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婕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一路上,她都猶身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身邊坐了個他,還要把這個他帶回家裡去,而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他對她而言,還只是個陌生人,她卻傻傻地應了他的請求,做出自己都不能相信的事……
她活了二十年來,第一次這麼荒誕過!
裴婕,你到底是怎麼了?她不停地在心中反問著自己。
但始終沒有答案。
谷皓天隨著她進入一楝舊式公寓裡,三十坪大的房子半大不小,兩房一廳,斑駁的油漆和陳舊的傢俱,讓整個家看來是明顯的「清寒」。他微蹙起了眉,勉強克制住,卻還是讓一絲嫌惡的表情外露。
這一點,並沒有逃過裴婕的眼睛。
她真後悔,要是早聽了欣欣的話裝潢一下就好了……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他佇立在客廳的中央,完全沒有坐下的打算。那木製的椅子能坐人嗎?他很懷疑。
「是、是啊。」和他獨處在同一個空間裡,要她不緊張那還真難。
正好,如了他的願,谷皓天滿意地直點頭。現在,他又有一個新的念頭在心裡形成……
「我肚子很餓了,能不能先弄點東西給我吃?」他請求道。
「好、好啊,可是……家裡沒有什麼可以吃的,下碗麵給你吃可以嗎?」她問得戰戰兢兢,就怕他嫌棄。
他攤攤手:「隨便。」他想,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她這能有什麼好吃的那才奇怪。
聞言,裴婕立刻鑽進廚房,倒了一杯水出來給客人之後,又鑽了回去,開始在廚房裡洗洗切切。
趁著這個空檔,谷皓天四處看看,除了兩間緊閉的臥室之外,其它能看的其實也不多;而他所下的結論是:整齊、清潔有餘,舒適、美觀不足。若要他長住於此,能挨得了多久,連他自己都很懷疑……
二十分鐘之後,裴婕從廚房端出了一碗香噴噴的面,由於家裡沒有飯桌,她將之放在客廳的長桌上。向來,她和已過世的母親都是在此用餐的。
「就在這裡吃啊?」始終沒坐下的谷皓天以疑惑的口吻詢問。從來,他不會在客廳裡吃飯的。
「是啊,不然……」裴婕向四處張望,她的這個舉動說明了也沒有其它可吃飯的地方了。
谷皓天不是傻瓜,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是什麼。是啊,不然又能如何?就在這裡吃吧,誰教他要……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坐上他一輩子沒坐過的木椅,聞著陣陣撲鼻而來的香味,他食指大動,三兩下就將面解決了。嗯……這面煮得還算可以,他吃得意猶未盡,想不到這小女子的手藝還不賴!這是他從一踏進這屋子裡之後,唯一令他感到舒坦的。
「你……你吃飽了嗎?」坐得離他有點遠的裴婕擔心地問道。
「吃飽了。」他拍拍肚子,向來他的食量就不大。
呼!裴婕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他吃不夠呢,家裡已經沒有麵條了。
「我叫谷皓天,你呢?」他自我介紹。
「嘎?我……我叫裴婕,你好。」她雙手不自在地搓揉著,眼神也不敢直視他。
「裴婕?很好聽的名字,你朋友都怎麼叫你?」
「就直接叫裴婕。」
「那好,我也就叫你裴婕。裴婕,今天真是謝謝你。」
「不、不客氣。」她整顆頭都低了下去。
接下來,誰也沒再開口說話,詭異、曖昧的氛圍,無聲無息地揚蕩在這半大不小的空間裡,產生了一股熱流……
裴婕偷偷地抬起頭來,偷偷地想看看他在幹嘛,為何都不出聲?豈料,眸一抬,無預警地竟是四眼相對,原來他一直在看著她!倏地,她像觸電似的,急急將眼光收回,又回復原來低頭的動作。
谷皓天好笑地看著她,又怕他又敢把他帶回家裡?真是難為她了……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終於打破沉默。
「好、好啊。」裴婕僵直了身子,不太自然地掃了他一眼。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裡?」這房子雖然不好,可一個人住也很奇怪,而這也不像學生宿舍。
「因為……我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他不懂地挑高了眉毛。「你父母呢?兄弟姊妹呢?」
「我沒有兄弟姊妹,父母……都過世了。」一提到這點,她就難掩心中的落寞。
在她十八歲之前,她是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女,母親在病危的時候找到了她父親,將她托付於他,改了姓,入了戶籍,認祖歸宗;因此,還惹得父親原有的家庭雞犬不寧,而她也不好過。
在裴家經歷了一段難過的日子,就在她父親也突然病逝之後,劃下了休止符。
裴家財勢豐厚,而她這名正言順的裴家次女,也分得了近四千萬的遺產。起初,元配哭鬧不休,同父異母的哥哥、姊姊也冷嘲熱諷,最後,還是元配自己想通了,就算打官司也沒有什麼贏面,只能認了。
本來,她還打算將這筆遺產全數捐出去的,是周欣欣阻止了她,罵她是笨蛋,說這筆錢是她應拿的,對她將來的生活也不無助益,若有急用的時候也不至於束手無策、求救無門。
她想想也有道理,那就暫且留下來吧。
離開了裴家,她回到這個她和母親生活了多年、租賃的小公寓,母親所有的東西都還在,更令她不忍遠離。
儘管已是小富婆了,周欣欣也一直勸她買幢舒適的小套房來住,可她仍是不想;不只如此,她生活清儉一如過去貧窮的日子,只除了為了代步買的小march之外,在她的全身上下,嗅不到一點銅臭味。
相依為命的母親死了,剛認的父親也死了,留給她的是一大筆的財富;人生無常的變化令她措手不及,可以永遠不變的,她也不知道是什麼了……
「對不起,我提到讓你傷心的事。」谷皓天歉然。
「沒關係,都過去了。」她搖搖頭,強振精神。
谷皓天定定地看著她,想不到她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女,那麼,他從方才就開始的計畫,是不是到此就得喊卡了呢?
不,不需要。他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如此告訴他。
就因為她是一個人,他才更要繼續……
「難道,你都沒有問題要問我嗎?」他換了個雙腿交疊的姿勢,像是好整以暇的準備見招拆招。
「嘎?這……你……為什麼會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啊?」目前她唯一想到要問的,就只有這個了。
「如果說因為我沒錢,你相不相信?」
沒錢?怎麼可能?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渾身散發著一股懾人的貴氣,儘管不是西裝筆挺,衣著也算不差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沒錢而餓肚子?裴婕的一張小臉毫不隱諱地佈滿了懷疑。
不需要等到她開口的答案,谷皓天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其實,我也並非完全沒錢,只是要拿來繳房租,繳了房租,我真的就身無分文了。」
「繳房租?」她仍是一頭霧水,完全理不出頭緒。
「這樣好了,我從頭說起,你就會明白了。」他頓了頓後,開始說道:「我原本住在美國,從小在那裡長大,家境很優渥,是典型的富豪家庭,我的學業成績也很好,在哈佛和柏克萊分別都拿到一個碩士學位;我原本一畢業要進入我父親的公司工作的,可是好景不常,我父親投資失敗,公司不但沒了,我們也破產了,一夕之間家道中落,生活陷入了困難。」
「啊,那怎麼辦?」真可憐,從富豪變貧窮,難怪他身上有一股揮不去的貴氣。這樣就解釋得通了,她想。
「我是鼓勵我父親回台灣從頭再來過的,可是他不願意,不想回來讓親戚朋友笑話,寧可和我媽兩個人在餐廳裡端盤子。」
「那你……」
「我的想法不同,如果要在別的國家作二等公民,又沒有什麼發展可言的話,倒不如回來,還比較有成功的機會。」
「所以,你就一個人回來了?」
「是啊。」
聽到他也是一個人,不知為何,裴婕的心裡有著那麼一絲絲的……愉悅。
「我身上只帶了幾萬塊錢,就這麼回來了,昨天才剛下的飛機。」他抓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
「你在找房子?」
「是啊,總不能一直住旅舍吧,我在這裡又沒有朋友。」
「那你找到了嗎?」
「今天奔波了一天,總算讓我找到了。」
這也難怪了,她今天」直在外頭遇上他……
「可是……」他趕緊主動起了個頭,怕她就此打住。
「可是什麼?」
「我剛說了,繳了房租和押金之後,我就一點錢都不剩了;就算我馬上找到工作,能領到薪水起碼也是半個月、一個月後的事了。」
「所以?」她急欲想知道他到底要講什麼。
「我一直要餓肚子直到領薪水的時候了。」他故作哀戚狀,想激起她的同情心。
「什麼?!這怎麼可以?那豈不是要餓死了!「那我先借你錢好了,等你領薪水了再還我。」
「我說過了,我不向女人借錢,」他沉聲回道,顯示這是他堅定不移的做人原則。
對唷,她忘了,那怎麼辦?難不成真要看他餓死,見死不救?!換了任何一個人,她都會於心不忍,更何況是他……
谷皓天看出她的無計可施,遂建議道:「這樣好了,如果你真想幫我的話,我倒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你這裡有兩個房間,分一間給我住吧,這樣我就不用再另外付房租,也就有錢可以吃飯了。兩全其美,你說這樣好不好?」
嘎?什麼?他要住下來?!
裴婕不敢置信她聽到了什麼,這人也真奇怪,借他錢不要,還說什麼萍水相逢不要她破費,卻硬跟她回家裡來吃這麼一餐;現在,人更要住下來,這這這這……哪有這種事啊?!
谷皓天知道她一時無法接受,不再下猛藥是不行的。
「求求你,你當真要看我餓死?你沒損失什麼,反倒多了一個伴,這樣,你也不願幫忙嗎?」他起身蹲到她面前,強執起她的手,以她招架不住的柔情目光,深深地凝睇著她。
這讓裴婕怎麼抵擋得了?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深深耽溺而無法自拔了,更何況他是這麼的可憐……
「只要兩個月就好,兩個月之後我一定搬出去,絕對不會再多賴你一天的。」話雖這麼說,其實天曉得他能不能住得過兩天,他自己都很懷疑呢,這麼惡劣的居住品質……
裴婕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牆壁上掛的時鐘,想起了早上那場邂逅。是巧合嗎?一連三次的巧遇,也是巧合嗎?就算他根本不是她命定中的那個人,兩人也算是有緣了,人與人之間,不就是因著這麼一點緣分,而相依、相持地存在這個世界上的,那麼,她還要再執拗什麼?
谷皓天看著她明顯鬆緩的神情,明瞭到她已屈服、妥協了。
「你答應嘍?謝謝你!」他代她作了回答。
裴婕不語,回看他一眼之後,又將視線調向他身後的鍾上,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手仍被他握在手中。
她只是專注地看著時間,十一點五十九分了,她的二十歲生日,眼看就要過去了……
谷皓天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回身看去,他不明白,她為何一直盯著時鐘看?
「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快十二點了,我的二十歲生日就要過去了。」她幽幽地回道,語氣中像是有萬般的不捨。
哦,二十歲生日?他的猜測果然無誤,外型成熟的她,看似雖有二十四、五歲,但其行徑不解世事,典型的小女生樣,早已出賣了她的真實年齡。
為了回報她的好心和善良,所以——
「來不及給你買禮物,這就算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語畢,他立刻在她臉頰上印下一記深吻,此時的時間,正是十二點整的前一秒。
「生日快樂!」
裴婕他這突來的一吻整個人都呆掉了!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有異性和她這麼親近,還是個只認識一天的陌生人……不,有緣人……
谷皓天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
真好玩,真有意思!他活了這麼多歲數,終於可以做一件堪稱有樂趣的事了。
只不過……突地,他腦中閃過一組數字——4540,他無法去忽視,這,只是個巧合?
— — —
翌日
裴婕起了個大早,更正確的說法是,她一夜無眠到清晨,家裡突然多了一個男人,教她如何睡得穩當?
吃了早餐之後,她躡手躡腳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想拿外出服換上;因為谷皓天不敢睡在她已逝母親的房間,所以她將自己的房間讓出。昨天時日已晚,來不及將自己所有的衣物搬移,迫使她一大早得進入一個男人的寢室。轉動門把的剎那,她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幸好,谷皓天睡得相當的熟,對於有人進入,是渾然不知。
原本,裴婕匆忙取了兩套衣服後就要快速離開的,但……轉身時的眼角餘光,瞥見了他熟睡時的沉靜面容,忍不住地,她又輕聲舉步走向床頭,細細打量了他一番。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連睡著的時候都那麼的吸引人,雖然看不到他深情的目光、溫暖的笑容,他依然有一股懾人心魂的魅力。這就是典型的完美男人吧?何時何地,都教她貪戀的不忍將目光轉移,若能一直這麼看著他,這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忽然,谷皓天動了動眼皮,微轉著頭,有甦醒的徵兆……
啊!裴婕在心裡驚叫了一聲,四肢慌亂的在瞬間逃離了現場,雖然她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但她的模樣,真是狼狽極了!
而她不會知道的是,當她關上門的那一刻,躺在床上的人馬上就張開了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 — —
百貨公司一樓的服務台,等於是公司的門面,形象何其重要,裴婕不會不知道;可她仍是不爭氣地呵欠打過一個又一個,惹得她最好的同事陶美喜,趁著空檔將她興師問罪了一番。
「你怎麼啦?昨天沒睡好?」
「嗯。」裴婕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這不像你喔,你平常不都是早睡早起的嗎?昨天幹什麼去了?說!」
「沒什麼啦,昨天是我生日你知道的嘛,和朋友玩到比較晚,睡眠自然就不夠了。」說謊她不擅長,但想到總比說實話來得好,她也就說得穩穩當當了。
「喔,原來如此,人一年生日只有一次,放縱一下也是應該的。」她的解釋很合理,令陶美喜沒有半點質疑。
片刻過後,陶美喜又再度開口了:
「喂,你有沒有聽到公司的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聽說董事長唯一的兒子從國外回來了,拿了兩個碩士,非常的優秀,又長得很帥。」
「是嗎?」裴婕不感興趣地翻著稿子,準備下一段的廣播。「那他會進公司來嘍?」
「這是當然的,也許就是我們新任的總經理了,那一職懸空也有一段時間,是時候有人上任了。」
裴婕對著麥克風,念了一長串各樓層特價活動的訊息。
「不曉得他有對象沒有?這種好條件的男人多半是死會了。」陶美喜在她結束廣播之後,又接續原先的話題。
「你這麼關心幹嘛?你自已不也死會了?」裴婕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欽,要是他看上我的話,我的死會就讓他活標啊!」
裴婕失笑地搖搖頭,一點也不能體會她的心思,要是自己也有男朋友的話,她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失去他。外力無可抗拒的因素就算了,哪有可能主動放棄呢?
「聽說他才二十六歲,真年輕!領導公司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服眾呢?」陶美喜又補上一句她聽來的小道消息。
二十六歲?這幾個字終於令裴婕有了一點興趣,昨天她收留的那一個男人,也正巧是二十六歲。
沒辦法,她對數字的敏感,就是那麼地無可救藥,怕是一輩子都戒不掉了!她自嘲地想道。
— — —
谷皓天煩躁地看著手錶,該死的!這傢伙怎麼還不來?他居然讓他等了將近十分鐘,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正準備打電話再催催的時候,初子祺現身了!
初子祺提著大包小包,又拖著一隻行李箱,氣喘吁吁地從巷子口拐了進來。
「你終於來啦?!」谷皓天拋掉手上的菸,奮力地用腳踩熄。
「少爺,對不起,這路我不熟,又找不到可以停車的地方,所以才……」兩人雖然情如兄弟,但畢竟還是主僕的身份,初子祺對他是敬重又畏怯。
「好了、好了,算了,我要你帶的東西,都帶齊了沒有?」谷皓天不耐地打斷他的話。
「都帶齊了,你要的生活用品,我一樣也沒有少帶。還有這個行李箱內,也照你的吩咐,回家把你出國前的舊衣服都裝進來了。」
「好,很好。」谷皓天滿意地直點頭。
「少爺,為什麼你新衣服不穿,要穿舊衣服啊?我還記得你前陣子才說,準備找一天清掉這些舊衣服的咧。」
「我的事你少管!對了,你這次回去幫我拿衣服的時候,有碰到我媽嗎?」
「有啊,夫人一直問我你怎麼回事,是在外生活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她說要是你覺得還是家裡好,就別固執了,趕快回來吧。」
「三個月的時間還沒到,我才不會回去呢。」
當初,他向父親據理力爭這三個月獨自在外逍遙快活的日子,可說像是經歷了一場革命,要不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將會全心全力在公司上,他才不可能得到這個難得的假期。
不過,他父親當時曾經說過,像他這樣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一個人在外過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打賭他不到三個月,就會覺得煩累而回家的。
谷皓天對此說法嗤之以鼻,他包下飯店三個月的住宿,吃得好、住得好,有人照料,跟在家裡簡直沒兩樣,怎麼會過不下去呢?只是……才過了一個禮拜,他就開始覺得索然無味了。
台北就那麼一點大,能看的、能逛的,真的是不多,他又不愛往中南部跑,只愛在繁華的大都市裡游移,賞風景、郊外踏青,都不是他的興趣所在;而他又剛回國,很多以前的朋友和紅粉知己都斷了聯絡,他一個人——獨行在這冷漠的城市裡,讓他開始覺得這不是個好玩的決定。
幸好,他碰上了她,給他無聊的生活帶來了一點調劑,使他不至於打退堂鼓,仍可以繼續他離家一個人的生活……
「少爺,你要我把衣服送來這裡,那飯店呢?要不要我幫你退了?」
「不能退!我偶爾還是會回去的。」他大聲疾呼。
像是今早,裴婕去上班後,他立刻溜回飯店去補眠,她那號稱彈簧床的床硬得像木板一樣,害得他整夜都難以入眠,一起身還腰酸背痛呢。
有了!他突然想到要做一件事情——
「子祺,幫我把東西提上去,再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問那麼多幹嘛?」
「喔,那……少爺,開你的車還是我的車去?」
「廢話!當然是我的車,你的車我坐得慣嗎?!」
初子祺開的是家裡備用的車,品牌當然也不差,但比起他的百萬法拉利,那可遜色多了!
今早,他才把昨天停在三公里以外的愛車給開了過來,再怎麼裝窮,他也無法棄之於不用的。
— — —
裴婕下班回到了家,映入眼簾的即是一組舒適的高級沙發,及一台比原本二十寸的電視大上一倍的電視。
「哈羅,你下班回來啦?」谷皓天悠閒地蹺著二郎腿,對著她招呼。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一時回不過神來,眼前的一切,都令她無法適應,包括……這個男人。
「你不坐坐看,這沙發舒不舒服?」他沒回答她,起身將她往沙發上一帶。他想,要不是他,她一輩子也沒機會一嘗這種舒適感。
裴婕被他硬置於沙發上,沒有太大的感覺,只是覺得溫溫、軟軟的,這樣炎熱的七月天,不是坐木製的椅子會來的涼一點嗎?她的心裡只有這個想法。
再看看面前的大電視,她有太多的疑問。她知道由奢入儉難,像他這種以往過慣好日子的富家子弟而言,是很難面對全然不同的生活環境的;只是……他錢從哪裡來?
「你怎麼會有錢買電視又買沙發的?」
「我省下的那些房租啊。」
「不是才幾萬塊嗎?買電視就算了,怎麼可能買得起沙發?」
「你唷,拜託!這是二手的啦!便宜得很,總共還不到一萬塊!」他睜眼說瞎話,也不管他的話真的很難取信於人。
其實,他本來還打算買錄影機、餐桌和床的,但想想,這也太誇張了!而且,買了餐桌也沒地方放;至於床嘛,最初他的動機就是換床,可不知怎麼搞的,臨時他又打消了主意。他想起了某個長輩說過的話,床睡硬一點的,對脊椎比較好,為了往後著想,就別換了。何況才兩個月,以後,也沒機會了。
二手的?不到一萬塊?!裴婕根本不信。
東西看來那麼新,哪有可能是二手的?還有這組沙發,一看就是高檔貨,她想,起碼十萬以上是跑不掉的!
怪怪的,她覺得他愈來愈匪夷所思了,他會不會是小偷?還是走私客?可是,又一點也不像……
「你不信?我有留電話,你可以打去……」不用看她的表情,谷皓天就猜到她不可能會相信。天真、單純,不等於沒有判斷能力,這道理他懂。
「不用了。」她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你以後不要再擅自買傢俱了,這裡的傢俱都是房東的,你隨意更換,我怕到時不好交代。」幾年前,她和母親就是因為這裡傢俱齊全,才會在這裡住下的。
什麼?這麼爛的地方還不是她自己的房子,而是用租的?谷皓天不得不再次對她「另眼相看」了。
「應該還好,免費幫他換新的……不,好一點的,他只會更高興才對。」訝異之餘,他還說溜了嘴,幸好及時糾正了過來,也幸好他沒有添實太多,那不就便宜了別人?
「或許吧。」她懶洋洋地應了聲,已成定局的事,再爭辯也沒有意思。
她起身回到母親的房間,換了家居服之後,想到必須把自己的衣服全數搬過來這樣此較方便,於是,她又進入她自己的房間。
看著原本還算空蕩的衣櫥此時已掛滿了他的衣服,裴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男一女的衣服被放實在同一個衣櫥內,像什麼?夫妻嗎?這樣的字眼一躍入腦海,她不禁臉頰浮上了兩朵紅雲。
「你在發什麼呆?」谷皓天雙手交握胸前倚在門口,好奇地看著她盯著衣櫥而顯現的嬌羞。
裴婕嚇了一跳!他何時跟進來的?
「沒事、沒事啊。」她迅速地取出她的衣物,掛滿了雙手,還好她的衣服不太多,速箱子都省了。
她走到他回前,想從他身旁而過,他卻往旁移了一步,擋住她的去路。
裴婕帶著詢問的眼神,抬頭看著他。
「問你一件事情,你會不會幫我洗衣服?」現在他才想到,這是很重要的一個問題。
洗衣服?裴婕一時也沒考慮到這一點。
「你其它衣服我都可以幫你洗,可是那個……內在美……我就沒辦法了。」關鍵的那三個字,她說來小聲又顫抖。
「為什麼?有什麼差別?還不是一樣都丟進洗衣機裡?」
「我家裡沒有洗衣機,我都是用手洗的。」
「嘎?什麼?你家裡沒有洗衣機?」他要是早發現,就不會問這蠢問題了。要一個小女生洗他貼身的衣物,還真是強人所難。「為什麼不買一台來?用手洗不痛嗎?」他真的無法想像,這個年代還有人家裡沒有洗衣機的。
「還好啊,以前就算我媽在的時候,我們也不用,更何況現在只剩我一個人了。」
「什麼意思啊?」用洗衣機還管人多人少嗎?他不懂。
「衣服少,用洗衣機太浪費了啊!一點點衣服就要用很多的水和洗衣粉,太不符合經濟效益了。」
哦,不會吧,只為了省水和洗衣粉?!那有多少錢啊!這個窮酸女,他真是快受不了了!
裴婕看他已明瞭自己的難處,遂再改道想回房間去;但才移動兩步,手臂又被他拽住。
「再問你一件事情,你上的是什麼鬼班,怎麼到現在才進家門?」她該不會是在躲他吧?他覺得有必要問清楚這一點。
「我在百貨公司上班,十點才下班。」
「哦?哪一家?」怪不得她上班的時間也比一般人晚。
「風城百貨。」
什麼?不會這麼巧吧!他在驚愕之餘,也放鬆了抓著她的力道。裴婕趁隙一溜煙地溜走了。
有意思,谷皓天真的覺得他這個決定是對的,瞧她受驚落荒而逃的樣子,這種樂趣,還可以延伸至他離開這裡後……
他一想到這裡,什麼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