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繁華的大街上,熙來攘往好不熱鬧。洶湧的人群中,傳來一個男孩喘著氣的呼喊聲:「公子、公子!等等我呀!」
男孩做書僮打扮,所呼喊的是其正前方,五十步開外,快步急走著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穿著一襲嫩黃的春衫,衫角處還繡著一莖水墨色的蘭草和兩隻粉色的蛺蝶。微風吹來,少年的衣衫翻動,蘭舞蝶飛。
他回頭笑,「快一些!鋤煙,你沒吃飯嗎?跑得這麼慢。真是的,都怪你不記得提醒我時辰,看今天的詩會我又要遲到了。」
鋤煙聞言連聲叫屈: 「公子你怎麼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說不用急的!」
少年哼了一聲不理他,腳步稍微放慢了些。
鋤煙小跑步跟上。
「公子,那邊圍了那麼多人,不知道有什麼熱鬧?」走了幾步,鋤煙頑孩心性的問一旁圍觀的群眾。
「一定是耍猴戲什麼的,沒什麼好瞧。」少年不感興趣的繼續走。
「不是的公子,你聽,沒有鑼鼓響。」
如果真是耍猴戲的,應該會有吸引人群的鑼鼓聲才對啊!
「那會是什麼?」少年也有些好奇起來,但想起遲到的詩會,腳步遲疑的不知該走該停。
這時候有兩個人從圍觀群眾裡走過來,邊走邊感歎,「真可憐呀!那麼小的女孩賣身葬父……」
「什麼賣身葬父?」鋤煙好奇心越發的旺盛,「公子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反正公子你也已經遲到了!多遲一會兒也沒什麼分別,是不是?」
少年沒好氣的教訓他。
「什麼叫多遲到一會兒也沒什麼分別?胡說!」說著說著他的話鋒忽然一轉,「不過算了,看在你可憐兮兮求我的分上,就答應你一次吧,反正看一眼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鋤煙嘻嘻一笑,也不還嘴,一溜煙地鑽進了人群中。
少年不疾不徐地踱靠過去,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圍觀的人群中孤零零地跪著一個小女孩。她低著頭,瞧不見她的面目,只可見她過於纖細羸弱的身形。小女孩身後一具直挺挺的屍體,上頭蓋著一塊不知道誰家施捨來的麻布。而她身前也攤著一塊白布,上面用黑色的炭灰寫著四個稚嫩卻工整秀麗的大字——賣身葬父。
少年的視線掃過小女孩,心頭不覺起了憐意。
「真可憐,你多大啦?」
小女孩見有人問話,便抬起頭來。
少年心頭一震。她大約八九歲年紀,一張臉雖因為飢餓而略顯菜色,卻仍然掩不住那還帶著稚嫩氣息的美麗,而那雙清亮奪目的眸子彷彿能攝人心魂。
眸光流轉,小女孩用一抹渴望的神色望著他,「十歲。」
她的聲音真是清脆好聽。少年心想。
她遲疑的問:「這位公子,你能買下我嗎?我會掃地、洗衣、做飯、沏茶……會好多好多事情的!求求你買下我吧,我只要能安葬我的爹親就好……」
她的話越說越急切,頭卻不自覺地悄悄垂了下去。
少年心中憐意大起。
「公子,不如你就買下她吧,正好夫人也缺個丫環。」鋤煙在旁看得不忍,建議道。
少年想了想,搖搖頭。
「你還有什麼親人嗎?」少年問那小女孩。
「還有一個舅父,住在外地。」她回道。
少年點點頭,伸手摸摸懷中,沒有銀子,他解下繫在腰間的玉珮遞給她。
「這玉珮你拿去,換了錢,葬了你父親,剩下的當作路費,去找你舅父吧。」
小女孩怔怔地看著他,見到他微笑著點點頭,她才如夢初醒一般,慌張地接過玉珮,緊緊地橫在手心裡。
鋤煙見狀在旁邊叫道:「公子!那玉珮是夫人交代不能弄丟的啊,你不能換一件嗎?」
小女孩聞言一驚,瞧了瞧手裡的玉珮,不捨地伸手想還他。
少年不接,皺眉說:「我沒帶銀子。不過是一塊玉珮罷了,娘知道也會稱讚我做得對。」他邊說邊拉著鋤煙,擠出人群快步離去。
「公子,公子!」小女孩在後面追著急叫,「請問公於貴姓大名?小女子也好來日報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可是人群擁擠,她一雙腳因久跪變麻,待她追出時,兩人早巳不見蹤影。而長街人聲嘈雜,她適才所說的話,也不知少年有沒有聽見。
光陰荏苒,昔日的小女孩逐漸長成美麗的少女,天涯飄零,塵世間的風霜漸漸籠上她的雙眸。但無論身處何地,她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尋找著當年那個少年的身影。
無奈人海茫茫,她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在她最傷心的時候,曾含笑出手助她的黃衫少年。
歲月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