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個小時都過了,黎茜仍和雍兆煬大眼瞪小眼的。 「為什麼你還沒睡?」 和他同躺在一張床上,陪他蓋棉被純睡覺,等他睡著了再悄悄回房間,似乎成了她每天的例行公事。 不過,大少爺他可沒那麼好哄。 「昨晚睡得還不夠嗎?」雍兆煬托著下巴,悠閒的側躺在地板上。 「是你說要睡午覺的。」 黎茜蹙著秀眉,自地板站起,坐回沙發,專心折著五彩紙鶴,再把紙鶴放入透明的玻璃瓶中,忙得不亦樂乎。 「我說歸說,不見得睡得著。」雍兆煬哂笑,連深邃的眸底也裝滿笑意。 黎茜瞪了他一眼,隨即別過臉,掩住了不知是羞怯或惱怒的紅潮。 「不管你了,午覺不在我負責的範圍之中。」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老覺得他直盯著她放電? 她生氣了? 雍兆煬得意地揚起笑,知道自己已慢慢地左右了她的情緒。 「你在忙什麼?——的好吵。」 他總不能照實問她說,為什麼她要折紙鶴。 他還不想讓她知道,他早就慢慢恢復視力了,醫生也說他的復原情況良好,很快就能恢復原來的視力。 「折紙鶴啊!祈求你早日恢復視力。」黎茜燦笑地道。 當然,一方面她也是為了打發時間,要不她成天除了洗衣煮飯外,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聞言,雍兆煬黯下眸,緊繃著臉色。 他的心有點沉、有點喜悅,不明白這樣矛盾的情緒算是什麼。 她折紙鶴折了多久了?一整個早上加下午有了吧!他還以為她是折著好玩的,沒想到是為了他…… 「幼稚,你怎麼會相信這種說法?」他嗤之以鼻。 「當然是真的。小時候,我母親就告訴我,只要折滿一千隻紙鶴,就能實現願望。」黎茜笑得甜美,宛如真的相信這種說法。 當然,她也知道她很幼稚,不過她還是想幫他祈福。 況且,只有等他恢復視力,她才能毫無牽掛的離開,而只要離開他,她的心就不會起起伏伏的,難以掌握了…… 暗忖著,黎茜沒發現雍兆煬正默默地走近她,直到腿上多了重量,她嚇了好一大跳,驚呼道:「雍兆煬,你在做什麼?」 他竟能那麼精準地將頭枕在她腿上,一點都不像個失去視力的人。 「好舒服啊!」雍兆煬把頭枕在她腿上,長腿則橫在長沙發上,吃盡了她的嫩豆腐。 舒服個頭!色狼! 黎茜窘得不知所措,搬不動他,索性隨他了,不過她仍有所疑惑。 「你怎麼知道我坐在沙發上?」她離他起碼也有五、六公尺。 「你身上有茉莉的味道。」雍兆煬說得理直氣壯。 「亂講……」黎茜抬頭一望,才發現桌上不知何時多了花瓶,還插上了白色的茉莉花束。「什麼時候多了這束花……」 「我請你們花店的小弟送來的……想送給你。」 說完,雍兆煬閉上眼,感覺那修長均勻的雙腿就枕在他頭下,難免有些心猿意馬。 和這個他所渴望的女人住在一起,說沒有一點企圖是騙人的,但對她,他有絕對的耐心,他一定會得到她的…… 「我不吃你甜言蜜語這一套。」 話是這麼說,黎茜的語氣卻掩不了雀躍,活脫脫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雍兆煬就枕在她的腿上,他俊逸的臉龐離她好近,讓她羞得不敢多看他一眼,只能專心地折她的紙鶴,忘了她先前的困惑。 這個男人太可惡了,總是迷惑著她…… 雍兆煬早已睜開眼,欣賞著她那微酡秀氣的臉蛋好半晌了,不過,他不怎麼喜歡她分神地折著紙鶴。 「吵死了,我要睡覺了。」 「你不是說你睡太多了嗎?」黎茜終於找到機會反將他一軍。 雍兆煬不作聲,合上眼,像是睡著了。 黎茜不搭理他,繼續折著紙鶴,直到同樣的動作維持太久,雙腿有點難受,只好拉拉他的頭髮,想叫醒他。 雍兆煬快手地捉住她拉痛他的柔荑,惺忪的黑眸直定住她。 他的注視太熱烈,黎茜有幾分難為情,彷彿他正深情地望著她。 「我的腳麻掉了……」 雍兆煬笑著,自她腿上起身。 「笑什麼笑?還不是你害的……」 黎茜試著改變坐姿,不過麻掉的腳仍是讓她有點難受,站不起身。 見狀,雍兆煬突然抬高她的小腿,握住她白玉的腳踝。 「是這裡麻掉嗎?」 黎茜嚇都嚇壞了,窘困地點了點頭。 她還是第一次被個男人握住腳踝,整顆心七上八下地狂跳著,唯一能做的就是護好裙擺,免得春光外洩了。 「你的眼睛……」 他恢復視力了嗎?要不,他怎能再次準確地捉住她的腳踝?太巧合了吧…… 雍兆煬傾身吻住她,不讓她說話,也不讓她猜出什麼。 他突然有點害怕,要是她知道了他恢復了視力,她會不會急著想討回她的耳環,就這麼瀟灑的一走了之? 不對,為什麼他要害怕她會離開?她可是他準備玩膩了就丟棄的玩物…… 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的態度,從一開始的跋扈到全心依賴著她是真的,非得她陪著才入睡也是真的……簡直太不對勁了…… 黎茜也快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他的吻太狂妄,教她的心迷失了,跟著他起起伏伏地沉淪…… 她不停地揮動著雙手,想推拒他。 他似乎很喜歡吻她,而且是長達好幾分鐘的熱吻。 每次被她吻完後,她都得大口大口不停地換氣,她無法想像,要是他執意要她,她是否能夠承受…… 突地,砰!黎茜揮手撞倒了桌上的玻璃瓶,紙鶴自瓶中湧出,落了一地,玻璃瓶也跟著滑下,壓扁了一大半的紙鶴,沒有撞碎算是萬幸了。 「我的紙鶴都扁了……」 她頓時化身為女大力士,推開了他,蹲身捧起那被玻璃瓶壓扁的紙鶴。 「沒關係……」雍兆煬的慾望正濃,還想把她撈回懷裡吻著。 「你還說,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折了這些紙鶴?」黎茜不怒則已、一怒驚人,先前熱吻的浪漫氣氛,都被她破壞怠盡了。 雍兆煬當然知道她的苦心,安慰著她。「也許根本不靈……」 「不會不靈的,我小時候聽母親的話折了一千隻紙鶴,結果一個星期後,真的得到了我想要的腳踏車!」說完,黎茜頓了頓,扯了記笑。 「奇怪,我幹嘛要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而且還那麼激動,一點都不似平時的她…… 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夠很平靜的,她是怎麼了? 雍兆煬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戀上了她那認真的表情。 好美!她拚命想為他祈福的表情好美!信任那紙鶴傳說、正生著悶氣的表情也好美! 看著看著,他的心迸出了難以言喻的感動,他突然想擁抱她…… 黎茜低著臉,歎息地改口:「也許真的不靈吧!七年前,我爸媽在一場車禍中過世了,我熬了好幾個夜晚,拚命地折著紙鶴,他們還是沒有活過來……」 不在意料中的話響起,雍兆煬僵了下,然後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緊緊地。 他還是第一次不含任何慾念的擁抱一個女人,莫名的想撫平她的傷口。 原來,他們都曾那麼傻過…… 擁抱著,他們也都聽到了彼此的心跳聲,那是心動的聲音,滑過了彼此的胸口,溫暖得令人不想鬆開。 「你會開車嗎?」雍兆煬貼近她的耳畔,問著。 「嗯,會啊!」 他的臂膀好寬,讓人好有安全感,她喜歡被他抱著……就算是暫時失去了理智,也無所謂了…… 「那,陪我到一個地方吧……」 黎茜小心翼翼地在山區開著車,難以想像雍兆煬怎麼會想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從早上開到現在,都兩個多小時了,她真擔心會開到迷路。 「再往前開,前面那棟白色房子就是了。」 「你怎麼知道?」 快到了目的地,黎茜也鬆了口氣,這才想起,一路上他不停地提醒她路程,對失明的他來說,真的很不尋常。 雍兆煬頓了下,說得再理直氣壯不過。「我對這裡的路很熟,算一下時問,也差不多快到了。」 黎茜直盯著他,戴著墨鏡的他令她看不透,只能照他所說的往前開。 果然,她很快地看到一棟白色樓房,她將車子駛近,把車停在鐵門外。 「仁愛孤兒院……」她低喃著。 「下車吧!」雍兆煬沒多作解釋,剛毅的臉上也讀不出絲毫訊息。 「哦。」黎茜沒追問,先他一步下車,幫他開了車門,扶著他進入院內。 大概是最近兒童誘拐事件頻頻,院內的小朋友們少了分熱情,一看到陌生人,都保持警戒心,退到一旁不敢靠近,只敢竊竊私語,然後找大人來處理。 「我已經好幾年沒來了,這裡的小朋友大半都不認識我吧!」也多了好幾張陌生的臉孔。 「沒想到你那麼好心,還會來孤兒院看這些可憐的孩子……」 雍兆煬握緊拳,扯了抹諷笑。「不,我恨不得擺脫這裡,但是……」 黎茜仍不懂他所說的,才想追問,遠方便傳來了一陣叫喊聲。 「小煬,那麼多年,你終於回來了……」 年邁的院長一聽到有陌生人來訪,便出來瞧瞧,沒想到才瞧上一眼就讓她老淚縱橫,興奮地朝著他快步走去。 見狀,雍兆煬趕緊向前扶住她老人家,有些難以面對過去照顧他的長輩。 「院長,這些年來你過得還好嗎?」 不想回來是因為想擺脫出身於孤兒院的過去,但他卻無法抹滅院長給他的愛,遠比母親帶給他的母愛多更多…… 「不好!自你被領養走後,院長是一天都不好過!你以為你連一通電話都不打,也不回來看我,只要每年捐一大筆錢給孤兒院,我就會開心嗎?」 「院長,我很抱歉……」雍兆煬低著頭,愧疚地任她罵著。 「算了,再罵下去,我怕你這小子又要消失了……」院長抹抹淚,重新戴上老花眼鏡,這才發現到黎茜的存在。「這個漂亮的小姐是……」 「院長你好,我是兆煬的朋友。」 被點名,黎茜禮貌性地朝她老人家點了點頭,不忘觀察他倆之間的互動,心頭有太多疑問。 先別說雍兆煬居然能健步如飛的跑去扶住院長,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他的身世似乎也出乎她意料之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朋友。」雍兆煬不知何時已搭上她的肩,曖昧地強調著。 「我可沒答應……」黎茜想拉開她肩上的大手,免得被老人家誤會了。 院長看在眼底好生安慰,當真以為他倆是情侶,一臉笑咪咪的。「外頭太陽大,進屋內來休息、喝個涼水吧!」 黎茜正想扶著他向前走,雍兆煬卻停住了腳步。 「你沒有話想問我嗎?」 「你想說嗎?」 自他和院長之間的對話,黎茜已經猜出大概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呼風喚雨的他是個孤兒,不是雍氏已逝老總裁的親生兒子。 「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再回來的,但是我突然想帶你來看看……」說完,雍兆煬沉下臉。 「因為你說的那個紙鶴傳說,小時候我也做過。我折了一千隻紙鶴,祈求母親能接我回去,但我依舊等不到她……很可笑吧?」 聽著她敘述折紙鶴的心境,就這麼一瞬間,他認定了他們是同個世界的人,莫名的想跟她分享他的一切,就怕她瞧不起他的身世…… 黎茜的胸口發熱著,一瞬間,想起了他作的惡夢,她直覺地覆住了他的手,想安撫他受創的心。 「是很好笑啊!」 雍兆煬變了變臉。「你……」 「傻瓜,人總不能一直惦念著過去吧!」她雲淡風清地輕笑著。 她居然說他是傻瓜……這算是安慰他嗎? 「最可怕的不是讓你想起過去的惡夢,而是你自己吧!」黎茜衝著他一笑,叮嚀地加了句:「別讓院長等太久,我們一起進去吧!」 雍兆煬的心被她牽動著,不由地牽住她的柔荑。像魔法般,就這麼自然而然的,隨著她的一句話,他像是放下了幾年來的重擔,變輕鬆了…… 是他把自己搞得這麼頹廢的嗎? 他甚至湧起了個破天荒的念頭——他只要有她就夠了! 只要有她在,也許他就能拋掉心中的陰霾,正視起他不光彩的過去,就算他是個被拋棄的孤兒,也沒什麼好自卑的…… 正當他們要一起走進大廳時,一個推著輪椅的少女興奮地喊出:「雍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 「你是……」 離開這裡太久了,他已經忘了很多孩子的臉孔了。 少女有些挫折。「我是小莉啊!你把我給忘了嗎?」 「我只是沒想到,小莉已經長那麼大了!」 雍兆煬捉到些微印象了。當時的她才七、八歲,都過了那麼多年了,他怎麼認得出來。 「雍大哥,你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說到一半,小莉這才發現第三者的存在。「你是誰?」她充滿敵意的瞪著黎茜。 黎茜還沒解釋,雍兆煬就霸氣地替她接上:「女朋友。」 小莉臉色一變,「雍大哥,我說好了要當你的新娘,你怎麼可以能交女朋友嘛!太過分了!」說完,她就氣憤地推著輪椅離開。 「你傷了她的心了。」黎茜難得找到機會取笑他。 「小孩子說說氣話罷了,不要緊的。」 雍兆煬不以為意,當他走到大廳門前,還沒深呼吸做準備,就被院長拉了進去。 黎茜欣慰一笑,沒有跟進去,反而隨著小莉走到另一端走廊。 那樣看似倔強、滿身帶刺的孩子,讓她想起了過去自卑的自己…… 「你跟在我背後做什麼?滾開啊!」小莉恨恨地趕著她。 「我沒有跟著你,我只是恰巧跟你走同一條路罷了。」黎茜無害地笑道。 「我等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雍大哥回來,可是……」小莉瞪著她,心底有著說不出的苦。「這也難怪了,我是個殘廢,雍大哥怎麼會喜歡我嘛!」 「小莉長得那麼可愛,他會喜歡你的。」 「醫生說,我這種先天疾病拖不過二十歲……」 黎茜看不慣她的自哀自憐,忍不住痛斥:「胡說,我有先天性的心臟病,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真的嗎?」小莉望著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黎茜蹲下身,摸摸她的頭。 「相信我,就算我們的生命很短,我們還是能好好地活著,而且活得比別人好。」 小莉懵懵懂懂的,只覺得這個安慰她的大姊姊,看起來沒那麼討厭了。 大概是同病相憐吧!聽了她說的話之後,她的心情似乎變好了。 「我跟你說的可是秘密,不能說出去哦!」黎茜微笑的叮嚀著。從一開始,她就不打算讓雍兆煬知道她的病情。 小莉點點頭,愈看愈覺得她跟雍大哥蠻配的,決定大方的把雍大哥讓給她。 「姊姊,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你也要為雍大哥好好活下去喔!」 為他活下去? 黎茜愣住了,連小莉何時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她不停地想著,她從來沒有想為誰活下去過,一直以來,她只想活得無牽無掛…… 轉身,她想回到大廳,就見雍兆煬站在她背後,頓時僵住了。 她深怕方才和小莉說的話被他聽見了,但她還是打起精神,快步走回他身邊。 「你怎麼能一個人亂跑!要是摔跤了怎麼辦?」 「你說你有心臟病……」雍兆煬的表情很僵硬,像是聽到可怕的事。 「我隨便哄小莉的,你也信啊!像她那樣的孩子,如果有人對她的處境感同身受,她會比較輕鬆吧!」黎茜掛著淺笑,否認到底。 「是嗎?」 雍兆煬鬆了口氣,卸下了一身的緊繃。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當他聽到她說她患有心臟病時,他一顆心揪得多緊、多疼…… 「一起回大廳吧!」黎茜扶著他,笑得格外甜美。 「等等……」雍兆煬拉住她,把她擁入懷裡,惡意地道:「你嚇壞我了,所以要補償我一個吻……」 說完,他不等她會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攫住她的唇,然後像是深怕她突然消失似的,將她抱得好緊、好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