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在劌山暫時住了下來,韓墨鐵也很喜歡他。
洛羽怕自己常常給他吃藥反而引起他的懷疑,於是一開始就用很坦誠的態度說:「伯父,這次潮汐把我請來,是因為她覺得你身體不太好,我想這也是她的一番孝心,你就讓我治一段時間。我的藥不會下得很重,而且都是養氣補血的,您先吃吃看,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可以馬上停。」
韓墨鐵一口就答應下來,哈哈笑道:「行啊!就算是為我的閨女也得把你留住,誰知道她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自己!」
洛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韓墨鐵有時還挺會開玩笑的,一點也沒有長輩後輩的嫌隙,他們不一會兒就很熟絡,他也試著問老人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
「伯父,聽潮汐說你對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韓墨鐵臉色稍梢凝重了一些。「是,我都不記得了。」
「哦,那伯父又是從哪裡把潮汐領來的?」
韓墨鐵搖搖頭,「我也不記得了,我有時候會犯糊塗,以前的事潮汐比我記得還清楚。應該是她還在襁褓的時候吧。聽潮汐說,她從懂事就跟著我。」
「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你女兒?」
韓墨鐵朝他笑,「我就是知道,沒有為什麼。我只是偶然會糊塗,但我知道我只有一個人,我的家人都不在我身邊了。」說到這一句,他的臉上有濃濃的茫然和悲傷。
洛羽等他平靜了一點,又問:「那你還記得你是哪裡人嗎?」
「哪裡人……」韓墨鐵皺起眉,很辛苦地回憶,「應該是江南人吧!我和潮汐是從南邊過來的。我們走過許多地方,我有時候作夢,常常會夢到江南,很美很美的感覺。」
「我也是江南人,看來我們還是同鄉呢。」洛羽輕鬆地笑著。
「哦!」他很驚奇地,「怪不得我看著你,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江南哪裡?你父母呢?」
「杭州吧,我是聽我師父說的。他也是在我襁褓時把我撿來的,那時候我才過滿月,被人扔在草叢裡,他就把我撿了回去。」
韓墨鐵望著他的眼神自然地泛起慈祥無比的光芒,「你和潮汐一樣都是可憐的孩子,還有這山上的孩子,都是無父無母的,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幸了。」
「還好。」洛羽笑著說,「我對父母一點記憶也沒有,就像潮汐,她已經把你當成親生父親:我也有親人,有師父也有大哥,有得必有失嘛!」
韓墨鐵欣賞地點頭,「好一句有得必有失,人應該向前看,保持一顆平常心,是最重要的。」
兩人聊得投機,洛羽有時會覺得並不是自己在為老人治病,而是老人在指點他。
但洛羽還是很認真地分析韓墨鐵的病情,他已確定老人的病是心理上的,他並不是失憶,只是不願去回憶,過去的一切太過慘痛,所以寧可選擇忘記。忘記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武,只有忘記,才能生存下去。他現在要做的是把韓墨鐵過去的回憶給引導出來,雖然很殘忍,卻是醫病除根的唯一方法,但願韓潮汐的樂觀和他的開導能讓他可以盡快地振作起來,
這段時間,韓潮汐也很乖,她快樂且滿足,洛羽在給父親治病時,她不會去打擾,但平時她還是像小麻雀一樣會嘰嘰喳喳地纏著他。洛羽現在已經比較習慣了,也沒有像一開始那樣常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人的適應能力真是超強的,或許這也是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同的緣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不知不覺地霸佔了他的心: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卻經歷了許多事,甚至包括生死,尤其是聽到她睡夢中說喜歡他的那一瞬間,他嘗到了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激動和甜蜜。
這--就是愛嗎?像大哥與大嫂?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韓潮汐悄悄來到他身後,輕聲地說。
劌山的秋日清爽怡人,洛羽坐在山頂的一塊大石上,感到耳邊癢癢的,一雙細嫩的小手從背後環住了他,同時鼻間一陣熟悉的髮香,她的黑髮已經披滿自己的肩。
這個小妮子現在抱他抱成了習慣,雖然她說過她只抱過他一人,但以後還得牢牢把她看住才行。
他轉過頭,看到她那比秋日更加燦爛的笑臉,心不受控制的一跳,捏了捏她的俏鼻,笑笑不說話。
「你在想爹的病嗎?這幾天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開朗,照這樣下去,我想他再也不會發作了。」韓潮汐在他旁邊坐下,她總是把事情想得很樂觀。
「才幾天而已,之後還會不會發作,則要再觀察看看。」
「嗯。」她的視線下移,看到他放在石上的象牙扇,好奇地伸出手去,「這就是傳說中神醫洛羽的煙雨扇嗎?我還沒仔細看過呢!」
「你別亂動!」洛羽擋住她的小魔爪,「這可不是玩的東西。」
「我只是看一下而已嘛,我會很小心的。」她已飛快地伸出另一隻手,把扇子拿起來。潔白瑩潤的扇骨,細勻的骨架,她小心翼翼地把扇子打開,薄如蟬翼的扇面是一幅王維的「藍田煙雨圖」,她掩嘴一笑,「我還以為會看到一幅『百美圖』!很多扇子都這麼畫!」
「你就這樣想我啊?」他沒好氣地說。
「這裡有暗器嗎?你放在哪裡?」她上上下下仔細的看,洛羽的成名絕技是「滿天煙雨」,據說他的扇子裡藏著數以萬計的暗器,齊發的時候就像滿天下起了毛毛雨,可是她怎麼也看不出這把小扇子裡哪裡可以藏暗器。
她把手放在扇骨上,又翻著扇面看,左弄右弄,力道一巧,忽聽得一聲聲響,洛羽連忙摟住她。「小心!」
只見扇頁輕顫,一排細如牛毛的針迅速射了出來,剛好射中天空飛過的一隻小雀,它立即跌落下來,撲騰幾下翅膀,就此氣絕。
「哇,好厲害!」韓潮汐睜大眼睛。
「所以才教你不要亂動!」
「才不是。」她得意地說,「我說我的手法好,這麼隨便一發就中了。」
「我倒覺得是這隻小雀要嘛是眼睛不好,要嘛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不然怎會給你射中了呢?」
她捶他,「你損我!我沒這麼差勁吧?」
他大笑,自然地摟緊她,她把臉埋入他的胸膛,感到他對自己濃濃的寵愛。可是,他們現在的關係還是若即若離,有許多話並沒有明說,她有時候覺得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子。
她的心跳得極快,帶著熟悉的痛楚,忍不住輕輕開口:「洛羽,你是不是什麼病都會治?」
「那要看是什麼病?」
她仰起臉,認真地說:「我的病!」
「你?」他凝視著她,「你不舒服嗎?」
她點頭。
「是嗎?」他搭住她的脈搏,不解地說,「好像沒有什麼吧?」
「不是這兒。」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是這兒疼!」
他嚇了一跳,但不便去碰,只是問:「胸口疼?有多久了,很嚴重嗎?」
「不是胸口疼,是心。」她的眼底有狡黠的光芒,臉卻泛紅了,「最近好疼哦,尤其是看到你,和你說話,就會突然發疼;有時候晚上醒過來,想起你也疼。不知為什麼,不認識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是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藥?有解藥嗎?」
他怔了怔,笑了出來,看著她閃爍的眼神和羞紅的臉,知道她其實並不是真的不瞭解這個病症。他的小潮汐真的太可愛了!她等急了吧?從小就過於含蓄的他更注重心靈的契合,沒有留意到她也需要言語的表白,是他過於忽略了。
他伸手撫上她火燙柔嫩的臉,輕笑著說:「有,有解藥!」
「是嗎?怎麼解呢?」她大著膽子直視著他。
「我現在就幫你解啊!」他突然低下頭,她清香的氣息泌入鼻間,輕輕地吻上她嬌艷的紅唇,淺嘗她自然芳香的味道,沒有深吻,只是淺淺的、柔柔的、充滿憐惜的。
奇異電流般的感覺從唇際一直延伸到全身,她閉上眼睛,感覺就像在雲端裡飄浮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放開她,看到她微睜的眼睛流光異彩,臉色如霞,美麗無比。
「現在好一點了吧?」他的聲音也帶著激動的顫抖。
她偷偷地笑了一下,紅著臉搖頭,「沒……有!」
是啊,反而更疼了,疼中帶甜,她簡直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下一瞬,他重新又吻住她,這回他沒這麼老實了,舌尖描繪一圈她細緻的唇線後,輕易地打開她的貝齒,她往後縮了一下,但不閃避,她摟緊他的脖子,輕笑著與他纏綿深吻,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這樣奇妙的感覺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真的很棒呢!
好不容易,洛羽終於放開她,微微喘著氣,剛才有一瞬間他差一點控制不住自己。這個小丫頭絕對有讓人發瘋的本事!
「現在好了吧?」
她眨著眼睛,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小聲地問:「你和我一樣疼是嗎?我感到你心跳得比我快呢!」
「是啊,一樣疼。」他握緊她的手,「你也給我下了藥吧?」
「那換我來幫你治。」她突然說,仰首主動吻住他,才不管他辛苦不辛苦,她是吻上癮了,愛死他身上清爽的味道,還有從唇際帶給自己如電流襲過的震動。不吻個夠本真對不起自己!
「洛羽,我喜歡你!就算會很痛很痛,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永遠都不會變的!」
洛羽緊緊抱住她,兩人滾倒在柔軟的草地上,聽著韓潮汐孩子氣的表白,他的眼睛有點濕潤,第一次感到自己生命是如此的充實。緣分,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以前他也曾幻想過自己最愛的人會是什麼樣子,美麗、溫柔、聰明,不管怎樣,都不曾想到會是像韓潮汐這樣精靈古怪,又有點壞脾氣的女孩子。但她身上的純真與自然卻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擬的,他很珍惜:發現自己也早被她吸引,不可自拔地喜歡上她了,很喜歡、很喜歡……
對韓潮汐來說,接來下的一段時間就像置身天堂,她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好覺得遺憾了;無論是對爹還是對洛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那樣地愛著自己。以前的惶恐與眼淚,似乎一下子離她很遠,山上的日子像世外桃源,時間就像停頓了,如果能夠永遠都這樣該有多好!
但是,現實很快地又回到他們之間。
這一天,韓墨鐵有點著涼,大概因為身體不舒服,他的情緒不太穩定,一整天都沒有說太多的話,喝著茶會以為在吃飯,看著書一轉眼便忘了把書放哪裡了。
洛羽一直很謹慎地注意著他,韓潮汐因為太快樂,反而沒有留意,但小武他們也都有點緊張,洛羽偷偷地囑咐他們把鐵鏈拿出來,上次因為韓潮汐的阻止,所以打來了也只是備著,沒有用。
「爹,你今晚想吃什麼,我讓丫鬟給你做!」下午的時候,韓潮汐陪父親在院子裡聊天,親暱地問。
「吃飯?這麼快就吃飯了?」韓墨鐵心不在焉地問,「我好像剛吃過早飯。」
「早飯早吃過了,爹怎麼糊塗了?」韓潮汐給他捶著肩。
「呵呵,是嗎?」韓墨鐵拍拍她的手,笑得有點恍惚。
洛羽拿著一碗藥過來,「伯父,你該吃藥了。」
「吃藥,我為什麼要吃藥,我又沒有病!」韓墨鐵明顯的有點不悅。
「爹,你天天吃,今天怎麼又說不吃了?我給你吹吹,等一下就不燙了。」韓潮汐接過藥碗,用嘴輕輕吹著。
洛羽盯著韓墨鐵陰晴不定的臉,小心地說:「伯父,你是不是覺得不太舒服,吃完藥就去睡一會兒吧!」
「唔,睡一會兒。」韓墨鐵含糊地答應著,看看他們,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種陌生的光芒。
韓潮汐把藥吹涼,遞到他面前,「可以喝了,爹!」
他遲疑地看了藥碗一眼,突然問:「今天什麼日子?」
「今天十月初九!」洛羽回答道,不動聲色地走近他。
「十月初九?原來是十月初九!那還早呢!」老人低低地自語著,看到韓潮汐手上的藥碗,突然又大驚地問:「這是什麼?」
「這是藥啊,爹,你怎麼了?」韓潮汐也覺得不對勁,伸手想去碰他的額,卻被洛羽拉下來。
韓墨鐵明顯地煩躁起來,「為什麼要給我吃藥?我又沒有病,我自己就是大夫,怎會不知道!你們兩個小娃兒,都給我走開,不要來煩我!」
韓潮汐急得跟什麼似的,「爹又開始胡說了,怎麼辦?」
「他以前是大夫嗎?」洛羽問。
「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說過。」
「別多說,趕緊把這碗藥讓他喝下去。」因為今天韓墨鐵情緒很不對,所以洛羽在藥裡加了許多的安神藥,吃完後會馬上睡著。為了避免意外,還是讓他安睡最好。
「爹你快喝吧,這藥很好的,你以前不是常常喝的嗎?」韓潮汐哄著,把藥遞過去,「喝一口就好了,不會很難喝的。」
但韓墨鐵已被惹惱,大手一揮,打碎了韓潮汐的藥碗,怒目道:「我沒病為什麼要給我吃藥?你們一定是想害我!我們一家人被你們害得還不夠嗎?」
洛羽連忙把韓潮汐拉得遠遠的,囑咐她:「你乖乖在這裡站著,不要動!」
「怎麼會這樣?剛剛還好好的啊!」韓潮汐急得哭出來,「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發作了。」
「你別緊張,大家這麼多人,不會讓他出問題的。你站在這裡,我去制住他。」洛羽朝小武使了個眼色。
小武忙帶著幾個少年出去。
這時,韓墨鐵似乎當所有人不存在了,只是不住地在原地打轉,喃喃說著:「對了,我的小娃兒呢?我才滿月的小娃兒呢?奶娘抱走了嗎?他該餓了,怎麼還不抱過來?」
洛羽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盡量不去驚擾他,他想先點住他的穴道,把他制伏再說,但韓墨鐵看上去很焦躁,不停地打轉說著話,洛羽一時也不好下手。
猛地,韓墨鐵一轉眼竟看到了他,愣住了,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麼。
洛羽知道他武功很高,力大無窮,所以也暗自戒備,微笑鎮定地說:「伯父,我看你真的累了,去睡一會兒吧。」
韓墨鐵彷彿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側著頭,怔怔地說:「小娃兒,我的小娃兒不見了!他才滿月,你有沒有看到他?他和你很像的!」
洛羽已經不只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小娃兒」三個字,想來老人年輕的時候應該有個孩子,可能已經遭意外死亡了。當下,他笑著說:「我看到他了,他正在屋裡睡覺,你跟我進去看他。」
「不行,你把他抱出來,現在大白天睡什麼覺!」偏偏韓墨鐵不肯合作,粗眉一掀,戒備地看著他,「你又是誰?你是來殺我們的人嗎?滾,我說什麼都不會去醫那個貪官的!快滾!」
洛羽聽得莫名其妙,但絲毫不敢怠慢,「伯父,沒有人要殺你,你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還說沒有殺!全家都死了,五十多口人!」韓墨鐵突然睜大眼睛,眼中佈滿血絲,惡狠狠地一步一步逼向洛羽,「你看過那個場面嗎?血都流成河,所有的人,包括老的小的,統統都沒有留活口!這世間怎會這麼沒有天理啊?我的小娃兒才出生一個月,就這樣找不到了!一夜之間,我什麼都沒了!我恨透了。老天爺不長眼,這是什麼世道啊?啊--」
他越說越急促、越激動,最後狂喊了一聲,一掌就向洛羽劈了過去;洛羽身子一側,他打了個空,掌風掃向一顆小松樹,樹應聲而倒。
旁邊的人都嚇呆了,而洛羽已經轉到老人身後,拿出煙雨扇,扇尖指向韓墨腋下的神道穴。
沒想到韓墨鐵雖然神智糊塗,反應卻極為靈敏,而且也可能他本身是大夫,所以對身體的感應比普通人更快,洛羽剛碰到,他已飛速轉過身,一掌又劈了出去。
「爹--」韓潮汐嚇得不顧一切地衝上來,「你不要傷害他,爹!」
「你不要過來!小虎,把她拉開!」洛羽已經避開老人的掌風,他臨敵一向很沉著,也早有準備,但卻分不出身來多照顧一個人。
小虎甚是機伶,往地上一滾,矮著身拉住韓潮汐,硬把她拉出戰局。
洛羽雙足輕輕借力一點,已飛身上了一棵大樹,轉動扇柄,一輪暗器無聲地射向韓墨鐵雙肩的肩井穴。
韓潮汐嚇壞了,她以為洛羽要下重手,「不要!洛羽,你答應過我不殺爹的!」
隨著她的喊聲,老人立即警覺地抬頭,身子一滾,暗器射偏進他的手肘,頓時鮮血直流:他再狂吼,明顯已被惹怒,出掌硬生生地劈向大樹。
洛羽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地落到另一棵樹上,他有點氣韓潮汐,明明已經快要制住,卻被她一句話給攪了,耳際聽到下面傳來沉重的鐵鏈聲,小武眾人已經拖著四條鐵鏈來到。
「你們……你們要幹嘛?」韓潮汐睜大眼睛。
趁她分神的當口,洛羽已經射出第二輪的暗器,這次的暗器上已帶有麻藥,穩穩地射中膝蓋邊的曲泉穴,韓墨鐵只覺得雙腿一麻,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同一時刻,洛羽飛身下來,雙手如電,點住他身上幾處要穴,使他再也不能動彈。
韓墨鐵跪倒在地上,雙眼盯著洛羽,似乎要噴出火來,不住地喘著粗氣,發出低沉的吼聲。
「小武,把鐵鏈拿過來!快!」他揚聲說。
「不行!不可以鎖我爹!」韓潮汐奔過來,看到一地的鮮血,以為父親傷得很嚴重。「你已經制住他了,讓他睡一覺就好了,不要鎖他嘛!」
洛羽這回可沒有妥協,示意小武把四條鐵鏈分四處拿過來,分別鎖住韓墨鐵的手腳。
「你們誰敢動,我就立即殺了你們!」韓潮汐厲聲喊著,怒氣沖沖地看著洛羽,「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為什麼要擅作主張?我爹又不是野獸,你敢鎖他我就和你絕交!」
「我聽到了,但我還是要鎖他!這是唯一可以保證他不傷人的辦法!」洛羽冷冷地說,蹲下身,把其中一個鎖鏈套進韓墨鐵淌著血的右足,又朝站在一邊不敢動手的少年們冷然道:「你們怎麼還不幫忙?是不是想等他衝開穴道後送掉小命?」
小武連忙蹲下身,幫助洛羽鎖好其中一個,又去弄另一個。
韓潮汐已一掌揮了過來,「我看誰敢動!」
「韓潮汐!」洛羽拉開她,「這個節骨眼上你不要任性,快到一邊去!」
「我不要!我不要你鎖我爹!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許你鎖我爹!」韓潮汐任性地掙扎開他的手,用腳去踢那些套鎖的少年們,「你們全都反了,再動手我殺了你們!」
突然,韓墨鐵發出一聲如狼般的吼叫,他已衝開右足上的穴道,飛起一腳,剛好踢向韓潮汐的腰,洛羽一把抱她避開,幸虧韓墨鐵的右足已經被套上鐵鏈,力道大為削弱,但韓潮汐還是被他內力震得噴出一口血。
洛羽飛快地點住她的穴道止住血,把她帶給一邊的小虎。「快帶她離開,不要再過來了!」
韓墨鐵的右手也已經衝開,一掌向洛羽揮去,洛羽來不及躲,只好伸手硬接下這一掌。只聽得轟的一聲,兩人同時被震得向後仰去,洛羽退了好幾步才穩住,只覺得氣血翻湧,眼冒金星,扶住了牆:而韓墨鐵也被他震得倒在地上,臉色灰白,一時無法動彈。
這次所有人都不敢再怠慢,七手八腳地在韓墨鐵四肢套上鎖鏈,牢牢地鎖住,並且在把另一端分別在堅硬的石磨上固定住。剛一弄好,韓墨鐵就從地上一躍而起,沉重的鐵鏈嘩啦啦亂響,雙目赤紅,手足狂亂地撕打,嘴裡發出一陣一陣如困獸般的吼聲,粗鐵鏈被繃得緊緊,幸好石磨極為堅固,絲毫不動,任他再怎樣用力,也都只能在一個小範圍內,總算制伏了他。
韓潮汐在一邊已經哭得岔氣,但她並沒有再出聲阻止,眼睜睜地看著爹拖著沉重的鐵鏈拳腳相向地做著徒勞無功的掙扎。四條大鐵鏈少說也有上千斤,加上石磨的阻力,韓墨鐵的手腳處已被磨出血,他披散著頭髮,像一頭發狂的獅子,吼聲震得連地面都在動,韓潮汐幾次都想跑過去,可終究還是忍住了。
「爹……爹……」她哀哀地哭著,
這樣持續了一刻鐘,韓墨鐵的動作漸漸慢下來,他再大的力氣也有用光的時候。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嘴微微張著,發出痛苦的呻吟,呆滯混濁的眼也疲倦的合上了。
洛羽等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他已徹底力竭,走上前,讓一群人把他解開鎖,抬進屋放到床上,為了防止再度發作,他重新又給他鎖住四肢。他已決定,在韓墨鐵徹底治好之前,不能再解開鐵鏈了。
等到一切都弄好,每個人終於放心地吐出一口氣,至少阻止了一場殺戮,就算再累也是值得的。
洛羽這才抱起韓潮汐回房,她的嘴角還有血痕,神色哀戚,無聲地流著淚,也不說話。
「是不是狠疼?給我看看好嗎?」因為傷在腰際,他不便去解她的衣衫,「或者你自己看,我給你藥,你抹上去?」
她慢慢地搖了搖頭,困難地支起身子,撫著他的臉,「你不要緊吧?」剛才她也看到他被爹的內力震得臉色好難看。
「我沒事。」他伸手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黑髮裡。
「洛羽……」她輕輕地哭,「求求你,不要鎖爹。今天過了就把他放了好不好?他明天就會好的。」
他歎氣,「潮汐,這次我真的不能聽你的!我們不能因為可憐他,就讓他去傷害別人。你比我更瞭解他的危險性,是非黑白,也不用我說了是不是?」
「你不要和我講這種大道理!」她倔強地反駁他,「這世界能分得出是非黑白嗎?我活了這麼大,和爹一起從南方北上,一路上看到的事情沒有什麼是公平的!京城年年慶豐收,可是到處水災旱災,皇帝有看到嗎?那些貪官有看到嗎?這山上的所有人都是無父無母,難道都是因為天災嗎?爹剛才也說了,他全家五十多口人,一下子全死光,他還有個剛滿月的孩子呢,不也死了嗎?你怎麼忍心去鎖這樣一個可憐的老人?」
「這個世道是不公平,但我們就要隨波逐流嗎?更何況,被你爹殺掉的人就不可憐嗎?道理是一樣的!你想想,如果以後你爹的病真的好了,他知道了所有的事實,他一定也會同意我今天的作法!他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不要讓他以後承受太多的痛苦。你放心,我會盡快醫好他。我看得出,他發作起來反而能記得以前的事,有了鐵鏈,我們不怕他再發作,我可以引他說話,瞭解他的過去,我才能把他最痛苦的事引出來,說出來就會好的!」
「那……」她吸著鼻子,「等瞭解爹的過去,我們給他報仇!殺了那個壞人!」
「好!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許再感情用事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去解開他的鐵鏈!」
「嗯,我答應。」她輕聲說了一句,皺了皺眉,只因腰上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哎喲」一聲。
「快把衣衫解開吧,我拿藥給你,擦的時候注意要抹勻,還要輕輕的按摩,把瘀血揉散了才不會留下瘀青……」
「好複雜哦,你給我擦吧!」她打斷他。
「我怎麼給你擦?男女授受不親!」洛羽把藥給她,站了起來,「很晚了,你休息吧,明天見!」
「不要走嘛!再陪我一會兒!」
「你快擦藥,好好休息!」他微笑著離開了。
韓潮汐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一邊吃力地解開衣衫自己擦藥。
真是麻煩,男女授受不親?哼,什麼破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