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十時,電話大響,家-的人都外出了,迫使我必須掙扎下-接聽電話。
是季初。她真的朝氣勃勃哦。
「不是今天下午三時才補習嗎?」我的聲音沙啞。
季初為難地說:
「我現在在電腦票房排大隊,中途才發現帶不夠錢,你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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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時,那條人龍已長至「打蛇餅」,要保安人員維持秩序,還有人帶備了摺-、飯盒和撲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單人匹馬的季初。
「你在排什麼票?」
「NBA球星來香港的表演賽。」季初接過我借給她的錢。
「人龍足足有整條彌敦道那麼長!」我雖然有點誇張,但實情也相差不遠。
「有人昨天開始通宵排隊呢。」
「你排了多久?」
「三個多小時吧。」季初笑,完全沒有抱怨的口吻。
她一個人背著背囊站三個多小時,現在一定腿也酸痛了。
不用她說出口也知道入場票是為忠平而買。
「我幫你買瓶蒸餾水。」我說。
「不用陪我了,不知道還要排多久呢。」季初抱歉地說:「一早吵醒你我已感不好意思。」
「橫豎今天我也預留給你的。」
季初一臉問號。
「忘記了下午三時的補習嗎?捱過你的地獄式訓練,我已經身心疲乏,一整天的精力都用盡了!我不介意陪季初,最怕說不過她,被她趕回家。
她皺皺眉頭。「我是不是太嚴苛了?」
「都是為我奸的。」
她略放下心,說:「我最怕強人所難。」
「有時候強硬一點才能達到目標,我是那種要用鏤鏟才能剷起來工作的人,多虧你幫我warm up,現在似乎自己溫習起來也比較得心應手。」
季初笑笑。「你好像幫我賣廣告的口吻。」
「遲些你開補習社,我免費幫你宣傳!」
她被我逗得笑了,說了這麼久,人龍卻毫無寸進。
我到附近的士多和十元優惠店買了一大袋東西回去,人龍移動了,所以我花了一會才找到季初的位置。在她沒有發現我的角度看她,她耐心地在烈日下站著,一邊用紙巾抹汗,一邊不時眺望隊伍的最前處,憂心忡忡地好像擔心入場券會售完。
季初事先一定沒有告訴忠平她會去買票。
我只能羨慕忠平的幸運,任何人也看得出季初是決定了和一個人一起便全心全意對他好的女孩子,無論誰也不忍心拆散他們吧。
愛情也是一種運氣,對籃球以外的一切事情都遲鈍的忠平就是有這種運氣。
而我呢,看到自己兩個奸朋友開心我就開心,每個人的運氣也會用在不同地方。
「嘩,你有購物狂嗎?」季初睜大眼睛。
我拿出兩張各十元的小膠-、兩瓶蒸餾水、雜誌、餅乾、薯片。「排 NBA籃球球星表演賽的門票是項長期抗戰,怎可以缺糧和準備不足?」
季初的表情感激,口-仍笑罵我:「李師奶!」
我們二人坐下一起看雜誌,討論娛樂新聞,再看一看表,我才驚醒:「忘記了告訴校花和張學友今天的『補習班』要取消!」
我用手提電話致電給校花說今天季初沒空,要取消約定下午三時的補習,她立刻呱呱地吵,說今天準備穿新買的衣服給我們過目。
「阿定你在哪-?」
「我?我……會去逛電腦中心。」
「在深水-?我想去沙田呀。」
「叫張學友陪你啦。」
校花不情不願地掛線,我發覺季初定晴地看著我。
一為什麼不告訴校花你和我一起?」
我一怔,為什麼?我竟然問回自己。「她知道你幫忠平買zBA球星賽的票一定會吵著要預她一份,你也不想要她和張學友這兩個強烈『電燈瞻』吧?」
「你呢?」季初問。
我看著她的眼,猜不透她是想我去或不去,但我選擇了我認為比較好的答案:
「當然不去了,萬一忠平看得興起,籃球的熱誠燃燒起來,又遊說在旁的我入籃球隊怎辦?」
我誇張地做出惶恐表情。
本來大好晴天這睜忽然下起大雨來,季初用手遮頭。「李師奶,有沒有買雨傘呀?」
所有人都狼狽不堪,卻堅持緊守位置,寧願變落湯雞。一分鐘之後,天空又放晴,猛烈的陽光再次照耀下來,把售票處數百人玩死。
「你要去買件丁恤換嗎?」
季初用紙巾抹著濕得滴水的發尾。「在這種陽光下很快曬乾。一
我用手抓抓短髮。「說得也是。」
「我連-面的真頭髮也濕透呢。」她雞手鴨腳地整理著假髮。
「不如把假髮拿下,局著濕發在-面不好。」我好心地建議。
「NO!」季初立刻用雙手護著頭。
「不是那麼難看啊,張學友下手那天我也見過了。」
季初有點動搖。
「……你不准笑啊!」
我立即笑了出來-「你這樣說叫人怎可能忍到笑?」
她扁扁嘴。一好吧。」她除下假髮,怯怯地看看我。「怎樣了?」
季初的劉海仍然參差不齊,有一部分仍太短了,所以頭髮未能修剪。說句真話,她的樣子有點像傻瓜。
「還不是方季初一個?」
她將假髮收進背囊-,小聲地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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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時半,我們終於排到隊伍的最前面,買到兩張中價票,最貴的和最便宜的都已被搶購一空了。
季初小心翼翼地將入場票收進錢包暗格中,難掩高興之情:「我遲半小時來排也可能買不到票呢!」
「到時會跟忠平一起穿著籃球裝束去看表演賽嗎?」
「看他肯不肯吧。」季初-然正色地說:「這次真的要謝謝你。」
「你不是打算不還錢吧?」
「當然不是!」季初急忙說。
「那就沒有什麼需要謝我了。」我接著肚皮。「我餓扁啦!」
我倆去大家樂吃了三個下午茶餐後,季初提議吃鮮果乳酪。
我打量著她。「你還吃得下?」
「可以啊!」季初昂起頭。
我們找到乳酪店,季初向老闆豎起兩隻手指。「兩個乳酪,要脆筒。」她彎身看著十多種可供選擇的配料。「我要……士多啤梨和芒果!」
老闆夾了一粒大士多啤梨和兩粒芒果(真吝嗇!),輪到我的時候,我選了藍草莓和香蕉,再拿出剛才排隊沒吃完的朱古力和薯片。「可以加進去嗎?」
老闆的面色一黑。「個個也自己拿東西來加料,我還用做生意?」
「好啦,好啦!」季初聽出他話中的可能性,立刻哀求。
我也想叫「好啦,好啦」,但出自一個男的口中,這句話好像要叫人毛管直豎。
「不要以為你們是情侶我就會心腸軟。」老闆根本已經心軟了。
季初擺手。「我們不是——」
「我們不是情侶呀,她是我好朋友的女朋友。老闆你不肯加就算了。」我聽得出季初想解釋。
「好,我喜歡你,年輕人,不佔女孩子的便宜。」他一手拿過我的朱古力和薯片,加進了乳酪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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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季初走在大街上舔著乳酪,季初卻有點不自然。
「所有途人都在盯著我的頭。」她敏感地環顧四周。
「因為你一直盯著他們的眼睛。」
「我還是戴回假髮——」她打開背囊。
「你的假髮現在已經變了亂草啦。」
季初氣餒地垂下頭。
「小姐,可以讓我們拍一張照片嗎?二個衣著入時的女子突然截停季初。
我們一愕,看著拿著專業相機的男人,他的樣貌不像香港人,那女子遞上卡片時,季初更加驚呼了出來:
「Fruits?」
「我們是從日本來拍攝香港的潮流趨勢,看到你的髮型很有創意,想拍下你的照片作『街頭潮流』的一部分。」
「我……我的頭?」季初不能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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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這種不規則又隨意的髮型在日本奸流行呢,我們在香港數天卻第一次見到!」我學著那位對季初驚為天人的女人的口吻。
季初沒好氣地笑,不睬我。見到她的表情,我更加忍不住要繼續戲弄她,再學那女人的口吻:
「噢,這個髮型是班中的同學幫你剪的?Very creative!」
季初警告我:「你不要回去公告天下呀!」
「你認為校花會發現不到你?」
季初扁扁嘴,但是其實她並不太苦惱,相信以後她也不用戴假髮回校了。
「今日真是喜事重重,不如現在打電話給忠平,告訴他你買了NBA球星表演賽的門票讓他也開心一下吧!」
季初還在考慮,我已按下忠平家中的電話,將手提電話塞給她。
「喂……是我,季初。」她瞄我一眼,我用手勢鼓勵她快說。
「十七日那個星期六的晚上你有空嗎?」季初問。
「……沒關係……不,沒有什麼特別事,你沒空就算了。」
季初的臉色沉下來。
我搶過電話。「忠平,你那天有什麼緊要事?」
忠平聽到我的聲音,有點愕然,偷偷告訴我:
「那天晚上植瑤已經約了我。」
為什麼植瑤會約會忠平的?「推了她吧。」
「唔……」忠平十分為難。
我很想告訴他季初排了半天隊才買到球賽的入場券,但最後我也沒有說。
我覺得,如果忠平認為季初是比較重要的,有沒有球賽他也應該選擇和季初一起,把球賽的事說出來好像利誘他似的。
掛線後,季初一直二日不發。
我指著商場-的麥當勞。「我去借洗手間。」 ;
躲到通往洗手問的走廊,我用手提電話找到植瑤,盡量壓住怒意,問她為何要約忠平。
或者她只是想有多些朋友?我想。她不是要搶走忠平來出風頭。
「你覺得有問題?」植瑤滿不在乎的,反過來質問我。
「你要記住忠平是個有女朋友的人。」
植瑤用冷冷的聲音說:「我跟他是普通朋友。」
我皺著眉頭。「不可以改期?」
一我覺得沒有這個需要。」她的廣東話已好得我不能應付,我突然感到十分落寞。
「如果是我要求你呢?」
電話的另一邊有片刻寂靜,我有一種期望,植瑤終於開口說話:
「……我希望你不要令我難做。」
我閉上眼。「OK。」我失望地按下「End」掛線。
我和植瑤的交情亦似乎隨之完結了。
步出走廊轉角,居然見到季初站在那-直望進我的眼睛,我唯有苦笑,說:
「你都聽到了?」
季初語帶哽咽。「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令你這麼難做。」
「我應該一早將我知道的事告訴你。」
季初靠到牆上。「沒有人可以阻止另一個人變心。」
「我覺得忠平不是這樣的人。」我急急說。
季初抬起眼。「那麼你是指——」
「我沒有說什麼,我也是亂作猜測而已,可能一切都是誤會?」
我一頓,我始終都為植瑤辯護了。
季初和我沉默地步出商場,走到地鐵站口。她從背囊拿出兩張門票,眼睛一直盯著它們,說:
「不如你找人一起去看球賽吧。」
我伸手接過入場券,望著季初落寞而孤獨地步下地鐵站樓梯,我深吸一口氣,叫住她:
「不如我約你呀?」
季初轉頭仰望我,她點點頭然後憂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