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請自重 第五章
    說起來,今天對於杭州王記扇莊的老闆王員外應該是一個開心的日子。他帶著許多江南的特產,還有妻小,一起上京看多年不見的兄弟。由於他已經多年未上京,因此對官道不是很熟悉,反而記得老路。老路要繞過劌山,他一行二十幾個人,連帶馬車腳夫,慢慢優閒地從南而來。

    秋天日短,太陽隱得很快,陣陣寒風吹得人寒毛直豎。王員外坐在暖轎裡,不時看看外面的天色催促著。

    可是,行到樹林深處,王員外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聲如狼似虎的咆哮,而馬車也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他微皺眉拉開簾子。

    「老爺,前邊好像有點異樣。」

    「帶幾個人過去看看。」王員外對家丁說道。

    家丁還來不及答應,猛地聽到那聲咆哮一下子就近了許多,他望過去,只見前方林子裡不知何時走出來一個魁梧高大的老人,見他鬚髮皆白,怒張著如銅鈴般的一雙眼,直直地盯著他們,而他的目光很混濁,身上的衣服有好幾處撕裂了,邁著大步向他們走來。

    王員外嚇了一跳,掀開轎簾下轎,眼見那老人已朝他走過來,趕忙抱起拳道:「這位老人家……」

    「殺了你們!統統都殺了你們!」老人怒喊一聲,雙手一劈,兩個家丁連哼都來不及哼,雙雙仆地,接著他又隨手拎起兩個,像拿著二個紙人一樣互相把頭一撞,又有二人頭破流血而斃命。

    眾人立即尖叫起來,王員外嚇得雙腿發軟,一轉眼就鑽到馬車下面避難。那老人似乎也不把他當目標,只是抓一個是一個,他的武功奇好,雖然人群四處逃竄,但都被他輕易地抓回來,出掌一劈,隨即氣絕。

    他殺得發狂,眼睛血紅,彷彿在他眼裡這些都不是人,而只是供他發洩的動物,他一邊殺,一邊狂吼狂叫:「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不一會兒,滿地都是屍體,濃稠的血把遍地枯黃的草都染得通紅,只剩下馬車底下瑟瑟發抖的王員外和三輛不住抖動的馬車車廂。

    老人身上佈滿鮮血,破衣衫上都凝結了血塊,頭髮和眉上也都有。他似乎還未解恨,又撈起一具屍體,不住地狂打。「魔鬼!所有的魔鬼!我要你們不得好死!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老爺子!老爺子!」幾個少年飛奔過來,看到一地的屍體,都倒抽了一口冷氣,有幾個膽小的還轉身就跑,少年中間也有小虎、小豹和小武,鼓起勇氣走上前兩步,「老爺子!你冷靜一點!有話好說!」

    老人似乎聽到聲音了,扔下血肉模糊的屍體,奇怪地側側頭,慢慢地轉過身來,看到他們,他的眼睛發出寒光,像是一頭飢餓的狼見到獵物般,站起身向他們逼近,喃喃地說;「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少年們皆嚇壞了,都沒命地跑,小武說:「我去叫韓姑娘!」然後也轉身狂奔。

    小虎、小豹不敢跑,也來不及了,因為老人已經走近他們,隨手就把他們拎起來,左瞧瞧右瞧瞧,污濁的臉上有著猙獰的笑。「嘿嘿,小娃兒,我喜歡!我也有過一個小娃兒!」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慈祥表情,彷彿突然沉醉在某個溫暖的記憶之中,還;微微的笑了起來,這令他血跡斑斑的臉看上去更加可怕。

    小虎一動也不敢動,牙齒打顫著試圖喚醒他:「老爺子,我是小虎,你認錯人了!老爺子,韓姑娘在家裡等你,快回去吧!」

    「家?家?」老人愣愣地重複,臉上的笑意更濃,「我有……家!有個娃兒!你錯了,娃兒是男的,不是姑娘!」

    小豹忙說:「是是,是男的,在家裡等你呢,你快回去吧!」

    「家,家在哪裡?」老人恍恍惚惚地,突然眼珠突凸,仰天狂吼,「我要報仇!殺人的老天爺,啊--」

    他雙手一扔,兩個小孩都被他扔飛出去,幸虧他們有一點武功底子,沒有當場被摔死,但手腳也斷了,鮮血直流,不能動彈。

    咚的一聲,一輛馬車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原來是王員外已經嚇得癱倒在地。

    老人立即聽到,猛地回過頭,盯著那三輛蓋得嚴嚴密密的馬車,馬車中都是王員外的家小,此刻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以致整輛車都在震動。

    「都殺了你們!一個都不留!全部殺掉!」老人疾步走過去,抬腳就踢,車廂被踢翻在地,裡面傳來女人孩子的尖叫。

    他扯起轎簾,撕得粉碎,車裡滾出一個胖胖的婦人和一個約五六歲的小男孩。

    婦人雙手牢牢地抱著孩子,聲嘶力竭地哭道:「救命啊!快來救救我的孩子!天哪,救命啊!」

    「救命?喊什麼?有人會救你們嗎?」老人一把拎起她的衣領,扯著她的頭髮,「老天爺早就瞎眼了!沒有人性、沒有是非,統統都該殺!所有人都要死!」

    婦人被他扯著頭髮和手腳,忍著痛對身下的孩子說:「快跑!趕快跑!娘替你擋著!」

    可小男孩哪還有力氣跑,只是不停地哭。

    老人抬手一掌,只聽婦人悶哼一聲,七孔流血,雙眼猶睜得大大的。

    「啊--我和你拼了!」躲在馬車底下的王員外看到此景,怒氣攻心,突然像發瘋的叫了一聲,挺身而出,「你這個沒有人性的傢伙,我在這裡,有種就來殺我!」

    這一激,果然激得那個老人暫時忘了還有個孩子,轉過身直盯著他,「原來還有一個!統統都殺掉!一個也不留!」

    王員外雙腿亂抖,但為了孩子硬是站著,一邊拚命地對地上的男孩說:「小彬!快跑!」

    但男孩才五歲,早就嚇暈了,倒在母親身上一動也不動。

    老人已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掐向他的脖子。「去死!」

    得到小武通知的韓潮汐匆忙抵達,一見此番駭人景象,她隨即欲上前搭救。

    「爹、爹--」韓潮汐飛一般地奔過來,瞬間撲過去摟住老人的腰,用力地拉著他,「爹,你不要這樣!潮汐求你!醒醒吧!爹--」

    但她的力氣根本不敵老人的蠻力,老人絲毫不受她的影響,右手仍用力掐著王員外的脖子;而王員外早已滿臉漲得通紅,雙腿離地,發直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飛掠過來,隨著一聲清喝,老人的虎口突然發麻,手不由得鬆開,王員外跌落在地,而老人也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冷冽的掌風震得往後退了一步。

    洛羽站在他們中間,他的臉上充滿厭惡的怒氣,雙眼瞇了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原來是你!京城上百條人命的兇手!」

    他邊說邊揚起手,手上拿著一把潔白的象牙折扇,劃了個弧形,緩緩地道:「潮汐,你走開!」

    「不要!不要殺我爹!」韓潮汐死命地抱著老人,淚如雨下,「洛羽,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爹是好人!他只是發病糊塗罷了,他是很善良的!我沒有騙你!你要相信我。」

    而剛才如野獸般發狂的老人此刻卻安靜下來,魁梧的身軀直挺挺地站著,混濁的雙眼也愣愣注視著前方,他似乎在看著洛羽,又像是透過他在看著什麼,他的眼定定的,嘴裡輕聲含糊地說:「娃兒,我的小娃兒!」

    「潮汐,你走不走開?」洛羽怒聲道。

    「我不走!除非你把我殺了!不准你殺我爹!」韓潮汐仍任性地擋在他們中間,她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洛羽,我求你,爹現在已經沒事了,你看他什麼都不做了!他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只要你把醫好,他什麼都不會再做了。你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小武,你們把潮汐拉開!」洛羽的語氣沒有一絲的妥協。

    小武猶豫了一下,終於向幾個少年揮揮手,上來拉住韓潮汐。

    韓潮汐反手就是一掌,「走開!」她抬頭看看老人,只見他剛剛的戾氣似乎已消失,側著頭,像個好奇的孩子般定定地看著洛羽。

    「洛羽你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怎麼可以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老人?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你殺了他也沒有用,你答應過我,你會醫他的,你什麼都不會過問的!」她泣不成聲,轉身抓著他的衣角,哀哀地求著,「我們回去吧,回去再說!」

    「潮汐!」洛羽痛心地看著她,「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留下他的危險性!這是人命啊,他這樣濫殺無辜,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罪不可赦的!你沒看到這一地的屍體嗎?」

    「我知道,我知道他罪不可赦!可他是我爹啊,我只有他一個親人!你相信我,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過他這一次吧!他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而已。」

    咚的一聲,老人突然身子一矮,暈倒在地上。

    韓潮汐停止了哭泣。

    洛羽只好把扇子放下,他雖然憤恨,但也無法對這樣一個暈倒的老人下手。

    幾個少年上來把老人抬了起來。

    洛羽彎腰把韓潮汐扶起,她感激地望著他,眼睛紅紅腫腫的,這一天她哭了太多次,連聲音都啞了,他的心一軟,也不忍苛責她,撫一下她的頭髮,輕聲說:「先回去吧。」

    他們轉過身,發現地上的王員外口吐白沫,剛才洛羽只顧要殺老人,沒有注意到他,連忙蹲下把他的脈搏,卻已回天乏術。

    洛羽的臉色又變得難看,只見王員外的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瘀痕,喉嚨咯咯作響,眼神渙散,卻拼著最後一口氣,似乎有話要說。

    洛羽把內力稍稍輸進去一點,終於讓他緩過一口氣來,嘴唇微張,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想起來了!他……他是神醫……杭州……神醫世家……」

    說完這幾個字,他頭一垂,就此氣絕。

    洛羽回頭看了韓潮汐一眼。

    她立即把頭低下,心虛地不敢回視,又是一條人命!她心裡也不好受,可是,一想到要讓爹死,她就寧可被天下人罵,也要保住爹。

    他沒再說什麼,走過去把暈倒的小男孩抱起,掀開另一輛馬車車廂,裡面蜷縮著一對男女,不住地發抖,看來也是王員外的家人。

    「現在沒事了,你們快走吧!」洛羽把男孩抱給他們。

    旁邊的韓潮汐眼淚汪汪地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車中的兩人恐懼又憎惡地看著他們。

    秋風瑟瑟,空氣中充滿濃濃的血腥味,和著風聲,猶如嗚嗚的悲愴聲。

    劌山山頂,燈火通明。

    老人已經被安置在床上,身上的血漬被擦淨,露出慈祥的臉。銀白的鬚髮有些凌亂,額頭上有幾條深深的皺紋,靜靜的熟睡著,彷彿剛才那一場血腥與他完全沒有關係。

    韓潮汐趴在床頭,眨也不眨地看著床邊的洛羽,他正在為老人把脈,她的眼神期盼且熱烈,好幾次心急地想開口詢問,但還是忍著不打擾他。

    許久以後,洛羽才放開手,眉心深鎖。

    「怎樣?可以治嗎?爹的病不嚴重吧?」

    「我不能肯定,但要治好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何況,就算嚴重,他難道就可以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他冷淡地說。

    她喃喃地申辯:「爹很久沒有這樣了,不知道最近為什麼突然頻繁起來。我想只要我們都好好地陪著他,安靜二三個月不成問題的;何況現在有你,說不定還沒等他發作你就把他治好呢!」

    「我可沒有這麼樂觀,不過,如果你要我醫也可以,但一切要聽我的。」

    「你說你說。」現在不管洛羽說什麼,韓潮汐都會答應。

    他轉向一邊站著的幾個少年,「你們明天就下山,到鐵匠鋪打四根粗鐵鏈,記住,一定要很結實很粗的那種!還有,收拾一間乾淨的小屋,讓他單獨地住著,把門的尺寸量好,也送到鐵匠鋪,讓師傅照著做一扇結實的鐵門。要快,馬上送上山來!」

    他說到一半時,韓潮汐的臉色就變了。

    「你……你要把爹鎖起來,為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爹平時一點都不會傷人,你不相信我嗎?你把他關起來,那不是和關犯人沒兩樣?你……」

    「難道他還不是犯人?」洛羽冷然地反駁,「他現在比許多犯人都更加的凶殘!潮汐,如果你再這樣姑息養奸,不肯合作,我馬上把他送到衙門去!」

    她咬著牙,「你好過分!」

    「不是我過分,是你太自私了。你這種盲目的孝順,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他忿然地扔下這句話,就扔下她自己走開了。

    洛羽拿了一壺酒,獨自坐在亭子裡自斟自飲。

    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他必須好好地想一想。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查的案子突然之間真相大白,兇手雖然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是個瘋癲的老人。而因為韓潮汐的眼淚與哀求讓他猶豫了,所以他沒有像預想中一樣把兇手除掉,這中間的複雜情緒連他也說不清,他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把老人的病治好了,他該怎麼辦?放任或者曉以大義?如果他選擇了後者,是能夠對得起無數的受害者;但韓潮汐一定會恨他,他們會從朋友成為仇人!

    洛羽用手指揉著發脹的額頭,眼前自然地閃過韓潮汐明媚的笑臉與搞怪的神情,怎麼甩也甩不掉:這一刻,他突然發現這個小姑娘在自己心裡竟然已經佔了重要的位置,她倔強、任性,甚至無理取鬧,可是她今天哭的時候,他卻把這一切都忘掉了,只想好好呵護她。他知道她開朗的外表下其實很渴望溫暖,所以才會那樣放任她義父做傷天害理的事而不忍心把他關起來,導致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正義與感情衝突得如此厲害,讓他不知如何選擇,他一向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在過去的二十年裡,他盡量讓每件事都沒有一點點的瑕疵,竭力地保持自我,希望將來可以不要有遺憾;而韓潮汐,卻像一個不速之客,徹底打亂了他的生活。

    飲完最後一口酒,他站起來,此時月亮已西斜了,再過一、二個時辰天就要亮了。現在正是一天中最冷、最靜默的時刻,縱然有酒的暖意,還是讓他感到很寒冷。信步慢慢踱著,他想到那個幾乎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的老人,自己痛苦麻木著,也給別人製造著無盡的痛苦,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人生呢?

    不知不覺地,他來到後院,月光如水,淡淡的籠罩著大地。老人的房門虛掩著,他推門進去,看到韓潮汐蜷伏在老人的床邊,用手枕著床沿,雙目緊閉,已經睡著了,

    洛羽走了過去,看到她睡得很不安穩,他碰了下她的手,竟然冰冷異常,看她用力地蜷著身子,眉心微微皺著,看來是不勝寒意。

    這個傻丫頭真的不要命了,白天又哭又鬧已經耗盡體力,晚上還要受自來深秋寒意侵入骨髓的折磨,她在這裡睡上一晚,不生病才怪。

    洛羽彎腰把她抱起來,用自己的體溫把她包裹住,他發現才幾天時間他已經二次把她抱到床上去了。不知道她以前是怎麼過的,是否也像這樣一發生事情就不管自己?藉著月光看她淚痕未乾的小臉,他情不自禁地低頭用臉貼著她的黑髮,心,是陌生的疼痛。

    洛羽輕巧地抱著她,走出小院,進入臥房,把她放到床上。

    她的身體一觸到床,似乎被驚醒,迷迷糊糊地微睜開眼睛,看見他,低低喊了一聲:「洛羽……」

    他朝她笑了笑,想拉下她纏著自己的手,可她卻不願合作,仍然緊緊地抱著他,更將頭鑽進他的懷裡。

    他在床邊坐下,拉過被子裹住她,輕拍她的肩,「好好睡一覺,天快亮了!」

    「嗯。」她含糊地答應著,手鬆開來,他讓她躺好,蓋上被子,她的眼睛又閉上,卻拉住他的手不肯放開。

    「洛羽……」她說著夢話,身子側向他,「你在嗎?洛羽?」

    「我在。」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閉著眼睛微微一笑,似乎非常的滿足,但馬上又蹙起眉,用一種很輕、很模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

    「洛羽……你不要生氣!你不要殺爹,你和爹都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好喜歡你!」

    她不停重複著,細細的淚水又沿著眼角滑落,在夢中哭泣起來。

    他握緊她的手,彎下腰把她緊緊地抱住;這一刻,他什麼也不想了,理智也好,正義也好,在她一句「我喜歡你」之後,全部瓦解了!

    「潮汐!」他輕喚,「我答應,我不殺你爹!我會醫好他的!」

    清晨,洛羽煎好第一副藥,拿著藥碗來到後院。

    藥香撲鼻,混著清晨山中特有的清香,讓人神清氣爽,可當洛羽到後院老人房裡時,卻發現床上空空的沒有人影。

    他暗自一驚,擔心又發生什麼意外,急忙走出屋,卻聽到山崖邊傳來虎虎的練功聲和一陣陣爽朗沉穩的笑聲。

    「小武,我跟你講過多少次,練這套雛龍拳一定要從丹田發力,把內勁眾於拳頭上,不要用蠻力,你這個笨孩子,怎麼就不明白呢?」

    他循聲望去,只見小武正蹲著馬步在打拳,他旁邊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灰色的衣衫,灰白的鬚髮,臉色不怒而威,又隱隱透著慈祥的笑意,不停地指點著。

    這就是昨天渾身鮮血淋漓、狂暴殘酷的兇手嗎?洛羽看著他魁梧的背影,突然開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人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子,眉如飛劍,眼若朗星,全身散發著清雅的氣息。

    洛羽不由得一震,感到心裡似乎有種熟悉窒息的感覺。

    「這位是……」

    洛羽忙抱了抱拳,「前輩,在下洛羽。」

    小武跑過來,「老爺子,這位是洛公子,韓姑娘的朋友,來山上作客呢!」他邊說邊在背後朝洛羽使眼色。

    老人一聽是韓潮汐的朋友,原本困惑的臉色馬上放鬆,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閨女的朋友!這可奇了,我這個閨女平時只會專找一些瘦不拉嘰的窮小子,什麼時候交了你這麼俊的小伙子?看來她是開了竅,像個大姑娘了!」他笑著朝洛羽揚了揚眉毛,話中有話。

    洛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前輩取笑了!」

    「我可沒有說笑。」老人笑呵呵地在石桌邊坐了下來,指指旁邊,「洛羽公子不要拘禮,就當自己家,坐啊!」

    他爽朗好客,眉宇間未顯老態,仍然滿臉的英氣。

    洛羽真懷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做了一場夢,眼前的老人讓他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種親切感,他突然明白韓潮汐為什麼昨天要拚死護著不讓他殺;如果老人在正常的時候都這樣親切爽朗,任誰都不忍對他下手的,那上百口血肉橫飛的屍體……

    「洛公子……」老人察覺了他的不快。

    「前輩,叫我名字就行了。」他連忙說。

    「那我就叫你名字。」老人似乎已經不把他當陌生人,「你也別叫我前輩,我叫韓墨鐵。」

    洛羽忍不住地問:「我聽潮汐說她是你的義女,你們都姓韓嗎?」

    韓墨鐵立即朝他扮了個鬼臉,「這丫頭連這個也和你說,看來你們的關係還真是不一般。我們都不姓韓,我隨便取了一個,叫著順口就行。對了,你和潮汐是怎麼認識的?」

    小武笑嘻嘻地插嘴道:「老爺子,洛公子是個神醫,韓姑娘特意把他請上山的。」

    「哦,原來你是大夫!」韓墨鐵驚訝地說,眉目間充滿了喜意,「看不出來年紀輕輕就有神醫的頭銜!對了,我聽小武說昨天另三個孩子摔斷了腿,我有時心志有點糊塗,不敢給他們治療,要麻煩洛公子去看看!」

    「我看過了,他們沒什麼大礙,躺一段時間就好。」洛羽訕訕地笑了笑,不知為什麼,在老人面前,他總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似的,不過小武一說,他也乘機拿過剛才端來的藥碗。「神醫不敢自居,不過現在天氣轉涼,老人家身子要保重,我特意煎副湯藥給您喝!」

    洛羽有點緊張,他也不知道這個理由是否正當。

    韓墨鐵並不在意,笑道:「好啊!我喝喝看!」

    他拿起藥碗一口喝乾,閉著眼睛回味一下,向洛羽笑道:「不錯,只是味道輕了一點,你下的藥量不足,藥量可是個大學問,不能重也不能輕,你還要好好學啊!」

    如果說洛羽之前對韓墨鐵只是感到親切,在聽到這句話後,他已經轉為深深的佩服了。因為他對老人的病也只是初診,又對他的體質不是摸很透,所以這第一副藥他把量減輕了三成,萬萬沒想到會被他一眼看穿。

    他一點也不介意老人誤會他下藥不懂份量,只是驚訝地問:「伯父也懂醫術嗎?」

    「我可不敢說懂,只是隨便說說罷了!」韓墨鐵望向他身後,突然轉了話題,「今天怎麼著,平時家裡的小霸王成小淑女了,出來了也不出聲,裝害羞啊?」

    隨著他的話,洛羽聽到韓潮汐已經嬌嗔地喊了一聲:「爹,我哪有不出來?」

    然後,她從遠處跑了過來,一頭栽進老人的懷裡,「爹,你沒事了吧?」

    「我能有什麼事?我還和你朋友聊得很起勁呢!」韓墨鐵撫著她的頭髮,對洛羽笑著說:「我這個閨女是個小搗蛋精,可任性了,將來你有得受!」

    韓潮汐難為情地槌他,「爹又胡說!誰讓他受了?」

    洛羽故意說道:「我早就領教過了,真會把人氣死!」

    「喂!」韓潮汐一下子轉頭望他,臉紅得比過天邊的朝霞,「你說話小心點,我什麼時候給你氣受了?」

    「哈哈!」韓墨鐵寵愛地摟住她,看著洛羽,眼底有一抹欣慰滿意的笑意。

    「這個是你的吧?」洛羽攤開掌心,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翡翠耳墜。

    「是我的!」韓潮汐拿過來,又拉開抽屜,拿出另一隻,兩隻剛好是一對的。

    「你爹每次出事,你都會替他善後嗎?」他問。

    她低下頭,「沒辦法啊,我阻止不了他,我已經盡力了。我這半年來一直在給爹求名醫,所以常不在家。爹真的不是故意的,每次看他殺人,我都覺得他心裡好苦好苦,似乎有許多東西要發洩!如果他知道自己做這麼多殘忍的事,他一定會難過死的。」

    洛羽沒有說話,經過早晨的相處,他對韓墨鐵產生了不可抑制的好感,他從來沒有看到人可以達到這樣不同的極端,極端的凶殘和極端的磊落,就算面對一碗陌生人的湯藥,他也可以毫不懷疑地喝下去,他的心裡應該充滿坦蕩。

    「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就說爹是好人,他從來不會害人的!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韓潮汐用充滿期盼的大眼睛看著洛羽,「你可以醫好他嗎?」

    「我很少醫過這類病人。一般來說,我接觸的都是生命垂危的病人,這樣的病例我真的不敢肯定。」洛羽朝她一笑,「不過我同意你的話,你爹是好人!」

    韓潮汐笑了起來,眼睛亮閃閃的,「那你不會殺他了吧?」

    他含笑點頭,「好,我不殺他!」

    他回答得這麼快,韓潮汐倒真的有點意外,還有著無限的喜悅,伸手一下子便抱住他,高興得鼻子都酸酸的,「真是太好了!」

    她從小就沒有受過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女子應該溫柔含蓄的教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開心管你是男是女,先抱了再說,自從上次在瀑布被洛羽抱過以後,她一直都很喜歡他的懷抱,暖暖的,還有一股清清爽爽的味道,所以每次都要乘機享受一下。

    只是這次,她感到洛羽也抱住了自己,感覺和前幾次有點不太一樣,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覺得他的手臂好有力,帶著佔有慾,幾乎把她整個身子都貼合住他的,她甚至可以聽到他快速的心跳,跳得好熱烈,和自己幾乎已經達到了同一個頻率。

    「洛羽……」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只因他抱得好緊,緊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他似乎驚覺,連忙鬆開她,她的臉紅透了,卻朝他直笑。

    「你幹嘛?」她推推他。

    他也朝她笑,盡量裝作自然地說:「你以後不要隨便抱別的男人知道嗎?我是給你一個教訓,有許多男人都是不懷好意的!」

    「我哪有隨便抱,到現在為止就只抱了你一個而已啊!只要你別不懷好意就行了……」她小聲地咕噥。

    「好了、好了。」他也有些尷尬,扯開話題,「我想過了,給我二個月時間吧,我試試看,如果行的話,應該就可以控制住你爹的病情。不過我還是覺得要解開他的心結,否則也不能治本的!」

    她抓住他話中的某一點,驚喜地問:「這麼說,你起碼要在這裡住二個月了?」

    「怎麼?」他故意說:「不歡迎啊?」

    「怎麼會?好棒哦!」她歡呼一聲,伸手又想抱他,一想不對,急急地把手放到背後,甚至還連忙倒退了二步。

    她的樣子逗得洛羽笑了起來,「我剛才說別的男人,又不包括我!你不需要這樣吧?」

    她馬上開心地笑了,撲上來摟住他的脖子:他也笑著抱住她,聞著她頭髮上清泉的香味,只覺得整個身心都沉醉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