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過招後,洛羽已經知道自己的內力與韓墨鐵不相上下,只是他的掌法沉穩,自己卻以輕巧靈活見長,現在茫茫雪地上,沒有人可以幫忙,他只能和他硬拚,耗他的體力,就算兩敗俱傷,他不能讓他逃下山去害人。
「擋我者死!統統都得死!」韓墨鐵殺紅了眼,和洛羽結結實實地過了好幾招,沒有佔到半分便宜,氣得哇哇大叫。
雪紛紛揚揚的下著,劌山山腰下,洛羽經歷了有生以來最殘酷的一次戰鬥。
他的對手並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敬仰的人,也是他最愛之人的長輩,但卻不是一個正常人。
韓墨鐵正把滿腔的仇恨與怒火都發洩在洛羽這個將要成為他女婿的人身上。
洛羽也咬牙全力抵抗,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滿天煙雨,雖然他擅長暗器,卻從不濫用,也正因為他心地純良,師父才把這個可以瞬間殺人的武功教給他,數以萬計的暗器齊發,沒有多少人能避開。
「去死吧!所有人都去死!我要為全家報仇!為小娃兒報仇!」韓墨鐵每說一句就劈一掌,掌風如電,凌厲至極。
他的每一掌都被洛羽化開,卻也只能如此而已,洛羽無法進攻,從開始就處於被動狀態,加上兩人功力相當,他連碰到對方的身子都很難。
幾百招下來,仍然不分勝負,韓墨鐵越來越焦躁,他腦子糊塗又瘋狂,一心想報仇,卻無法如願,只能來來回回和洛羽兜圈子,恨得要命。他突然狂性大發,掌上用勁,功力竟然增了好幾倍。
洛羽暗自吃驚,一個不留神,被他在肩上重擊了一掌,往後退了數步。
「爹,你醒醒,不要殺他!你們停手吧,不要再打了!」韓潮汐在一邊急得大喊,想幫忙,又不知該怎麼幫,看到父親打傷洛羽,她的痛苦可想而知。
洛羽還沒有穩住身形,韓墨鐵第二掌又緊接著劈到,他抬手硬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韓墨鐵看到鮮血,更是瘋狂,雙掌齊發,擊向洛羽胸口。
「不要!爹,你瘋了,不要傷他。」韓潮汐哭著撲到洛羽身上。
洛羽大驚,飛快的抱住她就地一滾,砰的一聲,韓墨鐵的掌力擊在他背上,震得連他懷裡的韓潮汐也氣血翻湧。
他們身下的一大片雪地,已被鮮血染紅。
「洛羽,你不要嚇我,你沒事吧?你流了好多血,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血?不要,我不要這樣……」韓潮汐大哭,緊抱住身子越來越沉重的洛羽,雪地裡的血都是他身上流出來的。
洛羽微微睜開眼睛,強撐著朝她搖頭,輕聲說:「我沒事。」
「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還要殺多少人才會甘心?就算要報仇,你殺的人加起來也夠了吧!如果洛羽被你殺了,你讓我怎麼辦?你不疼我了嗎?爹,我求你,求你醒過來吧……」
「哈哈哈!」面對女兒一聲聲的哀求,韓墨鐵卻充耳不聞,似乎很滿意自己終於掃除了障礙,得意的仰天狂笑。
狂笑聲最後成了悲憤的哀鳴,韓墨鐵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去,口中不斷喊著:「小娃兒,我的小娃兒,爹最疼你,一定會替你報仇!嗚嗚……」
洛羽咬著牙,忍住痛苦,用力地坐起身,他拿出懷裡的煙雨扇,看著韓潮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對不起,我不能再讓他去殺人了。潮汐,你別恨我,這是唯一的辦法。」
韓潮汐掩面痛哭,不住地搖頭大哭。
洛羽站了起來,看著前方韓墨鐵的背影,終於緩緩地平舉扇面,運用最後僅剩的內力提氣躍上半空,揚起扇子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形……
寒風陡然變得柔和,細白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微現晨光的天際灑下來,混著漫天細如牛毛的暗器,朦朦朧朧、溫溫柔柔,不帶一絲風聲地落在前方高大蒼涼的身影……
韓墨鐵抬起頭,雪花落在他的臉上、眉毛上,他的眼神如此溫柔,眼前的雪花似乎變了,變成了漫天濛濛的煙雨,霎時,他好像回到了記憶中煙雨如織的江南,那是他的家鄉啊,杭州--人間的天堂,那個曾經讓他快樂至極卻也痛不欲生的地方,仍然是如此的美……
韓潮汐也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著天地間朦朧的煙雨,她突然明白為什麼要叫滿天煙雨了,這暗器雖然鋪天蓋地,但去勢不快,如果要避還是可以避開,但卻沒人會想避開,因為身處其中會讓人心裡泛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溫柔,像柔波一樣輕輕的蕩漾,癡癡地看著,只想永久留住這最美麗的一刻……
煙雨中,一道白色身影飛快地飄了過去。
洛羽一掌擊在韓墨鐵背上,他根本沒有防備,也沒有反擊,馬上被震開好幾尺遠,滾倒在雪地上。
煙雨輕散了下來,沒入潔白時雪地中,就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韓墨鐵突然感到腿上一陣椎心的痛,似乎有無數的針扎進去,-那間,雙腿已經完全失去知覺,鮮血淌了一地。
他失去的只有腿上而已,在最後關頭,洛羽把他打出煙雨之外,保住了他的命。
洛羽躺在他身邊,他的體力已經完全耗盡,此刻,只要韓墨鐵隨便一掌就可以讓他斃命,他無力地閉上眼睛,鮮血一滴滴地把週遭的雪地染紅,一個碧瑩溫潤的玉如意無聲地滑出他的衣襟,落在血泊中。
韓墨鐵輕輕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洛羽身上,他的眼神雖然混濁,卻還很溫柔,仍然沉醉在剛才的幻境中,突然,血泊中那綠色的一點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眼神霎時變了,變得明亮萬分,彷彿一股奇異的力量瞬間注入他的體內,讓他獲得重生。他重重的喘息著,困難地移動著毫無知覺的雙腿,慢慢移近洛羽,然後伸出手顫抖地捧起玉如意,潔白的雪、鮮紅的血,還有碧綠的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哆嗦著,大大的淚珠從眼裡滾落下來,打濕了玉如意。
「小娃兒……爹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還活著,你沒有死,小娃兒,爹最疼的孩子……」
他的手顫抖地一滑,玉如意掉落下來,落在洛羽身上,他俯身緊緊地抱住他!
遠處的韓潮汐看傻了眼。
這一切都是夢吧?她不懂,為什麼爹會看著玉如意哭?他不發狂了,怎麼還在喊小娃兒呢?他為什麼要抱著洛羽哭?他們……剛剛不是正在進行一場生死決鬥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從雪地裡爬起來,走過去。「爹!洛羽!」
韓墨鐵老淚縱橫,像是突然得到了一件珍貴寶物般的死命抱著洛羽,嘴裡不停地喊著:「小娃兒,我想了二十二年的小娃兒,你長大了,爹很開心,你長這麼大了……」
韓潮汐吃驚地睜大眼,隱約明白了,連忙推著一動也不動的洛羽,語無倫次地喊:「洛羽,你醒醒,你沒事吧?你快醒醒!你聽到了沒?我爹他叫你小娃兒,他竟然是你爹耶!」
洛羽根本沒有暈過去,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眼神空洞而麻木。
從韓墨鐵拿起玉如意,那狂喜的眼神就讓他意識到了這駭人的真相。看著眼前才與他一番惡戰的老人,感受到他毫無溫暖的懷抱,他的思緒一片混亂。此刻,他的眼前竟然出現許多毫無意義的零亂場面,一樁又一樁的慘案、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眼前這個雙手沾滿血腥、殺人如麻的老人怎麼可能和他心中景仰的父親連在一起?這太可笑、太荒唐了!
「潮汐。」他調勻了氣息,用自己也陌生的冷靜語氣說道:「把你爹拉開,我沒有力氣了。」
韓墨鐵渾身一顫,僵住了。
韓潮汐也愣了一下,隨即回神,「洛羽,你別這樣……」
「你聽到了沒有?你什麼時候開始不聽我的話了?把他拉開!」洛羽冷淡地說。
韓墨鐵立即放開手,剛剛的狂喜讓他一時情不自禁,洛羽幾句冷冰冰的話卻令他迅速地平靜,但還是抑制不住激動,拿起玉如意,顫抖的說:「這是你的嗎?你是不是從小帶著的?如果是,那你就是我的兒子。你是十一月初八生的,你滿月那天,你娘親自給你戴上這個玉如意,我還在一本『黃帝內經』上提了字,那是爹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
「啊,是的是的!」韓潮汐興奮地喊了起來,「洛羽有這本書,原來爹真的是洛羽的親生爹爹,怪不得我覺得上面的字跡好熟悉,太好了!」
韓墨鐵也笑了起來,「一定是的!我真名叫鄭明湛,你應該聽說過,在江南是有名的神醫世家,我在杭州開醫館,過著殷實富足的生活,沒想到二十二年前我只不是拒絕了一個惡霸的求診,他竟然趁我出診的時候,帶了一幫打手把全家五十幾口人全殺光。」
他的眼睛裡淚光閃爍,灰白的眉毛與頭髮上有雪珠閃動,在黎明中顯得特別蒼老。
鄭明湛又續道:「等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一片血海,那是真正的血海,鮮血都在地上凝固成塊。可歎我濟世一生,卻保護不了家小,那一刻我瘋了!我瘋狂地在屍體中找尋,我找到了父母、妻子,卻怎麼也找不到才滿週歲的兒子,想來必是被砍得血肉模糊……自此我便什麼也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恨!孩子,真沒想到二十二年後我們父子能夠重逢,是老天爺太眷顧我了。這玉如意是你娘留給你的,一定是她在遭到危急時遣人把你抱走……」
洛羽已經坐了起來,他一把拿過玉如意,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猛然打斷了:「對不起,我不想在這裡聽你編故事。這東西是誰留給我的都不關你的事,我爹娘早就死了,我爹是一個濟世天下、以救人為己任的好大夫,我沒有你這種一發狂就濫殺無辜、手上沾滿血腥的爹,我可承受不起這種罪。」
他說完這番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陽光照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看來冷酷且漠然。
「一發狂就濫殺無辜?」鄭明湛剛恢復記憶,一時反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
「你做過什麼自己知道!」洛羽不再理他,轉向韓潮汐,「你還愣著幹什麼?走啊!」
韓潮汐怔了怔,拉住他,「你別這樣,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啊,現在爹已經好了,以前的事他又不是存心的,他是太思念你了,你就原諒他嘛!你們父子二十幾年沒有團聚,怎麼一見面就賭氣呢?」
「你走不走?不走是吧,那我走了。」他扯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洛羽!」韓潮汐追上他,「你不要衝動,你不會跟我生氣吧?大家都受了傷,我們先回去休息好嗎?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洛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麼不跟你生氣?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要把他放開,你聽進去了嗎?你這樣任性又是非不分,你以為每次都會像今天這般幸運嗎?你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我可不覺得!」
「洛羽……」
他按住胸口,抑住湧上來的甜腥,閉了閉眼睛,繼續往山下走。
韓潮汐站在路中,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追上去。
鄭明湛坐在雪地上,看著兒子冷漠的背影,一時之間似乎蒼老數十歲,洛羽那一句「濫殺無辜,沾滿血腥」在耳邊不斷迴旋,他勉強靜下心回憶,這二十幾年來,每一次發病、每一次殺戮、每一次的血肉橫飛一點一滴的想起來……
天哪!他的雙手發抖,全身冰冷,血液彷彿在-那間凝固了。
眼前一黑,他暈倒在雪地上。
「爹,你怎麼了?爹!」韓潮汐忙跑過來扶他,看了一眼山下,洛羽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了……
無塵山莊--
「好大的雪啊!」邢綺蘭一早起來就看到滿院的瓊花玉樹,她生於南方,很少見到如此大雪,不由得興奮起來,大聲地喊著丈夫:「你快出來,好漂亮!」
「你當心著涼。」澹斌看著妻子穿著單薄的衣服在院子裡玩雪,忍不住叮嚀:「去添件衣服再玩也不遲。」
正說著,忽聽得外面有敲門聲,一下一下的,聽起來特別沉重。
「誰啊?大清早就來開門。」
邢綺蘭心急,也不等僕人開門,自己轉身就跑出去把門打開。
「二弟!你怎麼了?全身都是血,你受傷了嗎?天哪,發生什麼事情了?」
洛羽沒有回答她,他已經閉上眼睛軟軟地倒了下去。
所謂的事實真相,所謂的重逢喜悅,他統統都不相信,也不要去面對!
對洛羽來說,這一切就像一場惡夢。
雖然他已從心底原諒鄭明湛殺人如麻的事實,但這與承認他是自己的父親是有差別的。那時因為他從來沒有把這個人與自己聯繫在一起,站在外人的角度,他可以諒解、可以理解,加上韓潮汐的關係,他也可以接受,雖然常常會感到自責,但事已至此,他只希望能盡自己的一份力去彌補,不讓悲劇再度發生。但此刻,那個人竟然從陌生人跳到親生父親的位置上,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他印象中的父親只能從黃帝內經上的幾個字去想像,二十幾年來,父親幾句殷殷的囑托--行醫濟世,乃為人之本!望兒切記!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標。他也相信,自己的父親絕對是個胸懷寬廣、懸壺濟世的大英雄。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那個讓他一度深惡痛絕,甚至產生殺念的殺人惡魔竟然變成了他的父親,這一切太荒唐了!
洛羽終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發著高燒,也不用功力抵抗,反正就是打算自生自滅。有時候,睜開眼睛看到澹斌憂心地看著自己,他就微微一笑,然後又閉上眼睛,「大哥,當初師父真不該把我救起來,你也不該把我帶下山,總之,什麼都不該發生,我不在這個世界上最好。」
澹斌聽到他的話,又是生氣又是擔憂,如果不是他現在身受重傷,他肯定會把他拉起來狠狠地毒打一頓。洛羽從小就沒有讓人操心過,他潔身自愛、驕傲完美,除了父母雙亡這點缺憾外,他幾乎沒有一點瑕疵,雖然他選擇了韓潮汐,讓他有些吃驚,但還是覺得這對歡喜冤家很有趣;即使韓潮汐沒有想像中那樣完美溫柔,卻也可愛淘氣,這幾乎是最好的結局了,但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讓洛羽這樣心灰意冷。
「我覺得,二弟可能遭到一生中最嚴重的打擊,不知道是什麼破壞了他心中對生活的信念,讓他沒了生存的勇氣。」澹斌對邢綺蘭說,長歎了一口氣。
「是和潮汐吵架嗎?不太可能吧,二弟那麼喜歡她。」邢綺蘭想不通。
「我覺得跟潮汐無關。肯定發生了我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我想……應該是跟他的身世有關!」
「哦?」
「二弟對以前的生活沒有半點印象,他被我師父救起時,身上只有一個玉如意和一本醫書,但是師父曾經和我說過,當時杭州出了一個滅門慘案,師父也不願多說,他只想把二弟培養成心地純良、完美無瑕的人,只希望他能夠快樂的生活。這麼多年來,二弟也已經放棄了找尋父母的希望,他盡力學醫,以不負他父親的囑托。他把自己的背景想得很簡單,其實他本身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只想和自然親近,我想這也是潮汐會吸引他的原因。可是現在,我猜他可能知道了一些事。」
澹斌憂心地朝床上看了一眼,輕聲道:「我有預感,潮汐的愛會救他起來,只是還要一段時間……」
幾天以後,洛羽的燒退了,也能夠下床,但他卻變得很沉默,常常發呆,無論是誰和他說話,他都只是搖搖頭,然後說:「如果你們為我好,就不要來問我,讓殘肥這一切都忘掉吧。」
「忘掉什麼?」邢綺蘭第一個不明白,凶巴巴地說:「你要做和尚嗎?只有和尚才會說這些奇怪的話,你這個樣子,潮汐怎麼辦?你要讓她做尼姑嗎?你不再愛她了嗎?如果你敢欺負她,我就把你踢出家門去。」
洛羽聽她說完,才頭疼地說:「大嫂,你讓我靜一下好嗎?我不會拋棄潮汐約,我只是想靜一下。」
「靜一下?你已經靜了很多天。你還要靜多久?有什麼事大家一起攤開來說。」邢綺蘭氣急敗壞地說,「本來還以為年底能辦樁喜事呢,就憑你這樣子,一輩子都別想娶老婆!」
「大嫂!」
邢綺蘭還想再說,一個丫鬟突然跑進來,嚷著:「韓姑娘來了。」
「來得正好,把她叫來。你自己剛才說的,你不會拋棄她,我看你怎麼留她!」
本來神情麻木的洛羽聽到韓潮汐來了,忍不住抬起頭,眼睛閃著光芒。
邢綺蘭看他這副模樣,滿意了,氣也消了一點。
過了半晌,只聽門外腳步聲響,韓潮汐跑了進來。
她看上去又疲倦又蒼白,眼睛還紅紅腫腫的,一見洛羽就抱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焦急地問:「你沒事吧?傷好了嗎?你怎麼不來找我呢?我這幾天真的擔心死了。」
洛羽撫了下她的黑髮,默然地摟緊她,眼眶濕潤。
邢綺蘭看他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吵架,猜想是小夫妻在鬧彆扭,便鬆了一口氣,輕鬆地走出門去。
過了一會兒,韓潮汐才從洛羽懷裡仰起頭來,急促地道:「洛羽,你跟我走一趟好不好?爹現在情況很不好,他的腿受傷了,怎麼也不肯治,根本下不了床,整日發脾氣,我知道他是想讓所有人都離開他。此外,他還很想你,整天只喊你的名字,你去看看他吧,你去他就會好的。」
洛羽本來溫柔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冰冷,放開了她,「你是為這件事而來的嗎?」
「洛羽,你在賭什麼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爹也很後悔,他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你再這樣,他根本活不下去!你就去看他一下,就一下下而已,他會很開心的。他找了你這麼多年,他的痛苦你也看到了,你不是無知無覺吧?」
他冷冷地回道:「我就是因為太有知有覺,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我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些慘絕人寰的血腥場面,一個人可以恨、可以怨、可以思念成狂,但為什麼要把這份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他一個人的仇恨造就了多少人的仇恨,他口裡說不要報仇,可轉眼間就去殺人,我沒法子接受,我沒有這樣的父親,我一輩子都不要看到他!」
韓潮汐呆住了,搖著頭,慢慢地往後退,「一輩子不見?你好狠的心啊!我最看不慣你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好像自己多祟高似的。其實你最自私,你只想著自己,因為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恥辱,你覺得他侮辱了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把你生下來,你身上流著的是他的血,你們是一樣的!他有多殘忍,你就有多殘忍,你憑什麼這樣說他?你既然恨他,那天就不該救他,讓他死在滿天煙雨下面就好。你又要裝好心,又要劃清界線,真令人討厭!今天就當我沒有來過,你以後也別再找我們父母倆,省得辱你的名氣!」
說完這一段話,她轉身就跑,正好和門口的邢綺蘭撞個滿懷,氣憤地喊:「我以後再也不進你們家,我討厭死你們了!」
她一邊哭一邊跑走了。
邢綺蘭衝進屋,看到洛羽頹然地靠在牆上,還沒等她罵,他就主動說:「大嫂,你罵我吧,打我也行,把我打死最好。」
「你這種人要我打,我還嫌手酸呢!哼!」邢綺蘭生氣地瞪他一眼,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