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捱到第九堂,教中史的老師進來後,一如今天其他科目的老師般,花了大半堂的時間告訴我們一個月後考試的範圍。
總括來說,是什麼都在範圍之內。
班中的同學都熱心地舉手問各式各樣的問題,希望從中縮窄溫習的範圍,更希望在老師的二日半語之間找到什麼題目的貼士。
我沉重地用手托著頭。
坐在鄰座的小朱關切地問候我:「你不舒服?」
我頹然地搖頭。
小朱用十分理解的語氣說: .
「每次我想到要讀關於一些已經死了的人的事,我也十分害怕啊……」
我更加絕望地用雙手掩著臉。
放學後,季初和忠乎定過來。「你的面色好差。」
他們也察覺到了。
「只是想到考試就寧願快些世界末日!」我沒精打采地背起書包。
「不是那麼嚴重吧,我們學校已經比較仁慈了,聽說有些學校一年有四、五次考試,還要全部編排在長假期後,假期形同虛設!」忠平說。
我點頭,承認這是事實。「但是我轉來這-之前成績是全級最差的,這個學位也是爸爸『求』回來,我才不用在舊校留班,如果又是考得一團糟,相信沒有學校會收留我了。」
我見班中的人走得七八成才敢說出來。
「你誇張了一些吧?」季初鼓勵我。「只要用功一些,應該可以過關的。我問你,李世民是誰?」
我很認真地苦思了一會,戰戰兢兢地答:「是孫中山的盟友?」
季初和忠平互視一眼,懷著不可置信和擔心的表情,我知道我的答案
一定離天萬丈。
忠平又問我:「一個直角三角形,要求斜邊的長度,方程式是什麼?」
我一臉迷惘地望他,完全聽不明白。
「X2+Y2=Z2」季初代答。
我望到他們的神色,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不要太擔心,只要今天開始專心溫習,考試時應該可以惡補至及格的。」忠平微笑說:「平時我放學的時間都用在練習籃球上,考試前臨急抱佛腳仍能過關的,只要夠專注就是了。」
「你全級考第幾?」我問他。
「十七。」
我的雙肩無力地垂下來。
季初和忠平陪我到麥記吃東西,在校門碰見植瑤仍未離開,季初友善地問她:
「我們一起去麥記,你也來嗎?」
植瑤看了她一眼,客氣地說:
「我約了其他同學去中央圖書館。」
「快考試了,你開始準備了沒有?」季初問。
植瑤的廣東話好了很多:「除了英文之外,應該都沒問題,其實香港的課程不太深。」
我的心一緊,不知為何,我覺得植瑤跟我們說話時愈來愈冷淡。
「忠平,你也有時間去麥記,不用練習籃球嗎?」植瑤笑問。
「今天籃球隊沒有練習。」
「聽說遲些會有一隊NBA球星組成的明星隊來香港作表演賽呢。」
「我也聽說過!但不知有誰會來,最怕好像那些足球明星般,說過會來又不來!」忠平表現得十分雀躍,滔滔不絕地和植瑤攀談起來。
「我最希望柏賓會來,我最喜歡他。」
我不知道植瑤有留意籃球。
「柏賓?他也是我最欣賞的球員之一!」忠平如數家珍地分析柏賓的球技,植瑤聽得津津有味似的。
「植瑤,我們走了!」幾個女學生走上前說,他們見到忠平都立刻熱情起來:「何時打下一場比賽?」
「星期六。」 、
「我們來捧場可以嗎?」一班女生吱吱喳喳地叫。
「籃球隊當然歡迎任何同學來捧場和打氣。」忠平答得敦厚。
「我也可以來嗎?」植瑤突然問。
「當然歡迎!」忠平笑。
我偷眼望季初,發現她也正看著我,她小聲地說:「植瑤開朗和主動了很多。」
我卻覺得已經不能完全明白她了,她奸像變得自信了,更加受歡迎,也更加沒有時間和我談上一句。
「都是你的功勞。」季初稱讚我。
真是我的「功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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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捧著地理課本邊看邊走回課室,昨晚溫習了一整晚,好像弄明白了一點,今天一起-再打開它卻好像有更加多的不明白,我想無論怎樣將勤補拙也應付不了這次考試。
或者下一個學期我就要離開這-?
有人擋住課室門口。
我抬起頭,是季初。
我沉沉地說:「你怎麼——」
「李天定同學!」
「系!」我挺直腰,像校花般「系、系」地回答。
季初彎向前,用非常嚴厲陰森的目光看著我:「由今日起,我要為你進行地獄式訓練。」
「季初,我最近十分虛弱啊!」
「季初老師!以後叫我方季初老師!」季初一臉認真,叉起腰說:「現在回座位準備第一堂的課本!」
「是。」我不知道他們又在玩什麼遊戲。
季初竟然坐回自己座位,我放下書包走過去,她未待我說話便命令:
「第一堂的課本已經看過了?那我就問書了。」
我搖頭擺手,急忙回到座位揭開西史課本,下一堂是複習拿破侖的事跡,但我一看到他的名字,就只想起張學友好久之前問過我們為什麼在拿破侖的字典-沒有「不可能」幾個字的問題!
回頭偷看季初,她正專心地揭著西史課本,我也不敢嬉戲,盡量弄清楚「拿先生」拿了幾多個國家。
奇跡地,第一、二堂的西史連堂,老師講的東西我都聽得明白,平時聽了十分鐘我已閉起耳朵不聽了。
第三堂是數學,我在上課前的五分鐘揭開數學課本看了一些范題。
可惜,上課時做數學題目,所有人都放下原子筆時,我還是想不通怎樣運用那方程式。
距離是太遠了。
小息的鐘聲一響,我愉快地走到季初桌前:「去小食部吧!」
怎料她搖搖頭,指指旁邊校花的座位。「你坐下來。」
忠平走過來。「我代你們買汽水三文治。」
讓座給我的校花睜大眼睛問季初:「你是認真的啊!」
「只有一個月時間,根本沒有空閒玩了。」季初皺起眉頭,如臨大敵。
校花笑著大聲跟我說:「阿定,要聽季初老師的話呀!」然後跳蹦蹦地迎上在門外等她的張學友。
我想縮進座位,所有人在玩什麼把戲?
「你們放心,我會用心溫習了,不用禁止我所有正常社交活動,我也會修心養性。」
季初似乎聽不到我說的話。「現在我們溫習英文preposition的用法。第一題,We sat——the table and eat our breakfast。』她拿出一張題目紙。
我疑惑地看她一眼,沉下氣想了一會。「in?」
「錯。」
我再看題目一次,忽然想起以前奸像是教過的,遲疑地說:「at?」
「對了。」
她給我一份題目:「我們一起做了這些題目吧!足忠平幫我從英文文法書影印出來的。」她拿起筆開始做自己那份題目副本。
原來她要當我的補習老師。
我唯有努力地作答所有題目,但大部分都是瞎猜而已。
剛剛完成二十條問題,忠平拿著滿手的汽水薯片出現在課室門前。
我歡呼,我的肚子快餓扁了。
「休息五分鐘。」季初終於露出一些笑容。
忠平走進來,緊隨其後的是植瑤,手中拿著多份三文治。
「我們在小食部碰上,幸好有植瑤幫我搶來五份三文治,我拿著汽水根本沒法擠進搶購的人群!」 -
「舉手之勞罷了。」植瑤向他笑笑,拿起自己的一份三文治和汽水回自己座位。
「原來植瑤已經在『現在補習社』補了一年英文,每星期一、三、五放學要補足足個半小時呢。」忠平邊啃著三文治邊稱讚植瑤。
我吃了一件三文治,看見季初的食物還原封不動,她正埋首改著剛才的英文題目。
「不用那樣緊張啊……」
「二十題錯了十五題。」她將題目紙交回我手中。
「這麼多?」忠平探頭看我的答案。
我悻悻然地收起不讓他看,問季初:「你呢?」
「錯了兩題。」她呷著汽水。
「我是無藥可救了,你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吧,否則反而影響了你的溫習進度。」我說。
「剛才我也在溫習啊。」
「我已經慣了不及格。」我攤攤手。
季初深刻地盯著我,十分認真地問:
「有人會習慣失敗的嗎?」
我睹氣地說:
「當你試過溫足三晚通宵,測驗還是不及格時,你就知道什麼是接受失敗。」
忠平卻依然站到季初的一邊,勸我:
「沒有讀不明白的書,只有讀得不正確的方法。」
小息完結的鐘聲響起,我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阿定!」季初叫我。
我沒有回頭。
「算了,你也不要強迫他,做朋友就該尊重他的選擇。」忠平安慰季初,但我仍然把每一個宇聽得非常清楚。
「就因為我們是他的朋友才不應該比他更早放棄。」
我垂下頭,下意識地拿出下一課的中文課本看看,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成績而感到自卑,只是不想為季初和忠平增添麻煩。
朋友不應該是一個包袱。
偷偷地看季初一眼,她的表情十分失望,心不在焉地揭著書。
午飯時間,我一動不動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沒有去叫他們一起外出吃飯。
忠平要去敦籃球興趣小組,季初則二曰不發地拿出自備的飯盒吃。校花見我們互不瞅睬的,向我揮揮手。「阿定,你怎麼不過來?季初給你預備了飯盒呢!」
留在課室中的人都登時側目,所有人都知道季初是忠平的女朋友呀!幸好校花立刻大大聲地續說:
「我也叫張學友幫我買飯盒回來呢!一大夥人溫習氣氛更加好!」
季初沒有抬頭,繼續吃她的咖喱雞翼飯,似在說:
「你不過來我不強迫你。」
「阿定,過來啦!」校花嬌嬌地催促。
我猶豫片刻,走到她們面前。「麻煩你們了。」
「你再說我打扁你!」校花說。
季初拾眼向我微笑。
「粟米肉粒飯!」張學友剛好報到。
「這些咖喱雞翼飯是你做的?」我問季初。
「是昨晚媽咪Bar-的剩餘物資而已!」季初拾抬她的假髮。「不合口味?」
「補習有膳食供應,我還可以挑剔什麼呢?」我狼吞虎嚥起來。「我預先警告你,我的數學成績真的好嚇人!」
季初深呼吸一口氣,似做足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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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的課外活動變了到季初媽媽的Bar-溫習。
我們選了一個較少人坐的角落,在四至六時這個Happy Hour時段內補習,忠平多數因為籃球練習不能前來,校花卻變了常客,而校花出現的話張學友當然也跟著來了。
季初讀出題目,校花、張學友和我立即低頭揮筆試答。
「你串錯字了。」校花小聲地提醒我。
季初、張學友和我在單行紙上寫下心目中的答案。
我清清喉嚨,準備說出我擬定的題目,張學友突然舉手。「酒保哥哥,我想要一杯氣椰林飄香』!」
「你已經-了三杯飲品,吃了兩件三文治、一包蝦條了!」酒保瞪大眼。「你沒吃午飯?」
校花打張學友的頭。「我們是來補習,不是來幫Auntie的Bar倒米呀!」
我讀出我的問題。
酒保哥哥叫道:「季初,你的電話!」
季初跑過去接聽,立刻甜美地笑問:「還在學校?」
二日定是忠平。」張學友一副偵探口氣。
「那我先去洗手間補妝。」校花站起身。
「你那-好吵呢。」季初提高聲音:「……又是那班全女班啦啦隊?」她笑,絲毫沒有醋意。
「……植瑤也來了!真想不到啊!」
我並不是故意偷聽。
一阿定哥,阿定哥!」張學友鬼祟地壓低聲音打斷我,捉著我的手。「你老實答我。」
「怎樣?」他一定問我什麼無聊的智力問題。
「你覺得校花是不是仍然喜歡你?」
我聽罷一愕。「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她很戮力教你,本來只是季初幫你補習的,她卻差不多每天都跟著來,好像十分緊張你。」
我端詳張學友的面孔,他不似惡作劇。
「她只是在幫朋友。」
「幫朋友幫到什麼程度才不只算朋友?」張學友十分困惑。
「你放心吧,我們若是有可能,之前就不會分手了!校花來『補習』只是當來消磨時間呀!」我拍拍他的肩膊。
張學友信到十足,他也可算單純,暢懷地笑了:「是啊!如果校花對
你餘情未了才陪你補習說得通,那麼季初豈不是背著忠平愛你愛到發狂?」他哈哈地笑。
我陪笑著,遠遠望向季初,她正和忠平在電話上談得起勁。我幫植瑤的時候是用什麼感情?季初幫我又是因為什麼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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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科老師叫我們分組然後比賽估字,遊戲的方式是要估中生字的字母,估錯一個字母就在黑板上畫上火柴人的一部分,整個人都畫出來還未猜中英文字就算輸了。
五個人一組,我以為季初、忠平、植瑤、校花和我一定會是組員,怎料一開始分組,植瑤的朋友已經「霸佔」著她,植瑤和忠平坐得比較近,她邀忠平同組。
忠平為難地回頭望向季初,季初卻故意垂下頭不讓他看到什麼提示。
「不是和女朋友分開一會也捨不得吧?」植瑤的朋友取笑忠平。
「……不。」忠平說。
我站起身往季初的方向走,旁邊的小朱恐怖的聲音傳來:「沒有人肯跟我一組……」唯有叫他同行。
「你怎可以讓他和其他女人同組呀?」校花氣憤地訓導季初。
「只不過是上英文課。」
「無論什麼時候他也不應該拋下你!」
「是他自己決定和她們一組的,我有什麼辦法,去扯他回來嗎?」季初淡淡地把英文課本收在抽屜中。
「我幫你去扯他回來!」
我立刻阻止校花。「無謂將事情鬧大。」
一現在不是大件事嗎?」校花睜大圓眼像要噴火。
「你要不要和我們同組?」季初逕自邀了一個女同學:「我們夠五個人了。」
「季初!」校花-道。
「我總不能幫他戴頸圈鎖著他的。」
擾攘一番,終於有八組出現了,怎料這時才發現班中今天有四十一人,一個外表懦弱的男生尷尬地不知站著還是坐下好,總之所有人就把他當作透明。
我記得他有時和植瑤的一班朋友一起,不出所料,他的確向她們尋求一庇護」。
「我們夠人了。」是植瑤說著標準廣東話的聲音。
「多一個人也沒關係吧。」忠平勸道。
「你叫老師幫你安排比較恰當。」一個女學生冷冷地說。
即是明示不要加入他們那一組。
「奸吧。」男生茫然地轉身。
「給他加入我們的一組一定連累我們。」
「他上次英文科默書的分數好低!」
我聽到十分不忿,望向忠平,他也無能為力,我不等男生向老師求助便向他揮手。
「你們也夠人了。」他的聲音小得差點叫人聽不到。
「所有組也夠人了,總有一組要有六個組員、。」我說。
季初和校花也支持我。「只是玩遊戲罷了。」
男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遊戲問的生字都是考試範圍內的,說實在,他的英文真的頗差,但最終我和季初都猜中不少,總之沒有包尾。
「阿定奸厲害呢!」校花毫不掩飾地稱讚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立刻扯上季初。「都是我的補習老師教導有方。」
「還有我陪你補習呢!」校花提醒我。
「是,是,還有你!」
「那麼你怎樣報答我們?除了以身相許以外。」校花笑問。
一我請-汽水!」我拍拍胸口。
「誰請-汽水?」忠平走過來。
「沒有你的分兒!」校花厲目瞪視他。
季初勾著校花的手,笑說:「一起去喝汽水吧,難得天定請。」
我們一行數人離開課室時,我回頭望向植瑤。
她正和她的朋友談笑,我想她不需要我邀請了。我安慰自己,沒有朋友是一生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