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鳥兒們鳴唱著深淺高低不同的旋律。雖是仲夏時節,這棟位居深陷山凹處的木屋 ,卻是涼爽得似初秋般的舒適。
坐在那片綠意盎然的竹林之下,展讀著小茶几上被風連掀幾頁的書冊,一名全身儒 生裝扮的男子,在見到由木屋走出來的娉婷女子時,眉開眼笑地迎上前去。
拉起衣袖,在女子秀麗的臉龐上輕輕地拭著汗水,男子溫柔地說道:「蒲煙,你怎 麼又忙得一頭汗了呢?」
「這藥是前山的老和尚差人送過來的,他說你的傷口已經快要收口了,所以要多吃 些補氣血的補品。」將端著的湯藥放在書冊旁,蒲煙望著他的眼神充滿深情。
「改天要好好謝謝那老和尚。」握住了蒲煙雙手,新雨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蒲煙,這兩天總有些怪異念頭跑進我腦海裡,我十分的不明瞭……」
「哦?是那些所謂高官厚祿名爵的夢?」抿抿下唇,蒲煙別過頭去,假意在吹拂湯 藥的熱度,暗地裡彈去幾顆滾落的淚珠。
「呃……蒲煙,我知道咱們夫妻是嚮往這種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閒淡生活,所以 才避居到這世外桃源,過著耕讀的生活。」攬住蒲煙纖細的肩膀,新雨眼底升起濃郁的 疑惑。
「是啊……」
「蒲煙,我至今仍想不起在此定居前的事!你說我們由南方向北逃難時,不慎跌落 馬車而失去記憶,但……我怎麼可能連自己到底是誰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我……我甚至 想不起來,當初你、我是何時何地成親的?」雙手捧住蒲煙越見瘦削的臉頰,新雨望進 她深邃得像要誘人沉溺其中的眸子,哀傷地問她,也問自己。
硬擠出抹牽強的笑容,蒲煙很快地伸手摟住他的頸子,將臉貼進他寬闊的胸膛。「 新雨,咱們就只是平凡的村夫農婦,長長輩做主定下的親事。因時年不靖,家道中落, 為了避戰禍才往這山上來,你不喜歡這種平淡的生活嗎?」
「我喜歡!有你這麼個善體人意的神仙眷侶為伴,我趙新雨夫復何求?只是……」 揉捏了蒲煙冰冷的雙手,新雨重重的歎了口氣。
聞言猛然地抬起頭,蒲煙滿臉的不安,「只是什麼?新雨,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 你可以告訴我,我必然會為你而改的!」
看到妻子急切的模樣兒,新雨淡淡地搖著頭,「不,蒲煙,為夫的不是這個意思! 是我虧欠你太多!看看你的手,我仍記得三個月前初抵這絕情嶺時,它還是柔似春荑、 嫩如玉姜,現在……」
蒲煙難堪地欲將手收回,但新雨卻在她能有機會把手藏進衣裙之前,很快地又緊緊 地握住,「不,不要為此覺得羞愧!蒲煙,從你的言談舉止和細嫩青蔥看來,你應是出 身自大戶人家的好女兒,卻不料跟著我這村莽野夫,在這郊遠的僻所吃苦受罪!」新雨 頗為自責的低下頭,在蒲煙手上大大小小的繭和傷痕之間,一一印下個吻。
深受感動的垂下頭,噙著淚水眨了眨眼,蒲煙嘴角逸出抹喜悅的笑意,「新雨,既 然你我已是夫妻,你又何必為此耿耿掛懷。雖說我不擅家事,但你願意包容,我也就沒 有什麼好計較的了。我自幼即沒依投靠,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夫,這輩子是要依附你而 生,為你生、為你死的!」
「蒲煙,我趙新雨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你如此溫婉女子的全心愛戀,蒼天真是厚 我太過!」將頭抵在蒲煙額前,新雨一字一句的緩緩說著。
他的貼心言語卻在不經意間牽動了蒲煙心裡的某根弦,使得蒲煙立即拉開了彼此距 離,認真地盯著他雙眼。
「新雨……倘若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天,你發現……發現我並非是你所認識的 蒲煙……你……你……」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擔憂的事,隨時有可能會爆發,蒲煙惴慄難 安的又紅了眼眶。
伸手揉揉蒲煙蒼白、連連顫動的唇,新雨不以為然道:「咦--又在說些啥個傻話 了?你就是你,就是我的蒲煙,就是我趙新雨這輩子唯一的女人。我就是認定你!」
如果我能百分之百的將你的真摯言語照單全收,那該有多好!端起湯藥送到新雨唇 畔,看著他皺起濃眉,很快地將那碗望之釅苦的藥一飲而盡,蒲煙如此地告訴自己。
打從自刑場將新雨劫走開始,這種負擔和擁有新雨所有柔情的甜蜜,就時時刻刻交 替地折磨著她。當時她買通了管監的獄卒和死囚,給了那死囚家人一大袋珠寶首飾。換 了他倆的服飾,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新雨救出刑場。不熟悉馬性的她駕著車,帶著被打得 遍體鱗傷的新雨,在壓根兒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的情況下,只得再三的催促馬兒,一路 沒命的逃,巴望著能遠遠的躲開這是是非非。
可憐這馬兒雖是天天被老屁蟲操著當生財器具,但載客拉貨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事, 況且為了好生照料這替自個兒掙錢的馬兒,老屁蟲可是絲毫不敢教它們過勞。
但,被追趕的恐懼緊緊地攫住蒲煙所有心思,加以她對馬的認識只止於知道馬會跑 、會跳,所以根本沒有留意到馬嘴邊厚厚的一層白沫,也沒注意到馬身不停顫動的異狀 。
在沒日沒夜的奔馳兩天兩夜之後,馬匹終於支撐不住了,像有傳染病似的,一匹接 著一匹的倒了下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的將新雨由馬車上扛下,在跌跌撞撞的摔了幾回 之後,這才得以將他扶坐在路旁大樹下。
當時正下著滂沱大雨,悠悠自昏迷中醒過來的新雨,似乎對眼前的狀況完全搞不清 楚。對蒲煙所講的每句話語,全都深信不疑的接受了。接受了他和蒲煙是平凡老百姓; 是自南北渡的逃難鴛鴦。他完完全全的遺忘了過去,忘記樓台庭榭連苑起的江南好風光 ,也遺忘了和蒲煙之間的恩恩怨怨。像個新生的趙新雨,恬適的過著耕讀生活,和心愛 的蒲煙相依為命。
剛開始時,蒲煙還會擔心:哪天他若是突然憶起,他倆這滑稽突梯的假象婚姻時, 自己究竟該如何自處?但隨著時日漸漸的過去,滿足於兩人世界的蒲煙,每每在新雨的 深情眼眸中,逐步的卸掉自己的戒心。
如此深情,那麼纏綿,只要偶爾望進新雨那寧靜的溫柔雙眸,總要令她不由自主的 想投入他的懷抱,她可以感受到那未曾有過的平和……緩緩地流進心底。
雖然自幼在宮中被姨婆和那些公公們給寵上了天,有著別的小宮女們所欣羨的好運 道,但蒲煙卻是孤寂的。沒人明瞭她活潑明朗的太陽般外表下,有著總是雨季的心情… …看多了宮中勾心鬥角,使盡權謀只為爭權奪利,蒲煙明白沒人可以依靠的苦處。姨婆 也一再灌輸她一個觀念:在宮中這個只有階級沒有親情的世界,誰手裡掌權誰就是老大 。但蒲煙一直埋在心底沒有說出來的卻是--好想找個人依靠--可她一個身居禁忌最 嚴繁的無依女子,怎敢奢望啊!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她心底的呼喊,也可能是老天爺憐她孤寂了大半輩子。所以,將 這位英挺逼人的新雨送到她面前!放開心裡的疑慮,蒲煙不再壓抑自己內心充沛的情感 ,一古腦兒的將所有深情灌植在彼此間初生的愛苗……那天在樹下躲雨時,巧遇到下山 腳為貧民療傷抓藥的老方丈,他在問明蒲煙和新雨的處境之後,立即將他們帶回山上的 寺內安置。等新雨那些皮肉傷痊癒後,更指點他們遷居到山凹的這棟木屋定居。雖然沒 有錦衣玉食,但依恃著身邊自幼隨身的許多稀奇珍寶,一一變賣,倒也讓他們在粗衣淡 飯中,得以過著悠遊的生活。
但這種平靜滿足的生活,卻隨著新雨的時常被莫名夢魘糾纏,而逐漸地蒙上了陰影 。對新雨而言,那些常不請自來、縈繞腦際不去的片段影像,是令他感到詫異不解的怪 異殘亂影像。
可每回聽到新雨滿頭霧水的提起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抑或迎風中滿樓紅袖倚翠笑 、——駿馬嘶鳴入雲霄的景象,蒲煙總要為之心驚肉跳不已。他想起來了嗎?
他就要想起來了嗎?
懷著志忑不安的心情,蒲煙只能更加倍的去愛他,這個在她生命中已儼然成為最重 要的一部分的男人。多一分是一分,多一秒是一秒。只能在他想起一切之前,努力的把 握住相處的分分秒秒,掌握住這不知是長是短的緣分!
攬著新雨頸子,蒲煙愛戀地盯著他濃密的髮根、高挺的鼻樑、厚而稜角分明的唇, 而後來到他有著道明顯凹痕的下巴,食指沿著視線在他臉上緩緩游移。
「新雨,昨兒個不是說要到後出的月牙泉采蘭花?你準備出發了嗎?」指指她先前 整理好的小鶴嘴鋤和桶子,蒲煙強自將心思由這個令她越來越難以抗拒的男人身上拉開 ,對滿臉于思的新雨綻放一抹極為溫柔的笑靨。
「唔,待我將書冊收好。我總以為這詩經內容是陳義過高的臆測之作,現在偕著你 隱居在此山崖水湄,方才明瞭這並非是托空之作啊!」將書冊全收進那個柳編篋籃中, 新雨不經意的說著。突地,進屋裡的腳步陡地頓了頓,「咦?這麼說,我以前亦讀過詩 經……」
「新雨,這詩書易禮,都是我們大宋童子的啟蒙之物,連我都曾聽聞師傅傳道。」 趕緊地跑過去,緊緊地以雙手抱住他的臂膀,蒲煙神情極不自然地一再解釋。
「噢,說得也是,那我們快些出發,天色有些陰,怕是又要下陣雨了哩!」抬起頭 望望越來越陰霾的天空,新雨揉著腦後那個鴿蛋般大小的疤,皺起眉頭。
「新雨,你的頭又疼了?」
「還好,我們快點去採蘭花吧!說是要給你當生日禮用的,倘若太晚去,怕要給這 急風驟雨給打壞了。」握住蒲煙的手,新雨兀自擠出抹牽強的笑容,拿起工具,和她一 起往後山的小徑走去。
在他們儷影剛離去沒多久,樹林頂端咻咻地掠過幾道紅影,待塵土和滿天凌亂的葉 片歸於平靜,只見四位一式紅衣褲裝扮的女子,心事重重地圍坐成圈。
其中一個往已經見不到新雨和蒲煙身影的空蕩小徑瞧了幾眼,轉頭問其中一位,「 大姊,你還是覺得應該讓侯爺回到大宋?你看他跟蒲煙夫人感情忒煞的好,真是只羨鴛 鴦不羨仙!」
「是啊,大姊,既然侯爺已忘了他原來的身份,必然也已經遺忘了他的任務,我們 ……」
「唉,這不是他忘記了就可以作罷的!他身為逸心侯,又深受皇上寵信,交付他如 此重責大任,咱們大宋的安危幾乎是全繫於他一身!」
「但,大姊,此刻他顯然已喪失記憶……」
「那就是咱們風、火、水、雷的職責,必得在最短時間內喚醒他的記憶,執行他的 任務。」
「大姊,此刻侯爺在大宋已成叛國賊,至大金又被皇舅的爪牙追殺,與其要他躲躲 藏藏的過日子,不如讓他就在此地與蒲煙夫人相守終老……」
「不成,你們不能因為婦人之仁而壞了大事,我們必須盡快行動!大金國招兵買馬 蓄糧已定,眼看不下數日即要揮軍南下,我們得快點令侯爺醒轉過來!」
「大姊!」
「可是……」
「但,大姊--」
在其它三位女子異口同聲的尖叫聲中,被稱為大姊的女子由腰際拿出塊血紅玉璧, 這使得另外三人立即噤聲不語,只是怏怏不平地嘟著嘴看她。
「閒話休提,我們快些去找侯爺。近日這山腳下的生人多了起來,我怕是那金人的 密探已經找上門來了!倘若現在的侯爺落入金人之手,必然只有死路一條!」
在她那語重心長的歎息聲中,其餘三位跟她立場迥異的紅衣女子們,也只有莫可奈 何的點點頭。而後四抹紅痕沖天而起往後出的方向飛快地掠去。
坐在池畔的大石塊上,蒲煙擔憂又歡喜地看著正往那短崖攀爬著的新雨。她由懷裡 拿出那塊青翠沁人的雁玉,怔怔地望著玉雁發呆。
良人為伴,夫復何求?只是,為什麼我總止不住心頭那抹沒來由的焦慮?好夢由來 最易醒,我害怕這些日子以來的幸福,也會像場夢般的消散無蹤啊!
「你在想什麼?」伸手握住蒲煙的手,新雨將那幾株剛採擷到的潔白蘭花遞到她面 前。
「好美!我只是在想,但願此情此景永不移……」將臉頰貼放在他寬厚的掌心之內 ,蒲煙望向他深沉雙眸,止不住淒清的喃喃而語。
「傻瓜,還有什麼可以將你我分離的?」動容地將蒲煙摟進懷裡,新雨嗅聞著她發 梢上的清幽花香,含笑再三保證。這小妮子真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成天擔憂些不 可能發生的事!眼尾餘光掃剌山凹處的一抹纖白,他立即如獲至寶地鬆開臂膀。「瞧, 這些蘭花的花瓣都被風吹打得有些枯萎。那避風山凹處似乎有朵蘭,待我去為你採。唯 有完美無瑕的花,才配得上我最可愛的小妻子!」輕輕地捏捏蒲煙下顎,新雨說完,不 待蒲煙有所反應之前,便一個縱身往那山凹飛身撲去。
坐在那裡,蒲煙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已經流光了。什麼時候的事?他的武功是何時 恢復的?剛開始時,新雨對自己的某些行動特別敏捷會感到不解,但在蒲煙的再三安撫 之下,他也能接受自己曾受過武術訓練的解釋。
只是,他的功力何以會恢復得這麼快?這是不是也表示,他的記憶……越想越心驚 ,她急急地往新雨的方向奔去。不要,不要再採什麼蘭花給我了!
我只要你,新雨,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有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驀然有幾道影子飛快的陡降在她面前,蒲煙定睛一看,原來是四位面貌衣著幾乎一 模一樣的妙齡女子;她們亭亭佇立在她面前,臉上是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們……」擔憂地一再伸長脖子,試圖越過她們的身軀,好生瞧瞧新雨的現況, 但她們卻像是要與她捉迷藏似的,總是有意的遮蔽她的視線。
「夫人,咱們姊妹們失禮啦!」突然一嬌嬌喝之後,四人中的某一個,猛然箭步向 前,伸手即要往蒲煙的後頸背敲下去。
猝不及防,只得微微矮了矮身子,蒲煙雖躲過了她的拳頭,頭上簪著的玉珠墜,卻 在她的掌風過處,斷線而令得珠珞四散。
「蒲煙!」剛才聽到那接連數道的疾風聲,新雨即意識到來人的武功必然不弱,但 隱居在此荒郊野外,常見有許多的高人來來去去,是以新雨並不引以為意,全部精神都 用在如何攀折崖壁中的那朵幽蘭。但那些人並未離去,眼看只剩數寸即可採取到那株, 他一心一意要送給蒲煙的禮,他更是沒法子分神去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直到蒲煙的驚呼 聲傳了過來。
那四位紅衣女子展開擒拿大法,招招凌厲,式式見要害。在抓散了蒲煙的瓔珞花鈿 後,她們更加急躁的伸手直取蒲煙的心口,將已然披頭散髮了的蒲煙,嚇得是全無血色 的拔腿狂奔。
乍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受難,所有的血氣急湧衝脈,令得新雨為之眩惑不已--怒 氣直攻心門,使他略微分神地差些由崖邊跌落。幸而他運氣行功,充塞滿真陽之氣後, 將十指如鐵釘般的插入山壁,藉以穩住自己身子,而後一個蒼鷹回身,隨即像道青波般 的掠到她們面前。
但他仍遲了一步,那四名女子像是有著彈簧腿般的在林間跳躍且行。她們有時竄上 樹頂,有時在草地間滑行,而蒲煙在她們之間的你推我托之下,只得驚叫連連的喊著新 雨的名字。
「蒲煙!蒲煙!」看到蒲煙幾番險象環生的被拋來拋去,新雨怒不可遏地疾視那些 少艾女子,「你們究竟是何來處?為何要欺侮我的妻子?蒲煙她與你們有何冤仇?」
聞言互看幾眼,而後其中一個女子將驚魂未定的蒲煙壓在離地約三、四丈來高的樹 -之間,冷冷地盯著新雨。「侯爺,難道你忘了身受浩蕩皇恩,竟只知流連兒女私情? 」將一塊血紅玉璧由腰際取出,往新雨面前一送。
莫名其妙的看著那像要滴出血來般殷紅的圓型玉璧,新雨沉著臉的往前跨了一大步 ,「在下只是一名村野鄙夫,只想和拙荊在此山居終老,不知姑娘你在說些什麼!」
「侯爺,現朝中秦檜把政,將一干仁人志士全都陷入天牢,國事如麻外憂踵至。侯 爺,奴婢們求侯爺快些醒過來,莫要辜負了先皇的苦心!」從樹梢一躍而下,她們四人 成列地跪立在新雨面前,每個人眼睛中均透露焦急的訊息,緊緊地盯著他。
「姑娘,我趙某只是一介布衣,你們口口聲聲的侯爺相稱,趙某委實不敢當!」
「侯爺,你就是先皇敕封的逸心侯趙新雨,咱們風、雷、水、火四婢亦是先皇所賜 ,命奴婢們護佐侯爺。這玉璧就是當初先皇在侯爺父母遭遼人所害時,沁滿侯爺父兄們 的血的見證。」雙手將血璧呈到新雨面前,四人異口同聲地一再解釋。
「這……我的名字……你們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姓名?」抬頭看著似乎已被打昏而掛 在樹枝上的蒲煙幾眼,新雨心不在焉的隨口問著,一面在心底盤算著該如何將蒲煙由那 樹上弄下來。
四人互看幾眼,而後突然欺身向前,在新雨出手防衛之前,已然伸手將新雨的上衣 撕裂,露出他右手臂雄健的二頭肌,而那上頭赫然有個圓環狀的凹痕。
在新雨未及防備時,她們已然將那枚血璧貼放在他臂肌的凹痕中。新雨只能訝異地 看著和凹痕幾乎是渾然天成般合為一體的血璧,在忽然乍現的陽光下,閃動懾人的光輝 。
「這……這是怎麼回事?」隨著那股灼熱的感覺在身上蔓延,新雨為之迷惑不已。
「這塊璧相傳是當初比干被挖心竅所埋之地,所形成的血玉所琢磨而成,歷代都只 有忠臣可以配戴。當初先皇憫你幼小失所怙,而老侯爺又是忠心為保疆闢土而受難,所 以特由我姊妹領這血璧浸潤你父侯的血,將之烙印在你身上,冀望你莫忘父兄之德,投 效家國。」
看著她們那比蒲煙年長不了多少的容貌,新雨對她們的話不由得在心底狠狠地打了 個突兒。
或許是新雨詫異的表情太明頗了,她們踱向新雨,各人將手往自己臉上一抹,隨即 揭下片薄如蟬翼的面皮,而後坦然的迎向望之駭然失色的新雨。
「侯爺,我姊妹向不以真實面目示人,今日為取信於侯爺……」將那張面皮又各自 按貼回自己的臉上,為首的女子笑道:「從來見過我風、雷、水、火四人真面目的人, 未曾有過活口。但我姊妹領受皇命,誓死護衛侯爺,所以今日敢在侯爺面前顯出實貌。 」
久久才能從那最初的震驚中恢復些許的理智,新雨抹抹臉的想要別開視線,但剛才 所見到的恐布突兀畫面,卻仍揮之不去的縈繞眼前。
原來這四個滿頭青絲、身形窈窕的紅衣女子,在揭去那層薄皮之後,竟是出現四個 怪異人面:其中一個無眼;一個無鼻;一個沒有嘴;另一個則是無耳。但她們在沒有掀 開那片偽裝之前,卻是任誰也瞧不出她們有啥異於常人之處!
「假若……假若我是你們所說的,是……是什麼侯爺,那……那我又在此做啥?我 的妻子蒲煙……她為何未曾將這件事告訴我呢?」看著臂膀上的血痕和玉璧如此密合, 再望向她們平板沒有絲毫表情的臉,新雨喃喃地說道。
「這……」聞言互使著眼色,最後才由那位無嘴的女子迎向新雨。「侯爺,夫人或 許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但奴婢們亦有應負的使命!」
「唔,這件事我還得好好的合計合計,你們諸位所說的,我趙新雨會放在心上,但 此時我只想跟妻子在此山野隱居,對政事,我並沒有太多的興趣。」說著蓄集內力往上 一躍,新雨往蒲煙所掛著的方向直撲而去。
但那幾個紅衣女子,卻像四柄飛鑣,各自翻滾疾射剌出,在空中各自攔截著急切想 要搭救蒲煙的新雨。
「侯爺,請以國事為重!」
「喝呀!」
在她們嬌喝連連之中,新雨再三的與她們交手。越是焦急,越是被她們的綿密招式 逼退到離蒲煙更遠的另一端。
眼看再戀戰下去終究沒有個結果,眉頭一揚,他面色一整,出手的招式也越來越凌 厲。在他接連送出不少虎虎生風的狠擊後,眼看已到伸手即可碰觸蒲煙的地步……誰料 此時被卡置在枝-之間的蒲煙卻已悠悠醒來。
沒頭沒腦的,發覺自己竟然高高地掛放在枝頭,蒲煙驚悸之下,立即慌了手腳的掙 紮著想要脫離那枝細弱的樹枝,而枝椏也在她的掙扎之下激烈晃動。
看著蒲煙險象環生的在枝頭搖搖欲墜,尖呼求救聲斷斷續續傳來,更是教新雨為之 心焦不已。
覷著她們連環陣中的破綻,新雨旋轉著奮力向上,接住了自枝椏間滑下的蒲煙。兩 人如落葉般的纏繞著彼此,而後重重地摔跌落地。為了保護蒲煙,新雨將她充滿驚懼的 臉壓入懷裡,讓自己的身體墊不直墜,只求不令蒲煙受傷,卻……被那四名紅衣女子由 新雨身上拉起,蒲煙竭力想掙脫她們如雞爪般枯瘦卻像鐵鉗般有力的手。
「放開他,你們要將我相公帶到哪裡去?」一再撲過去,還沒碰到新雨前卻被她們 狠狠地推開。蒲煙不顧自己披頭散髮、渾身髒污,一再哭喊著追趕她們。
將昏迷的新雨放士她們哨音所引來的馬背上,那幾名紅衣女子冷冷地盯著哭腫了眼 的蒲煙。
「夫人,侯爺尚有他應盡而未完成的任務,倘若你夫婦果真有緣,必然會有再聚之 日。」
「你們要將我相公帶到哪裡,做何任務?」緊緊地抱住新雨的大腿,蒲煙茫茫然的 問道。
「這你就不必多問了,你身上有侯爺的青雁信物,千萬要好生保管。」話才說完即 一踢馬腹,在蒲煙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便已跑得無影無蹤。
拿出那塊碧茵的綠雁玉現,蒲煙詫兵不已的盯著玉雁半晌,而後她抿抿唇的循著馬 去的方向,一步步地往前走,眼中是股不服輸的堅定。
「不管你們要將新雨帶到何處,我都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雖然大大小小的石子和黃土,令得向來養尊處優的蒲煙舉步維艱,但只要一想起被 劫走了的新雨,像是有股濃郁的力氣又陡然而升,支持著她一步步走下去;毫不遲疑的 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