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茜真覺得自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任由雍兆煬想盡辦法的蹂躪、刁難,甚至把她當成女傭的胡亂使喚,她還是堅忍不拔的住下了,還連住了一個多星期。 只是,她沒想到,雍兆煬結交的朋友,雖然都出自名門,言行舉止間卻毫無氣質,連一點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有…… 「兆煬在嗎?」 黎茜有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讓他們進來。 「聽說兆煬失明了,沒事吧?」不等她開口,男人們越過她走進屋裡。 「拜託,還找了漂亮的小姐作陪,會有什麼事啊?」說著,大夥兒嬉笑成一團。 「麻煩請換上拖鞋……」來不及了,她剛拖好的地又蒙上一片灰了。 黎茜歎了口氣,拿著抹布蹲在地上擦著鞋痕。 「小姐,別拖地了,一起來聊天吧!」 「很抱歉,我是女傭。」 黎茜沒好氣地瞟了眼雍兆煬,只見他坐在沙發上,專心的聽著廣播,根本不理會她的窘境。 「小茜,你去拿幾罐啤酒過來。」雍兆煬命令道,沒因朋友的來訪變得熱絡。 他出了意外,他們沒在第一時間來關心他,是他意料中的事。 黎茜放下手上的抹布,到廚房拿了幾罐啤酒,還特地為雍兆煬拉開扣環,遞到他的手心。 「你少喝酒。」都是個病人了,還那麼不自愛。 雍兆煬不發一言,只是沉默地喝著酒。 他以為醉了就能忘卻他的過去,可酒如穿腸毒藥,喝得愈多,他滿腦子就充滿著母親當年拋棄他的畫面…… 「小姐,和大家一起聊天嘛!」 拿完啤酒,黎茜想繼續把玄關處的鞋印擦乾淨,不料,一道強大的力道卻把她拉上了沙發,對她上下其手,她僵住身子,那放肆的觸感教她厭惡到想吐。 「請放手……」 「你都可以跟兆煬上床了,陪我玩玩又怎樣?」 此話一出,眾人都曖昧地大笑著,拍手的拍手、吹口哨的吹口哨。 沒人搭救她,就連雍兆煬都不發一言,所觸及的淫穢目光,似乎都正等著看她如何被剝光衣服…… 黎茜心急之下,把冰涼的啤酒潑上男人的臉。 「你這個女傭真是不知好歹……」 眼見男人就要一巴掌飛來,黎茜急著想閃開,豈料,一句咆哮聲教她震住,那意料中的巴掌也停在半空中。 「滾!」 「雍兆煬,你……」 「黎小姐,我叫你滾你聽到了沒?」 他竟要她滾?! 黎茜有一瞬間的失望,但她只是冷靜地望著他,想看清他墨鏡底下的心態,幾秒後,她不吵不鬧地退出客廳,進房,然後趴在化妝桌上,鬆了口氣。 真的,要不是她發現他的表情太過僵硬,抿緊的唇飽含著怒氣,她會以為他存心趕她走。 她可以這麼想嗎?他要她滾,其實是在救她。 失明的他根本沒辦法幫她,只能把她吼走,以保護她的安全。 黎茜逕自下了定論,明知道這只是個假設答案,但仍決定往好處想。 想著,黎茜微笑著閉上眼,卻不小心睡著了,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才發現已經凌晨十二點多了。 「大姊,那麼晚打來有事嗎?」 在搬來雍兆煬的住處之前,她已經跟大姊打過招呼了,不過大姊對她的決定仍是頗有微詞。 「小茜,你老實說,那個雍兆煬有沒有欺負你?」 黎芹從老公口中問出有關雍兆煬的風流韻事,生怕他把魔爪伸到妹妹身上。 「他現在看不到,我不欺負他就很不錯了。」黎茜輕描淡寫帶過。 「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 「大姊,你別太擔心,我還準備了電擊棒……」 「啊!」 突地,一陣淒烈的嘶吼聲自門外響起,黎茜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姊,我改天再打給你,抱歉。」她連忙掛上電話,來到雍兆煬的房間。 「別走,別丟下我……」雍兆煬夢囈著,全身直冒著冷汗。 夢中,他化身為七歲的小男孩,看著母親和別的男人離開…… 他不敢追,因為母親要他乖乖地等她回來,所以他乖乖的站在孤兒院前等她,他還以為只要把糖吃完了,母親就會來接他了。 但,他等了好幾個小時,糖吃完了,白天也變成了夜晚,等到孤兒院的社工發現他,母親還是沒有回來…… 「雍兆煬,你作了惡夢,快醒來吧!」黎茜坐在床沿處,用力的搖晃著他的肩膀,試著叫醒他。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麼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 別丟下他?他到底夢到了什麼?要誰別丟下他? 雍兆煬感覺到一股外力拉扯著他,倏地自夢中清醒,但,失朋的他眼前仍是一片烏漆抹黑,依舊讓他感到忐忑不安,只能不斷地呢喃著同一句話: 「別走,別丟下我……」 「我不會丟下你的……」黎茜幫他擦著額上的冷汗,想給他一點安全感。 雍兆煬感覺到有人擦著他額上的汗,他伸手往上捉,捉住了黎茜的手,緊緊地。 「媽……」 她的手好溫暖,他好想捉著不放…… 媽?他把她當成她母親了? 黎茜還沒回神,就被他一個用力拉上床。 「等等……你做什麼……」 糟了!她沒有把電擊棒帶過來! 「拜託,別走,陪我睡……」雍兆煬只是抱著她,把頭埋在她的胸前。 他明知懷裡的人兒是誰,明知他已經自夢中清醒了,但他就是不想鬆開她…… 他在撒嬌嗎? 聽到他難得的示弱,黎茜心軟了,原有的恐慌也沒了,純粹把他當小孩,安撫地拍著他的背。 「好,我不走,我就待在你身邊,直到你睡著,好不好?」 她發現她只要想掙開他,他就會愈用力地抱緊她,就像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是怎樣的惡夢教他恐慌到失去理智地吼叫? 雍兆煬沒有作聲,只是摟著她,像是把她當成了心愛的玩具。 抱著她那柔軟的身體,他感覺到從未有的安全感,好想一直依賴著她 黎茜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他很需要她,她不能走,必須陪著他…… 她催眠著自己,隨著他安穩的進入夢鄉,她也緩緩地閉上眼睛。 夏天的陽光悶熱窒人,強光透過窗簾映入床上,教雍兆煬自睡夢中熱醒。 昨晚,他似乎作了一個夢,夢見他被溫柔地抱著,耳邊低回著讓人心安的字句,這是他長年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了…… 不對!那不是夢! 雍兆煬敢肯定,他抱著的是具柔軟溫熱的身體……是黎茜! 黎茜人呢? 雍兆煬在床鋪上摸索了會兒,確定床上只有他一人,下了床,他習慣性地在床頭上找著墨鏡,不料,他用力過度,一不小心把墨鏡揮到地上。 他彎下身,毫不費功夫的把墨鏡撿起,戴上,驀地,他呆住了。 他不是看不到嗎?怎能一下子就把墨鏡撿起…… 不,現在仔細一瞧,眼前像是恢復了光亮,原本黑濛濛的一片,重新有了色彩…… 他好像看得見了!雖然景象還有點模糊,必須瞇著眼才能看清楚,但至少,他看得到光線了…… 說來諷刺,就在他習慣了黑暗,漸漸地熟悉了室內的擺設,也做好失明的心理準備時,他居然恢復光明了…… 是她賜予他的嗎? 這些日子以來,黎茜對他的照顧,他都感受在心底。他以為她只是同情他,才會勉為其難地留下,沒幾天,她肯定會受不了的,可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過去了,她仍是繼續忍受著他的壞脾氣,輕鬆地解決他刻意丟過去的難題。 他討厭她的沉穩、她那堅強的耐性,會讓他覺得自己像是無理取鬧、惡意找她麻煩的小孩。 所以昨晚,當他的朋友對她出言調戲時,他原本是打算置之不理的,但到最後,他仍是無法任由她被欺負,幫了她一把…… 他是個瞎子,無力保護她,就只能口出惡言把她趕走。 經過昨晚,她大概討厭死他了吧!但矛盾的是,當他無法自惡夢中清醒時,是她喚醒他,摸著他的頭安撫他。 那時的他似乎還迷迷糊糊地把她當成了母親,全心依賴著她。 他一直以為她是清心寡慾的,除了偶爾被他戲弄到臉紅外,她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但昨晚的她好溫柔,讓他暫時忘了兒時的不愉快,只想抱著她入睡…… 如果他告訴她,他的視力有些恢復了,她是否會繼續留在他身邊? 不!他不能讓她知道他恢復視力了。 她還不能走,這是她欠他的,是她間接讓他成了瞎子的,他要她背著欠他的人情債,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完完全全地臣服於他…… 他可沒忘了,她是他看中的獵物,他設下的遊戲還沒結束! 雍兆煬戴上墨鏡,徐緩地走出房間。 就算他漸漸恢復視力了,也得在她面前佯裝失明,讓這齣戲持續演下去。 他餓了,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吃早餐,可空空的廚房教他有幾分失落。 經過昨晚,她該不會就這麼知難而退了吧? 暗忖著,雍兆煬不經意地走到黎茜的房間,看著那未鎖好的門,一把推開,頓時,整個人都傻了—— 黎茜正裸著上身,坐在床上擦保養品。 就算她的長髮掩住了她大半肌膚,他仍能模糊地看到她那渾圓小巧的右胸,上頭還點綴著誘人的粉紅蓓蕾…… 雍兆煬無法移開眼神,他向來就不是個君子,更別說現在的他還「失明」,要是馬上轉身就走,驚擾了她,豈不是對她承認,他早已恢復視力的事實? 黎茜一向有早上沐浴的習慣,她哼著歌,悠閒自在的擦拭著乳液,直到發現被一陣熱烈的目光定住,不自覺地抬起頭,看到雍兆煬就站在房門前,嚇得失聲尖叫。 「啊——」 黎茜的臉蛋刷地紅透,又羞又氣地捉了條被子覆住裸露的上身。「雍兆煬,你怎麼可以擅自進來我的房間!」 太過分了!他到底光明正大偷看多久了?簡直是個色狼! 「你的門沒鎖,我一推就進來了。」雍兆煬恣意地欣賞著她酡紅的臉蛋,故意問道:「你在做什麼?我打擾到你了嗎?」 呃……她差點忘了,他現在失明了,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我在擦……不,我沒有在擦乳液!」 她在說什麼啊?愈描愈黑! 「你在擦乳液?」雍兆煬戲謔地問。 「你聽錯了。」 黎茜否認到底,趕緊套上內衣和絲質外衣,否則,她總有種被他看光光似的感覺。 「你吃早餐了沒?」她隨口找了話題。 「你有做早餐嗎?」雍兆煬隨即加上句,免得她懷疑。「我看不到,你叫我怎麼吃?」 「抱歉。」黎茜低著秀氣的臉蛋,略尷尬地道:「我還沒做早餐,我以為你還在睡……」平常的他沒那麼早起床的。 雍兆煬轉身,假裝找著出口,快撞上了牆壁。 黎茜迅速地扶住他。「要你用棍子你就不肯……」 「我可不是瞎子。」雍兆煬哼了聲,其實是欣喜於她的關心。 「抱歉,我說錯話了,你只是暫時失明,絕對會恢復視力的。」黎茜深怕他會再度陷入自暴自棄中,強調著。 雍兆煬藉由她的親密扶持,不著痕跡地把她逼到牆面,捉了把她的長髮。 「我喜歡你陪著我睡。」 他想起來了?黎茜沒發覺到他的行動自如,他的迫近讓她有點呼吸困難、思緒混沌。 「我不是說過,要是你睡不著,我會哄你睡覺的。」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作了什麼惡夢,但她說不出口。 「那今天晚上,你也能哄我睡嗎?」說哄,他也只是想摟著她入睡罷了。 她的身子好軟,有著淡淡的少女清香,抱著抱著,總能讓他卸下心防。 黎茜愣住了,昨晚是個意外,她沒想到他還會有此要求。 「你說過要好好照顧我的。」他不准她食言。 「你可以數羊。」黎茜微笑,想拒絕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請求。 「不,你只要躺在我身邊就好了,我不會對你不軌的。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對你下手,大可帶上電擊棒防身。」當然,他根本不把電擊棒看在眼底。 她還能拒絕嗎? 「好吧!看在你昨晚幫了我一次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 電擊棒若不夠,她就多準備一把菜刀吧! 「幫你?」雍兆煬有些詫異。 「你忘了嗎?你昨晚要我滾的。」黎茜玩味地提醒著。 雍兆煬沉默了會兒,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要你滾,是因為我不希望你誘惑到我那些朋友。」 「是嗎?我還以為你在幫我……」 「別自以為是。」雍兆煬沉下俊臉,俐落地轉身離開。 在她面前,他不想處於劣勢,當然不可能承認,他幫了她。 「昨晚那些人,根本不算你的朋友,對吧?」黎茜喚住了他,忍不住脫口。 昨晚的他就像個局外人,任那群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自己卻沒有一點融入,就像他們都是陌生人似的。 雍兆煬僵硬地頓住腳步。 「那你說,什麼才算是朋友?」 「朋友應該是互相扶助,而不是一起醉生夢死,花天酒地樣樣來……」 雍兆煬像是被說中了痛處,惱羞成怒地吼道:「你懂什麼?他們可是各個企業集團的接班人,我們的交情好得不得了!」 雍兆煬極為壓抑地握緊拳,離開室內。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黎茜仍倍感疑惑。 「他到底是怎麼了?」 經過了昨晚,她才知道,滿口的甜言蜜語其實是他的偽裝,真實的他是疏離、冷漠的,不想讓人看透他的內心,包括他所作的惡夢。 但她很清楚,他是溫柔的…… 她忘不了,他曾把昂貴的西裝外套借給她、溫柔地為她挑出玫瑰刺,昨晚還用他的方式保護了她…… 回想著,黎茜有一瞬間的失神,沒發覺到她噙起的甜美笑容,乍看之下有多麼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