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魂一般,高橋愛音來到與嚴朗倆人一同居住過的寓所,在門口呆站了一會兒,這才鼓起勇氣,以髮夾輕易轉開上鎖的大門,穿過熟悉的長廊,來到曾經倆人相愛、相知、相惜的屋裡。
當時的身份是假的,但感情卻是真的。
她愛他,從前如此,現在亦然。
多麼希望時間能倒轉,讓她回到最初的他的身邊,依偎在他最溫暖的懷抱裡,不再心心唸唸著仇恨,不再過問世事,就這樣與心愛的男人享受著最純然、最樸實的幸福。
然而這樣單純的夢想,已經沒有實現的一天了……
指尖輕輕劃過積了塵的整衣長鏡,她記得他每日在出門辦公之時,總愛在這面落地長鏡之前再三審視自己的儀容,在確定完美無暇後,才會露出極滿意的笑容,自信滿滿的出門去。
當時,她假裝看不見,但他那一舉一動的可愛神情,早就一絲不漏地進了她眼底,並在她的記憶中生了根,且永遠的被保存下來了。
天啊!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這會是上蒼給她的懲罰嗎?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她帶給他的是無盡的欺騙與背叛,所以老天不再給她任何機會,毅然決然地將他帶離了她身邊。
霎時之間,一股寂寥空虛之感襲上心頭,她忍不住淚水滿盈,掩面痛哭,長淚不止。
哭夠了之後,她仍沒有覺得好過多少?她的神經仍因失落和無盡的愁悵而繃得死緊。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鎮靜下來,將幽幽的眸光再望向那面整衣鏡。赫然,閃爍著溫暖光輝的整衣鏡內,反映出一抹最不可思議的倒影……
那一張出現在鏡中的面孔令她驚駭得如遭雷殛,心頭大震,倉皇地退了幾步。
「你……你……」一聲驚呼滾到舌尖,她費盡力氣地嚥了下去。
她以為自己眼花了,才會看見在腦海中日夜思念的身影,於是她閉上眼睛,冷卻一下心緒,然後再回眸定睛一瞧!
原以為是她傷心過度所造成的幻覺,卻在她轉過身來直視他時,那一道頎長的身影依舊沒有如煙般消失,反而是更鮮明、更完整的佇足在她面前。
他穩穩地回視著她,衝著她揚起一抹專屬於他的招牌迷人笑容……
「妳以為見鬼了。」一抹慵懶、性感的笑容在他漾開的唇角,將他嚴峻的笑容變成了無比地吸引人。
除了不否認的用力點點,她實在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怕我嗎?」他揚起眉梢注視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想也不想的搖頭:「我不怕你。」
「那到我這裡來,讓我好好的看看妳。」
於是她依言上前,直到距離他半步余的距離,才又停下腳步。
「來,現在用妳的眼睛、妳的心、妳的手,看我、感覺我、撫摸我。」他以溫柔的聲音要求她,以灼熱的眸光鼓吹她。
只見她遲疑了一晌,即怯怯地伸出一隻小掌,顫巍巍地撫上他臉頰,掌心傳來難以置信的溫熱觸感,幾乎令她喘息出聲!
最後,她的掌心順延而下,密密貼上他的左心房,一陣強過一陣的鼓動,很快在她掌心間暈染開來。
「你是真實的,你存在。」她淚水開始狂飆,低吼著:「你活著!」
「是,我活著。」他攤開雙臂,深深將她擁入其間,讓她確確實實感受他的心跳,他急促的氣息。
「對不起,我又讓妳傷心了。」他下巴靠著她的頭頂,聞著她身上芬芳的女性氣息,第一次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為什麼要詐死?」他瘋了嗎?
「妳相信嗎?」他雙臂有力地箝制著她,為了不讓她太過激動,他刻意放軟了聲調,說道:「這是我做過最好,最得意的決定。」
「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算是那門子的得意?」
「並不完全如此。」他笑了一笑,眼神顯得有些高深莫測:「某個神秘人物賦予我一個新生命,從今爾後,我與妳哥哥便成了夥伴,在組織中,我的新名字是--『奇跡』。」
奇跡?什麼新生命,什麼奇跡?
「你把我弄糊塗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們先坐下來,我再一五一十的告訴妳。」他在一張長沙發椅上坐下,然後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在他結實的腿上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後,隨即拉著他衣領,瞠大幾乎噴火的雙眼,逼問道:「說吧!這一定是個大陰謀,而且從頭到尾你都讓我處於狀況外,對吧?」
「對,我的小聰明。」老天!她噘嘴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我倒想知道,還有哪些事是我所不知道的?」她忿忿的問,神情惱怒。
「在我們一同被帶到總部後,從第一天早晨起,我即已全盤瞭解所有重要機密,其中包括妳與妳哥哥身世的所有來龍去脈,以及他所屬的神秘組織……」嚴朗頓了一下,然後長歎一口氣:「一切都超乎我的想像。」
「這是什麼意思?」她皺起眉頭。
「我終於發現,身為一個刑警,力量是多麼渺小了。」他自歎弗如,「一樣是打擊犯罪,我何不利用更快速、更簡潔也更強大的力量呢?」只見他雙眸閃閃發亮,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
「所以你詐死,只為丟掉嚴朗這個名字的包袱,一可免於拖累親人,二來大可放手一搏,大展長才?」她知道他很固執,卻從來不曉得他也可以這樣極端,居然為了成就他打擊犯罪的偉大夢想,寧願讓自己成為幽靈人口?
「好聰敏,來,獎賞是熱吻一枚……」他甚至沒有給她喘息的時間,薄唇已經結結實實的吻上了她。
這是個飢渴、熱情的吻,她驚喘出聲,但他根本不理睬她微弱的抗議,他輕囓著她耳垂,一面低語著等會兒他打算對她做的種種性感的事。
但理智終究戰勝了情慾,她臉上熱辣辣的,猛力推開了他,盡力保持平穩的聲音迎視向他。
「在你使壞之前,我要知道你那殉職的公文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大老遠地將我騙回這裡,這樣會不會顯得大費周章?」
「妳終於說到重點了。」輕輕彈了下手指,他聲音懶洋洋的。
她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這不過是我與高橋的一場賭注。」他平淡的說。
「賭注?」他的回答令她驚訝極了,最重要的是……「還與我哥哥有關?」
「當然。我千方百計的把妳騙來,為的就是要將妳從妳那頑固成性的哥哥身邊搶走,讓他氣得直跳腳!」
她不禁翻白眼,「為什麼你老是與我哥哥過不去呢?」
「是那頭蠻牛先起的頭。」他不悅的指控:「我好聲好氣跟他要妳,他不答應便罷,還話中帶刺的奚落了我一番,於是我跟他打賭,總有一天他會心甘情願地讓妳來到我身邊。」
一旦想起那傢伙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臉,仍是教他一肚子的火。
「我哥哥是有口無心。」她苦澀地笑了,「瞧,他還不是讓我回來見你?」
「算了吧!」嚴朗十分不以為然,「我若不用這招,那固執得像頭騾子的男人不見得會這樣好說話。」
說穿了,那個傢伙根本打從骨子底就是個沒血沒淚的鐵面人。
「別這樣。」聽見哥哥被這樣形容,她有些哭笑不得,努力擺出嚴肅的表情:「他將來可能會是你的大舅子。」
她最後一句話,奇跡般地使他的表情變柔了。
「妳的意思是,妳會嫁給我,是不是?」
看著他蘊滿柔情的眼眸,讓她一陣心慌,趕緊低下頭去,口是心非的否認,「我才沒這麼說。」
「是嗎?難道又是我會錯意了?」那雙黑眸變的幽暗深沉,嗓音變得沙啞,他露出很受傷的表情。
「我……」偷瞄他一眼,她不禁後悔說了那句話。
「唉,難道我即使拋棄了刑警的身份,與妳依然是有緣無份?」眼見可人兒粉臉上已有歉意,他趕緊趁勢追擊,「罷了!或許高橋說得對,我的確是個失敗的男人,就連心愛的女人都掌握不住……」他撇開臉,肩膀劇烈地顫抖。
「我不是有心的!」她被他騙住了,她忙不迭地為自己解釋,「你看,這是什麼?這是你送給我的婚戒啊!我一直都戴在手上。你看看……」
他拚命迴避她的目光,聲音落漠的說:「那又如何?不用費心安慰我了,如果妳無法成為我正式的妻子,一切形式也都是枉然。」
「那……那你要我怎麼做,才願意相信我真的會嫁給你?」她急了,因為他一直不肯正眼瞧她。
「有沒有看見茶几上的那張紙?」嚴朗一手掩面,一手直指茶几:「除非妳在那張紙上簽下妳的名字,否則我永遠也無法相信妳的承諾。」
「是在這張紙上嗎?」她火速地在空白處簽名,然後捧遞到他面前。「這樣可以了嗎?你相信我了吧?」
他接過那張紙,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滿意的點點頭,將那份在世界各地皆可證明婚姻效力的證書小心翼翼地收進西裝口袋裡,有力的手驀地一揚,輕輕一帶,就將她擁入寬厚的胸懷。
「太好了,妳終於成了我合法的妻子。」
感覺她因為恍然大悟而幾乎要變成石頭,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大笑出聲。
但是擁抱並不能有效地制止她的怒氣,不到幾分鐘,火山還是爆發了。
「你居然敢欺騙我!」她憤怒的咆哮。
「彼此、彼此。」在遭受她給予的一連串打擊後,好歹他也得討回一些公道。
「你不應該被稱為『奇跡』,『騙子』這個代號比較適合你。」她氣憤的推開他,像是吃了悶虧般地瞪著他。
「我也這麼覺得。」嚴朗討好似的點點頭,再次把擁她入懷,下顎抵靠在她的頭頂,是為了不讓她發現他正極力地掩飾住一個笑容。
半晌,他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摩擦著她光滑的肌膚,情真意摯地低聲一歎:「我愛妳,我的天使。」
滿滿的怨怒很快被充滿愛意的言語所融化,高橋愛音被他誘人的嗓音迷惑,心底一片暖烘烘的,揚起嘴角,強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聲音因為濃濃的情感而微微顫抖。
「我也愛你,一生一世。我永遠的奇跡……」
隨著夕陽西斜,紅霞將兩個相擁的戀人身影拉得長長的,象徵他們的愛情將永無止盡。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