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月,我等不及三年後才娶你入門了。答應我,我們下個月就準備婚事——好不好?」歡好過後,邢傲天無限愛憐地望著身畔的蘇戀月,柔聲問道。
蘇戀月睡眼朦朧,醉意猶存,但卻帶著一絲緊張。
「可是……你有向我說過,要娶我入門嗎?」
「也對,我還沒有正式向你求婚呢,真蠢!」他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那麼戀月,我現在向你求婚,求你嫁我為妻,好不好?」
「這……」蘇戀月遲疑著。
「好不好?」邢傲天翻了個身,摟住身畔女子,細細地撫著她的嬌顏,柔聲勸誘。「嫁給我,做我天星莊的女主人,做我邢傲天的妻子。以後世人見了你,都會稱你一聲邢夫人。」
「邢夫人……天星莊的女主人……」蘇戀月低聲重複,歎息悠悠如訴。「我有這個權利嗎?」
「你當然有。這個名號是為你保留的,戀月。」
「不是吧?」她的表情看不出情緒,「天星莊的女主人,應該是柳星顏吧?天星天星,傲天和星顏。哪裡會有我的存在呢?」
「唉!」邢傲天歎氣。「戀月,你怎麼還是這麼認為呢?我早說過了,星兒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我知道。」蘇戀月翻了個身,仍舊顯得鬱鬱寡歡。
「別睡。」他修在她耳畔,不放棄地繼續說,「你還沒答應我的求婚呢。我可是第一次向人求婚,你不許拒絕!」
好霸道的語氣!
蘇戀月輕輕笑了起來,聽起來竟有股酸楚。
「那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就把你綁上婚禮。」邢傲天似真似假地說。「想想看,經過今夜,說不定你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小寶寶呢!我不趕快把你娶進門怎麼行。」他咬著她的耳朵。「我可不想你受人指指點點。」
好溫柔的霸道。
兩行溫熱的液體流過面頰。邢傲天在背後看不見,蘇戀月。伸手輕輕擦拭,知道自己擦去的不止是淚水,也許還將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怎麼哭了?」邢傲天察覺到了,不由得手忙腳亂。「是高興得哭了嗎?還是不願意嫁給我呢?唉,我說說而已,不會勉強你的,你別哭啊!」他笨手笨腳地為她拭淚,「別哭了,再哭下去,我會心痛的。」
蘇戀月輕輕甩開他的手,語氣有些變了。「你也會心病嗎?」
「戀月?」邢傲天一愣。
「我卻是會心痛。在我全家被殺的時候,在我家園被燒燬的時候,在我……聽到你和洛毅濤對話的時候!」蘇戀月慢慢下了床,站在床前,用著心碎的眼光看著他。「……在我,終於下定決心的時候。」
「戀月?」
有些感覺不對。邢傲天支起身子想要湊近蘇戀月,身子一動,卻驀然「啊」了一聲,緊搶住心口,冷汗立時滾滾而下。
好痛!
心痛的感覺,如撕心絞肺。心臟彷彿在一瞬間被拉扯成一塊塊,鮮血在胸腔裡急劇湧流,溢滿了五臟六腑,溢出了氣管咽喉。剎那間—他口角鼻孔同時流出血來。
邢傲天強忍著劇痛,扯開唇,「戀月?告訴我怎麼回事。」
蘇戀月幽幽低語。「我在飯菜裡下了毒。碎心劫,服者氣血上湧,心臟碎裂成千片萬片,劇痛而死。」她抬眼望著他,眼睛在暗夜裡泛著森森冷光。「我要教你也嘗嘗心痛的滋味,心碎的感覺!」她淒婉地笑了起來。「邢傲天!你可知道你也有今天!」
所有的癡愛,讓我用心碎來報答。
所有的怨悵,讓你用鮮血來償還!
五內俱裂,內臟如焚。這種燒灼的感覺是劇毒發作的痛苦?還是被自己最心愛之人背叛的痛苦?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為什麼?」他不解。
蘇戀月清清冷冷地笑了起來。「為什麼?你自己應該最清楚不過才是。你還好意思反過來問我?」
「我不懂。」
「你懂的!」她驀然惱怒地喊了起來。「你如何不懂?你在指使人殺我全家的時候應該懂;你在放火燒我家園的時候應該懂;你在花言巧語欺騙我的時候應該懂!邢傲天,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想欺騙我,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你不懂?」
邢傲天倒抽了口涼氣。「你從哪裡……得來這種錯誤的想法?」他掙扎著,「我從來沒有指使過人殺你全家、燒你家園,更沒有花言巧語欺騙你!戀月,你這次又是被誰騙了?唉!戀月,我自認此生行事俯仰無愧於天地。你和我相識多日,為何還是不懂我?」
「我是不懂你。」蘇戀月慘白著臉,「我若懂你,就不會上你的當受你的騙;我若懂你就不會在被你害得家破人亡後還傻傻地跟你來這裡,我若懂你,就不會把自己弄得心碎神傷……」她的容顏白如冰雪,笑容顫如冬花。「我親耳聽到了你對洛毅濤所說的話……你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清晰地記憶在心!你還當我仍是那個傻傻地相信你的蘇戀月,會繼續一直地被你騙下去嗎?」
那天窗下所聽到的一言一語,此刻重泛心頭,竟依然是那樣苦澀,那樣心痛。
那時,她才知道什麼叫心碎的感覺。
「你知道嗎?我初聽星兒提到你的更正目的時,我雖然有些疑惑,可還是不信。我不信你會是那樣的人,我一直以為……你是真的偶然經過才遇見我,真心實意地喜歡上了我,所以才決定帶我回這裡。我以為,我和你是真正的兩情相悅,卻從來沒有想到,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局面,佈置好的陰謀……」
「戀月!」邢傲天打斷了她的話。「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你能否告訴我,你親耳聽到了我說什麼話?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聽到的?」
「我聽到你和洛毅濤在談論我蘇家的事,你親口說出那所有一切出自你手!」蘇戀月咬著嘴唇,不堪負荷記憶重回的劇痛。「就是我病倒的前一天,在你所居住的綠筠樓東窗之下!」
「你病倒的前一天……」邢傲天沉思,搖頭,「那天我和毅濤都有事出門,並不在住處,你怎麼可能聽到我們在綠筠樓說話?」
「撒謊!」蘇戀月瞪著他,「我認得你的聲音!」
「聲音?」他尋思著,臉色逐漸變了。「戀月,你確定你聽到的是我和毅濤的聲音?」
「我還不至於連你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在那之前,你有沒有見過星兒?」
「沒有……不過,那天是星兒來過之後的第二天,她來告訴我你的真面月。」蘇戀月咬著唇冷笑,「你是否想告訴我,這一切全都是星兒的陰謀?哼,我雖然見識短淺,可也不會被你這種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的謊話給騙倒!」
「我沒有想說謊話。」邢傲天長長歎了口氣,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已經變成了事實。「你知道不知道,有人擅長一種本事叫口技?」
口技?
蘇戀月一愣,隨即冷笑。「騙誰啊?就算是口技也不可能模仿得和別人的聲音一模一樣!那根本就是你的聲音,你不要想拿這種理由再來騙我!」
「戀月。」邢傲天低低地歎了口氣。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無力。而被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背叛的感覺,更是疼痛得讓他無力。
「星兒她從小就對口技感興趣,她以前便曾模仿過我的聲音,隔室和二弟、三弟對話,把他們都騙過去了。她還曾模仿過很多人的聲音,聽到的人都說根本一模一樣。你若不信,可以在莊中打聽打聽,莊中有很多人都知道。」
「不可能!」蘇戀月驀然驚慌起來,她搖著頭,大聲地反駁。
「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我當時聽得清清楚楚,那是你的聲音。柳星顏不過十四歲的小女孩兒而已,就算我討厭她,我也絕不相信年紀小小的她能夠籌劃出這樣的陰謀!」
「你又何必不信?」邢傲天苦笑,「我說過,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唉!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呢?是因為你太聰明了嗎?」
因為太聰明的人總是會有自己的想法,也因此,很難完全地相信別人吧!
蘇戀月一陣恍惚,卻驀然記起兒提爹對自己的評語。「……月兒這丫頭論起來比她的幾個哥哥都聰明,只是聰明太過了,心眼兒又比針尖還細,對什麼事都愛犯個疑。我只怕她將來要在這方面吃虧……」
爹的話命中了嗎?
昏昏沉沉間,她眼前模糊一片,淚流滿面中眼前模糊的人影忽然向自己倒下,她下意識地讓他倒在旁邊的被褥上。
「戀月……」
「邢大哥……」她不知不覺間應了聲。伸手抹去面上的淚,扶起眼前的人。熟悉的容顏因中毒而有些泛青。這毒是無解的,她親手所配,中毒者無藥可救。
「我要死了吧?」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刑傲天說。
「是要死了。」淚珠不知不覺又流下臉頰。「你放心,黃泉路上有我陪你。就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我殺了你而痛恨我,所以即使是黃泉路遙,也不肯教我陪伴呢?」
既然紅塵無緣,又豈能期望碧落黃泉?
蘇戀月淒然一笑。
但她怎麼捨得教他黃泉獨行?
我又怎麼能夠為了這過去的仇恨害你身死黃泉?
心兒驀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砰砰地一下下撞擊著,心臟急劇地疼。萬分疼痛中一個念頭強烈地從被壓抑了許久的內心深處冒了出來——
她的真正心意。
不要他死!
救他,救他!救他!
不,他殺了我的親人燒燬了我的家,我要殺了他為我的親人們報仇!
沒有這回事!他不是說了嗎?那是柳星顏用口技模仿他的聲音來騙你的。他從來都不是你的仇人!
是,不是,是,不是……
翻來覆去,顛倒不斷。蘇戀月頭部劇痛,眼前是當時蘇家的一場火,火光繚繞沖天,血一般的顏色染紅了她的眸子。耳畔是邢傲天清晰的聲音,訴說著他的歎息。
「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呢?」他說。
懷中的身體越來越冰涼。
蘇戀月驀然跳了起來,發狂地叫,「不——」
她不要他死。無論這仇恨是真的和他有關,只要他好好活下去!
她現在才明白,其實她……愛慘了他。
她扶起邢傲天軟軟垂倒的身子,然後迅速地自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刷」地一下割開了他的手腕,鮮血立刻泉水一般冒出。
雖然有點晚了,但放血好歹可以暫時抑制住毒性,拖延時間以便讓他的弟兄們可以及時尋找到救他日生的方法。
「來人啊——」
尖細的聲音迴盪在靜靜的深夜裡。茜紅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霎時被滿床的鮮血所驚倒。
「小姐?」她幾乎昏厥。
蘇戀月不回頭。「叫所有的人都來!洛毅濤、嚴書涵……莊中所有的人都來,快呀!」
茜紅一愣,急忙點頭,慌慌張張出門而去。
蘇戀月吐了口氣,一下癱坐在床上。
現在,邢傲天四肢都已經被自己放了血。鮮血長流,失血雖然危險,但不放血更加危險。不過,這副血腥的畫面看在他的那些兄弟手下們眼裡,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父母的仇也好,他的情意也好。情不能酬,仇不能報,她只能懦弱地躲避了。她可以避入九重黃泉嗎?
聽說黃泉有孟婆湯,喝了,就可以忘掉一切煩憂……
一顆淚珠滴入鮮血漬中,一圈圈,逐漸暈化了那濃濃深紅……
依稀恍惚,撲朔迷離,有誰的聲音迴響在耳畔。
「就算你誤會了我,就算你恨我,就算你殺了我。可是——我愛你。」
◎ ◎ ◎ ◎
嚴書涵、洛毅濤、茜紅,還有其他人一起匆匆趕到的時候,只見鮮血濃稠的床上,兩個人摟抱著躺倒在一起,刑傲天手腕上都有著長長的血痕,鮮血依舊從血痕中緩緩流出。
眾人大驚!
「快救人!」洛毅濤說著,一把上前分開兩人,撕開自己衣襟幫邢傲天止血,嚴書涵也上前幫忙。茜紅卻驚叫了起來,「小姐——」
聽聞她的叫聲,洛毅濤和嚴書涵才發現原來蘇戀月的手腕上也是鮮血淋漓,那傷口比邢傲天腕上的更深更長。
蘇戀月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你們來了……」她癡笑,「我在邢大哥身上下毒,但也放了血。你們快救他吧,遲了他就活不成了……」
「為什麼下毒?」洛毅濤又扯下一條衣襟,替她也包紮住傷口,「想害死我們大哥嗎?」
「是,我要殺他……你們現在知道了,還不快來殺了我?」她扭動著身子掙扎,不讓洛毅濤為她包紮傷口,可是力氣太小,扭不過洛毅濤。
「我們會殺了你,不過那要在我們將大哥救醒以後。」一向話很少的嚴書涵這時開口說道,他吩咐,「來人啊!將蘇戀月帶到黑屋去。」
黑屋是天星莊平時處罰犯了錯的下人們的地方,有點類似私人監牢。把蘇戀月帶到那裡,等於視之為天星莊的犯人處理。
「二莊主!」茜紅驚慌起來,「你不能這麼做,小姐她也受了很重的傷,需要好好調養才行啊!」
嚴書涵冷冷地斜睨她一眼,不理她。
洛毅濤不悅地道:「沒有現在殺了她為大哥報仇就不錯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可是小姐她是有苦衷的!」
沒人理她,守候在門外孔武有力的下人們一起走了進來,拖著蘇戀月要往黑屋去。邢傲天平時治莊有方,這些下人們對他全都感恩戴德,此刻知道蘇戀月謀害他們莊主,早就已恨得牙癢癢的。聽得二莊主下令,對蘇戀月哪還會有一絲客氣。
「不要啊!」茜紅急喊,見沒人理她,牙一咬道:「我也去!」便跟著下人們一起去了。
血流滿地的室中只剩下了嚴書涵、洛毅濤兩人,和床上此刻昏迷如死的邢傲天。
「大夫請了嗎?」
「已經派人去請了。不過看情況,大夫來了也沒什麼用。」回話的同時,洛毅濤伸指去搭脈,發現脈息微弱。
「看來戀月下了毒後又後悔了,所以才會割開大哥的四肢放血。」洛毅濤搖頭歎氣,「不知道她一個閨閣女兒,從哪裡弄來這麼厲害的劇毒?」
「大哥有救嗎?」嚴書涵只關心這個。
「很難……」洛毅濤沉吟著道,「這種毒沒有什麼有效的解藥,不過要救的話,用內力驅毒也許是可以的。只是大哥中毒時候太久,毒性已深,而且他流血過多,身體又極為虛弱,想要救回來的話怕是不大容易。」
「有幾成把握?」
洛毅濤回答,「三成。」
「三成也要試試。」
「的確。」洛毅濤伸手抱起邢傲天。「這裡太血腥了,我們把大哥帶回綠筠樓吧!」他率先舉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