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雪柔開門的時候,俊仁根本沒睡,但他不願起床,就賴在被窩裡假裝睡著。
雪柔躡手躡腳的放好東西,扭亮了床頭燈,拿著拖鞋,不敢出半點聲音,怕吵醒了睡著的人。
床頭燈是微弱的,一不小心,雪柔就被橫放在地上的雜物給絆倒。什麼東西?原來是俊仁的皮鞋……
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後,雪柔坐在地上,不可抑止的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俊仁一骨碌坐起身,扭亮大燈,不可置信的看著笑翻了的雪柔,他搖頭咋舌又歎氣的說道:「什麼事這麼值得笑?看你快樂的在地上打滾,難道那個宋傑敏有這麼好笑?」
雪柔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一般快速。她順了幾次氣,才能說話。
「宋傑敏不好笑、很無聊,好笑的是你;不是說——尊重個人自由嗎?幹嘛躲在我後面當間諜?」
俊仁的行徑被揭穿後,臉孔馬上漲滿紅潮。
「我不是躲得很小心嗎?你怎麼嗅得出來?」雪柔舉著俊仁一雙好皮鞋,鞋底潮濕又沾滿沙粒。俊仁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糟蹋了一雙好鞋,又被人『抓包』,真不划算。」
雪柔挪揄著俊仁,但是她並沒有生氣;相反的,她為俊仁的表現感到窩心,她覺得俊仁是真的重視她。
俊仁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他說:「我以為你會拒絕宋某人的邀約,才讓你自己決定的,沒想到跟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你也敢答應盲目的約會,你說我怎能不擔心?更何況那個人明知你『已婚』的身份,還當著丈夫的面前勾引人家的老婆,算什麼東西?」俊仁越說火氣越大,到後來簡直已經變成咆哮。
雪柔瞪著他,冷淡的說:「你有完沒完?自己小氣又不肯說明白,事後才放馬後炮,這算什麼?」
「本來你要不要跟人家約會是你的自由,我有什麼辦法阻止呢?但吃吃乾醋不行嗎?你應該很得意呀!有人為你爭風吃醋。」
「還以為你心胸變大了呢!原來還是這麼小氣巴拉的。被子拿去,地上窩著。」
「雪柔——」
「別撒嬌,你破壞自己的承諾,這是輕微的懲罰,如果再求情,就罰你到廁所睡。」
俊仁把被子鋪在地上,高聲吁口氣。
「家有惡妻!」
雪柔狠狠甩個枕頭,丟到俊仁頭上。俊仁撈起軟綿綿的枕頭,高興的說道:「正缺個枕頭枕枕頭,我的老婆好體貼哦!世上只有老婆好,有老婆的人像塊寶,投在老婆的懷抱裡,幸福享不完,幸福享不完——」
雪柔捂著耳朵,仍阻止不了俊仁的魔音傳腦,最後不支的舉白旗投降。
「你不是都跟在我後面嗎?我跟宋傑敏說些什麼,你不是一清二楚,為什麼還要我說,我要說什麼啊?」
俊仁詫異的猛盯著雪柔瞧,像是從未見過雪柔一般。
「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你怎麼知道我要問這個?」
雪柔無可奈何的一笑。
「當你忍受一個自大、莫名其妙又愛吃醋的男人二十五年以後,還有什麼秘密能在他的威脅利誘下保持超過二十四小時?」
「沒那麼差勁吧!喂,今天我可是足足離你們五十步遠,所以你們說些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俊仁舉手宣誓以示清白。
雪柔還是莫可奈何的表情,「不錯,不錯,進步良多,五步到五十步,進步四十五步,真長進。」
「雪柔,我不希望給你看到粉飾過後的我,我的個性、我的習慣,你都清清楚楚。
如果今天我隱瞞了本性適應你,只怕你將來才會後悔。我寧願你現在看到我的本心,決定要不要我。」俊仁一口氣說完,「無可否認,我有許多缺點,但是我在進步、在改正,你總不會因此就放棄給我機會吧?」
「我曾經給你很多機會,但是你都放棄了。」雪柔躺在床上低聲訴說,「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要到你快失去我了,才會知道我的重要性?是不是要真的失去後,你才真正懂得珍惜感情?」
俊仁把燈熄滅,黑暗中,唯有他的雙眸在發光;他在思索雪柔的問題,咀嚼她的話。
很久後,俊仁以為雪柔睡著了,又聽到雪柔喚著他。
「俊仁,要不要到床上睡?」
俊仁取笑雪柔,「老是這麼心軟會吃虧的;我做錯了,就該受罰。」
「俊仁——」
「嗯?」
「想不想知道宋傑敏跟我說了些什麼?」
「想說就說吧!」
雪柔輕聲笑著。
「晚安!」
「晚安!」
「也許明天我會跟宋傑敏出去。」
雪柔丟下一顆原子彈給俊仁,俊仁只覺得頭昏目眩,茫然不知何去何從。他瞪著天花板,把天花板看成柵欄,一隻一隻羊跳過去……俊仁失眠了。
經過一夜好眠,雪柔顯得容光煥發,俊仁雖然了無睡意,但是,顯然的,他已有了計謀,因而精神抖擻。
八點整房門上傳來敲門聲,俊仁開了門。
「宋先生,有什麼事?」
「我想問方太太是不是願意跟我一道坐遊艇?」
雪柔聽見宋傑敏的聲音便走了出來,聽見他的問題後,想了想便搖頭說道:
「不了,今天想跟我先生到聖猴森林玩。」
「好好玩,不打擾了!」宋傑敏有風度的說。
雪柔輕聲說句:「謝謝!」
宋傑敏識趣的走後,俊仁就將雪柔高高舉起。
「你這個小壞蛋,害我擔心一個晚上,深怕你不理我,又跟別人出去!」
雪柔扯著俊仁的頭髮,「哼!要是我答應了,你該不會找人打架吧?」
「才不會,我會跟著你們,把你們煩死。」
「想了一個晚上,就想出這個主意啊?」
「知我者雪柔也!」
雪柔與俊仁相視一笑。俊仁覺得,邁向光明的道路已是指日可待。
兩人上了小艇,陽光的反射讓兩人都瞇起雙眼。住台灣中部的人往往得不到壯闊海水的滋潤,所以他們迫不及待的伸手撈起一灣水。
「哎呀,好鹹!」
下了小艇,跳上沙灘,遊艇主人便一旁納涼去了:兩人抱著花生、水果讓猴子們搶食,一不小心,俊仁跟母猴的頭撞在一起,猴子跟俊仁一起撫著自己的頭,雪柔在一旁笑倒,指著俊仁直喊……「公猴、公猴!」
俊仁哪肯饒她,兩人在森林裡追逐、嬉鬧著。
他們走遍了島上每一寸土地,研究海神廟的建築格式;對他們而言,這是一段美麗而愉快的記憶。
夕陽在海的末端沉潛,滿天的紅霞,絢爛得教兩人震驚,他們靜靜的佇立在廣渺的天空下,心是互相貼近的。
俊仁輕輕的攬著雪柔的腰,雪柔將頭靠在他肩上。
「雪柔,以後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來看這裡的夕陽。」
「好。」雪柔溫柔得彷彿化成水,俊仁已被融化在其中。
「俊仁,我們回去吧!」
兩人沉醉在新的感情裡,久久忘了言語。
第三天他們環島,逛街採購,在海上玩水上摩托車,遇到台灣來的團體,大家打著招呼,雪柔都自稱是方太太。
那天晚上,雪柔嚷肩膀痛,俊仁便笑著為她揉捏。
他們靠得很近,俊仁聞著她一身馨香,覺得已無法把持,就停止動作,起身到陽台呼吸新鮮空氣。
雪柔覺得很奇怪,也跟著俊仁來到陽台。
島國的星空十分明亮,小星星佈滿天際,清風徐徐吹來,扶疏的椰子樹沙沙作響,夜的浪漫,讓雪柔不由自主的緊靠著俊仁。
俊仁僵硬著身子,雪柔疑惑的問他:「你也不舒服嗎?」
「是啊!我是很不舒服,為了當一個『君子』,我需要很強的自制力,才能不破壞我們的約定。」
雪柔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羞紅的垂下頭,心跳像小鹿亂撞般疾速。
「以往你……你從未對我無法把持的。」
她的聲音像蚊蠅嗡嗡飛行的細弱之音,俊仁很努力傾聽,才知道雪柔說些什麼。
他很坦白的面對雪柔,「以往……以往並不是不會,但……我總認為我們是哥兒們,那只是一個男人的正常現象,並非對你有意;最近我才瞭解,不是每個女人都讓我……讓我無法克制,每當我跟你在一起,都必須跟自己造個假象,假裝你是男人,我才有辦法跟你在一起。那很苦的。」
雪柔仍垂著粉頸,但她的手慢慢的舉起來,搭在俊仁健壯的胸膛上。透過薄薄的襯衫,雪柔可以感覺到他飛快加速的心跳。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不要考驗我!」
雪柔仍然不說話,指頭輕柔的在襯衫上滑動。俊仁猛吸口氣,抬起雪柔的臉,雙手捧著。
「雪柔,你可曾考慮清楚?你愛我嗎?」
雪柔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還要溫柔,她說的話更讓俊仁的心飛翔雀躍。
「什麼是愛,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每當我做著一件事,我就會想,俊仁會怎麼處理?跟別的男孩子在一起,不論他們口才如何、風度如何、家庭背景如何,我都不在意,因為他們只會讓我覺得無聊。但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算吃白米飯配白開水,我都會覺得很有滋味。我喜歡跟你帶著丫丫散步、吃冰淇淋;我喜歡看你穿著我打的毛線衣;我喜歡看你吃東西、走路的樣子……俊仁,你說這是不是愛?」
「你不後悔?」
「我只知道,離開你,我會很痛苦。」
「雪柔,我是一個自私、自大又自滿的人,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雪柔回望著俊仁熱烈的注視。
「我也是個平凡的女人,我的倔強、任性、高傲,哪一點不比你強?」
俊仁握著雪柔的手,臉上每一條紋路都在快樂的笑著。
「我們真是絕配!」
雪柔阻擋著俊仁接下來的親吻企圖,她仍有問題需要問明白。
「俊仁,你愛我嗎?你不後悔嗎?跟我在一起總有許多無謂的爭執,你受得了嗎?」
「雪柔,你真是個小傻蛋,亞雲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我全不在意,但只要你跟別的男人握握小手,我就像個瘋子般無理的吃醋。一天二十四小時,我恨不得有七十二小時跟你在一起,你的所愛、所喜、所怒,牽動著我每一根神經,你問我愛不愛你?我恨不得跟你黏著,成為你身上的一部分,你說我愛不愛你?」
「你後悔嗎?」
俊仁吻著她的額、她的髮絲。
「我只後悔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尋覓早已在我身邊的東西。」
「我很會跟你吵架。」
俊仁攔腰將雪柔抱在胸前,低頭封住雪柔的紅唇,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跟你唇槍舌劍,讓我很快樂!雪柔,我可以等,等我們結婚後——」
雪柔的回答,是將他的頸緊緊環住,紅唇緊密貼著俊仁的唇。
俊仁不再說話。
落地窗將月亮密密關在門外。
俊仁在雪柔的耳際吹著氣,雪柔背著他在淌淚。
「好痛!」雪柔說。
俊仁扳過她的身子,吻去她的淚痕。
「下次就會好了,下次你會喜歡的。」
雪柔喜歡俊仁的吻、俊仁的撫摸,那使她像羽毛般飄浮。但後來他像猛獅般的掠奪,不理會她的抗拒、退縮,她就不喜歡了。如果男人的吻及愛撫是為了最終的痛苦,雪柔寧願不要俊仁的觸摸。
「不會有下次的!」雪柔堅決的發誓。
俊仁把她赤裸雪白的嬌軀嵌在自己的懷裡,笑著說:「睡吧!夜深了。」
雪柔聞著俊仁的體味,不一會兒,便沉沉入夢。
翌晨——
雪柔慵懶的伸展四肢。下身的疼痛,讓她想起昨夜,面色不由一紅,她恨恨的撥開俊仁橫放在她腰上的大手,俊仁就慢慢的醒來。
俊仁張開眼睛,雪柔把床單蒙在頭上;俊仁被她的舉動逗得一笑,將床單扯開,吻著她花般的胸部。
「好香、好甜,真想拿它當早餐。但是我真的餓了。我們起來洗個澡去環島,不要把一天都用在床上。」俊仁見雪柔不為所動,便邪裡邪氣的說:「其實花在床上也沒關係,我喜歡!」
雪柔一聽,推開俊仁就往浴室躲去。
之後,他們參觀了木雕中心,買了可愛的小木杯當禮物;又前往終年冒著白煙的巴都爾火山參觀。
在綠野花香的風景中,雪柔逐漸忘記自己信誓旦旦不再和俊仁有所「接觸」的諾言,她享受著俊仁突如其來的深吻、輕啄,放鬆心情,倘徉在美麗如圖畫的沙灣裡。
看過巴龍舞回到飯店時,已華燈初上,點點星光閃爍在夜空中。
飯店的浪漫氣氛感染著俊仁和雪柔,他們隨著音樂在燭光中擁舞。
雪柔已換上壓在箱底、低胸敞背的絲質藍色洋裝,胸前一串珍珠映得肌膚更是白裡透紅,有如凝脂般的細膩。她的臉上施著薄薄脂粉,身上散發著少婦般嫵媚的萬種風情,但她並不自知。
俊仁在雪柔耳際輕聲說:「你太美了,全餐廳的人都在盯著你看。」
雪柔瞄瞄廳內大多數人的臉,而後向俊仁使了個眼色。
「騙人!你又在灌迷湯,我才不會上當。」
俊仁猛地一吸氣。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否則我會受不了。」
「什麼眼光?」
俊仁在眾目睽睽下,抬起雪柔的臉,輕吻她嘟起的唇,「這種讓男人無法拒絕的性感眼神。」
舞曲尚未結束,俊仁拉著雪柔就往餐廳大門走去。
雪柔想起昨夜的痛,便想拖延俊仁的行動。
「還有甜點沒上。」
「你比甜點還可口!」
雪柔被俊仁激情狂熱的目光給震懾住了,她不由自主的跟著俊仁,迷迷糊糊的進了房間。
俊仁迫不及待的撩起雪柔的裙角,在雪柔尚未感受到痛苦或歡愉之前便草率結束了。
雪柔撐起俊仁沉重的上身,「你好重,快起來!」
俊仁不退反進,舌頭像蛇般在雪柔敏感的頸間輾轉吸吮著,「傻雪柔,你以為這樣就緒束了?這一次我會很慢、很慢,讓你跟我一起享受!」
俊仁吻住了雪柔的抗議,他以緩慢的節奏脫去雪柔身上的衣物,而後是自己的。他咬著雪柔細緻的肌膚,留下長串的吻痕;雪柔覺得自己在顫抖,她害怕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卻又喜歡俊仁這種溫柔的方式。
她覺得自己在翱翔,天堂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而俊仁就守在她的身旁。
她又再度流淚。
「好美!」雪柔依偎著俊仁。
俊仁拭去雪柔的淚,唇角拂過雪柔圓潤的鼻頭。
「以後的每一次,都會比上一次更美好,我跟你保證。
雪柔和俊仁陷入黑甜的夢鄉,他們像兩根重疊的湯匙般密合著。
夢中,兩人都不安穩,雪柔一直掙扎著,後來她被自己的哭叫聲吵醒。
「媽——」
俊仁趕忙把雪柔抱在懷中。
「噓!沒事、沒事,你只是作噩夢。」
「不!不是作夢,我夢到媽來看我們,她來跟我們道別。」雪柔哭泣的模樣讓俊仁萬般心疼。
「你只是離開媽太久、太想念她,才會作這種夢。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太多心了。」
「我沒有多心,媽穿著我打給她的黃毛衣,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信任你、跟著你,快樂幸福的過一輩子!俊仁,你說,你是不是也夢見了?」
俊仁怕加添雪柔的不安,忙不迭的搖頭,「沒有,我什麼都沒夢見。你不覺得四月天穿毛衣太熱了嗎?那種不合常理的夢,一定是假的。
「俊仁,你一騙人耳根就發紅,你一定也夢到了,你一定也知道這是個不祥的夢兆,是不是?」
「那又如何?遠在千里之外的小島,平空猜測是無濟於事的。」
「我要打個電話回去!」
俊仁也覺得擔心,就不去阻止雪柔撥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不止百下,仍無人接聽。雪柔將近崩潰的放下聽筒。
「我要回去!」
「現在?」
「是的!」
「別傻了,飛機沒有全天候的服務。
「那麼我們搭明天最早的一班回台灣!」
「雪柔!來,喝杯水,放鬆心情。
雪柔一骨碌喝完一杯水,喝完後她緊捏著玻璃杯說道:「我們明天就回去!」
俊仁怕她傷到自己,忙把已出現裂痕的杯子取走。
「喂!也許乾媽找朋友去了,也許她到PUB找樂子。女兒沒在家是裡管她,她輕鬆一下都不行?聽我說,我們按照預定的行程,好好的玩,不要發神經了!」
雪柔甩甩手臂,揮掉俊仁搭過來的雙手。
「別碰我,就算我發神經也好,我明天一定要走。要留下來,你一個人留。
俊仁見無可轉圜,就不再勸說,反而跟著雪柔收拾行李。
林母穿著自己最心愛的黃毛衣,仍覺得冰冷的感覺鑽入她的骨髓裡:這衣服有女兒溫暖的孝心,可惜已不能提高她的體溫。
亞雲穿著護士白袍,含著淚,注視著彷彿蒼老了二十歲,隨時都有結束生命的可能的婦人。
林母示意亞雲上前,她指著病床旁,她、俊仁、雪柔、丫丫的合影照片,要亞雲把它放在自己的手裡。她把照片壓在自己的心口上,眼角滾出兩滴淚。
「我去看過他們了,他們像嬰兒般帶著甜蜜的笑容入睡。他們有這麼多年的感情做基礎,往後的生活,即使吵吵鬧鬧也不至於分手,他們會幸福的!」林母一口氣說著,似乎很放心、很安詳。「即使我走了,他們也能好好的過生活,我不必擔心了。」
「別說這種話,你會好的,你會好的!」
林母端詳著亞雲,她的眼光帶著慈愛。
「你真是個好女孩,跟雪柔長得真像。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亞雲不假思索的答應著。
「在雪柔的婚札上,帶著我的照片,我希望能參加他倆的喜事。」
「你……你只會為他們操心,為什麼不想想自己?你早該休息的,否則身體怎麼恢復健康?」
「唉!當你當上母親,你就會瞭解為子女牽腸掛肚的心情!」林母歎口氣,「別忘了把信交給他們。」
亞雲點頭作為回答。
「雪柔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你一定要陪在她身邊,幫她度過那一段日子。」
「我會的。」
「過一陣子,她就會想通、想明白,然後跟俊仁好好的過日子,她不會忘記媽媽的愛。」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她會永遠記得你的。」
「好……好。亞雲,你替雪柔喊聲媽媽好不好?你就像她的影子聲音、氣質都那般相像,喊我一聲,來!」
亞雲的喉嚨彷彿被石頭梗住了,掙扎了好久,她才泣不成聲的喊:「媽媽!媽——」
「真好,真好!現在我想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
說完她便閉上眼睛,氣若游絲般的吐著氣。
亞雲見狀,壓了緊急按鈕找值班醫生檢查。
經過兩個小時的纏鬥後,醫生搖搖頭,對著亞雲歎氣,走出急救室。亞雲眼睜睜的看著心電圖的跳動由緩慢歸於平靜。
雖然他們匆忙的打點行李,兼程趕回國內,但是仍舊遲了;他們遲了十六個小時,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面。
雪柔拒絕相信放在冷凍櫃裡的人體,是她幽默風趣、像她知心好友般的好媽媽,她不相信才幾天的時間,就已天人永隔。
她的十指指甲插進亞雲的手腕中,以至於亞雲血跡斑斑。亞雲沒有喊痛,她接受雪柔瘋狂的指責,她希望能減輕雪柔的憤怒。
「你把我媽媽藏到哪裡去了?你把我媽還給我!我要我媽媽!」
「林媽媽死了,雪柔,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騙人、騙人、騙人!我不相信,我媽媽還活著,她不會丟下我不管!你快把我媽交出來,不然,我去報警!對,叫警察把你抓起來!你是小偷,最愛偷別人的東西,你把我媽偷走了!」
俊仁看不慣雪柔的無理取鬧,上前分開亞雲、雪柔兩人。他扯著雪柔,看著冷凍櫃裡的人。
「你看!媽媽死了,上天堂去了。離開病痛的肉體去天國,有什麼不好?她免受折磨,難道你不為她高興?」
雪柔扭過臉,憤怒的指著亞雲說:
「那個妖女迷惑你了?你也替她欺騙我,你們聯手把媽媽藏起來了!」
俊仁強迫雪柔注視著冰涼的人。
「去摸摸看,那個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有哪個地方做假了?看清事實吧!雪柔!」
亞雲喊著俊仁、求著俊仁,「別逼她,以後她自然會接受,你不要強迫她,你這麼做,雪柔會恨你的!」
「我情願她恨我。今天不逼她,她就會永遠欺騙自己,我不能任她毀滅自己。」
俊仁強拉著雪柔的雙手,將它們放到林母的臉上。
「摸呀!她是不是媽媽?她是不是你媽媽?」
雪柔「哇」的哭出聲來,「媽死了,媽死了!」
說著,腳步一踉蹌,便暈了過去。
俊仁忙扶著雪柔,把她緊緊摟在懷中;他的淚水混在雪柔的臉上,潸潸而下。
亞雲推扶著兩人離開太平間,她喃喃的說:「會過去的,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