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星,凌晨兩點多,我疾駛在濱海公路上。
如我所料,刺桐花不僅住在台東,而且居然跟我同一個鄉、同一個村。
彩虹大橋,正是進入村裡的必經之路。
天,她竟離我如此近,也許我們曾經擦肩而過。
想到這裡,我的腦海裡閃過很多女人的面孔——
她會是豐年季那位熱情邀我跳舞的原住民女孩嗎?還是一個月前跟我問路的師院女學生?還是冰果店老闆那名愛笑的女兒?還是小書店裡那位沉默的女店員?
我不知道,我的心好紊亂、好亢奮!
凌晨四點多鐘,我終於到達了台東,我加速駛往約定的地方。
就在寓彩虹大橋還有一、兩公里處,我那可憐的車子在被它任性的主人想了一整夜後,它低喘了幾聲,終於停了下來。我試著發動引擎,它發出喀隆喀隆幾聲,又恢復平靜,終告陣亡。我看了看油表,發現油已經完全耗盡。
我下車,脫下外套、皮鞋丟進車子裡,我捲起衣袖,決定赤腳步行。
不知走了多久,我終於看見那座漆紅的大橋在清晨的大霧裡,若隱若現,我開始加快腳步。
天才濛濛亮,遠處不知哪戶人家的雞傳來啼叫聲,霧氣被晨風吹散了些。
我一步踩上橋,隱隱可看見立在橋中央的那抹人影。她憑橋而立,望著遠處,依稀看得出她有一頭長髮,一身飄逸…
是她!夢中的她!
這樣的場景,和我的夢境如此相似,不同的是,這次我將可看清她模樣2
我們終於要見面了嗎?我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我的心跳撲通撲通,我懷疑我的心跳聲是不是已經傳到她那裡了?
我在離她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深深地、靜靜地看她,欣賞她倚風而立的亭亭窈窕身形。她似乎在想什麼,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陰影。她想得那麼入神,完全不知道有人站在她身後。
良久,我終於開口,生怕嚇著她,我輕輕地、沙啞地、期待地喚了一聲:
「刺桐花!」
她的背脊僵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
在看清她的模樣後,我整個人呆若木雞,腦中一片空白,半天發不出聲音。
倒不是她的尊容不忍卒睹,而是因為……
女孩認出我後,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她驚呼一聲,衝進我懷裡。
「葛格!」
她這麼一叫,如一根棍棒重重地擊打我的腦門,整個人昏昏的,沉沉的,傻傻的。我低頭凝睛懷裡的人,心裡充滿疑問與不可思議。
「柔柔,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刺桐花呢?她又在哪裡呢?
「柔柔每天每天都在這裡等葛格回來呀。好高興,葛格終於回來了。」她天真地仰著臉說,緊接著她發出驚呼:「啊,葛格的臉受傷了,柔柔差點認不出來了!」
被她這一提醒,我隨即感覺到身體各部位傳來的痛楚,加上昨晚粒米未食、滴水未進,又連續開了幾個小時夜車,精神一直處於很緊繃的狀態,最後,柔柔的意外出現,而與我約定的人卻失約了……我彷彿被打了一巴掌,我的真誠示人,卻換來這樣的對待……
疼痛、疲累、失望,各種情緒齊湧而上,我的氣力頓時被抽去,眼前一片黑……
***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宿舍的,當我醒過來時,我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轉過頭,映入眼底的是柔柔甜美的睡臉,她趴在我床邊睡著了。
黃昏的暉色映在她的臉上,我清楚地看見她眼下有著疲累的黑眼圈。
一個聲音傳來,我抬眼,看見陳靜如走進屋裡。我比比柔柔,把手放在唇上,做噤聲的手勢。陳靜如點點頭,然後放輕腳步走到我床前。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她低聲關心地問:「你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好多了?」
「謝謝關心,我感覺好多了,真不好意思讓你們操心了。」我感激地說。「對了,柔柔那天怎麼會在彩虹大橋呢?」我很在意柔柔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那樣的清晨出現在那裡。「那太危險了,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mpanel(1);
「那孩子說不聽呀。」陳靜如無奈地說。「自從你回台北後,柔柔天天都會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跑到彩虹大橋等你,好幾次都是讓好心的村人送回來。昨天她大概太想你了,睡不著覺,才會跑出來,可沒想到你真在那個時候回來,真讓她給等到你。結果,你竟然暈倒了。幸好遇見要去下田的農夫,這才把你們兩個平安的送回來。」
她的話,解釋了柔柔為什麼那天會出現在彩虹大橋。
我訝異地低頭看看柔柔。
陳靜如又說:「你病倒後,柔柔常擔心你,怎麼樣都不肯離開你身邊,她一直守在你身邊。」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湧起一股好柔好柔的暖流。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我伸手撫撫柔柔的頭髮,心裡充滿感動。「柔柔對我真好。」
「柔柔是個很單純的孩子,你對她好,她自然也想對你好。」
大概是我的輕撫驚擾了柔柔,她迷糊地睜開眼睛,揉了揉眼睛,一見到我,她突然睜大眼睛:
「葛格?」她又驚又喜地撲進我懷裡,「你醒了,你醒了…… 」她哭得睛哩嘩啦,整個人成了一個淚人兒。
「哎,別哭呀。」
我忙拉起衣角擦她的眼淚,而陳靜如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我們。
「柔柔擔心死了,柔柔以為葛格死了……」她哭得抽抽搭搭,淚眼哀怨地瞅我。「葛格壞,葛格以後不可以再這樣嚇柔柔……『
「好,葛格以後不讓柔柔擔心受怕了。」我抱著柔柔,安撫著說。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肚子突然發出一串咕咕咕咕的聲響。
頓時,柔柔的哭泣停止,她從我懷裡抬起頭,張著好奇的眼睛看我。我不好意思地播搔頭,傻笑。「我餓了……」
柔柔破涕微笑。
***
「乖,張開嘴巴。」柔柔舀起一匙稀飯,誘哄地說。
我覺得十二分的尷尬。我乃堂堂一個男子漢,居然還要讓人餵食?
「我自己來。」
「不行!」柔柔很堅持地說。「病人要聽話。來,啊!」
我兩眼一翻,就依她吧,我已經餓得兩眼昏花了。
我認命地張開嘴。「啊——」我很慶幸唐雅各跟著沙朗野到花蓮去度假,否則,唐雅各又有得取笑我了。
我像軍人似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張開嘴巴,讓她一口一口把飯送到我口裡,任她擺佈。
柔柔可能跟小朋友玩多了辦家家酒,她根本把我當作她的孩子,或一具大型的玩偶,餵我吃完飯後,她又扭了一條毛巾幫我擦臉,最後,她命我躺下,幫我蓋上棉被,然後,她坐在床邊,開始講故事。
我差點笑出來,但,她那麼認真,那麼用心,我怕傷到她的心,只好配合她。
聽著聽著,在她軟軟好聽的聲音下,我緩緩閉上眼睛,睡著了……
***
「別離開我!」
我整個人坐起來,全身是汗,重重地喘息著。
我夢見阿拓了,夢見他從高樓墜下的情景……緊接著,畫面一跳,我發現自己站在霧裡尋找刺桐花,這兩個夢境交叉進行;最後,我看見他們兩個人並立而站,對我揮揮手,我拚命叫喊他們,他們卻離我愈來愈遠……
「葛格,你怎麼了?」柔柔的聲音,焦急地在我耳畔響起。
我猛然轉頭,看見柔柔一臉擔心地坐在我床前。
「柔柔,你怎麼還在這裡?」我一臉訝異。
「柔柔要照顧你呀。」她說得很直,好像她在這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現在已經是半夜了,陳靜如竟然還讓柔柔留在這。她也未免太信任我了吧。我失笑。
「葛格做惡夢了是不是?」柔柔拿來一條毛巾拭去我臉上的汗。「柔柔以前也常做惡夢,媽媽說,把惡夢說出來就不會害怕了。」
「葛格很好,葛格沒事。」我勉強地揚了揚嘴角,不想讓她擔心。
「你騙我。」她靜好地看我。「柔柔不喜歡葛格這個樣子,因為你不再像從前那樣笑了。」
柔柔的眼睛在微星的燈光下綻發著柔和的光芒,我奇異地得到了平靜。
「葛格難過,」在她那寬容、平撫的眼光下,我不覺說出口。「因為葛格的弟弟死了。」
「難過?」她定定地、直直地看我。「難過就哭出來吧。」
我怔怔地看她,說也奇怪,一顆眼淚竟從我眼角墜下。
柔柔伸手接住我的眼淚。她遞到我眼前,讓我看。
我低頭望著那一顆眼淚,不敢相信那是我的眼淚。
阿拓死後,我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我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一點都不關心阿拓,為什麼親密的家人死了,而我卻哭不出來;而柔柔簡單的一句話,卻能輕易激起我的淚腺。
「想哭就哭吧,柔柔不會笑你的,不然會生病哦。」柔柔又說。「哭完了,這裡——」柔柔將手放在我胸口。「會很舒服。很舒服哦。」
她單純的話觸動了我的心,她的手放在我心臟跳動的地方,我感覺胸口熱熱的,彷彿是她在幫我釋放壓抑已久的悲勵,我開始流淚。
不知哭了多久,一雙手臂將我攬向一個柔軟的懷抱,我像溺水的人馬上抓住這塊浮木,我抱住柔柔,將頭埋在她胸口,我在她懷裡找到了發洩的出口,我終於可以接受阿拓死去的事實,也不再執拗刺桐花的失約,我大徹大悟地痛哭,將我心中的悲傷、沮喪、懊悔,隨著泊泊的淚水流出、蒸發。
柔柔始終靜靜的,她的手輕輕地拍著,拍著,拍著……
***
我這輩子從來沒流過這麼多的眼淚,那日的眼淚,不單洗去了我的悲傷,也讓我從阿拓死亡的陰影中重新站起來。
我刮了鬍子,剪了頭髮,又恢復往日那個車性不羈的大男孩。
這個樣於才像我,我本來就是個無憂無惱的人呀。
雖然,偶爾想起阿拓,或是失約的刺桐花,我還是會感到深深的落寞。畢竟,他們曾在我生命裡扮演過一個重要的角色,他們已經成為我回憶的一部分。
而在柔柔這邊,自從我在她面前崩潰,像個娘兒們痛哭流涕,流下男兒最珍貴的眼淚後,我和柔柔的關係變得愈來愈親近。
接下來的假期,我和柔柔幾乎每天都在一起。我帶她去爬山,帶她去湖溪,帶她去釣魚,當天氣熱得令人受不了,我們就躲在我的房間,用電腦看動畫片。
在她面前我不必嘻嘻哈哈地掩飾自己的脆弱,我可以縱意釋放我的悲喜,而柔柔總是安靜地陸在一旁,當我大笑,她陪我大笑,當我瘋狂,她也陪我瘋狂。
雖然大家都認為柔柔是個癡兒傻子,但她卻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一個人。
我的柔柔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了,在我傷心、失望、孤單與悲傷的時候,是她陪我、支持我。
她不再是那抹依附我的影子的柔柔了。
***
「公主和王子終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一個涼風徐徐的午後,我躺在宿舍前的草地上,柔柔跪坐在我旁邊,我說了一個童話故事給她聽。
「他們呢?他們跑去哪裡了?」
聽完故事後,柔柔睜著一雙夢幻似的雙眸期待地看我,用她那軟軟的、童稚的嗓音,好奇地追問著。
「呵,柔柔……」對於柔柔稚氣的問題,我不禁啞然失笑。
一般認知裡,當人們講到「公主和王子終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時,就代表故事已經結束了,而柔柔卻天真地追問著故事裡的人物到哪裡去了。
哎,小妮子可是在顛覆傳統故事的結局?
「葛格!」柔柔見我不說話,她催促地拉拉我的衣服。「他們到底跑去哪裡了?」
我望著柔柔甜美的臉龐,我突然從草地上一躍而起。
「走!」我順手拉起柔柔。「我們去城堡找他們。」
柔柔明媚的臉上笑開了,她興奮地抓住我的手增:「走,我們去找找!」
我領著柔柔走向故且稱為「城堡」的小木屋,我的小蝸居。
我輕輕推開老舊的木門,末門電呀地呻吟起來,彷彿為兩人的探險遊戲製造出詭異的氣氛。 「喂——王子,公主,你們在哪裡呀?」我舉起手圈住嘴邊,煞有其事地叫喊。
我的身後跟著傳來柔柔稚嫩的叫聲:
「王子——公主——你們出來讓柔柔看好嗎?」
我不覺笑出聲,玩性被挑起,我開始瘋癲地每打開一扇門,便往裡頭亂喊一通:「王子——公主——你們在哪裡呀?」
而柔柔也有樣學樣地隨我的動作重複一遍:「你們在哪裡呀?」
一時間,屋子裡充斥著兩人此起彼落的叫喊聲。
玩著玩著,我突然轉過身,反追起柔柔來,口中嚷道:
「魔鏡魔鏡,世界上誰最美麗?什麼?是柔柔公主!來人呀,快把柔柔公主給我捉來I 」
「不要,不要,你是壞人!」柔柔咯咯笑地馬上跑給我追。
「前面來了一個鬼,長長的頭髮,面如灰,鬼兒聽了掉眼淚,臉色變得更樵仲,你呀你呀你是誰?你為什麼沒有眼睛,沒有腿,我呀我呀我是鬼!我要你來陪我聊天,給我安慰!」我又念著柔柔平常和小朋友玩鬼捉人的口訣。
「哇!」柔柔唁笑,躲我躲得更厲害。
頓時,我們兩個都成了無憂無慮的頑童。
跑著跑著,突然一隻黑不溜丟的老鼠竄過柔柔的腳邊,她「哇」地一聲尖叫起來,滿屋子亂跑。
「別跑,柔柔。」我趕緊追過去,怕柔柔被屋裡的傢俱絆倒。
只見柔柔像個火車頭似地衝到我懷裡,一個重心不穩,我整個人往後倒下,碰一聲,激起了一陣塵埃,兩個人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嗅,該死!」我痛得岔氣,忍不住發出詛咒。
這一撞擊,使我受到了兩個重創,一個在頭,一個在肺部。肺部則因柔柔的頭撞擊,一陣撕裂抽緊。
「痛,柔柔痛痛!」我的上方傳來柔柔的輕呼。
「痛?你還敢說!」我瞇眼,哪牙咧嘴地看著罪魁禍首,啞聲地道:「你難道不知道你才是這一切災禍的根源嗎?」
柔柔見我嚙牙咧嘴的怪模樣,她毫無同情之心地趴在我身上哈哈大笑。
「笑!你還敢笑!」我故作生氣的樣子,但一看到她那麼開心,我就裝不下去了,不由地也跟著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離地,我們視線相接,柔柔的鼻尖抵住我的鼻子,我們的身體如此貼近,近得能互相感覺對方的呼吸,近得能互相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一剎那,笑聲隱去了,氣氛變得很奇怪。
柔柔微微起身,她的身體懸在我的上方,飛瀑般的長髮披散罩住我們,織就了一個神秘的空間。
透過從門縫鑽出來的暗淡光線,我注視柔柔。
在這個神秘、曖昧的空間裡,我的感官變得特別敏感。
從這個角度看去,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微敞的襟口,那誘人的陰影;我的鼻尖可以嗅聞到女人身上獨有的幽香,令我有些頭暈目眩;我身體的每一處肌肉、每一個毛細孔都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女性曲線——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脯、柔軟的腹部、柔滑的大腿觸感……
她的每一個曲線都在告訴我,她是個成熟的女人了。
轟!全身的血液全衝到我的腦袋,我的心迅速地跳躍起來,我覺得我的頭在發脹。
我一定是發燒了,而且肯定超過三十九度。
我竟像是著魔似的伸手,把柔柔的一絡髮絲握到鼻尖嗅聞。是雨衣草的香味。
我慢慢放開她的發,看著幾縷髮絲滑溜到她襟口,神秘的陰影處。我的心一顫,腦袋裡閃過很多「兒童不宜」的遐想。
一個冰涼的碰觸,令我抬眼。
我看見柔柔一臉迷惑,她的雙眸一片膝聰,她伸出手輕觸我的臉。纖纖玉指探索著我飽滿的額頭,接著滑下我的眉。眼、鼻樑,最後,停留在我的唇……
猛地,我抓住她的手。
柔柔驚異地看我,她的唇微張,我的感官立即被挑起,我用力一扯,柔柔整個人抵在我胸前,我的手放在她腦後,引導她,她的唇慢慢地向我降下……
就在柔柔的唇快覆上我的唇時,她的髮絲撩動我的鼻子,一陣騷癢感襲來,我的鼻翼極張了幾下,突然,我推開柔柔,滾到另一個方向,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哈嗽!」
剛剛那股曖昧的張力,瞬時被破壞殆盡,同時,我整個人清醒過來。
緊接著,一股羞恥感如排山倒海之勢襲來。
Shit,我差點就親吻了柔柔!我一躍而起,立即拉開與柔柔的距離。我像個困獸在屋子裡踱步。
天殺的,我表現得像一個賀爾蒙氾濫的混蛋,我怎麼可以對柔柔做出這種事呢?她還是個孩子呀!秋末模,你真不是人!雖然只是一個吻,也是會褻瀆柔柔的清純!
陳靜如那麼信任地將柔柔交給我,柔柔又是如此地信任我,而我……我忿忿地握拳往牆上一擊,拳頭隨即泛上血絲,但我嫌懲罰不夠,又用頭去擂牆。
「葛格!」耳邊傳來柔柔的驚呼,她跑了過來。
「不要過來!」我回身咆哮,伸手阻擋她的前進。「不要是現在!」柔柔被我的聲音嚇到,她露出害怕的神情。
該死,我嚇到她了。我更生氣了,生自己的氣。我十二分狼狽地耙過頭髮,踉踉蹌蹌地衝出房外。
我把頭放在水龍頭底下,打開開關,讓水沖走我方纔的邪念。
「葛格……」柔柔在我身後怯怯地喚著。
我不敢面對柔柔的眼睛,我背對著她,無言。
「柔柔做錯什麼事了?你是不是討厭柔柔了?」她可憐兮兮地問。不!做錯事的是我。我失笑。
「乖,你先回去吧。」我還是沒回身看她。「我明天去找你。」
「一定要來找柔柔哦,一定哦。」柔柔說。「嗯。」
聽到腳步聲遠去,我才進屋裡,把自己關在黑暗中。
我雖然慶幸那個大噴嚏及時發生,使我沒有國下滔天大禍,但我像做壞事一樣感到羞恥,覺得自己是個無恥的野獸!
我自忖是個自製的人,也已經過了毛躁衝動的年紀,我怎麼會失心瘋地對柔柔有那個念頭呢?而且,我居然對柔柔產生心悸的感覺?!
該死,我現在仍然可以感受到我和柔柔之間相互吸引的熱力,那是如此深刻,而且末容忽視。
難道,我對柔柔……
不!我馬上否決。不可能!我大笑地搖搖頭。
這實在太瘋狂了,在心智上,柔柔還是個孩子呀!雖然,她該死的擁有一副成熟的身軀,在外表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不!我不可能對柔柔有那樣的感情,那就像誘拐未成年少女,是犯罪的行為。
我對柔柔的感情只存在同情、憐憫與過度的關心。
而首要之務,我要先去沖個冷水澡。
然後……忘掉方纔那一切!
***
我告訴柔柔,明天會去找她。結果,我沒去。
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一直到暑假結束,我都沒去找柔柔。
那天晚上,我逃走了,像要逃離什麼洪水猛獸,連夜開車回台北。
我在死黨家窩了一個星期,一直到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我才回來台東。
我必須和柔柔保持距離,那天的事,絕對不可以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