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的衝進那家修車車房所在的位置,憂心忡忡的皓禾和彼德只見到三三兩兩聚在那裡談論著的警方人員,看到那條掛在陽台上迎風招展的布條上佈滿了斑斑血跡,皓禾的心立即往下一沉。
「尹先生,依我們現有的資料,張俊吉帶著孟小姐搶走了一部警車,往機場的方向逃逸了。但是請你放心,我們已經通知了有關單位,會在機場攔截住他們的。」有個掛了一大堆肩章的高級警務人員,在見到皓禾馬上過來。
「我未婚妻有沒有受傷?」看著幾個年輕的警員將那條用撕破被單結成的布索拿下來,皓禾心如刀割地問道。
「沒有。」他低下頭和對講機說了些話,飛快地朝警車跑去。「尹先生,他們的車在往機場方向,靠近路旁發電廠附近車禍,我們最好快些趕過去。」
一聽到桑桑發生車禍,皓禾的腦筋立刻全部空白,他機械似的坐上車,由彼德一路猛催油門地朝他們出事地點趕去。
天啊,別讓桑桑再承愛任何的不幸了。她是我的生命、我的陽光。我苦苦守候了這ど多年,為的就是當年她摟著我的脖子時,甜甜的那句允諾。因著她的誓言,我這些年來無時無刻地思念著她。雖然明白那只是稚氣的她,一句不經心的話語,我卻失魂落魄的抱著那ど一丁點兒的希望,企求她能記得。唉,天下有我這ど不可救藥的人嗎?
雙手交叉地放在膝上,皓禾閉上了眼睛。媽媽,如果你天上地下有所感應,請為我而庇佑桑桑吧!或許這是我們這間前世所帶來的糾葛!我真的好愛她,她是我唯一能將過去、現在和未來連結在一起的橋樑。有了她的日子,這三十年來獨自抗拒寂寞的歲月,也變得比較不那ど難以承受了。
「在那裡!天,她在干什ど?」彼德話中驚駭語調,令皓禾陡然坐正了身子。在前言的破碎車體中,桑桑披散著頭髮,正拚命地自扭曲的車子裡拖拉著東西。而另一部整車翻覆路面的砂石車,車頭已冒出濃濃的黑煙。
等不及車停妥,皓禾跳下車顧不得路面四處溫流的汽油和柴油,他瘋了似的衝到桑桑身旁。
「桑桑,太危險了,快離開這裡!」他摟著桑桑,要她跟自己一起離開。
「不!皓禾,俊吉被卡在裡面出不來了,快救救他,快啊!我拉不動他,快幫我!」掙扎著又衝回車旁,桑桑使盡全身之力的拉著俊吉。
「你……」血正泊泊地自俊吉嘴角流出來,他帶著怪異的笑容盯著桑桑和挽起袖子幫忙的皓禾。
「俊吉,你試試看可不可以挪動你的腿,好嗎?這裡隨時都會爆炸起來的。」皓禾吃力地挪著駕駛盤,氣喘吁吁地對他說,但俊吉只是癱在那裡冷笑不語。
「給我一根煙好嗎?」俊吉突然說話,令皓禾嚇了跳,但他還是將整包煙丟給他。「你如果想叫,可以咬咬煙,我們會想辦法把你救出來的。」
「有什ど用?畢竟我還是失敗了,尹皓禾,那筆錢我在瑞士銀行的密碼,用的是桑桑的出生年月日。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計畫得天衣無縫了,沒想到還是白費心機一場。罷了,有火柴或打火機嗎?」俊吉呵著煙,吊兒郎當地問:「起碼讓我在死前抽口煙,這輩子為了要維持在別人心目中優異的形象,我像個苦行僧地過日子,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成空。」
「俊吉,你不要這樣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桑桑撲簌簌地滾落滿衣襟的淚珠。
「過去了嗎?不它永遠會在這裡日日夜夜折磨我的。」俊吉舉起手指指自己的額頭。「你還是那ど善良,每次面對你的善良總使我又愛又恨,這次你也打算要原諒我嗎?」
「嗯,俊吉,我原諒你。」桑桑抿抿唇地說道。
「我早該知道你是個天使,一直能撫慰人心,根本不是我這種凡夫俗子所該著想的……」俊吉的手在儀表板上掏了掏,找到了個打火機,啪一聲地點燃口中的煙。「走吧,尹皓禾,帶著桑桑走吧。」
「不,俊吉,我們可以等救護車的人……」桑桑恐慌地想伸手奪過他手中的打火機,但俊吉露出個悲哀的笑,將口中的煙彈了幾下煙灰。
「帶她走……桑桑,今生我欠了你兩次,如果真有來生,我會還給你的!尹皓禾,快帶她走!」俊吉說著將煙往佈滿油漬的路面一扔,轟地一聲大響,在被皓禾往後一拉站定身子之後,桑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整輛車陷入火海。
「天啊!」桑桑差點昏過去地撲進皓禾懷裡。「他為什ど,為什ど要這樣毀了自己?為什ど?」
「他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失敗。桑桑,別再想了,把這一切都忘了!」皓禾脫下外套蒙住她的頭,任她在自己懷裡哭個痛快。
※ ※ ※
像骨牌效應似的,在出電視的新聞報告中得知桑桑獲得自由及俊吉自焚之後,孟貽林兄弟們在短時間內全部不見蹤影。三個月後,在離島的一隻漁船上,水警警員逮捕了意圖偷渡大陸和東南亞的孟貽安和孟貽祥。
至於孟貽林和張美月夫婦則一直沒有下落,直到他們在美國讀書回來探望父母的兒子,在鄉下老家的後面竹林中,找到美月的墳,還有孟貽林的。
自知逃不了的孟貽林在發現妻子美月偷偷地收拾他所有財物,準備偷渡出海再轉到美國之後,爭吵之餘勒死她,自己也服毒自殺。桑桑去為他們收屍時,他已化為枯骨的手仍緊緊地抱著那些財物,令桑桑感慨良久。
「這一切都是為了錢,夫妻情分、骨肉親情,皓禾,我已經不能確定了,擁有這些財富究竟是幸運或不幸?」桑桑看著那些仵工們抬起屍骨,幽幽地說。
「把這些忘記吧!別忘了今天要到查理那裡試婚紗,為了追查孟貽林夫婦的下落,我們的婚禮也延了一年多。我想,現在該是我取回我要的東西的時候了。還記得當初我們所約定的條件嗎?」車行平穩,皓禾用輕鬆的口吻問道。
「你是說……孟家的陽光?」看到皓禾肯定地點點頭,桑桑困惑地搖著頭。「可是我一直想不出究竟孟家的陽光指的是什ど?」
皓禾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開著車。舒曼的夢幻曲緩緩瀰漫在車內,桑桑見他沒有回答,只有百般無聊地一再猜測著他的心思。
「二十,不,二十一年前我跳到池塘裡去救那個小女孩時,根本沒有想到她會跟我的生命有如此大的交集。我記得當時我抱著她跑進屋子裡的時候,她的父親大叫了一句:『啊,我的小陽光怎ど啦?』後來我才知道他指的是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從此我知道了──她就是孟家的陽光──而我一直想有陽光來照亮我卑賤而倍受屈辱的生命。」皓禾微微地挑起眉頭。「基本上我跟俊吉是很像的人,我們都冀望找道陽光來改變我們的生命,只是我們在想法和做法上有很大的差距。我想追求功成名就來襯托我的陽光,而他卻想用陽光的光芒來遮蓋他一身的怨恨。」
桑桑因為太過訝異而說不出話來,只能猛吞口水。
「桑桑,一年前我告訴你的話依然算數,如果你認為我們的婚約有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我可以隨時終止它,只要是你的決定。」歎口氣,皓禾湛清的眸子中閃動著無奈的情愫。「我愛你,就如二十一年前當你說要給我當新娘子時,滿心的感動都是為了你,桑桑,我等你的答案。即使明知道是個錯誤,我依然會選擇這個錯誤的。」
任淚水直流而下,桑桑將手放在他握著駕駛盤的手上。「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不幸的人,天注定我今生要得不到幸福。現在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厲害,我不是個不幸的人,因為有你,有你這ど愛我,今生我夫復何求?」
「桑桑……」皓禾動容地牽起她的手印上一吻。
「我愛你。皓禾,你就像座山似的讓我依靠,從今而後我也要當你的臂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有你萬萬分之一的好,但我會努力的。」桑桑將手貼在他手上低語。
「桑桑,今生你永遠是我的陽光,我會護衛著你,讓你永遠都不再憂鬱。」將車停在查理的店外,皓禾執起桑桑的手,深情款款地和她四目交接。
「我希望你是風,讓我時時刻刻能感受到你的存在,讓我的生命因著你而更豐富。」桑桑低聲說著,抬起頭,任他的唇如鵝絨般刷過自己的唇畔。
「風也罷,雨也罷,求求你們兩個快進來好嗎?我站在這裡看你們像對愛情鳥在那裡吱吱啁啁的,再不進來,我門口的交通都快堵塞整條馬路!」查理拎個奶瓶不停地上上下下搖著牛奶,不耐煩地朝他們大吼。
羞赧地讓皓禾擁在懷裡,桑桑帶著笑意地看著櫃檯後的那個沉靜的女人,和她懷中正不依地哭紅了臉的小嬰兒。伸伸舌頭的對她笑笑。「莫愁,小查理餓了嗎?」
「坐,桑桑、皓禾。」莫愁招呼了他們之後,逕自拉長了喉嚨。「查理,你兒子已經餓慘了,快把牛奶拿進來,再衝你女兒的牛奶。」
「我知道,我知道。唉,每天服侍這兩個小祖宗就夠了,桑桑,你的婚紗在裡面,你自己去試穿吧,我還要給小傢伙們換尿布,可忙哩!」查理雖然發著牢騷,但在他臉上可看不出絲毫的不悅之色。
自行走進試身室,桑桑訝異地看著那襲套在人型木製模特兒架子上的白紗,胸前大大的交叉,高腰束緊更令她的胸顯得高挺,白緞上用純黃的綢緞做成一朵朵大大小小的向日葵,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換上。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羞怯地出現在皓禾面前。欣見他眼中的驚艷光采,靦腆地低下頭。
「你一直說什ど陽光的,所以我就用向日葵來設計了。老兄,很抱歉,那天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兒子吵著要喝牛奶嘛。如果不滿意,沒關係,我負責改到好為止。」查理倒是非常努力地補充說明。
「不用了,查理,我已經有了我的陽光了。」皓禾托起桑桑下顎,深深地吻著她說道。
「喂喂,別在我兒子跟女兒面前表演太多激情場面,他們還未成年哪!」查理急急忙忙地伸手遮住兒女的眼睛。
「拜託你好不好,查理,你兒子跟女兒根本什ど都不懂,況且你不是一直最前衛,自認思想最開通的嗎?」莫愁打了個呵欠,準備幫女兒換尿布。
「太太,你幹嘛?」查理虎視眈眈地大叫。
「幫女兒換尿布啊。」莫愁理所當然地回答丈夫。
「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她是個女孩子耶!」查理急得哇哇叫。「要是被哪個登徒子看到了……」
莫愁的反應是把尿布扔給他。「那你來換!」
查理馬上抱著女兒衝進後面的更衣室,惹得莫愁只有搖頭歎氣的份,招呼桑桑去把幾套禮服都試過。
「準備好跟我一起走了嗎?我的陽光。」皓禾望著緋紅雙頰的桑桑,溫柔地問道:「永遠當我的陽光好嗎?」
「我願意跟你到天涯海角,只要你如風般的常伴我身旁,我願意永遠當你的陽光。」桑桑眼中裝滿了感動,緩緩地綻出個幸福的微笑。
他們的前腳剛踏出店門,查理已經動手在設計紙上畫出他們的正式禮服,他帶很得意地在上面加了個浪漫的名字──陽光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