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兔女郎 第三章
    「OK,你要跟我說什麼?」成水沁拿起咖啡就口,也不管咖啡的熱度,爽快地大口啜飲的姿態像是已經口渴很久。

    謹悠呆望著前方,右手無意識的攪著眼前的那杯咖啡,顯得心事重重。

    那件事藏在她心裡好久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親近的大嫂和最好的朋友都沒說,一半是因為害羞,一半是因為她和日煦哥之間根本什麼也沒有,她甚至懷疑,人家根本從頭到尾未曾對她動心,全是她自作多情。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這秘密原本應該永遠不會有揭曉的一天,但他要回來的消息太過震撼,她以為自己可以很快的把這件事放下,但這幾天矛盾、雜亂的思緒讓她清楚的知道,她心湖中的漣漪怎麼也平息不了。

    「我就知道!」成水沁大喊一聲道。

    謹悠不明所以地盯著她。她什麼都還沒說耶。

    「小悠,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拖拖拉拉不乾脆,還好我有先見之明,連下午的假我一併請了。你既然主動找我談,那我非要聽到你想說的那件事不可。」

    一早接到小悠的電話,聽見她遲疑的語氣,成水沁就猜想小悠大概是遇上什麼麻煩了,不然絕不會想打電話向她訴苦。

    本來有些鬱鬱寡歡的謹悠被她這番話逗笑了。

    「水沁,你好粗魯喔。」可是她覺得很窩心。

    「還有更粗魯的。」成水沁將握緊的拳頭湊向她。「你到底說不說?」

    謹悠知道水沁看似魯莽的行為下其實有著深深的關懷,她十分感動。

    「水沁,我曾喜歡過一個人……」

    她開始緩緩說起那段往事,從兩人如何認識,她怎麼注意起他,怎麼對這份情無法自拔,直到最後這段暗戀又怎麼無疾而終。

    「你只是這樣盯著他看,就喜歡上他了?」成水沁覺得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個性乾脆、大方的她,談戀愛也是直截了當的向對方表白,所以無法理解那種暗戀的滋味。

    「從無意之間目光開始追隨著他,直到漸漸變成習慣,連我也不知不覺。」

    成水沁看著謹悠在回憶過往時臉上的微笑和迷離的目光,霎時明瞭她說的是真的。

    「既然聽起來你們像是兩情相悅,後來你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這應該才是整件事的重點,然而她並沒有在剛的故事中聽見。

    「我也是這樣以為,所以一直等他有進一步的表示,最後他仍然什麼表示也沒有。」

    「拜託,小悠,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不用等到他開口,你可以先表示啊,等到男人真的來追求啊,你臉上的皺紋不知道已經氣得增加幾條了。」成水沁實在看不起現代男人毫無行動力。

    「那時候我才十八歲,什麼戀愛經驗都沒有,我不敢?」

    「六年過去了,你的感情還不是一樣交白卷,跟年齡與經驗無關。」成水沁一語便道出謹悠始終避談的時間問題。

    六年了嗎?好長的一段歲月。她以為已漸漸忘懷的人,其實始終在她心中有著一道深刻的痕跡。

    「是我太膽小。」

    「兩個人都沒表示,然後呢?你就可以突然不再愛他了?」她才不相信。

    「一直等不到響應,那種心情很難受,我常想,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就算那種心酸逼得我幾乎痛下決心放棄這份感情,目光還是克制不了地追隨著他。直到他退伍,我偷偷跑去見他,卻看到他很溫柔的和一個女孩子說話。我以為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別的,原來那種溫柔不是唯我獨佔。我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對他是喜歡抑或愛……」

    「你愛他。」成水沁斬釘截鐵的話讓她驚得抬起頭。「不然你不會有那麼多的猜忌,那麼多不確定,那麼多心慌。」

    旁觀者清,這些情緒在小悠心中糾纏多年,不就是因為一個「愛」字?

    謹悠極為震撼。那道身影被她壓在心底許多年,偶爾想起,卻早已沒有當年的心痛,所以她以為自己已逐漸將他忘懷,這會兒被人這麼斬釘截鐵揪出是「愛」這個字在作祟,她怎麼不心驚膽戰?

    她沉默許久。

    「後來,我不再找機會去見他,就怕換來更多痛苦。我開始認真的準備大學聯考,每天窩在圖書館裡讀書讀得天昏地暗,等到我考上大學,偶然才知道退伍後的他突然出國唸書,一直到現在。」

    「老天,我真服了你們,明明如此靠近,這份感情卻落得無疾而終!」她出生至今從沒見過這麼寶的兩個人,談個戀愛談得七零八落。「難怪這些年你始終沒談感情,也許,你對他的掛念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

    成水沁伸手拍拍她的肩,試圖安慰她。

    「來吧,告訴我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謹悠沒想到她會忽然這麼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定有事發生了,不然你不會突然想起他。如果我猜得沒錯,你這幾年應該很少想他。」

    「他要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呀,我看啊,你們兩個就算再耗個十年也生不出個屁來!」

    那個屁字說得又重又響,謹悠不在意,可是她發現有些人對她們頻頻側目,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水沁,你小聲點。」謹悠紅了臉,壓低音量提醒道。

    成水沁本來想回以更粗魯的話,但在好友哀求的眼神下作罷。「OK,然後呢?」

    「我發現自己竟然很期待見他一面。本來前幾天有場歡迎他回國的聚會,可是他搭的飛機因為暴風雨延期,老實說,我很失望。」謹悠感覺到一股酸意聚在鼻端,眼中也不由得水氣氤氳。

    「別這樣,既然他要回來了,只要你想,你們就可以見面了不是嗎?見了他後,你問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到時候再作決定也不遲啊。」

    成水沁見好友紅了眼眶,也不禁跟著心酸。

    唉,老天爺為什麼那麼殘忍,讓這個單純的女孩如此承受著暗戀的苦痛呢?

    離開咖啡廳後,謹悠表示想一個人靜一靜,於是成水沁便不再堅持送她回家。

    走在街上,望著四周人來人往,她發覺自己在人潮中顯得好渺小。

    這幾年好久不曾出現的孤單感像浪潮般捲了過來,她知道這是肇因於對他的思念,讓她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冷靜面對自己的心。

    也許一切只是她單方面的牽念,事實上,他可能早已忘了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吧。

    謹悠任思緒毫無方向的飄蕩,不知不覺中突然停下腳步。

    「小姐,你怎麼突然這樣停下來?」從後頭撞上她的路人嚇了一跳,對她抱怨道。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對方,又立刻驚愕的地轉回頭。

    日煦哥?她好像看到他了!

    謹悠試圖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找尋那道她熟悉的背影。她記得剛才差點跌倒,回過頭向人家道歉之前,眼角瞥見一個身穿件深藍色襯衫的背影。

    藍襯衫……在哪裡?

    好一會兒後,她看見一個相似的背影正大步邁向前,距離她越來越遠。

    「日煦哥。」她著急地喊出聲,然而微弱的聲音傳不到那個人耳中。

    謹悠想都沒想便跑了起來,向那道身影追去,沿途撞上不少路人,但這並不足以阻擋她攔下他的決心。

    突然間一陣尖銳的刺痛從右腳踝傳來,謹悠低下頭,看見右腳高跟鞋的鞋跟已折斷。她沒有絲毫猶豫,以最快的速度將兩隻高跟鞋脫下,拎在手上。

    穿著絲襪的小腳就這樣在大街上跑著,直到離那身穿藍色襯衫的人僅剩一步的距離,她立即伸出手拉住他。

    「日煦哥。」

    那男人停下腳步,轉過頭。

    不是,竟然不是他……謹悠極為失望。

    「小姐,你叫我?」

    「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她喘著氣跟對方道歉,回頭看自己奔行的這段路,剛在咖啡廳忍住沒流下的淚再克制不了,滴滴淚珠順著臉龐向下滑落。

    「好痛……」她嗚咽著低語。

    痛的不只是她扭傷的右腳,還有她的心。

    剛才為了追尋心中的那道身影,她完全忘了疼痛,現下,認錯人的失落感加深了她腳踝上的痛楚。

    愛情的時機是不是真的一旦錯過就不再有了?

    謹悠站在原地哭了許久,直到陣陣的痛楚再次提醒她,她隨意以手掌抹去臉上的淚珠,赤著腳走向捷運車站。

    這是她孤單了二十幾年渴求的第一份愛情,為什麼上天不憐憫她,為她製造個機會?

    然而,她確實知道,其實她大可撥通電話將自己的心情全部向他傾訴,這也是個機會,卻始終因為她的矜持而作罷。原來,這段暗戀的苦終究得歸咎於她的膽小,是她讓自己受這種苦,但她只求這麼一次相遇,難道不值得成全嗎?

    她希望能擁有一段她想要的感情,希望是對方是出於真心,主動的喜歡她,而非屈就於一個純情女孩的追求,享受被愛的優越感。

    難道是她要求過多,是她太貪心了嗎?

    原來這世間真的沒有心想事成這種事。

    這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暗戀,兩人最後還是成為兩條永遠沒有交集的並行線……

    翟日煦仔細看著這個他離開了幾年,變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空氣中的味道、構成這個城市的點滴依舊那麼熟悉,然而在六年這段不算短的期間裡,這個城市確實有所改變,街道的面貌不同以往,高樓更高了,街上行人的服裝也多了流行的元素。

    他想,他真的離開這裡好久了。

    其實這段期間他曾為了公司的事回台灣幾次。他設立了一間以花卉業務為主的公司,「群花亂舞」,由於人在國外,他無法親自管理,有大事時才回來一趟,只是每次都來去匆匆,來不及感受這些改變。

    如今真正回來,還知道家人們前幾天替他舉行了歡迎會,卻等不到男主角,他終於有了回到故鄉的真實感。

    由於連日的暴風雨影響了全歐洲各大機場的航班,所以無法在預定時間回到家中的事實在不能怪他。

    當他知道班機取消的消息時,突然浮現心中的失落情緒,比這場突來的暴風雨還令他意外。

    這幾年待在國外,他適應得很好,也很快的喜歡起他所居住的法國小鎮,格拉斯。

    他多年來離鄉萬里,心中依舊平靜,可是,當他在機場旅館中等待航班時,才愕然發現自己心底充滿了對家的思念。

    翟日煦深深吸了口氣。回來了真好!

    他順著人潮踏上捷運的手扶梯,之後排隊等下一班列車。

    隨即他皺起眉頭。

    眼前這位小姐是怎麼回事?喝醉酒了嗎?

    他看著站在黃線邊緣搖晃著的女子背影,在列車進站時,見她幾乎向車箱倒去,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她。

    「小姐!」

    被嚇了一跳的女子猛地轉過頭。

    「啊,是你!」

    「小悠?」

    兩個人都為見到對方而震驚。

    「你怎麼了?喝酒了嗎?」沒有相見的喜悅,翟日煦只覺得生氣。

    在他出國的這些年裡她學壞了?

    「日煦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剛看見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

    「你喝酒了嗎?」他聲音低沉,壓抑著慍怒。

    謹悠知道他生氣了,雖然不明白原因,她仍乖乖回答,「沒有。」

    「那怎麼連站都站不穩?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她的答案澆熄了他的心頭火,語氣中充滿對她的關心。

    「我只是瞇眼休息一下。」她哭累了,於是想讓雙眼稍微休息,至於站不穩……謹悠微微斂眉,俏悄察看右腳的傷勢。

    「你很累嗎?」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該被照顧得很好?

    看著她,他忽然想到,那回「群花亂舞」的尾牙宴上,他見到的人是她吧?

    謹悠點頭,沒有否認。她是真的累了,一時之間太多回憶湧上心頭,腳受了傷,加上奔跑消耗了不少體力,讓她身心俱疲,渴望立即倒臥在柔軟的床鋪上。

    「回家再好好休息吧。」

    下一班車很快地又進站。在進入車廂時,謹悠因為腳痛,忍不住輕喊了聲,耳尖的翟日煦聽見了。

    「怎麼了?」

    「我腳痛。」痛字才說出口,眼淚跟著悄悄沾濕她的眼眶。

    她跑了一大段路卻認錯人,就像她始終追不上他。這麼想著,便有一股酸意湧上她心頭。

    「我看看。」翟日煦皺起眉,彎下腰察看,這才發現她一直赤著腳。「你的鞋呢?」怕是拉傷了韌帶,她的腳踝已經腫得跟饅頭似的。

    「鞋跟斷了,所以我把它丟了。」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回家前去趟醫院吧?」

    「嗯。」

    多年不見的兩人之間有些尷尬,時間的隔閡讓他們的談話多了些生疏。

    他們坐在座位上,沉默無語,只有行進中的列車發出惱人的噪音。

    謹悠偷偷的瞧著身邊的人。

    他是真的坐在她身旁,她還以為是自己作了個美夢呢。

    如此出其不意便見著他的面,心慌、茫然、無措等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她心裡交纏,但此刻的她太過疲倦,已無暇再深思其它的事了。

    翟日煦心裡也是千頭萬緒。她看起來糟透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肩膀上忽然傳來重量,他轉過頭,發現謹悠倒在他肩上睡著了。

    他看了眼她有些蒼白的小臉,接著視線調到她扭傷的腳踝上。他緩緩地伸出手,在那張小臉上撫了撫。

    她這模樣實在讓人心疼。他就這樣看著她,一直看著,像是要一次補足這些年的缺憾。

    「先生,小姐,這是最後一站囉。」站務人員走了過來。

    翟日煦抬起頭。

    最後一站了嗎?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身旁的人兒小心移到背上,走向對面的月台。

    「沒有人照顧她嗎?」

    「當然有,夏家一樣把她當瓷娃娃呵護。」翟日-回道。

    「但她今天看起來很傷心,很疲倦,扭傷了腳,連鞋子也沒穿。」翟日煦忽然停頓,遲疑了許久才將疑問說出口,「她失戀了嗎?」

    「不可能吧,這幾年沒聽說她談過戀愛,這一、兩年阿繡開始著急,還想幫她相親。」

    「沒談過戀愛嗎……」翟日煦低吟。

    「什麼?」聲音太小,他聽不清楚。

    「沒有人追求她?」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聽說曾有兩、三個人追到夏家去,都被聖軍用掃把趕跑了。」

    翟日煦笑了。「這挺像他的作風。」

    「哥,這些年……你還喜歡她嗎?」

    「既然決定出國唸書,我就沒有再去想這件事。」

    翟日-一臉失望。這麼說是情已逝囉?老實說,他從頭到尾看著事情發展,仍希望這兩個人有個結果。

    「不過……當暴風雨困住我時,我腦海裡除了你們外,還有她。原來這些年裡,我對她不是不再想念,而是不敢想。」怕想了便會突然放下一切跑回來看她。

    看著兄長若有所思的表情,翟日-不敢出聲。

    「你知道嗎?我在捷運站遇見她時,她的神情像個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女孩,很令人心疼,之後,當她靠在我肩上睡著了,那時我才明白,是的,我還喜歡她。」

    翟日-一臉驚訝,頭一回聽見大哥吐露這麼多心事。

    當年他還是個毛頭小子,明白煦的心情後,認為有什麼話不敢說?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所以一時忍不住向小悠透露些端倪,可惜人家無所表示。

    煦出國後,他為此事自責不已,實在不該攪亂一池春水。

    「當初,我是不是太衝動了?」翟日-有些囁嚅地問。

    「不怪你,我也想得到響應。」

    年輕時的他太過心高氣傲,還理不清感情便奢求響應,對方沒有響應,他也不以為意,選擇出國深造。

    誰知道其實他在意極了,否則不會逃了這麼多年。這道理也是他見著她的面後才體悟到的。

    「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不知道。」

    「告訴她吧?」

    「再說。」

    「需要很久嗎?」

    「或許吧。」如果他們都可以花這麼多時間困住自己的心,可以想見,要走出來也不是那麼輕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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