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愛音在柔軟的床鋪上醒來時,早晨的陽光已經照亮了整個室內,她坐起身,憶起了昨晚的激情,小臉忍不住地燥紅。
昨夜她就像個放蕩的女人,而那個男人居然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竟狠狠折磨一個大病初癒的女人。
看向身旁空蕩的床位,她知道他已先行離開了。
這樣也好,她無須掩飾雙頰上的暈紅。
她離開床鋪,走向衣櫃,看著昨天晚餐之前韓喬恩為她準備的幾套洋裝。
她特地挑選一件立領的無袖連身洋裝,柔軟的高領可以掩去昨夜他留在她頸項上的吻痕,同時也可免去不必要的尷尬。
況且她十分堅信,她那易怒的大哥絕對不會原諒自己昨夜一時失察,竟讓一匹惡狼在凌晨時分爬上他寶貝妹妹的床。
梳洗完畢,她走出臥室,來到大宅內連接會議室的大廳,這是一棟相當特別的私人處所,佔地十分遼闊,一切建制都仿造古代蘇格蘭式的城堡建築。
從外觀看來,這座古堡極富宏偉蒼樸的氣勢,院內亭榭精美雅致,其中還開鑿了碧波蕩漾的池塘,栽種各色美麗罕見的花木,但它內部的機能卻是相當現代化的,甚至有些前衛了。
好比她現在進入的這一間足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高級會議室室,它甚至還設有先進的衛星視聽功能,應有盡有,著實令她歎為觀止。
「早安,我美麗的小姐。」爽朗的招呼聲在會議室內的某個角落響起
待她尋聲望去,發現一扇玻璃門牆緩緩在她面前向左右滑開,不一會兒,一間四面皆裝有監視攝影,且呈八角形狀的密室,瞬間映入她眼簾。
在密室的中央位置有個凸起的操縱平台,端坐在上頭的便是昨日她所見過的金髮男子,他正對她微微一笑。
她想了一會兒,「你是金……金杜恩?」
「妳也可以叫我影子。」他優雅地走了下來,領著她,在舒適的沙發上坐下。
「影子?」
「這只是代號。」他聳聳肩,「就像妳的魅姬一樣,妳不會想在完成每一件任務之時,讓別人認出妳是誰吧?」
她點點頭,看著監控室內所有的顯示屏幕,發現上頭的畫面全是這座建築物內的景色。
「你們還有私人飛機?」她指著建築物頂端的一處飛機起降平台。
「總共有五架,不算多。順利的話,年底應該會再增加一架。」
「要這麼多私人飛機做什麼?你們不才只有三個人……」
金杜恩搖搖頭,笑著打斷她的話,「寶貝,妳真以為這麼大的一座建築物裡,就住著我們幾個人?」
若真是如此,除非是天天有機密任務可以接,否則光是三個人的每月進帳量,根本無法支付這座龐大建築物的所有修繕與開銷。
「我們是一個國際秘密組織,人員遍及世界各地,每個人身上都留有一個依符號為印記,作為同盟的標誌。」他露出右手腕刻有神秘圖形的刺青,微笑道:「我們是一共八人的組織,各有所長,各任其職,平日顯少見面,除了上頭指派任務時,我們才有機會在總部碰頭。」
「你們還有更上級的人物?」她覺得奇怪,「那為何不見他在總部內指揮任務呢?」
就她記憶所及,除了韓喬恩、哥哥和眼前這個總是一派優雅的金髮男子以外,她不曾見過任何一張新面孔。
「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本人,任務通常是利用EMail或者由第三者傳送,像是陌生的路人啦、郵差、快遞、或是通訊系統等等。」金杜恩苦笑一聲,「上一次的任務來源,我還是由一名小女孩的手上所接獲的哩!」
「為什麼這麼神秘?」像個藏鏡人似的。「你和哥哥,還有喬恩……你們都肯為那個人賣命嗎?」
就為一個從未蒙面的神秘人物出生入死,會不會也太不可思議了?
「妳不也為天使門賣命?」他反問。
「我是為報恩。」她不能否認這個事實。「若不是天使門,十五年前我早就死在荒涼的山坳裡了。」
「我們也是。」他進一步的說明,「我們八個人全是由我家老闆一一從發臭的暗巷、充滿犯罪的貧民窟、荒破的孤兒院、甚至是行乞集團等,所有社會最黑暗的角落所帶回來的孩子。」
「包括我哥哥?」
「沒錯。」他點點頭,「他培訓我們八個人成為可獨立自主的個體,並賦予每一個人特殊的技能。」
「然後為他賣命?」她突然能夠理解那一位神秘人的用意了,輕蔑的冷道:「就像天使門一樣,專捉孤兒來訓練,讓他們一個個成為殺人的機器。」
金杜恩皺起眉頭,破壞了優雅自若的神情,顯得有些凝結,「不,我們跟邪惡組織不一樣。」
「有何不同?」
「第一點,我們從不殺人、不搶劫、更不搞軍火、不販毒,也不拐賣人口。」他們完全是個合情合法的優良組織。「我們只為提供利益的客戶解決問題,合法的解決。」
「不犯罪,如何能得到優渥的賞金?」高橋愛音不解。
「很多方法啊!好比捉拿國際逃犯,光一樁生意,就有上千萬的美金入袋,既不沾血,又能輕鬆工作,遠比殺人好賺多了。」
「捉拿國際逃犯?」他的意思是,像是國際恐怖份子之類的嗎?「這份工作危險嗎?」
「妳可以不必知道這些。」一個低沉的聲音阻擾了倆人的談話,接著一雙厚實大掌重重落在她肩上。
「哥哥?」他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她竟然沒聽到腳步聲。
難道在大病初癒之後,她一向引以為傲的聽覺也跟著退步了嗎?
「妳該吃早餐了。」高橋淳隆攙扶起寶貝妹妹,專制的下令,「用過早餐之後,我建議妳回到床上再躺一會兒,喬恩告訴我,妳的身體狀況還不是很好。」
「但我不想整天躺在床上當個病人。」那會悶死她的。
「妳已經是個病人了。」他聲音溫和,卻具有十足的權威。
「可我已經睡了好幾天了。」在床上躺得連腰都痛了。「我需要活動筋骨,而且我剛剛才發覺,這裡美得像一幅畫……」
「當然了,尤其這裡遠離塵囂,接近自然,處處鳥語花香,外頭更有海天一線的美麗白沙灘……噢,妳會愛上那片沙灘的。」金杜恩故意加油添醋的說。
「真的嗎?」她瞠大了眼睛,配合的直呼出聲,「我有好一段時間沒游泳了,我想去沙灘。」
「只怕妳會體力不支的溺死在汪洋的大海裡。」高橋淳隆狠狠瞪了一眼好事者。
「高橋,不要緊,我會保護她。」金杜恩自告奮勇。
「就憑你這只旱鴨子?」高橋淳隆當場潑了他一盆冷水。
「那麼讓嚴朗跟我一塊去?」在那美麗的沙灘少,她只想與他獨處。
「那就更不湊巧了。」高橋淳隆冷哼一聲,「那傢伙現在恐怕沒這個閒情逸致。」
「他怎麼了嗎?」她一怔,看向哥哥。
金杜恩的俊臉忽然僵住,充滿歉意的開口,「寶貝,我還沒告訴妳嗎?妳那一位嚴警官,他今天一早就已經離開了。」
他離開了?
他居然隻字詞組都不留的就離開了她?
難道他還在生她的氣,就因為她仍執意復仇的這件事上與他仍僵持不下,他便決心棄她而去?
嘖,他可真是個渾身上下都充滿正義感的男人呢!
獨坐在可以凝望一片海景的窗欞邊,看著海浪潮起潮落,高橋愛音近日煩憂的心情也跟著起起伏伏。
她不敢相信那個男人居然如此絕決,說一是一的頑固個性,更是令她為之氣結。
如果他當初要當個奉公守法的警官,在得知她即是天使門的魅姬時,就應該大公無私將她繩之以法,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放縱她。
她弄不清他究竟打著什麼樣的主意?難道真的要與她劃清界線了嗎?
一去半月,她心情也蕩至谷底……
「還在想著他嗎?」一抹甜美的聲音伴隨著一杯冰涼冷飲出現在她面前。
「誰?」接過了韓喬恩遞來的飲料,高橋愛音明知故問。
「妳的那個嚴警官啊!」
「他才不是我的!」她更加心虛,雙手矜持地交迭著,紅著臉,彷彿承認此事令她很尷尬。「他是屬於民眾的。」
「他又不是什麼大明星。」韓喬恩抿唇一笑,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相去不遠了……對了,聽說在我昏迷的那一段期間,他與我哥哥還一同瓦解了天使門,是嗎?」她趕緊轉移話題。
「是啊!」提起這件事,韓喬恩與有榮焉,「那次的行動雖然是臨時決定的,但是高橋處理得可真精彩。他與嚴朗發瘋似的,短短三天內,便將天使門的總部幾乎移為平地。」看著日漸恢復健康的高橋愛音,她微笑的說:「這也總算替妳出了一口怨氣,不是嗎?畢竟……他們曾經是如此殘酷的對待妳。」
「的確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高橋愛音不置可否,輕歎一聲,「有好幾次在毒癮發作的時候,我都以為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
「幸運的是,如今終於撥雲見日了。最重要的一點是,妳還遇上了一個貼心的好男人。」韓喬恩安慰的道。
「誰?」高橋愛音疑惑的看向她。
「怎麼還在問誰?」韓喬恩覺得奇怪,於是提醒她:「不就是嚴朗嗎?」
「他貼心?」真希望嚴朗也能親耳聽見這句恭維他的話,這應該足夠讓他發笑一陣子了。
「難道他不是?」韓喬恩回想了下:「在妳剛來這兒的頭幾天,他衣不解帶的守在病床邊照料始終昏迷不醒的妳,而且親自為妳擦澡。」為此,嚴朗還與高橋爆發好幾次衝突呢!
「他替我擦澡?」高橋愛音微微愣住。
「本來那是我的工作,但他也搶著做,還說不許任何人看妳的身體。」韓喬恩歎口氣,取笑道:「拜託喔,我也是女人耶,沒想到他連女人也防備的很,保護妳像是在保護稀世珍寶,好不讓人羨慕啊!」
「是嗎?」高橋愛音嗤之以鼻,口氣酸溜溜的說:「只可惜,他最終還是將這珍寶棄若敝屣。」
「他離開,或許另有目的,妳就姑且信他一回。」韓喬恩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背,「我看得出來,他是在乎妳的。」
「或許吧……」勉強擠出微弱的笑容,高橋愛音語氣變得好生落寞、蕭索。
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他最後還是選擇離開了她,回到他原本該待的世界……
「那可不一定。」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杜恩?」
「瞧,這是什麼?」金杜恩笑呵呵地向二位淑女展示他手上的包裹。
「那是什麼?」韓喬恩好奇地問。
「包裹上註明的收件人是給咱們愛音小姐的。」他宣佈。
「給我的?」高橋愛音呆了一下,隨即大為震驚,只覺一顆心劇烈跳動,幾乎衝出胸口。
是他!
目前全世界的人沒有人知道她躲藏在兒,除了嚴朗。
「瞧,我說得沒錯吧!就算沒有隨侍在側,嚴朗對妳仍是念念不忘。」韓喬恩比她更興奮,連忙催促道:「來,先拆開包裹,看看他寄了什麼好東西給妳。」
高橋愛音迅速拆開那神秘包裹,從一隻方正的紙盒內取出一絨布盒子,裡頭是當初他向她求婚的那只婚戒,紙盒底還壓著一個牛皮紙袋。
「這是什麼?」
她好奇地翻開牛皮紙袋,從裡面取出一封指名給她的信,上頭寫的文字不是她所知悉的他的筆跡,而是一張冷硬的印刷字體,感覺像是公文。
她攤開了信紙,閱讀不到兩行文字,臉色刷白,雙手微微顫抖,心神慌亂,好像歷經了重大的打擊。
「這……這怎麼可能?」她感覺像是被人用力掐住心臟,痛苦得快要窒息。
金杜恩察覺異狀,首先發難,「小音,妳看起來很不對勁,信上寫了些什麼?」
「我不相信,他……他怎麼可能……」噙著淚水,高橋愛音激動得說不下去。
韓喬恩趕緊從她手中搶過信,「讓我看看。」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看不懂中文的金杜恩在一旁急得直跳腳。
「嚴朗於日前……」看著信件上的文字,韓喬恩困難的吞嚥了一下,難以置信的道:「因公殉職了?」
霎時,除了高橋愛音崩潰的低泣聲,週遭陷入無聲的死寂……
傍晚,高橋淳隆從外地返回,看見寶貝妹妹坐在大廳上的沙發上,像是剛剛承受重大的打擊,絕美的容顏上毫無血色。
「該死!是誰又惹得我妹妹不愉快了?」他低沉的嗓音簡潔有力,透出威嚴。
大步來到妹妹的面前,他俯下頭,並以姆指抬起她的下巴,她在那一刻抬眼看他,一雙眸子空洞無神。
「他媽的!這肯定又是那個姓嚴的幹得好事!」他漂亮的妹妹現在看起來糟透了,感覺只要輕輕一碰,她隨時都有再度昏厥過去的可能。
金杜恩將他拉到一旁,低聲的說:「這一回,你猜對了一半。」
「一半?」高橋淳隆挑高一邊眉頭,狂怒的可怕神態消失,恢復原本的冷酷淡漠。「怎麼說?」
為了不再打擊到高橋愛音,金杜恩刻意壓低嗓音,貼近高橋淳隆的耳朵,將嚴朗於日前殉職的惡耗告訴他。
「原來是那小子!」高橋淳隆無法掩飾對這件新聞的驚訝之情,臉上的笑容昭然若揭,而且快意,彷彿他剛剛贏得了一筆賞金。
老實說,這是他所聽過最令人爽快的消息。
他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了,這下子終於可以不用擔心外頭的臭男人會來誘拐他妹妹了。
哈哈哈……
「小音,就當那男人從來就不存在,過幾年哥哥再給妳找個優質男人,怎麼也比嚴朗那傢伙強!」
「我不要其它男人!」他幾近無情的話語刺傷了她,忿忿不平的反駁,「我只要他,就他一個。」
「可是他已經翹辨子了,妳想要和他在一起,只能期望下輩子。」高橋淳隆口吻中隱含著一絲不以為然,無視於妹妹逐漸升溫的慍色,繼續嘴邊殘酷的批評,「再說,那混小子有什麼好?一點也不懂得禮貌,還自傲的很。」
「可我愛他。」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尖叫,「無論哥哥再怎麼討厭他,他仍然是這世上我唯一深愛過的男人。」
看著妹妹,高橋淳隆低聲詛咒。
她假裝沒聽見,央求道:「我想見他。」
「去見一具屍體做什麼?」他微怒的反問。
他最疼愛的妹妹,在這世上最喜愛的男人竟然不是他,而是那個早該下地獄的無禮傢伙?
這個事實,可能會讓他嘔上一陣子。
「我想送他最後一程。」她低聲懇求。
「不需要。」高橋淳隆斬釘截鐵的拒絕,低沉的聲音裡有著無限嚴肅與霸道。
「哥哥……」淚水滑落臉龐,她深吸一口氣,試著控制情緒。「我必須見他,現在。」
聽出她的聲音混雜著深深的悲傷與冀盼,讓高橋淳隆更加心煩意亂。
「那傢伙對妳而言,就真的那麼重要?」他問,濃濁的口音像是跟誰生氣。
「他對我而言,就像哥哥對我一樣重要,失去你們其中一個,都會讓我崩潰。」
「那妳崩潰了嗎?」他表情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情緒,「回答我,妳真的愛他?」
為了不讓自己掉下眼淚,她緊閉雙眼,再度開口時,聲音因為盈滿情感而微微顫抖,「是的,我這一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男人了。」她的語氣變得堅決,表情亦然,「我只愛他,那個叫嚴朗的男人。」
高橋淳隆直瞅看著妹妹,然後輕歎一口氣,一歪頭,示意後方的金杜恩靠進,勉為其難的交待,「三天。」
「知道了。」杜恩微笑地點點頭。
他揚起嘴角,伸出手,親膩揉亂寶貝妹妹的頭髮,小聲的說:「凡事小心。」然後像一陣旋風般離去。
高橋愛音怔了怔,「我哥哥……他這是什麼意思?」
金杜恩緩緩的露出一抹緩慢又從容的笑容「沒什麼,妳哥哥要我帶妳回去一趟,但是往來的時間只有三天,三天後,我必須將妳安全的帶回總部。」
熟悉的空氣,熟悉的景色,這裡有著他與她之間的回憶,如今重新踏上這裡,卻是特地來悼念因公殉職的他。
淡妝素抹,一襲黑色洋裝的高橋愛音,看著遠方佈滿白幡的靈堂,眼淚已像斷線的珍珠,隨風飄灑。
「遠遠觀禮就好,別太靠近。」見她不斷的上前,近到都可以讓那些參加嚴朗喪禮的警員輕易發現她的蹤影,令身受重托的金杜恩忍不住伸手制止她。
「可是……」
「聽著,這些警察可不介意將妳再度逮捕歸案。」
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也不爭辯,歎口氣,停下腳步,卻掩不住失望的神情。
「要不,你先回飯店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妳真的可以嗎?」他不放心。
「沒有問題。」她的聲調孤寂,「喪禮結束後,我想再回嚴朗的寓所一趟,不想被打擾。」秘密停留的最後一天,她只想好好記住與他曾經有過的美好記憶。
「好吧。」拗不過她的堅持,金杜恩只有依了她:「千萬記住,無論如何,不要輕易曝露妳的身份。明天中午,我們在機場大廳見。」
她疲憊的眨了眨眼,「嗯,我會注意的。杜恩,你放心吧!我不會教你為難的,去過了嚴朗的寓所,我會再與你聯絡。」
「那就好。」金杜恩鬆了一口氣,輕輕的擁抱她一下,然後轉身,駕車離開。
不久,隆重而肅穆的喪禮結束了,她選在人潮散盡之前,先一步離開這哀慟的場合,攔下一輛出租車,前往與他曾經共同生活的天地。
那個,她永遠都難以忘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