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浮雲如絲,和風拂拂。
今天是個大日子!
今天,是柔柔上課的大日子。
在教室裡,我將扭捏不安的柔柔拉到身旁,揚著笑瞼對小朋友介紹:
「各位同學,讓我們來歡迎新同學……」
「柔柔!」
我都還沒介紹完柔柔,講台下的小朋友已經等不及地齊聲喊出她的名字。
柔柔似乎不習慣人多的地方,而且因為見不到她母親的身影,加上突然被這麼多不認識的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她如受驚的小鹿,倏地躲入講桌下。
「柔柔別怕!」我低身看她,將手伸向她,用鼓勵的眼神看她。
但,柔柔不理不睬地將臉埋在膝蓋上。
「柔柔,你要勇敢一點!」我蹲下來。「他們都是好孩子。」
她看看我,然後被我說服了,任我將她帶到座位上。
我把她的座位安排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可以將教室裡的景物盡收眼底。她座位四周都沒有人,感覺不到眾人好奇探索的眼光,那似乎令她感到安全。
第一天上課;柔柔顯得特別安靜沉默,而且瑟縮,還看不出來有什麼進展。
接下來的這一個禮拜,柔柔像是我的另一個影子。
下課鍾一敲響,我從前門出去,柔柔便從後門無聲地跟了上來,她會來到我的左後方,悄悄地拉住我的衣擺,跟我一起回辦公室。
一前一後的身影,成為了校園的景觀之一,每次,都被唐雅各拿來取笑我。
柔柔對我的依賴,已經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就連上廁所——
話說那時我正扯開皮帶,拉下拉鏈,準備掏……這時,我眼角掃瞄到後方兩點鐘方向有個可疑的黑影正在接近我。
「誰?」我倏地回頭,接著臉色大變。「柔柔?」
天,我的動作實在「兒童不宜」,我立刻拉上拉鏈——
「嗅!」我猛吸一口氣氣,眉、眼、從嘴擠成一團。真是要命,我夾到「那裡」了。「Sit !Shit!Shit!」我連咒幾聲,痛得拿頭去撞牆。
柔柔以為我哪裡受傷了,趕緊跑上前。
「葛格痛痛,柔柔呼呼就不痛了。」
「呼呼?嗅,殺了我還比較快!」這真是我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刻了。「不,你千萬不要過來!」我大喝一聲,快速背對柔柔,動作艱難地整理衣褲。
天,我的一世英名全毀於此,真是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對於柔柔提議的幫忙,我真不知道該笑,還是哭。腦海裡不覺浮現柔柔幫我呼「那裡」的畫面……嗅,那實在太邪惡了,也太褻瀆柔柔這樣純真的女孩。
我用力地揮走畫面。轉過身,我看見柔柔不安地停在原地。
「對不起,柔柔,葛格剛才不是故意要那麼大聲對你說活。」
我走向她,安撫地挽住她的肩,往門外走。
「柔柔,我不是叫你在外面等著嗎?男生廁所不可以隨便進來,那些小男生要是見到你,會被你嚇得尿在褲子上,你會害他們的男性尊嚴受傷的,以後不舉……不,以後不敢上廁所怎麼辦?」
天,自從遇見柔柔,我開始變得像碎碎念的老太婆。
「咦?學長,你在這裡做什麼?」到了外面,我怔愣地看著倚在洗手合的男人。
那閒散的姿態、嘴上叼煙、可惡笑臉的人,不是唐雅各又是誰?
「上廁所兼看戲用。」唐雅各一臉促狹。「剛剛那一幕可是增彩絕倫哪。」
「學長,身為男人,你一點都不感同身受嗎?」被唐雅各撞見那一幕,我覺得很難堪。「正所謂『傷在我身,痛在你心』呀。」
「身為男人,我會記取前人教訓,不讓自己重蹈覆轍。」唐雅各直起身子,優雅地舉步越過我,往廁所走去。「學弟,」臨進廁所前,他停下來看我。「我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熱血萊鳥老師,不過他們終究會被現實擊倒,最後變得無動於衷,不痛;不癢。你認為你能堅持多久?」他問。
我知道他是指柔柔這件事,「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堅定地看他。mpanel(1);
「很好,」他嘴一咧,讚賞地拍拍我的肩。「請保持下去,觀續提供娛樂給我們。」
「喂!」不幫忙也就算了,幹嘛還要這樣虧人。
「看在你是我學弟的份上,我好心地給你一個忠告:早點D 讓她融人團體中。你不想每次上個廁所都要提心吊膽怕自己春光外洩吧!」他斜覷柔柔一眼,然後對她眨眨眼,嘴角有一抹惡作劇的笑意:「柔柔,我倒不介意你參觀我上廁所。」
「不准去!」我立刻捂起柔柔的眼睛。「那傢伙的東西很醜,小心長針眼!」
***
課程進人了第二個禮拜,柔柔漸漸進人佳況。
與柔柔相處後,我很快地發現,柔柔的本性不像她外表所表現的安靜、內向。
她的真實個性其實早在我與她在樹林裡相遇時,就表現無遺,她是調皮的,愛笑的,好奇的。只是她被關在城堡裡太久了,原來的個性都被壓抑了。
現在的柔柔,就像一隻被放出籠的鳥,她開始對週遭的一切產生興趣。
她不會再像個影子對我亦步亦趨,但,她的眼睛總會下意識地找尋我。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她對教室後那面牆非常有興趣,那裡掛著很多小朋友們的作品,而那轉移了她初期的不安。
剛開始,她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研究上頭的圖畫,不倦;接著,她開始動手自己畫,進入了個人的冥想世界,她的桌子被粉筆塗滿了畫,連附近的地板也畫滿了圖畫;後來,唐雅各送了一本素描簿和一盒蠟筆給她,才阻止了整間教室都落入她的魔掌。
團體生活果然對柔柔有幫助。第三個禮拜,她的注意力轉向週遭的人。
由「物」轉向「人」,這一步邁得可真大。
當我在講課時,我發現她一直盯著我的嘴,模仿我講話。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我念著課文。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柔柔模仿著我的口音跟表情。
「柔柔,不要學老師說話。」
「柔柔,不要學老師說話。」
班上小朋友常常被我們這一來一往的話,搞得忍不住大笑出聲,這時,我會拍桌維持一下教室的秩序。
「安靜!」
寶得是,柔柔也會跟著拍桌,有模有樣地說:「安靜!」
頓時間,整個教室哄堂大笑。
初初,我或許還會跟著大笑出聲,但,漸漸,我會被氣得無力,而柔柔卻對這個新遊戲樂此不疲。
後來,她覺得模仿我說話不好玩了,注意力開始轉向坐在她附近的小男生。
她很喜歡上課的教科書,因為上頭有很多圖畫,她不斷地翻動小男生的課本。
一你喜歡,那麼借你看。「那個小男生把書推到她桌上。
柔柔甜甜地對他笑,小男生也被她臉上的笑容而臊了臉。
「柔柔,」下課時,一個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走到她桌旁。「跟我們一起玩跳房子好不好?」
小朋友都很喜歡柔柔,他們開始親近她。
當他們想像中的柔柔公主成為一個真實的人物,並且與他們朝夕上課相處,他們對她除了有一份好奇外,更想成為她的朋友。
這時,柔柔會將眼光移向一直暗暗觀察她的我。
我點點頭,用眼神鼓勵她:去吧,他們都是好孩子。
柔柔這才伸出手,任由小女孩牽著她的手向外頭走去。途中,只見她不斷地回頭看我,似乎要確定我不會離她太遠。
她完全的信任與依賴,讓我胸口脹脹的,有一股不言而喻的滿足感。
我望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走遠,突然感到眼眶熱熱的,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那種感覺就像是第一次送女兒上小學,參與了她的成長,有一份「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與喜悅。
我將眼光移向門口,陳靜如站在那兒,往視著走遠的柔柔。
這些日子,陳靜如一直默默在一旁看著柔柔,當她看見方纔那一幕,她流下了感動的淚水,而站在她身旁的校長則手忙腳亂地遞送手帕。
到了第四個禮拜,柔柔已經和班上小朋友打成一團。她尤其喜歡和小朋友一起打掃教室的時段,大家笑笑鬧鬧在一起,好不快樂。
我開始找一些短篇的課文,要她在課堂上念,她念得很吃力,而且零零落落,但,令我感到窩心的是,其他小朋友會耐心地等她念完,或在一旁陪她念。
她的學習能力超乎我的想像,尤其是在繪畫方面,更教人意外。
唐雅各對美術有其專業,所以由他來指導柔柔繪畫。他告訴我,柔柔對顏色的感覺很敏銳,她喜用鮮艷的色彩,簡簡單單地勾畫線條,來表達她對事物的見解。
我相信,真實的柔柔,應該像她的畫一樣,是個熱情、大方、善良的女孩。
柔柔的進展神速,讓陳靜如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一向冷然凝肅的面容,開始有了笑容。
在校長的建議下,陳靜如答應到鄰鄉的初中擔任學校的音樂老師。
***
六月,高暑,電風扇呼呼作一地吹送著熱風。
我坐在辦公桌前,揮汗如雨地改著小朋友的作業,而柔柔一如往常坐在我旁邊,安靜地畫著她的圖。
「咦?」安靜的辦公室,突然聽見唐雅各訝異的聲音。「柔柔,你在畫我那不成材的學弟呀?」
「畫我?」我好奇地從作業堆抬頭。「柔柔現在已經可以畫人物了呀?」
唐雅各拿著柔柔的畫仔細地端詳,「她很有天份。」他把畫拿給我。「雖然只有幾筆線條,但把你的特徵都畫出來了。」
我接過來,心不由怦然一跳。
我在柔柔的眼中,是這個模樣嗎?
一雙濃眉如刀裁,一雙眼相當有神,眉宇間充滿了神氣,一張稍嫌大的薄唇,微笑時,酒渦若隱若現,像個率性的大男孩。
我從來不知道我是這麼地好看。
雖然,這麼形容自己的模樣是挺噁心的,但,這的的確確是我從畫中看到的。
我抬眼看柔柔,眼底盛著溫柔。「柔柔,你把我畫得太好了,我都不認識自己了。」我說。「柔柔,我真的有這麼好看嗎?」我有意逗逗她。
柔柔瞅我一眼,嫣然一笑。
我一陣失神。每次面對柔柔成熟的外表、姣好的面容,好幾次,我都會忘了她的心智年齡只有七、八歲。
「葛格好高好高,」柔柔偏著頭,那神情跳躍著一股生動的淘氣。「柔柔好喜歡葛格的笑容,好像有好多好多的小精靈在你眉毛上跳舞一樣,好調皮!眼睛又好像天上的月亮,瞇瞇的,彎彎的,好好玩區。」
她伸手拉扯自己的眼皮,讓眼睛成一直線,我和唐雅各看了都忍不住微笑。
「還有呀,葛格每次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會有兩個小渦渦哦。柔柔不喜歡葛格皺眉,你皺眉的時候,兩條眉毛好像打結一樣,不好看。」柔柔用兩根手指將自己的眉毛擠在一塊兒。
「天哪,她把你形容得像一個無使!」唐雅各一副快要作嘔的模樣。「學弟,你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讓柔柔對你這麼死心根地、忠心不貳?」
唐雅各似乎把我當作他歡樂的來源,沒事總要消遣我一、兩句。
我被他取笑多了,早已百毒不侵,很能習慣他冷冷的個性、壞壞的嘴巴。
「什麼死心狠地?別亂用成語,你沒聽見她叫我葛格嗎?我們是兄妹情深,柔柔當然會說我的好。」我很得意地看他。「怎麼樣?羨慕吧!」
我一點也不覺得困擾,相反的,柔柔對我完全的信任與依賴,讓我有一種變態的滿足感。
唐雅各微微挑眉,然後,他帶著挑釁的意味,溫聲對柔柔說:
「柔柔,跟唐葛格做朋友好不好?」
聞言,我不禁蹙眉,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不舒服。我私心的不希望柔柔對其他人叫「葛格」,畢竟,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秘密。
我凝神注視他們。
除了我,柔柔很少理人的,我很好奇她對唐雅各會有什麼反應。
柔柔一臉迷惑地注視唐雅各。
「柔柔,跟唐葛格做朋友好不好?」唐雅各又說。
柔柔不作聲,只是定定地看他。
「瞧,她看我看得出神了。」唐雅各得意地揚起嘴角。「這表示她喜歡我,你在她心中並不是唯一。」
「胡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句話反應這麼大,或許是柔柔的眼光在唐雅各身上太久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在柔柔心中是特別的。「她只不過覺得你這張勝比女人還漂亮,才會多看了你幾眼。」
我觸中了唐雅各的忌諱,他這人最討厭別人用「漂亮」形容他!
於是,他抓起柔柔的手。「柔柔,不要跟臭學弟好,我會比他更疼你。」
我也不示弱地捉起柔柔另一隻手:「柔柔,別理他,他是壞人,很壞很壞。」
柔柔坐在沙朗野的座位上,她的右手邊是我,左手邊是唐雅各,她被我們弄迷糊了,不知所措了,一雙眼睛來回輪流地看著我們。
「柔柔倒我這邊來。」唐雅各說。
「柔柔倒我這邊來。」我說。
兩個人竟像孩子一樣,極力想爭奪柔柔的注意。
進地,三罐可樂被重重地放到柔柔面前的桌上。
「夠了,你們兩個!」沙朗野像一座山正立著,他捍衛地站在柔柔身後。一你們究竟把柔柔當成什麼?玩具嗎?這樣搶來搶去!「說著,他把柔柔扶起來,溫柔地對她說:」柔柔,我們別理他們,來,我們去樹下吹風乘涼,我唱歌給你聽。「
「好,柔柔最喜歡聽歌了,沙沙唱歌最好聽了。」柔柔高興地拍拍手,隨沙朗野走開。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頭看看呆怔的我們,對我們揚揚手。「葛格、唐唐要乖乖,不可以打架哦。」
「唐唐?她是在說你嗎?」我轉過頭,一臉疑惑地看看唐雅各。
「沙沙?那是什麼怪名字!」唐雅各看我,眉毛因皺眉而壓得很低。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相看了幾眼,我們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天,這個柔柔真是太可愛了,她在她單純的童稚世界裡,為我們都取了個怪名字。沙朗野是沙沙,唐雅各是唐唐,而我依然是她唯一的「葛格」。
「唐唐?嘩,又不是娘兒們!」唐雅各不滿意地碎碎念。
我笑得眼淚都跑出來了。我好高興,我在柔柔心裡仍是特別的。
「你還笑得出來!我們兩個剛才像傻瓜爭了老半天,結果,沙朗野一句話,就讓柔柔心甘情願地跟他走。」唐雅各意有所指地望著空蕩蕩的門口,而沙朗野的歌聲正隨著風扭送了進來。「你不會覺得很沒面子嗎?」他看我。
「對幄。
我和唐雅各交換了一眼,有志一同地向門外走去。
「走!我們再去把柔柔搶回來!」
***
從五月到六月,這一個多月來,我的心思全部放在柔柔身上,一分一秒都不敢輕忽,很少去注意身旁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容易,柔柔終於可以融人團體生活,我的心慢慢鬆懈下來。
這天夜裡,我泡了一杯咖啡,打開筆記型電腦,連上BBS 站,想碰運氣,看看刺桐花有沒有在線上,我有好多事好多話想對她說。
我一直都有寫信給刺桐花,並在信上與她分享柔柔的事。
而這一封封mail,我都有做備存,作為記錄柔柔每一天成長進步的筆記。
刺桐花不在線上,於是,我把她之前寫來的信重看了一次。她寫的每一封信我都有儲存起來,每看一封,我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深,我開始想念我和她的午夜約會。
讀著讀著,我訝異地發現,刺桐花寫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日期是四月間,她已經有一個月多沒寫信給我了。之前,只要我寫信給她,她總是很快地回信給我。
這期間,我一直忙著柔柔的事,雖然當中我一直有寫信給刺桐花,但我始終沒去注意她是否有給我回信。
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呢?我開始擔心她,於是,我寫了一封信。
妹仔:
最近一直都沒收到你的信,你很忙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很擔心你,回封信給我吧,有什麼煩惱,讓哥替你分擔。
她還是沒回信給我,我心底有些焦慮。
我去查刺桐花最後一次出現在站上的時間,上頭顯示的是昨天的日期,一看,我的心頓時充滿憤慨,於是,再次寫給她的信中,語氣有些譏諷。
你真的這麼忙嗎?
忙到連回一封讓我安心的信的時間都沒有嗎?
沒錯,我是在指責你忽略了我這個老朋友。
如果你還在乎我這個朋友,請回信給我!
她還是沒來信。
我對她充滿不解,她的行為已經很清楚地表示,她要斷了我和她的友誼。
我不憧,我是否做了什麼令她厭惡的事嗎?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
雖然對她很生氣,很不能諒解,但我沒辦法像她那樣否決我們過去曾擁有的快樂時光。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束。於是,我又寫了一封信給她,裡頭只有一句:
我想念你。
***
碰!好大一聲,當我清醒過來時,我的臉整個埋在餐盤裡。
我抬起臉,臉上沾滿飯粒和油膩的萊汁,大家都用怪異的眼光打量我。
我竟然在吃中飯的時候打瞌睡!
「秋老師,你沒事吧?」校長關心地問。
「啊,我偶爾會用臉吃飯!」我自我消遣地說。「沒事、沒事,大家不要理我,請繼續用飯。」說著,我起身到洗手台洗臉。
我捧著水沖了幾次臉後,關掉水龍頭,正想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水珠,一條手帕伸到我眼前。
我抬起眼,看見唐雅各倚在洗手台,嘴裡咬著煙,一對似笑非笑的眸子望著我。
「謝謝。」我接過手帕,抹了抹臉,又甩甩頭。雖然清醒多了,但還是感覺眼皮很沉很重。「呵——」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怎麼?你最近改行當熊貓呀?」他取笑地看我。「黑眼圈很重幄。」
「我最近都上網到凌晨三、四點。」
刺桐花不回信,我乾脆天天晚上在BBS 站上守株待兔。我這人一拗起來,就固執得像頭牛。她若對我有什麼不滿河以直接對我說,而不是搞這種失蹤遊戲。
「忙什麼大事業,熬夜熬得這麼晚?」
「我……」我遲疑地看了唐雅各一眼,「我在等一位網友……」然後我把刺桐花的事簡單地對他說了,我想知道他的看法。
「你喜歡她?」聽完,唐雅各第一句話這麼問我。
「喜歡。」我沒有企圖去掩飾。
「情人間的喜歡?」他又問。
「比朋友還深一些。」我沒那麼天真,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愛情。但,我在於她的友誼,我對她的感覺是那麼特別。
唐雅各沉默了一下。「你們是什麼時候失去聯絡的?」他問。「好像……」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才答:「好像是我開始提起柔柔的事後。」
「哦,」唐雅各想了一下,然後突然吃吃笑了起來。「看來,你那位朋友是在吃柔柔的醋。」光醋?「
「她定是喜歡你,而你卻老是對她提起另一個女孩。」唐雅各說。「試想,哪一個女生可以忍受喜歡的人老說著另一個女孩的事?就算是男人,也未必能忍受女朋友關心別的男人,即使是純友誼。」
「好吧,就算她喜歡我。」我覺得很荒謬,「因為我跟刺桐花並沒有發展到那層關係,至少,她沒有顯露這一點。」可是,她一直都很清楚柔柔的狀況,這有什麼好吃醋的!「我笑嘻嘻的。」柔柔根本是個孩子!「
「不要看輕小孩子,就算是個孩子,他們也懂得去喜歡一個人。」
「學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柔柔喜歡你。」
「她當然喜歡我啦,我那麼疼地。」
「不,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她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你。」唐雅各定定地注視我,語氣非常強調。
我很想把唐雅各的話解釋為單純的喜歡,就像我喜歡他、校長、沙朗野的意義一樣。但,唐雅各的眼神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學長,你別捉弄我了。」我打哈哈地說。
「不信?」唐雅各揚了揚眉。「你在這裡等著,我拿樣東西給你看。」不久,唐雅各從辦公室出來,將東西交給我。
那是柔柔的素描簿。我狐疑地看了看唐雅各。
「你自己看看。」他只說了這一句就走了。
我一頁一頁翻閱,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愈來愈溫柔。
她畫校園、畫田野景色,而更多的是人物素描。她畫小朋友那一張張純真憨厚的臉;她畫校長,胖胖的身軀,胖胖溫暖的笑容;她畫沙朗野唱歌時那種溫柔的神情;她畫嘴上時的叼著一根煙的唐雅各,清冷的臉,促狹的眼。她的觀察很入微,她用她的畫筆表示她對這些人的喜愛。
我呢?怎麼看了十幾頁,還沒看到我的素描呢?我快速地翻閱。
幄,有了。我的眼睛一亮,開始欣賞她的每一筆線條。
下一頁,還是我。呵呵,我在柔柔眼中果然是特別的。
下一頁,還是我,再翻下一頁……
我愈看,心裡有一股奇異的情緒蔓延,因為接下來十幾頁,全部都是我。
有認真神情的我,有仰頭大笑的我,有盛眉的我,有生氣的我,有一臉睡容的我,有側面的、正面的、各種角度的我。
在柔柔的畫上,我才發現原來我有這麼多的表情。
我碰地合上畫本,心裡湧起一種突然而來的慌張。
柔柔……她一直都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