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欣實在按捺不住了。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明察暗訪和旁敲側擊,她是一點收穫都沒有。裴婕的口風很緊,從她口中探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可她又敏感地覺得她一定有問題,身為多年好友的直覺,一定錯不了!
今天,她終於行動了。
多年來,她一直有裴家的鑰匙,也就是賦與她這個好友自由出入她家的權利;不過,她從未在沒有知會裴婕的情況下,擅自進入她家。
今天情況特殊,她只好先斬後奏。
雖然,她並不十分確定,在她家裡能找到什麼可疑的證據;不過,試試無妨,反正她也很久沒有到她家裡坐坐了,儘管,主人並不在家。
來到裴婕位於四樓的家,才一開門,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好像氣味不同了……對,氣味,
頭一低,門口處並排了幾雙鞋子,其中有一雙……赫然是男用的西裝鞋!鞋子很大,比她老爸的還大。
有男人在這個家?!是她走錯門了嗎?不對,鑰匙可以開啊!還是裴婕偷偷搬家了,沒告訴她?不對,其餘的幾雙鞋子,她很肯定是她的,她就那麼幾雙鞋,她不會認錯。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欣欣突然覺得一股涼意從背脊直直往上竄升,因為這一切太不尋常、太不可思議……
她巍顫顫地走向裴婕母親的房間,門一開,沒什麼異樣,嗅不出什麼男人味,她放心地退了出來。
客房沒問題,主人的房間應該更沒問題才對——這是她個人的常理而論。
但來都來了,還是順這看一下吧。她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下,轉動了門把,開了門,人探了進去,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半裸的男人,大剌剌地躺在裴婕的床上!
「啊!」
她驚叫出聲,隨即快速地逃離了現場。
真的有男人耶!這是怎麼一回事?
清純的裴婕、單純的裴婕、不識異性為何物的裴婕,怎麼可能把男人藏在自已家?!她到底在搞什麼啊?!她一定要問清楚!
「誰?」
谷皓天半張開眼睛,他好像聽到一聲驚叫聲,回身看了看緊閉的門扉,沒有人啊;於是,他又閉上眼,安心地睡他的大頭覺了。
— — —
翌日,正好是裴婕的休假日,周欣欣將她約了出來,準備來個嚴刑大逼供。
「說吧,這是怎麼回事?」周欣欣凝重的表情就像是個法官。
裴婕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頭又低了下去,雙手緊握著飲料杯的杯身,顯得侷促不安。向來,周欣欣不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也比她媽更像她的媽,凡事都要干涉和追究到底不可。
「欣欣……」她還是覺得難以齒啟。
「喝口飲料吧,緩和下情緒,也許會比較好說。」
依言,裴婕果真棒著飲料大大喝了一口,她的確需要緩和一下情緒,以平復方才從周欣欣的口中得知,她的秘密已不是秘密了!
周欣欣看著她,等著要她的一個解釋。
裴婕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知道再拖也沒有用,她根本無法逃得了,也就認命地一五一十將她二十歲生日那天發生的事,全盤托出;只除了早上的那一段細節……
「嘎?有這種事?」周欣欣瞠目怪叫:「你不收留他,他就沒錢吃飯,餓死啦?!」
「是啊,他家道中落了嘛,身上的錢只夠付房租。」
「他在台灣沒一個朋友、沒一個親戚、沒一個認識的人?!」周欣欣已顯得有些激動。
「我說了嘛,他從小就移民美國,當然沒一個認識的朋友;至於親戚,他不想讓他們看笑話啊。」裴婕好聲好氣地一一解釋,倒不是完全為了谷皓天,泰半因素也是為了讓自己的行徑站得住腳。
「從小移民美國?」周欣欣冷哼了一聲,像是不怎麼相信。「那他中文說得怎麼樣?」
「很好啊。」裴婕沒多想,實話實說。
「沒有怪腔怪調?」
裴婕想了一下,搖頭。
「怎麼可能?!」周欣欣有點激動過頭了,猛拍了一下桌子。「你一定是被他騙了,從小在國外長大的人,不可能說得一口標準中文的。」
「為什麼?他在家裡應該也還是說中文的……」這是她的推論。
「這個我知道,可是不管再怎麼樣,中文也不可能說得很標準的。像我也認識幾個ABC,哪一個中文不是爛透的?所以我說你啊,一定是被他騙了,他是存心賴上你的!」
被他騙了?存心賴上她的?裴婕反覆思索周欣欣的話。她說的話其實也不無可能,可是……理由呢?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出谷皓天究竟有何理由非得要這麼做。
「我就不相信有這種人,借他錢還不要,卻硬要跟你住在一起,他呀,存心不良!我猜有沒有可能是……你哥哥姊姊心有不甘,想伺機倫回你的那份遺產?!」周欣欣恍然想到了這個可能性,話也說得十分聳動和緊張。
裴婕初時也被她的話震懾住,但片刻過後,她已理智的分析了。
「不可能,他們沒必要這麼做,這是偷竊罪耶,他們不可能犯這個險,而不顧自身的前途。」
周欣欣點點頭,有道理。
「那會不會是這個谷什麼天的,從哪裡得知你有幾千萬的遺產,所以才千方百計地想來接近你;就算不見得騙得了你的錢,也要騙走你的心,娶了你,好少個十年的奮鬥?」周欣欣不死心地再轉了個方向,非要找到一個可以說服人的理由。
裴婕一怔,她的話刺痛了她的心,這難道真是他接近她的理由?不,她固執地不願相信……
「不、不可能的……」裴婕垂眸搖頭,回想他們的相遇,並不是他刻意接近她的,一切都只是巧遇啊!
「啊!對了,你房間的那個保險櫃!你也真是的,怎麼讓一個陌生的男人睡你的房間,爬上你的床呢!」周欣欣忽而想到這最堪值得質疑的地方。
周欣欣的話有點露骨,聽得裴婕耳根子都紅了起來。
「欣欣,你不要這麼說,那是因為……他不敢睡在我媽的房間裡,所以我才跟他交換的。」
「喔,這當然了,他意圖不軌,害怕你媽的鬼魂會半夜來找他算帳!你看,這一切不都連了起來嗎?」周欣欣擊掌歡呼,為著她的機智聰明。
「這怎麼能算?很多人……對此都有忌諱的啊。」裴婕小聲地駁斥她的話,深知自己會因此挨轟。
果然——
「裴婕!你醒醒好不好?你怎麼這麼沒有危機意識啊!隨便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你到底是怎麼了?你那個保險櫃有沒有搬過去啊?!」周欣欣都快氣炸了。
「沒有。」
「什麼?!你讓他和保險櫃共處一室?」
「太大了,不好搬嘛。何況……他不太可能打得開的。」
「不太可能也是有可能的啊,你就這麼放心?喔,怕鬼魂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知道你不會搬,所以他要住你房間,就可以每天在那研究如何打開你的保險櫃!」總算確定了,這男人的企圖和所作所為,是那麼的明顯。
裴婕沉默了,面對周欣欣將事情愈厘愈清,透徹得幾乎沒有其它的可能性了,她該相信嗎?該懷疑嗎?他和她之間不是巧合,也非關緣分,全只是他的別有所圖?
「裴婕,回去之後叫他搬出去!你不能再留那個男人在你家裡了,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可是……我答應他,讓他住滿兩個月。」無論如何,裴婕還是捨不得將他趕出自己的生活裡。
「你們寫契約啦?!」
「沒有。」
「那就好辦啦!叫他滾出去就是了,還跟他客氣啊!」
裴婕默然不語,不想照她的話去做的意圖明顯。
「裴婕!」周欣欣焉不知道?氣得她一口仰盡她的飲料。這日,換她要平復一下情緒了。
「欣欣,還記得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周欣欣沒好氣地問道。
「人有沒有可能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就是你命定中的另一半?」
「所以呢?」周欣欣不懂她為何現在又提起這個。
「所以我說……他很可能就是我的那個人,你會不會就不那麼生氣,也不再要我趕他出去了?」
「什麼?你說什麼?你說那個傢伙是你命定中的那個人?!誰告訴你的?是他自己說的嗎?」
「當然不是,是我自己……覺得的。」她低頭,聲如蚊嗚。一直到決定要說出口了,她仍是害怕會被人取笑。
「你自己覺得的?為什麼?」周欣欣雙手橫放在桌子上,傾身朝她直視而去,一副標準洗耳恭聽她的論點的態勢。
深吸了口氣,裴婕於是把她在7-ELEVEN巧遇他,及其後的詳細狀況,一一的娓娓道來。
「就這樣?」周欣欣挑高了眉,對她的話是不以為然的意味。
她的反應,大大地在裴婕的意料之外,她起碼也要有一點……不可思議的表情巴!
「欣欣,人一年只有一天的生日,何況那還是二十歲;而一天之中,只有一個時間是七點十一分,又正巧就在7-ELEVEN的店裡……」裴婕試圖再讓她明白,這有多麼的神奇!
「才怪,你說錯了,有兩個七點十一分,一個是早上,一個是晚上。」周欣欣不領情,澆了她一頭的冷水。
「我知道,可是晚上的時間,手機上顯示的是十九點,而不是七點,若是這個時間,我也就不會想太多了。」
「裴婕,一個時間也好、兩個時間也好,你只要7-ELEVEN裡站一整天,任何時間都會碰到這麼一個人的。」
「你說的是刻意的,我又不是……而且不只這樣,我一天之內碰到他三次咧。」裴婕還是想說服她,以求她的想法能有人支持,就不再顯得是孤軍奮戰了。
「這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曾經一天之內撞見我的教授五次呢!他是個有婦之夫,那我是不是就要傻傻地等他離婚,然後再嫁給他呢?!」周欣欣說得慷慨激昂,像是煞有其事,因為這的確不是她胡謅的,只不過地點……就只在一個校園而已。
她的話堵得裴婕啞口無言,的確,即使這樣,又能怎樣呢?要是對方不適合她,加上外型、學歷懸殊,兩人根本沒有未來可言,這點,她不是早已有所覺了嗎?今日周欣欣的這番說詞,只是再一次提醒她罷了。
「裴婕,我知道你對數字敏感,但你這次真的是想太多、太離譜了!醒醒吧,他絕對沒有可能是你未來的那一半的,他只是個心懷不軌的騙子而已!」
裴婕幽怨的眼眸掃向好友,好像在責怪她戳破了她近一個月來的美夢,那麼的殘忍、那麼的無情,難道,她連作夢的權利都不能有嗎?
周欣欣歎了口氣,知道她一向有著很自我的那分固執,她想她是不可能全然就此醒悟的。
「裴婕,我想問你,你會收留他……究竟是你以為他會是你命定中的那個人,還是因為……你喜歡他?」周欣欣覺得這是務必釐清的一點。
重點來了!
「一半一半。」裴婕如是說,她很清楚她第一眼就對他產生了什麼樣的感情……
原來如此,周欣欣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隨她去吧。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只要不要單純以一連串的際遇、巧合,就將他留在自己心上的一角,也就不算太愚昧了。不過……
「你還是要小心他,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你自己多提高警覺!」言下之意,她不再強迫她了。
「是,欣欣!」裴婕發現她的弦外之音,笑意上了眉梢。
「好了,我們別再提他了,走走走,我們去逛街,晚上就去我家吃飯。」周欣欣拿起包包,催促她走人。
「不行哪,欣欣,晚上我要……」一個星期就這麼一次耶!!
「回家作飯給他吃?」
周欣欣見她點頭之後,隨即又大叫:
「你供他住還不夠啊,還要料理他的三餐?!他省下房租不就為了吃嗎?他有錢可以自己去外面解決的啦!」
「可是,他以為我會在家,他會回來吃飯的……」
「你管他那麼多,」周欣欣沒半點妥協,一把將她從椅子上帶起。「他回家發現你不在,就會自己下樓買便當的,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還要你操心?!」
「欣欣……」
「你不來的話,我就將這件事告訴我弟弟,你看著好了,他肯定煩得你雞犬不寧!」
這是威脅,而且是很有用的威脅!
裴婕投降了,任由周欣欣帶離她,只能期盼,她可以早一點放她回家去就好了。
— — —
離開周家,裴婕開著她的march,一路快速狂奔地趕回家裡。其實,現在時間還早,不過九點鐘而已,但她就是急,彷彿浪費了太多時間,她要好好把握剩下的……
回到住家附近,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停車位,這就是沒有車位的麻煩。今天時間還早,問題比較不大,要是平常的話,她少不了都要轉個好幾圈,才會找得到,有時,還得停到較遠的地方去呢。
停好了車,她不免駐足看了一下她隔壁的那輛耀眼的紅色法拉利;這輛車,突然在最近這一個月在此出現,她想不只是她,左右鄰居應該也和她一樣都會注意到才是。那麼的搶眼、那麼的突兀,她至今還是想不通,誰會買得起這麼昂貴的車,卻又沒有買一個停車位?是暫時在這裡住下的嗎?若是的話,會停留多久呢?
她似乎有點不捨,這輛車將會無預警地離去。
是的,她不捨,早在第一次看到這輛車的車牌號碼——XD4540,她就衍生了她自己都難以克制的情緒,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和她的車牌號碼相同。她不知道全台北市有幾輛4540的車子,想必不多,要碰見更是難上加難,如此的機緣巧合,令她這種對數字有狂熱感覺的人來說,很難視為稀鬆平常……
再望一眼兩輛車號同為4540 #排的車子,她正想舉步回家,卻發現巷子口走出了一個身影,筆直朝她走來,那人正是……谷皓天。
他站定到她面前,她驚喜交加地看著他。
「你……你要出去啊?」她希望他說不是。
「不是,我出來等你的。」
「喔。」如她所願,她安了心。
谷皓天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兩輛車子。要不是這附近沒有收費停車場,他才不會將愛車任意停放,甚至還要和一般市井小民搶停車位,多不安全、多累人啊!雖然他的車子有很嚴密的防盜系統和高額的保險,他仍是不放心,偶爾都會下樓來看看,確定它還安然地存在。
「你很愛你的車子?」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
「你的生活過得那麼的……清儉,卻擁有一輛車,很不協調;我想,你是省吃儉用的來供這一輛車。」
不對,她可是一次付清的。
「其實,我並不窮……」她脫口而出,是想注意他的反應。
「我知道,你人窮心不窮嘛,我們走吧!」谷皓天沒把她的話當真,笑笑地往長長的巷子走進去。
裴婕跟在他後面,望著他願長的背影,是那麼的傲然挺拔,目光流連之餘,也才明白,她連他的背影,都如此的癡戀;如果,他非但不是她命定中的那個人,他接近她是真有目的的,那麼,她將情何以堪……
「皓天。」她追上一步,站在他身旁。
「嗯?」他偏頭看著她。
「給我你公司的電話好不好?」她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有工作,為何大白天人會在家裡睡覺?
「呃……公司電話比較不好找,轉來轉去的,我的手機號碼給你,找我比較方便。」
他果然拿不出來,他是騙她的,他根本就沒有在上班!裴婕望著他,深深的。
谷皓天看她悶不吭聲,以為她擔心電話費的問題。
「你放心好了,現在打手機很便宜的,要不然電話費我付嘛,瞧你,一點點小錢也這麼在乎。」他取笑她。
裴婕沒有回應他,當然也無需解釋,轉頭悶悶地向前走。這條巷子很長,但她還是嫌不夠,若是什麼都不用去管、去在乎,兩人就這麼無止境地走下去,她想那該有多好啊!
「裴婕,你怎麼啦?」她的不對勁很明顯。
「沒事。」她搖頭。「你是做什麼工作的?」本來她是不想過問,因自認沒必要,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呃……電腦工程師啊。」這是他早就想定的答案。
「喔,那很不錯啊,聽起來就很了不起。」她想這可能是胡謅的,兩個碩士學位應該也是亦然。
「那你呢?你在百貨公司是站專櫃的嗎?」其實他早已暗地要初子祺打聽清禁了,有此一問,只是要轉移在他身上的話題。
「以前是,最近才調到服務台。」
「你一天工作十幾個鐘頭,很辛苦喔!」看著她為了生活付出的辛勞,他就自覺汗顏,以前,他都沒機會領會的。
「還好,只要保持耐心,就不會覺得苦了。對了,你說要給我手機號碼的,現在給我吧,我怕到時候又忘了。」
「現在給?你有紙筆嗎?」他看一眼她的包包。
「沒有,你直接告訴我,我會記得的。」
「你背得起來?有十個號碼耶。」難不成這天真的女孩,以為手機號碼和查號台一樣,只有三碼?
「我知道。你儘管說就是了。」
谷皓天在半信半疑之下,還是說了。
裴婕暗暗顯得有點失望,他的電話號碼和她沒有任何關聯,一丁點兒都沒有!
「你很會背電話號碼?」
「嗯,不只是電話號碼,只要是有關數字的,都很容易存進我的腦子。像是郵政劃播帳號,我只要劃播兩次以上,在不刻意去強記的情況下,我就會記得。」
「那你還滿厲害的,這麼說,像銀行發給你的金融卡,你也不會特地改你比較好記的密碼嘍?反正你那麼會記數字,是不是?」他只是覺得有趣,隨口問起。哪像他啊,都記不住,要去提款領錢的話,還得問初子祺呢。
「是呀。」她的心涼涼的。他為什麼要提起這個?
「那我就很好奇了,你房間裡有一個保險櫃,看樣子是要輸入四位數字的密碼才能打得開,你會設定哪四碼呢?該不會是千禧年二OOO吧?這又顯得太簡單了,是不?」他隨口說說,話落,莞爾一笑。
不過說真的,他一直對於那個保險櫃很好奇,像她那麼窮的一個人,會有什麼貴重的東西鎖在裡頭呢?這個保險櫃存在於這個家裡,是那麼的不搭軋啊!一如車子之於她。
裴婕停下腳步,楞楞地看著他。此時,也回到了他們公寓的樓下。
他終於開始試探她了,他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他為什麼要被欣欣說中呢!為什麼……
那個保險櫃,是她十九歲生日時,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時她很懵懂,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送她這個?只猜想這是有錢人必備的。等父親去世後,她才隱約發現這是父親為她提早準備的,他已自知時日無多了,送她一個保險櫃,好保存他留給她的遺產。
現在,保險櫃裡有她全部的家當,存折、耳環,及母親的照片、死亡證明書,和一些重要的遺物。
如果,這個保險櫃不存在,他的出現又沒有附帶任何的但書,她想,她會比較快樂吧……
「裴婕,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喔,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她今天真是太奇怪了,之前她面對他,總是很緊張、很羞澀的樣子;今天,不但大刺刺地盯著他,還帶著深究的意味,難不成……他露出馬腳,被她看穿了?
不可能,要是這樣,她早就叫他滾啦!
「沒有。」她漫應一聲,轉身就想上樓去。現階段,她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等她整理好了,她才會知道用什麼心情面對他,才是最適當的。
不料,他拉住了她的手臂。她不解,回頭看他。
「我肚子好餓喔,你陪我去前面的夜市吃東西好不好?」
她一怔。「你晚上……沒有吃?」
他點點頭,很委屈的模樣。
「我不是六點半打電話回來說,要你自己去吃飯的嗎?」他還真像三歲小孩子,沒她就不行了。
「是沒錯,可是……一個人吃飯真的是很無聊耶!我就想等等看你啦,十點前你回來,就找你陪我吃晚餐;要是十點後你才回來,我們就當吃消夜。」
裴婕再度一怔,他的話像是要消化過後才能懂。
「你的意思是說……你就是要等我回來陪你吃東西,不管多晚?」
「賓果,答對了!」
天知道,他六點多回到家裡,見到一室的黑,滿心也就跟著黯沉了下來;他也才知道,已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會眷戀這一個星期唯一的一餐了。
吃不到他期待的這一餐,他沮喪地沒心情下樓覓食,任其餓著,他這是在跟誰嘔氣嗎?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他的心會失落得如此嚴重?一個星期的期待,他等的究竟是什麼?當真只是一餐飯?他滿心的問號。
「走啦,陪我去啦!」他強拉著她的手臂,往夜市的方向而去。
罷了,她投降了。不管是過去,還是對他有所懷疑的現在,她對他所有的要求,一逕地都拒絕不了啊!只要她一接觸到他那深情的眼眸,什麼都可以算了……
她任由他拉著她的手臂往前走,這不是他們最親密的一次接觸,可是她的心仍是狂喜得無法形容。
如果,這一切只是她自以為是的美夢,她也認了,只求這個夢不要那麼快被戳破,起碼到他離去的那一天,起碼現在。
她因著他快樂,因著他感到幸福……
— — —
半夜十二點,谷皓天窩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現在的他日夜顛倒,成了名副其實的夜貓子了。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他大白天睡覺,晚上又關在房裡發呆,不能外出活動、不能去客廳看電視,簡直就要悶死人了!
他難得心裡重重地下了決定,從明天開始,他一定要回復正常作息,就算早起是多麼勉強,多麼地想再睡回籠覺,他一定得把持住,白天千萬不能再睡了,否則漫漫長夜,真的很難熬啊!
叩叩!
他驚跳了起來,裴婕來敲門,難不成她是來查房的?
前去開了門,見她身著粉紅色睡衣,清麗典雅,和她平時的穿著有著很不一樣的味道……怎麼?一件保守、不性感的睡衣,也能令他心蕩神馳,產生遐想?真是夠了!他暗暗罵醒自己。
「對不起,你睡了嗎?」她一副歉然的樣子。
「還沒有,就、就快睡了,有事嗎?」
「是這樣的,我剛剛去上廁所,不知道怎麼搞的,沖了水之後水流不停,所以
「所以?」
「你可不可以來幫我修修看?」
嘎?修馬桶?他耶,堂堂一個百貨公司的小開,向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竟要他修馬桶?!
「呃……你不能明天早上再請人來修嗎?修理費我來出嘛。」他已摸透她的性子。
「明天早上?可是水一直在流耶,流個整整一晚上,那……多浪費啊!」
很好,修理費用是一個問題,水費更是一個問題,他若是說水費由他出,也無濟於事吧?想那個水如金錢一樣嘩啦啦地流出,她的心怎麼能安?怕是睡不安穩了。
可是重點是——
「我也想幫你,不過,我不會耶。」
「你不會?」她的反應很吃驚。
「是呀,你別忘了,我以前是個……」大少爺耶。他的口吻很理所當然。
裴婕知道他未竟之語是什麼,可是她的想法裡,這跟出身無關,只要是男人,不就該會這些的嗎?
「喔,那好吧,我自己來。」
「等等。」他喚住欲轉身離去的她,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眼見她的失望,心就不忍。也罷,漫漫長夜無事做,就修修馬桶,打發時間吧。
她回頭看著他。
「我試試看好了,走吧!」
裴婕對他點頭一笑,如沐春風的笑。
谷皓天迷醉了,她很少笑,他現在才發現,她的笑好溫暖、好舒服喔!
臨去一瞥,裴婕看到她床頭櫃旁的那個保險櫃,他有試圖打開過嗎?
其實裡面沒有現金,也沒有貴重的東西,而就算拿到存折也沒有用,沒有她的印章、密碼,他也領不到錢;就因認這樣,所以她很放心?還是……她深信他不是欣欣說的那種人?她想是後者。因為若然有一天他動手了,就算她沒有損失,她的絕望也會大過於他什麼都拿不到的失望……
谷皓天打開裴婕交給他的工具箱,工具他是認得,可是都沒有用過,他連鐵槌都不曾拿過咧。
從何下手才好……他看看水槽、又看看工具,裴婕杵在一旁看他,弄得他更緊張,他不想在她面前出糗啊!
汗一滴滴地落下,大熱天的窩在小小浴室,又手忙腳亂地摸索,實在是一種酷刑。幸好,憑著他對物理基本原理的認知,總算搞定了,水終於停止不流了。
「咦?好了耶,你怎麼弄的?」本來還不對他抱希望的。
「這……簡單啦,隨便弄弄就好。」他挺神氣的咧!他想,這要是讓初子祺或他父母知道,可能會暈了過去。他居然會……修馬桶?!
道了聲謝後,裴婕轉身要走出浴室,但突然又想到工具箱忘了收起來,於是她又轉身,沒想到和也正要走出浴室的他撞了個正著!
不同於第一次的立即彈開,這一回因著地上濕滑的因素,她是順勢倒進他的懷裡;谷皓天當然反射性地伸手承接住她柔軟的身子,兩人毫無空隙地貼著,尷尬、曖昧,讓周圍的空氣都僵了起來。
直到臉紅到發燙,裴婕才意識到要掙脫他的懷抱,一離開後,她拔腿就奔回她的房裡,連工具箱都不拿了。
谷皓天也是楞在當場,一會兒後才回神。
她的身材……還滿有料的,怎麼一直都沒有發現呢?擁她在懷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好……
就不知道她唇上的滋味,嘗起來會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