吸了口氣,冷寞的手掌張開,放出力量,黑紫色能量和光球撞上,霎時爆出彩芒。
第一層!
冷寞的額際出汗。
第二層!
大殿開始動搖。
第三層!
人界和精靈界同時發生地震。
第四層!
六界齊為此力量而撼動。
快了!就快了!
冷寞不知自己唇邊已開始逸出鮮血,他只知道要救綠音,要救他的孩子。
當第五層禁制解開的-那,他被解放的力量震飛數尺,輪迴簿碎然掉於地。
冷寞腳步-蹌地撿起輪迴簿,不待休息,又張手釋放他所剩不多的力量。
簿上字跡逐漸淡去,最後消失不見。
冷寞難掩欣喜地綻露了一朵笑:綠音,六天後你不會死了,你和孩子都不用再受折磨了。輪迴簿上,又重新現出新字——
人界
谷綠音
生於一九六七年十月一日。
歿於
死因:不明
享年:不明
距今死期:不明
冷寞有些錯愕:怎麼會這樣?改過的輪迴簿應會再次顯示出下一次的死期和死因吶!莫非事有變故?
不待他想,手中輪迴簿就已飛離他的掌握,飄回原本半空處,自四面八方聚合了無數的力量,將輪迴簿重新包住,再次形成光球。這是禁制被解時的時效,為的就是避免輪迴簿被更改,時間一到,禁制又會重新組合,使意圖擅改的人不能控制太多生命的運轉。
冷寞被輪迴簿未曾有的現象給迷糊了。
算了!只要綠音不死。其它就無所謂了。
他不願再費神去計較輪迴簿正不正常,他的目的已達成,對輪迴簿也就沒有任何留戀了。
轉身離去,冷寞沒有再看輪迴簿一眼。
而被光護衛著的輪迴簿,仍然光華迷眩,
※ ※ ※
迎立風中,她聘婷的身姿柔美,風吹得裙擺和髮梢飛揚,遙望遠方的眼含著太多看不出的情感。她身旁的大狗一身蓬鬆的長毛,可愛頑皮之相表露無遺,但向來好動的它,此刻卻安靜坐立在女主人身邊,不敢驚擾主人的思緒。
綠音放棄地垂不限瞼,徒勞無功地承認一件她早已承認的事實: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她的眼睛永遠不可能再傳遞一絲光線到她的腦海裡,她一輩子將不可能逃離黑暗了。
日復一日不變的暗、不改的黑、毫無光彩的世界、行動的不便、將盡的生命、未了的心願……她淚盈滿眶,卻沒有讓它落下,這一連串的事件只教會了她要堅強,必須堅強地面對所有打擊和事實,哭泣只是於事無補,徒增悲歎罷了。
這幾天頭疼得越來越厲害,發病的次數和時間也越來越難以忍受,難道我……
她的手顫抖地放於腹部:「孩子……」一語道不盡地無限的心酸。
正當她身旁的大狗百無聊賴的神態突然換成低聲吼叫,警告女主人有陌生人來到,綠音敏感地聽見茸茸對來人的敵意,便讓茸茸領著自己躲到一棵大樹後。
「籠子裡是什麼東西?怎麼從來沒見過?」
「笨吶!這些都是尊者到人界抓回的動物,這只是梅花鹿,那只是雉雞。」
「你懂得不少嘛!」
「當然,自從那個叫谷綠音的人類住進來以後,我就每天放這些動物進來,當然懂得不少了。」
「說也奇怪,為什麼大王要費盡心思抓這些動物來?那個人類又是個怎樣的人啊?你見過嗎?」
「沒有,幽舞宮是禁止我們靠近的。少扯淡了,快工作,要是遲了被大王知道,我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接著就是一陣動物們興奮的啼叫、展翅伸啼聲。
「喂!你想那個谷綠音到底有什麼能耐,讓咱們大王為她如此費盡心思?」
「還不是為了那個人類身上的凝戒?要不是為了咱們冥界的至寶,大王用得著絞盡腦汁,騙那個人類的信任和效忠嗎?」
「難道大王苦心佈置這一切,都是為了騙取谷綠音的凝戒?」
「沒錯。」
「那為什麼大王要如此大費周章,殺了她不是更乾脆?」
「人家是凝戒新認的主人,凝戒哪會輕易地讓大王殺了她?拜託你稍動一下腦筋好不好?連那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出來。」
「嗯!我還能想到大王的用意已經算是不簡單了,哪像那個人類?傻傻地任我們大王玩弄在股掌之間。人類都這麼笨嗎?」
「我哪知道?大概是咱們大王太聰明了,騙得那個谷綠音團團轉,肯死心塌地為大王做一切事。我想只要大王找到解除凝戒封印的方法,就可以藉由那個蠢人類控制凝戒的力量,到時六界之主非咱們大王不可了。哈哈……」
「說的也是,到時大王一人得道,我們這些幽魂也可以升天,再也不用窩在這暗無天日見不得人的地方,我真迫不及待,想瞧瞧天界那群自大的豬向我們低聲下氣的情景了。」
談笑聲逐漸遠去,而他們之間的交談仍清清楚楚地留在她空白的腦子裡。徐風吹來他們高聲的聊笑,而他們卻不知方纔的笑語,殘忍無情地粉碎了一個人向來依持的世界。
綠音的表情一如思緒般,是一片空白。她緩緩地,緩緩地將靠在樹幹的身軀往下移。失去力量支持的她,只覺得力氣迅速地被抽去,她正像破洞的皮球般突失依恃,極為緩慢地蹲下了身子,雙手緊抓著樹皮,抓得死緊……
要不是為了她手上的凝戒,大王用得著絞盡腦汁,騙取她的信任和效忠嗎……難道大王苦心佈置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手上的戒指……哪像她,傻傻地任我們大王玩弄在股掌之間——任他玩弄在股掌之間……費心佈置一切都是為了騙她……騙她……騙她……
她的眼睛死瞪著前方,眼神呆直無光,好似死了一般直板。
她湊起片段的記憶,腦中閃過這念頭之後,激活了一連串無法抑止的思緒。
他欺騙我……
還來不及讀出麻木心靈的下個感兒,腦中就閃過一幕幕他和她親暱的畫面。他強壯的臂膀、寬厚的胸懷、感人的體貼、不屈的霸道頑冥、剛硬的性格,他的溫言軟語、柔情善意,包容專制……
他的不凡、傾心、愛憐、疼惜、無微不至……
他的承諾、誓言、決定……
假的!全是假的!全都是在騙我!
「假的!假的!」綠音驀然狂吼出聲,用盡所有力氣吶喊:「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她神智盡失,意識被冷酷的事實攻佔,她像瘋子一樣崩潰在無邊的打擊刺激中,失聲痛哭,拋下了不明所以的茸茸拔腿狂奔,像發了瘋一樣沒命奔跑,黑暗的視線完全無法告知她前方路途的凶險阻礙。
她跑著、撞著、踩著,創痕纍纍血流不止,卻仍未稍減她內心椎心刺骨的痛楚。
「綠音!綠音!你怎麼了?」
她狂跑急喘的身子猛然被抓住:「綠音,你怎麼……」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們都在騙我,騙我……」她披頭散髮,神情狂亂。
「綠音,你怎麼了?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奕霆啊!醒醒吶!綠音!」
綠音只是狂笑,笑著、哭著、掙扎著:「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啊!」
她用盡全力甩開奕霆試圖抓住她的手,往前方無路的斜坡跑去,一個失去重心,身軀在奕霆約叫喊中墜入了地獄中,墜入了吞噬宇宙的黑暗……
※ ※ ※
「綠音,快來看冷大哥帶了什麼給你……」
當冷寞走入幽舞宮中,發現了向來都有熱鬧動物叫喊的寢宮死寂一片。他有些不祥的預兆,心頭蒙上了些陰影,隱隱察覺不安。
怎麼了?我怎麼會這麼緊張?上次出現這種感覺,正是綠音頭疼病犯得最激烈難熬的時候,難道綠音出事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挑起了他滿心驚惶:「不會的,綠音一定是在外面逛著,有茸茸陪著不會有事的。」他如此安撫自已,卻無法操縱自己快速向外移動的腳步。
該死!要不是動了輪迴簿,我的力量不會失去這麼多;如果力量沒失去,我現在應該找到綠音了。
他焦慮地咒罵,步出巍峨壯麗的宮殿,極目望去,一片遼闊的原野令他頓然停下步伐。
他閉起眼用感應搜尋四周,卻「哇」地一口吐出鮮血,他撫著刺痛的胸口:「禁制的力量竟將我傷得如此深……」
眼前遼闊的景致似是在嘲笑他的無能,他開始詛咒這片當初由自己親自幻設的原野。
綠音在的地方一定有許多動物伴著,不妨由此找起。
他亂中有序、臨危不亂地精確判斷出方向找去,沿途飛鳥走獸盤踞。他疾步而行,忽然犀利地注意到一塊石頭上的血跡,他心頭一震,雙眼搜尋得更為急切。
「嗚……汪汪!」
倏地傳來一陣狗吠望,理中儘是孤絕哀淒,冷寞大驚:「那不是茸茸的叫聲嗎?」
當下再也無暇顧及所負重傷,妄動力量瞬間轉移到茸茸身邊,尚未探視茸茸發出哀鳴的原因,就看見一灘怵目驚心的血跡和一隻沾了血的耳環。
他愣在當場,茸茸抬起大眼悲傷地注視著冷寞。他伸出手,微抖著,抬起了耳環,這只他送她的耳環。
腦際浮現了她收到這副耳環時,臉上難掩的喜悅和羞怯……
他環視周圍,刀般鋒利的眼睛盡成赤紅:「綠音!」
「綠音綠音綠音……」
四周傳回了他掏心狂喊,在風中凝聚不散地傳向更遠的未知。
※ ※ ※
「芝蘋,怎樣?」慈寧焦急地問著一臉沉色的芝蘋。
芝蘋瞥了眼她費盡心力救回來的生命,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軀殼竟然是她的摯友綠音,她那純潔恬淡的朋友……
「腦瘤。」簡潔二字恍若炸彈,威力非凡地在慈寧和奕霆心頭爆開。
「芝蘋,你別開玩笑了,綠音好好的,健康得很,怎麼會有腦瘤?」奕霆表明著相信的臉硬說著違心之言。神情是強裝出的不在乎。
芝蘋一反常態並未回嘴,只是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我的力量走到綠音的腦部,忽然無法再前進,只有腦瘤會阻擋氣的運轉,我查過腦瘤所在的位置,在大腦視覺區。」
好長的一陣靜默。
「你是說……綠音瞎了?」
芝蘋的默認讓原本就沉寂的空氣更重上三分。
「另外,我察覺綠音的腹內有另一種迥異的脈動,一種不屬於綠音本身的生命體。」芝蘋在稍平澎游心緒之後又說著:「綠音懷孕了。」
「懷孕?」奕霆低喃。
慈寧的表情複雜,而芝蘋……
「怎麼可能?」奕霆睜大的眼沒有稍瞬:「腦瘤、重傷、失明、懷孕……我們才兩個月沒見綠音,怎麼會發生了那麼多事?」
芝蘋無言,慈寧也沒開口,只是坐在床沿,輕輕替綠音擦去滿身的汗漬。
慈寧低低一歎:「到底綠音遭遇了什麼打擊?怎麼會傷成這樣?」她忽然轉向奕霆:「奕霆,你沒有告訴我們你見到綠音時是什麼情況。」
慈寧心細如髮地問,她並未忘卻奕霆抱著昏迷的綠音,走出結界時臉上的表情;芝蘋聞言也望向奕霆。
奕霆和自己的記憶掙扎,拒絕再次臣服在當時的驚駭下:「我見到綠音……像發瘋一樣地狂奔,不停地撞傷、跌倒、狂喊、大笑,渾身是傷,衣服沾滿血……」說至此,他已無法再敘述下去,轉身面對窗外的世界,撐在窗沿上的手,顫動著。
「天吶!綠音到底經歷了什麼?」芝蘋無法想像向來文靜內向的綠音,會做出那種舉動。
慈寧仍然溫柔地替綠音拭去殘餘的汗水和淚珠,只是她平和的眸有淚。
「幸好沒事,幸好孩子保住了,幸好命保住了。」慈寧如同綠音般善良的心,仍惦念著綠音腹內的生命。
「慈寧,那個害綠音懷孕的傢伙該死,你為什麼還要替他的孩子擔心?」芝蘋忿忿不平地喊,空氣中佈滿了她浮躁的力量。
「芝蘋,這孩子的父親就算有不是之處,但孩子是無辜的,生命的本身並沒有錯,你不能以一概全。再說孩子是冷寞的,難道就不是綠音的?」慈寧哀傷的聲音替生命做辯解。
芝蘋頹然垂下肩,喪氣地說:「綠音怎麼這麼糊塗?」
「事情既然發生,目前最要緊的是尋求因應之道。對了,慈寧,為什麼我出結界時,給界的力量會削弱那麼多?是不是你……」
「我也覺得奇怪,我並沒有那麼大的力量能讓結界減弱那麼多的力量,我看結界會突然減弱威力,大概是佈置的人損傷元氣所致。」
「難怪我們救人的行動會那麼順利。」
「哼!那個冷寞最好是死了,以免為禍人間。」芝蘋不屑地哼著。
「芝蘋!」慈寧輕喟。
「慈寧,別說我,綠音是我的朋友,那混帳冷寞把綠音傷成這樣,我才不管他是什麼冥界之王,要是讓我碰上了,我如果對他客氣,我江芝蘋三個字倒過來寫!」
屋內所有東西突然震動起來,嘎嘎作響,彷如有生命般。
「芝蘋,控制你的情緒。」慈寧提醒著,屋內異常的震動立即隨言消失。
「目前要緊的是找個地方安置綠音,這裡太危險,冷寞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找到這來的。」奕霆較實際的發言點醒了兩人。
「也對,綠音的家不能再待了,這裡已經變成冷寞發現綠音失蹤後頭一個要找的目標,我們必須找個地方,找個冷寞找不到的地方安置綠音。」
「我爸有買一棟度假別墅,在市郊山腰,沒有人知道,綠音可以在那住下來。」芝蘋提議,兩人皆覺可行。
「那我留下收拾綠音的東西,你們先把綠音送到別墅去。」芝蘋抄下別墅住址交給慈寧:
「別忘了打電話給我的專屬醫生,看看綠音的情況。」她叮囑著,目送抱著綠音的奕霆和慈寧離去。
歎了一口氣,她看著荒涼的房子,已找不到昔日盎然的生氣。搖了搖頭,收拾起綠音的衣物。
情這回事,誰弄得清楚?連綠音這麼文雅的女子碰到了愛情,竟也會變得那麼不顧一切。她呢?在愛情面前,她是否也會改變自己以討取心上人歡欣?
「我可沒那麼大的勇氣。」芝蘋嘲諷自己。
她又豈會料到日後,她竟會為了愛而自殺?
正當芝蘋感歎之際,忽覺異動:「誰?」
她尚未發出力量,來者已化成兩道黑影朝她襲來,將芝蘋打入了昏迷的世界中。
※ ※ ※
「奕霆,你先回去吧!忙了這麼多天你都沒回家,伯父伯母會擔心的。」
「可是……」
「綠音我來照顧就可以了,你一個大男人,接下來的瑣事幫不上忙的。」慈寧指上藥換衣等事項。
奕霆思慮了下:「好吧!但是有事要通知我哦!」
「我哪次忘記了?」慈寧坐上出租車,扶著綠音對車外的奕霆說著。
「還有,叫芝蘋的醫生在看完綠音之後,順便給你檢查一下,改天我陪你上醫院。」奕霆仍未忘記慈寧顯著的虛弱。
「我……」
「就這麼說定了。」奕霆早她一步地關上車門,讓慈寧無機可訴她的意見。
看著揮手道別的奕霆,慈寧心頭紛亂不堪,心不在焉地吩咐出租車朝目的地駛去,車子揚起的塵煙消失在奕霆關懷的眼中。
慈寧扶著綠音,端詳她憔悴的面容。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把綠音傷得這麼深,連昏睡中也流淚?
她皺著眉伸手拭去綠音眼角滑落的淚水,企圖抗拒綠音過於強烈的痛苦傳入腦際。正當她凝神欲排拒綠音的意念時,另一種思緒闖入腦海。
她面有驚色地朝司機說:「你是誰?」
司機陰暗的臉露出奸險的笑容:「你果然有與凡人不同的能力,不枉我夜-國侍衛將費如此心神,值得。」他低沉陰笑佈滿車內。「我勸你最好則妄動,否則可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慈寧知道能通過次空間來到人界的人都不簡單,而自己只會讀心,毫無爆發性力量,妄動只會累及綠音,無可奈何之下,她開口:「你要帶我們去哪?」
「很好,乾脆、果決、勇敢;我羅居欣賞你。放心,只要你乖乖不搗亂,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大概還不知道除了冥界之外,還有另外四界吧?」
慈寧一籌莫展地望著懷中綠音。心,沉了下來:為自己和好友未卜的命運感到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