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在突如其來的冷風中凍醒,她揉揉惺忪的眼睛看著正在穿衣服的裴星。昨夜的 兩情繼維立刻回到她印象中,鮮明得有如電影重、了一次又一次,為了飾飾自己緋紅的 雙頰,她望向窗外仍烏雲密佈的天色。
「你要到哪裡去?」看到裴星穿戴整齊的打開門,她馬上用被單包裹著自己赤裸的 身軀,跳下床光著腳丫子的衝到他面前。「裴星,不要離開我!裴星?」
裴星愛憐的在她唇上用力吻了個長而纏綿的印記。「你回去睡個回籠覺。我出去看 看,馬上就回來。」
五年前的陰影再度襲上水湄心頭,她垂下限瞼臉,斟酌著字句的說出心中的疑慮。 「你會回來吧?」
裴星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他用力的樓樓看起來很落寞的水湄。「小傻瓜,我當然會 回來。有你在這裡等我,我怎麼捨得不回來呢?」
「可是……」水湄咬住下唇的盯著地上。是嗎?裴星,五年前你還不是就這樣無聲 無息的從我生命中消失了。
「水湄,有些事我們一定得好好的聊聊。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因為我想去看看淑 萍,她快生了,而她丈夫又不在身邊。我總覺得不放心,想去看看她。」
「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等你,我已經過怕了等待的日子。」 水湄想起等待時的那種孤立無援,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吧,把衣服穿好,我們到山下看看。淑萍的房子建在谷底,下了一整晚的雨。 我實在有些擔心。」他看著水泥以最快的速度穿著衣服,低聲的說著從後頭圈住她的腰 ,將頭枕在她耳畔,用他初生的胡碴摩娑著她細嫩的頸子。「雖然我比較喜歡跟你一起 在床上消磨時間。但是,唉,我就是放不下心……」
「走吧!」水湄拉著他的手向外走去。就在剛才的一瞬間,她突然感到一股悲哀深 深地攫住自己。因為就只是一夜纏綿,竟像是顆炸彈般的顛覆了她的感覺。無法理解, 在我封閉了五年之久的心,竟然只因為他的溫柔攻勢而徹底瓦解,我……太不小心了。 難道我忘記了過去所受到的教訓?如此輕易的放下心防,如果他又再故態復萌的離開我 呢?那時我將如何自處,如何收拾我再次破碎的心呢?
裴星邊小心翼翼地開著車,邊抽空的觀察著水湄那古怪的神色,她該不會是對昨天 晚上發生的事後悔了吧?他愈想愈擔心的頻頻從眼角的餘光偷瞄她。
昨天晚上是我最幸福的頂端,水湄如此熱情且毫不遲疑的響應著我。上天保佑,希 望那不會只是她被往事牽動的情緒而已,否則,我會受不了的!
風雨非但沒有減小的趨勢,反而變本加厲的更加肆虐。裴星吃力的握著方向盤,瞇 著眼睛試圖在如瀑布般直流的雨勢中看清楚外頭的道路,但風雨實在太大了,逼便他只 能放慢車速,緩緩地移動著。
「裴星,裴星,那邊有個人影,快停車!」突然水湄拉住他的手,指著樹下一件被 風吹得半天高的黃色雨衣,看得出有個人影正掙扎著在風雨中前進。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車子停在那個人影附近,裴星打開車門頂著粗重的雨衝過去。 「淑萍?你在這裡幹什麼?快進車子裡來!」
勉強的擠出個扭曲了的笑容,淑萍吃力的爬上後座!渾身濕灑灑的她帶著歉意的捧 著肚子。「對不起,把你的車弄髒了。河水暴漲,店裡淹水淹到膝蓋,我想把一些乾糧 搬到高處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我可能要生了,但是武勝又不在,我……我想… …我想找你們,麻煩你們送我下山。」她說到後頭根本是咬著牙的喊叫起來。
「淑萍,你忍著點,我馬上送你下山。」裴星說著猛打著方向盤,車子在湃沱的大 雨中穿梭著。
「謝……謝你。」淑萍說完即因另一次的疼痛而尖叫連連。「我……哎喲,哇水湄 眼見她如此痛苦的模樣,她坐到淑萍身旁,鼓勵的握著她的手。「深呼吸,淑萍,現在 先吸氣,然後呼氣,好,吸氣,再呼氣!」
裴星諂異的回過頭看著她,對她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沉著,感到不可思議和陌生, 淑萍的尖叫聲使他無暇細想,他皺起眉頭的看著路面上的滾滾黃泥水漿,咬著牙的控制 著車子的速度。
水湄偷偷地抹去盈眶的淚水,淑萍的痛楚又將她帶回自己記憶中最難忍受的那一段 。跟淑萍不同的是。她知道孩子的爸爸在哪裡,而當初的自己,卻連裴星人在哪裡都不 知道。相較之下,那種痛也就更加的放大在生命中灰暗的那一格了。
車子在洶湧的雨勢中前進,淑萍的呻吟聲也愈來愈急,水湄憂心忡忡地看著前方。 應該已經快到山下了,但是,醫院在哪裡呢?唉,真是急死人丁!
「淑萍,醫院在哪裡?」裴星將車停在又路上,焦急的朝後座大吼。
淑萍在水湄的扶持下挺起上半身看看窗外。「右邊的路走到盡頭,再左轉第三家就 是了。」她說完喘著氣的躺回椅子上。
車子像賽車場中的斗土般的橫衝直撞,在一陣猛烈的緊急煞車之後,裴星拉起子煞 車,立刻跑到後頭,抱起淑萍便往醫院的急診室沖。
很快的,就彷彿水湄剛出上急診室外的長條木椅似的,淑萍已經產下嬰兒,醫生抱 著嬰兒出來給他們看,是個紅通通、可愛的胖小子。
「很可愛對不對?真希望我們也能有這麼可愛的孩子!」裴星看水湄抱著嬰兒發呆 的模樣,輕輕地在她耳畔說道。
水湄忽然露出個奇怪的笑容看著他。「是嗎?」
「是啊,水湄,我希望你能早些為我生下我的孩子,這樣一來,我們的生命會因為 孩子的存在更有價值。」裴星說著將孩子抱還給寺著一旁的護士。「水泥,你怎麼啦? 是不是人累了?」
「不。裴星,你真的想要孩子?」水湄像是不認識他似的揪著他看,臉上是似笑非 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當然了,我當然想要孩子。水湄,你怎麼了?」裴星百思不解的望著她怪異的言 行。
水湄甩開他的手,發出一串破碎的笑聲。「你,你騙人!你根本就不要我們的孩子 ,你甚至不承認他是你的,你騙人?我恨你,裴星,我恨你!」
「水湄,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的孩子?你到底……」裴星雙手抓住水湄的肩,肩 ,莫名所以的追問。
「我們的孩子,我流產的那個孩子就是你的骨肉。我想告訴你,可是你天天不回家 ;等銘雍告訴你時,你卻不承認那個孩子,他確確實實是你的骨肉啊!」水湄哭著向外 頭跑去的大叫。
「什麼!」裴星震驚的呆住了,看到水湄掙扎著跑向車子,他才恍如大夢初醒般的 追出去。但終歸足遲了一步,吉普車在他面前絕塵而去,只留下被水泥所說的話震懾住 的他。
我的孩子?那個孩子是我的!天!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怎麼會不承認我的孩子呢 ?這……我的孩子,我的天啊!這麼多年來,水湄獨自忍受這個痛苦的折磨,而我卻沒 有陪她度過那段最困難的日子,我該怎麼彌補她所受的苦難呢?我……我該如何向她表 達出我的愧疚呢?
不,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對,我必須找到她!他看著風雨未歇的天際自言自話 的鍍著步。
「水湄,把牛奶喝了好好地睡一覺,不要再想了。」玉嫻將牛奶塞進水湄子裡,命 令的對她說。
「我喝不下。玉嫻,我的心好苦,好像要被撕成碎片般的痛。當護士把嬰兒抱給我 看時,我什麼都不能想,也幾乎不能呼吸了,我好想念我的孩子。」水湄將杯子放在茶 幾土,雙手掩著臉低聲的哦泣著。
王嫻拍拍水湄的肩頭。「水湄,過去了的事就不要再去想。那個孩子跟你沒有緣, 所以寸留不住他。」
「可足,我……」
「水湄,我發現你已經被你自己的心魔所捆綁了。你不肯讓那件事從你的生活中消 失,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這樣對你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
「難道,你要我忘記可憐的孩子?」
「不,水湄,他還不是你的孩子,而只是曾經存在於你體內的一個個體而已。
水湄,我擔心你藉由孩子而不停的自我折磨。」玉嫻臉色一整的直視水湄。「你為 什麼不把你的心怒完全發洩出來呢?我觀察你很久了,我發現你把所有的痛苦都往肚子 裡吞,然後用孩子的事來折磨自己,用以轉移你對別人的憤慨。」
「我沒有!」水湄毫不猶豫的否認著她的說法。「我沒有什麼憤怒需要發洩或壓抑 ,我沒有折磨自己。」
「是嗎?就拿裴星五年前對你的傷害來說好了,難道你不憤怒?對銘雍的死呢?失 去孩子?我不相倍你到這些都沒有感覺!」
「我……」水湄很快的偏過頭去,她眼神迷亂的顫抖著身子。「我沒有……是我不 好,這一切都是我不好。」
「水湄?」王嫻詫異的仲子去碰觸她,但見到水湄的樣子,她反而縮回手,只是靜 靜地坐在一旁。「水湄,說出來,把你心裡所有的話都說出來,我在這裡陪你。」
水湄似乎從很遙這的地方神適回來似的,突然爆出一陣大笑伴隨豆粒大的淚珠奔流 不止。「都是我不乖,所以爸爸跟媽媽不要我,他們甚至連死都不帶我一塊去;都是我 不好,所以裴星他不要我,銘雍也不要我,甚至……甚至我的孩子也…也不要我!」
「不,水湄,這些不是你的錯!」玉嫻感慨的擁著水湄。「不是啊,水湄,那些並 非是因為你而發生的事,生離死別本是人生難以定論的啊!」
「……我不該那麼不小心的,我應該小心一點的;但是,我……我卻沒有保住我的 孩子,玉嫻,這一定是上天在責罰我。因為我曾經恨過他,我恨我自己,恨我的孩子! 」水湄慌亂的猛搖著頭。「我曾經恨過他,因為他的存在使我不能了無牽掛的去死!是 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當我漸漸地變上我的孩子時,老天爺要帶走他來處罰我曾 經有過不好的念頭?是不是?玉嫻,是不是這樣?」
長長地歎口氣,玉嫻拍拍她的背。「噓,水湄,把這杯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覺,不 要再去想了。」
水湄聲嘶力竭的就著玉嫻端著的杯子,慢慢地噢飲著牛奶,她張著異常晶亮的眼睛 骨碌碌地注視著玉嫻。「玉嫻,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玉嫻,不要離開我!求求你,所 有的人都離我而去,你……」
「我不會離開你的,水湄,你忘了嗎?我們可是最好的姊妹,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 呢?」玉嫻揚起眉微微一笑的說道。
水湄眨了眨眼睛,試圖甩甩頭,但她的神智逐漸的有些不清楚。「對……玉嫻…我 ……我們……」
玉嫻輕手輕腳的為水湄蓋好被子,然後在凝視著水湄顯得異常安詳的睡容之後,她 歎著氣的拿起電話。
「水湄,也該是你從自己所設的苦牢中出來的時候了,只是,我懷疑你願意走出來 嗎?」她看了眼牆上的壁鐘,沉吟了一會兒才撥下那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