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點心,抹淨嘴巴後,兩人提著工具箱一前一後爬上二樓。
上了樓,來到管風琴正後方,維蘭德才發現傑西真是個名符其實一等一的不良份子。
瞧他,不知上哪兒偷來的長梯子,不但可以直接爬到音管旁邊,還隨便用螺旋起子轉一轉,就把管風琴的外殼板整個拆下來。手腳乾淨利落的程度,恐怕連那些懂得飛簷走壁的竊賊宵小都得退讓三分。
維蘭德踩著梯子,小心翼翼跟在傑西後頭,前腳才剛跨進管風琴內部,安靜的教堂裡突然響起一陣人聲騷動。
咦?有人?
兩個大男孩不約而同交換了一個心驚的眼神。
這時候怎麼會有人來教堂?同學們都下課了不是嗎?
「快進來!」傑西迅速將半個身子還在門外的維蘭德拉進管風琴裡,想也沒想就將他壓在壁門邊,用手摀住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聲。
一樓下方,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愈走愈近。
「喂,伊萊斯,你確定頭兒真的在這裡嗎?」
一群太陽兄弟聯盟會的主要成員——伊萊斯、法夫納、馬克維奇、-塞克等人全部都到齊了。
天哪!這些傢伙來幹嘛?
傑西從細小的門縫中偷看到樓下熟悉的人群,心中暗暗咬牙,他可不想被人撞見他在教堂裡跟這個小貴族牽扯不清。
高壯的身子一邊緊貼著維蘭德,一隻大手不知是緊張還是怎地,完全不拿捏力道死命壓在維蘭德脖子上。
「呃……」天哪!這傢伙力氣真大,維蘭德覺得自己快被勒死了,張嘴奮力吸了口氣,打算叫這粗人手勁輕一點。「喂,你、你可不可以……」
「別吵!」神經超大條只關心外邊情勢的男人不等他把話說完,立刻反吼回去。
什麼呀!這人壓得他呼吸困難、頗有生死存亡之憂,還敢叫他閉嘴!「喂,傑西,我說你、你……」
「不是叫你不要說話嗎!這節骨眼哪來那麼多廢話!」
「你!」維蘭德氣得想一劍砍了他,處在劣勢下的他只得使盡吃奶力氣奮力一搏——呀!他死命推開他,在胸腔獲得少許空氣剎那,立刻用讓人震耳欲聾的高分貝破口大罵:「你這混蛋王八蛋!你想謀殺我嗎?!你這腦袋瓜裝泥漿的……」
後面一連串罵人的話還來不及說出,憤怒的小嘴再次被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給摀住,連人帶拉一個勁兒往管風琴機房裡邊拖去。
「媽的,你那麼大聲干!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躲在這兒嗎?」傑西一邊壓低嗓音罵,一邊鬆開緊錮著維蘭德的手。
「誰叫你粗手粗腳,差點沒把我給勒死!」
勒死?有嗎?傑西低頭看看他。這才發現因自己蠻力過大的關係,維蘭德整個人不僅呼吸不順、還急促喘著氣,溫雅秀氣的臉上像是被染了色一樣,紅紅粉粉的,宛如天邊落霞般,妝點出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瑰麗與美感。
傑西兩眼發直愣愣看著他,「喂,小公主……」像是不自覺、又很自然地將身子略傾彎下,緩緩挨近他,一雙眼睛飄呀飄地直盯著他瞧,「說真的,你長得還真是漂亮……」
「廢話!這還用你說嗎?」他長得好看全世界都知道,用不著他提醒。
「幸好你是個男孩子,要不然……」傑西色瞇瞇著他,說話時嘴唇幾乎要貼到他臉上,「你瞧瞧,這地方沒燈沒火、又黑又暗,四周圍連個人影也沒有,這樣隱密又危險的地方,真是讓人想……」
「想怎樣?」維蘭德毫不畏懼、挑高眉毛看著他。
「呵呵,真想直接將你壓倒,就在這兒要了你……」
「砰」地一聲,調戲的話剛出口,一張俊臉立刻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你……!」毫無防備的傑西被正中紅心結結實實打了一拳,左邊眼睛立刻像熊貓一樣黑了一圈。
「你敢打我!」
「沒錯!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下流胚子,天生欠揍的野蠻色鬼!」
「混帳!」傑西氣得頭上白煙直冒。想他縱橫校園黑幫、打遍天下無敵手,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這小子不但出手打他,還一天到晚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破口大罵!哼!不給他一點教訓,還真把他當蹩腳貓看!
「臭小子,我宰了你!」
壯碩的身軀彈跳起來,敏捷的四肢像黑豹般撲向維蘭德,一個鉤拳猛力掃出,立刻將對方捧飛出去。
砰地一聲,維蘭德身子被擊退好幾步,落地時,唰拉拉撞壞身後幾根管風琴拉牽線。
抹抹嘴角血漬,維蘭德狠瞪著傑西,不甘示弱迅速從地上爬起。
「混帳,不打得你三天三夜爬不起來,我就不是男人!」傑西吼著,再次撲了過去。
「有本事就來啊!」維蘭德也一臉殺氣騰騰。
兩個大男孩在空間狹小又滿是機械細線的管風琴內部扭打成一團,完全忘了樓下還有一大票同學的存在。
「喂!老大,你在上面嗎?」一樓處,幾個男孩聽見樓上傳來的騷動,開始大膽扯起嗓門問道。
「老大,你是不是在上面啊?」伊萊斯又喊了次。
砰咚!砰咚!
二樓上方響應他們的。只有激烈不休的打鬥聲。
維蘭德體型跟身材都較傑西瘦小,但父親從小幫他請了不少劍術指導教師,雖然不如身經百戰的傑西勇猛,但三兩拳想撂倒他似乎也挺困難的。
昏暗擁擠的空間裡,兩個男孩愈打愈激烈,維蘭德今早剛換的高級藍絲襯衫也被扯得破爛不堪,嘴角、眼角、手臂、膝蓋滿是瘀青。
傑西也沒好到哪兒去,除了那只黑壓壓的熊貓眼外,他向來最自豪的淡栗色頭髮被維蘭德扯得像飛天掃把,手臂上還有被凶痕齒痕咬過的痕跡。
「老大,我們要上去囉!」伊萊斯跟法夫納直覺得不對勁,打算上三樓瞧瞧。
「不准上來!」傑西可不想讓人撞見他這狼狽樣。
「哪裡走!傑西.費德裡希!」維蘭德大叫一聲,衝上前拖住他。
「喂,是那娘娘腔的小貴族!」樓下四人聽到維蘭德的叫聲全吃了一驚。
「快,上去幫老大的忙。」四人迅速攀上窄窄的長梯,往二樓機房爬去。
「混帳,你拖著我幹嘛?難道你想讓他們上來嗎?」
二樓上方,傑西跟維蘭德仍是糾纏不清。
「上來就上來,我還怕了他們不成!」維蘭德似乎已完全失去理性,怒紅的眼只想將傑西大卸八塊、拆吃入腹。
「混帳,放手!」
「不放!」
傑西氣得擰起他衣領,維蘭德懸空用腳踢他下體,痛得傑西哀叫一聲,手一鬆,兩人又扭打成一團。
樓下的伊萊斯率先爬到二樓門口,見到扭打中的兩人,立刻跳了進來,加入戰局。「老大,讓我幫你!」伊萊斯一口氣衝上前,自告奮勇上前就要抓住維蘭德的腳。
「混帳,閃開!」維蘭德像只發怒的暴龍右腳使勁一踹,砰咚一聲,正中伊萊絲小腹讓他跌個四腳朝天直滾回樓梯口,還壓到正要爬上來的馬克維奇。
「哇啊!」馬克維奇嚇得差點掉了下去。
「危險!」傑西眼尖瞥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邊應付像八爪章魚一樣死纏著他的維蘭德,一邊迅速飛身撲向門邊,伸長手一把拉住危危欲墜的兩人。
「小心啊!老大!」自顧不暇被卡在門邊的伊萊斯大叫著。
傑西整個人撲倒在地,一隻手緊緊拉住伊萊斯的手,另一隻手則狼狽地應付身後壓上來的維蘭德,一群人,七手八腳、動彈不得全擠在窄窄的樓梯門間。
「喂,別推啊!快掉下去了……」
「去!後面別再擠上來了……」
「喂、喂,別踩我的腳啊!」
「前面的快上去啊!」
「不行啊,那小子像瘋了一樣窮追猛打怎麼上去啊……」
「啊!不好了,梯子滑了……」
「媽的,怎麼會這樣?不是叫你們別亂動嗎!」
「哇啊!救命啊--!」
「啊啊……」
一陣混亂尖叫中,細長的階梯伴隨著六個人的身影,「砰」地一聲,彷彿高樓鐵塔崩塌一樣筆直倒下。
長梯落地前,先是撞上經文櫃,然後是石柱旁的天使雕像,最後沿著牆邊的彩繪玻璃,砰咚攤平倒地。
當然,梯上四人、連同樓上被拉下的二人無一倖免,全部摔成平臉塌鼻、慘不忍睹的烏青臉,。原本非常潔淨漂亮的教堂裝妝飾,從壁畫、桌椅、花幾等許多名貴物品似乎都受到不小的衝擊與創傷。
真可謂一場天災人禍是也!
聖柏尼菲斯學院的校長室裡,傑西跟維蘭德兩人低著頭、咬著唇,全身上下掛滿大大小小傷口,一臉不甘願卻又不敢反抗的表情,不情不願地聽著校長先生長篇大論的訓話。
站在一旁的修士們一會兒搖頭、一會歎氣,對闖下滔天大禍的兩人彷彿只有一句話--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天哪!我真是不敢相信!」校長布魯諾激動得額上青筋直冒,「如果是傑西也就算了!維蘭德,你出身貴族世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典範,你父親難道沒告訴過你一個紳士該有的禮儀嗎?」
維蘭德仍是咬著唇,沒有吭聲。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被人說這麼重的話。
校長室內的氣氛愈來愈凝重。
所有的人全僵在不慎寬敞的房間裡,等待一場即將到來的責罰。
突然,門外傳來一道尖銳又刺耳的呼喊,「少爺、少爺--!」
維蘭德的奶媽愛莉薩扯著大紅色的蓬蓬裙,氣急敗壞衝了進來。
天哪!到底出了什麼事?
剛才學校專程派人到家裡通知,說是他家少爺跟同班同學打架,還撞壞了教堂裡名貴貴的管風琴。
這、這……他家少爺向來品德高尚、優雅端正,怎麼可能闖下這樣的滔天大禍?真是是讓人不敢相信!
「少爺!唉喲!天哪……我的小少爺,是誰幹的好事?你怎麼會傷成這樣,究竟是哪哪個沒良心的人……」從小照顧維蘭德長大的愛莉薩見到向來被寵溺在手心的小主人全身身上下青紫斑斑,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沒事,愛莉薩。」維蘭德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小聲些,別讓那驚天動地的嗓門將校長長室的屋頂給掀了。
「愛莉薩小姐。」校長布魯諾率先站了起來,「維蘭德同學入校至今已兩個多月,他他談吐得宜、成續也非常優秀,我們原本對他寄予無限厚望,沒想到………」布魯諾歎了了口氣,「他不但跟同學打架,還砸壞了八根管風琴的拉牽線,這樣破壞校風的惡劣行為徑實在誰人失望又痛心!」
愛莉薩趕忙低頭致歉,「校長先生,非常對不起,我們家少爺從來不會這樣子的,我我猜他也許是交了壞朋友,一時貪玩…或者……」
「愛莉薩小姐!」布魯諾不客氣打斷她,「不論維蘭德是基於何種原因犯下錯誤,只只要犯了錯就得接受懲罰。」
「這……」
「我們已經決定了,要讓他跟傑西兩人在禁閉室裡反省兩個禮拜。」
「什麼?兩個禮拜!」愛莉薩叫了起來。
現在已經是十月天了,馬上就要飄雪了。禁閉室裡沒柴沒火、又濕又冷不說,伙食更更是差得不得了,只能喝清水,還得嚼那乾癟癟的麵包屑,天哪!他家向來養尊處優的小小少爺怎麼受得了這樣的殘忍酷刑啊!
「這…校長先生,可不可以請您網開一面,我家少爺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您這樣樣把他請進去。他就算不生病也去了半條命,我、我……」愛莉薩急得一把眼淚、一把鼻良涕。「我家老爺現在人還在柏林,他回來後要是知道我把少爺照顧成這樣,我拿什麼跟跟他交代,我、我……嗚……」說到這兒,受莉薩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就烯哩嘩拉哭了起來來。
一個四十幾歲的老女人,穿著紅色大蓬蓬裙完全不管身邊詫異眼光,就這麼理所當然然號啕大哭,還真是讓身邊一群男人看傻了眼。
「這……」布魯諾尷尬地望向一旁的修士們,整個校長室的氣氛變得有些不知如何是是好。.「這樣吧!校長先生、如果愛莉薩小姐不想讓維蘭德進禁閉室,我倒是有另外一個提議。」恩斯特修士適時地開口幫忙解圍。
「什麼提議?」布魯諾忙問。
「是這樣的,再過不久,就進入耶穌降臨期了,萊比錫方面一直很希望我們能派學生去觀摩他們的降臨慶典,不過,考慮到冬季出門旅行天寒地凍,加上萊比錫路途遙遠,所以一直沒有學生願意參加,不過,我想,這次或許可以……」
「怎麼樣?」
「讓維蘭德跟傑西一同結伴去萊比錫。」
「去萊比-?」
「是的。」恩斯特點點頭。
「這、這算哪門子的懲罰?」根本是昭告天下讓兩個犯錯的學生手牽手去郊遊嘛!布魯諾覺得這提議未免太離諧。
「校長先生,請你聽我說……」恩斯斯特趕忙解釋:「其實我真正的用意是希望傑西跟維蘭德兩人能藉著這機會培養友誼,化解紛爭,您瞧,他們倆一天到晚見面就像仇人似地吵個不停,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布魯諾掃了眼前兩個鼻青臉腫的學生一眼,嚴肅的臉上開始沉思。
恩斯特續道:「讓他們倆人出去外邊見見世面、開闊視野總是有益無害,回來之後,也可以將萊比錫的音樂經驗分享給其它同學,這樣也算得上是一舉數得。」
「可是,他們倆一見面就打架,這趟旅程一來一往少說也要兩個月,讓他們這麼長時間獨處在一起,會不會又惹出什麼麻煩?」
「我想應該是沒問題的。」恩斯特笑笑,舉步走到維蘭德面前,「維蘭德,你想不想去萊比錫,雖然有些辛苦,但降臨期慶典土來有全中歐最出色的合唱團,還有管風琴師的演奏,你想聽嗎?」
什麼?聽到恩斯特最後一句話,維蘭德低垂的頭迅速抬起,兩個眼睛像著火般全亮了起來。「真的?」
恩斯特仍是和煦笑著,「當然是真的。」
「好,我去、讓我去!」
呵呵!恩斯特像是早料到他的反應,笑道:「讓你去沒問題,不過,你得答應我們,在這次旅途期間不論發生任何事、出了任何狀況,都得跟傑西相互照應、保持良好友誼,可以嗎?」
維蘭德瞥了傑西一眼,雖然不是很樂意,但既可以不用被關進禁閉室,又可以去聽音樂會,還有什麼好不點頭的?「沒問題,我會跟傑西好好相處。」
「很好,維蘭德同意了,那麼,傑西呢?」恩斯特望向身旁從方才就一直悶不吭聲的學生。
傑西黑了一圈的眼睛盯著眼前一票恩師長輩,心裡暗暗罵道:呿!這些傢伙都擅自作主決定好了,就算他大聲說不要,又能怎樣?
「傑西?你覺得如何?」恩斯特又問了一次。
「我沒意見,老師們決定就行了。」傑西心口不一地說著。
「很好,傑西、維蘭德,那麼今年的降臨期慶典就麻煩你們了。」
「這樣妥當嗎?」一旁的布魯諾歪著頭,喃喃自問,總覺得恩斯特這個奇怪的提議有點像是另一種變相的獎賞。
不過,學生跟家長都同意了,那就試試看吧!
寒涼的秋風吹過山丘上幾株古老樹丫,長長的樹須迎風擺盪,放眼望去,初春時翠綠的鮮嫩早已被不斷寒降的低溫侵蝕成一片枯黃乾裂的蕭索。
寂靜的荒蕪草原士,從幾間小小不起眼的木屋內傳出驚天動地的暴怨聲。
「你這個混帳!我辛辛苦苦花了大把錢財、低聲下氣到處求人送你進學校唸書,結果你這不爭氣的混球放著書本不念,一天到晚淨找人打架,真是丟盡我的臉!」喘了口氣,一身酒氣蒸天又頗愛面子的費德裡希老先生繼續罵道;「也不想想咱們什麼出身,人家可是薩克森領地的貴族後裔,你拿什麼跟人家比?還好人家寬宏大量不跟咱們計較,要不你當了褲子也賠不起!」
老先生漲紅一張臉,怒不可遏的血氣直衝腦門,完全失去理性,舉起粗壯的大腳毫不猶豫往跪在地上的傑西踢去,「你給我滾出去,我們費德裡希家沒你這樣的兒子,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隨著驚濤駭浪般的怒吼,傑西帶著滿身傷痕、連滾帶爬從屋內跌出。
伸手撫著被重踹一腳的胸膛,擦擦嘴角皮落血流的傷痕,他滿臉不在乎爬起,正想轉身離開之際,屋內又霹靂啪啦丟出一堆東西,包括他的鞋子、襪子、外套、筆記還有書包等,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傑西看了一眼,彎下身,將他們一件件拾起,略微整理一下,帶著他為數不多的家當離開。
寒冷的十月天,帶著幾本書和兩三件避不了寒的舊衣服,東飄西蕩,不知不覺中,傑西又走到教堂門口。
雖然教堂修士昨天才嚴厲警告過他,不准他再偷偷潛入,可是這種時候除了這兒可以窩身外,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可以上哪兒去?
他那些太陽兄弟會的朋友雖多,但他們約父母親卻不歡迎他,因為他是安斯達特城裡出了名的壞胚子,只要有點自覺的父母都不會讓自己的小孩同他來往的。
像往常一樣,傑西偷偷溜到側牆,想爬窗戶進去。
正要推開窗戶……咦?鎖了!
傑西又試試另外一扇窗,結果還是一樣,全都上鎖了。
完了,一定是因為昨天和維蘭德在教堂大干一架,砸壞許多東西,所以修士們才會將整個教堂給對了。
真氣人!都是那小子害的,要不是他,他那可愛又溫暖的管風琴基地也不會就這麼毀了。
垂著頭,非常無奈地走到學校附近森林裡,仰頭望著茂密的枝葉。
今晚,他大概只能窩在樹上了,至少,這些扶疏茂密的林葉可以幫他擋點風寒。
縮著身子,拉緊外衣,傑西圓溜溜的雙眸看著遠方逐漸昏暗的天色,失去陽光撫照後的大地迅速變得陰冷起來。初雪雖然尚未落下,但夾帶寒霜似的冷風仍然讓人凍得頭皮發麻。
溫暖的燈火從不遠處的街上一點一點亮起來,為寧靜的小城裝點上無數浪漫。
傑西將頭靠在樹幹上,心裡有種奇怪的空虛,好像有點難過卻又不知該從何難過起?也許太習慣之後就變得麻痺了。
好漂亮的燈海夜景啊!傑西羨慕地看著遠方。
他猜想,那些燈火裡的人家,一定有暖暖的棉被可以蓋、也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可以吃。真是幸福,為什麼他不能出生在那樣美好又愉快的家庭裡呢? 傑西一連在樹上睡了三天後,費德裡希老先生仍沒能氣消,母親愛嘉特跟小妹朵麗拉只好偷偷送了條毯子到學校給他。 傑西當然不敢讓兩人知道他每天晚上都窩在樹上打哆嗦,他隨意撒了個謊說是住在某某同學家草草敷衍過去。
不過,眼看著跟維蘭痛同去萊比-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他身上既沒盤纏、也沒家當,除了那幾件不怎麼保暖的舊衣服還有母親跟小妹偷偷塞給他的小毯子外,簡直就是一無所有。
可是,出發去萊比錫的日子是不能延誤的,所以,當維蘭德穿著漂亮的白色絲質襯衫、踩著華麗的皮製短靴,乘著雍容高貴的馬車出現在學校門口接他時,看到的,是一個已經整整七天沒洗澡,一頭亂髮幾乎糾結成麻花辮,全身上下又髒又臭的流浪漢。
「天哪!你身上怎麼那麼臭啊!」傑西一上馬車,維蘭德馬上捏起鼻子大聲抗議。
平常在教室裡兩人座位距離遠又從不說話,所以沒發現傑西身體上的異樣,現在一起擠在這小小的密閉空間裡,生性愛好乾淨的維蘭德真想立刻將他丟出窗外。
傑西悶著臉,靠在車窗邊,一句話也不吭。
「喂,你-個什麼勁啊!我問你話你連理都不理,沒見過像你這麼沒禮貌的人。」
傑西仍是不說話,逕自呆呆望著窗外。
「傑西.費德裡希,你聾啦!我在跟你說話耶!」
「噓!別吵!」傑西盯著窗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瞧!下雪了……」
咦?真的嗎?今年飄雪的日子似乎早了些。
「好漂亮。」傑西抬眼看著窗外,開心笑著。
「我看看……」維蘭德將頭靠過去,跟傑西一起擠在窄小的窗邊瞪大眼,「真的耶,好漂亮!」
「瞧,這是今年初冬第一道落雪……」傑西難得語氣溫婉說著。
初冬第一道落雪?
往後每年初冬,第一道白雪落下時,我必定在這梅樹林裡等你,不見不散。
維蘭德腦中突然閃過許多奇怪的畫面,斷斷續續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不停迴盪,震撼的景象與話語讓他差點從現實世界中抽離。
又來了!自從搬來安斯達特後,這種奇怪的現象似乎一直反覆出現。真糟糕,他該不會得了什麼奇怪的妄想症吧!
「喂,想什麼?看雪看呆了!」見維蘭德愣愣盯著窗外,傑西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維蘭德強迫自己拉回思緒,將眼光拋向遠方。「喂,你好像挺喜歡下雪的?」
「是啊。」傑西雙手支著頭,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趴臥在窗邊。「我從以前就喜歡看雪,小時候,每年冬天還不到,我就眼巴巴等在窗戶邊,心急地希望白飄飄的雪花趕快落下。」
「呵「呵,看不出來你這小流氓也挺羅曼蒂克的。」維蘭德笑著揶揄他,也學身邊的人一起趴在一起趴在窗邊,瞪著兩顆大眼看著窗外一片純白。
傑西傑西輕笑一下,沒有平常火爆的氣焰。
一連在樹上窩了七天,不僅身體被凍得僵硬疼痛、連腦袋瓜的思考彷彿也變得緩慢起來起來。他疲憊地眨眨眼,現在的他只想在這溫暖的馬車上好好睡一覺。
靠著漂亮的白色絲質窗簾,傑西緩緩閉上眼,俊俏的臉上寫滿沉重的疲倦。
維蘭德一臉疑惑看著他,覺得這傢伙今天真是怪異又莫名到了極點。
算了!不管他。這種冷天氣,還是睡覺的好。
不過,這馬車空間有點小,他跟傑西兩人又都長得一副手長腳長,不管擺何種姿勢好像都會撞在一塊兒。
沒辦法,只好委屈點了。
拉過毯子,維蘭德有些不情願坐在傑西身邊,雖然他身上又髒又臭,不過在這種凍死人的冷天氣裡,有個天然暖爐讓人靠還是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