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小彤欲哭無淚地坐在臥室床上,手裡抱著枕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瞅著坐在床邊的母親。
想她邵小彤極其辛苦地歷經了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無數的大考小考,這下她終於大學畢業,成了「無試一身輕」的社會人士。但她才踏出校門,輕鬆愜意的日子還沒過夠,竟面臨了被爸媽趕出家門的命運。
這全是邵子民惹的禍!
邵小彤氣呼呼地想:也難怪媽媽會趁嫂嫂不在時,特地跑來跟她閒話家常,原來是有目的的!這實在不是滋味啊,她那個該死的哥哥邵子民,為什麼不等她嫁了人之後,再讓嫂子懷孕呢?這下可好了,她就要為這件事被趕出家門了!
這會兒,邵媽媽拍著女兒的手,又苦言勸慰道:「小彤啊,不是媽要趕你,實在是因為你嫂嫂快生了,咱們家又只有三間臥房。大家都說讓孩子從小獨睡,才能養成獨立的個性——」
「所以你們要我把房間讓出來做嬰兒房?然後要我一個人到外面去租房子住?」
邵小彤淒淒然的,委屈得像一個被人嫌棄的孤兒。
其實,並不是她小氣,更不是不甘心,只是使用了這間臥房十多年,難免會有不捨。還有啊,她原是媽媽的心頭肉,但隨著嫂嫂肚子漸大的同時,她這塊媽媽的心頭肉竟成了媽媽的心頭贅肉,她怎麼平衡得了嘛!
「我不要啦,媽,你為什麼不叫哥和嫂搬出去?」邵小彤繼續撒嬌耍賴。
「那怎麼可以,你嫂嫂生了以後要坐月子,跟著又要上班,那孩子只好由我來帶。你看,他們若搬出去了,媽這把老骨頭不是要累得兩處跑?那實在不方便啊。哎呀,你別鬧了嘛,小彤,看看你都已經長大了,也應該學著獨立生活,不能老賴在媽身邊了——」
邵媽媽說話的語氣,邵小彤聯想到童話故事《三隻小豬》裡的那個豬媽媽。
邵小彤記得很清楚,那則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天,豬媽媽對三隻小豬說:你們都已經長大了,從今以後應該獨立生活了。然後,那三隻小豬依依不捨地向媽媽告別,各自選了地點,蓋起房子來。誰知,三隻小豬遇到了大野狼……
大野狼耶!好可怕!
想到這,邵小彤抱住媽媽的胳膊,煞有介事地提醒道:「媽,你記得在我小時候,你常念給我聽的那個《三隻小豬》的故事嗎?那三隻小豬在離家去獨立生活後,都遇上大野狼了耶!看,你和爸這麼趕我出去住,就不擔心我被大野狼吃了嗎?」
這……是啊,女兒生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是這般俏麗可愛,就和她年輕時一樣秀色可餐,無疑是大野狼眼裡的最佳美食,不過……不過大學四年都不見她被大野狼吃了,可見她在應付大野狼方面還挺機靈的,那她這個做媽的,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想著,邵媽媽心一橫,努力保持住淡然的語氣,「你記得這個故事,那麼也該記得,那隻大野狼後來被獵人塞了一肚子的石子,落到河裡淹死了。」
「是哦……也許那隻大野狼已經投胎到人間,變成更可怕的狼人了……」邵小彤頹喪地嘀咕。
邵媽媽啐聲道:「要命了,世上哪有狼人那種怪物,你都這麼大個人了,成熟一點行不行?何況我們也沒要你學三隻小豬,自個兒到外頭蓋一幢房子或租房子,因為你爸爸早買下了一間小公寓,也裝潢好了,就等你搬去——」
「什麼?連房子、裝潢……」不妙啊,看樣子豬爸爸、豬媽媽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早就決定要把可愛的她,以可憐又沒人愛的姿態給趕出家門去了。
霎時,邵小彤悲從中來,不禁哽咽地喊道:「媽,你和爸好狠哪,有了孫子就不要女兒了。我不依啦,我不要一個人住啦,那樣,沒人弄吃的給我,我一定、一定會餓死的……」
這才是重點!她邵小彤不會做菜,連米怎麼變成飯的都不太清楚,若真要她到外頭去獨立生活,她鐵定會活活餓死!
「傻小彤,你三餐可以回到家裡吃或到外面去吃啊。你爸爸也說了,他會給你零用錢,直到你找到工作為止。哦,說到這個我才想起來——你哥哥替你在報紙求職欄上過濾了幾份工作,也替你寄了十來封履歷表出去,也許你很快就會有份好工作了。」
「什麼呀?哥哥他也太雞婆了吧!」邵小彤哇啦大叫,往枕頭上一陣狂拍後,拽起邵媽媽的胳臂,「媽媽呀,我早就計劃好了,後天要去賞楓,然後還要到農場去看蘋果花的。這樣一來,我哪裡……哪裡都不能去了,只能守在電話前等面試通知了。過分啊,真過分啊,哥怎麼不先問問我!」
邵媽媽被他拽得頭都昏了:「哎哎哎,不就是紅紅的葉子、白白的花,有什麼好看的嘛。再說,你不覺得有份工作,生活才踏實嗎?」
「那是當然的,我也不想在家裡當一隻不事生產的米蟲啊!」
「你不是米蟲,而是一隻沒有蘋果吃就會難過得要死的蘋果蟲!」邵媽媽笑著擰了下女兒紅若蘋果般的臉蛋。
她是愛吃蘋果,愛吃得要命,且嚴重到一天沒吃胃部就會犯奇癢。
可是……「蘋果蟲?」真難聽!
「好啦,小彤,別孩子氣了,這事兒就這麼敲定了。一會兒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你哥哥說明天有空,會替你把東西搬到小公寓去。」邵媽媽拍拍女兒的肩,無情地起身,離開了女兒的臥室。
那可惡的、自私的邵子民,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只有被他欺壓的分!就衝著這一點,邵小彤賭氣地向門外喊:「好,我搬,我明天就搬。等我被大野狼吃掉的時候……豬媽媽、豬爸爸、豬哥哥,你們就不要後悔!」
「蘋果豬,你吼完了沒?」門外傳來邵子民存心逗鬧的喊聲,「吼完了就開始整理你的東西吧!一會兒,豬哥哥我會拿幾個大紙箱去給你啊!」
叫她「蘋果豬」,這和「蘋果蟲」一樣該死的難聽!
好個邵子民,為了要老婆替他掙錢,為了孩子獨立的個性,為了請老媽當保姆,為了省下保姆費,竟毫不顧念兄妹之情,真夠狠的了!
一時氣不過,邵小彤負氣地向門外大聲發誓:「我發誓,等我搬出去,就算被大野狼吃了,我也不會回來跟你們哭訴,更不會回來吃你們的、用你們的!」
「哇,豬爸爸,你聽,我們家的蘋果豬好有骨氣哦!」邵子民又在門外開開心心地放話了。
「是啊是啊,我早知道的,咱們邵家啊,就屬蘋果豬最有骨氣了!」門外又傳來豬爸爸同樣渾厚且開朗的聲音。
他們……爸、媽和哥,都是同聲一氣的!
噢,天!她有點氣自己太衝動、氣自己不該隨便發誓……其實她這麼賴在家裡,全是因為捨不下年事漸高的爸媽,想在他們身邊盡些孝道。雖然她別無長處,頂多只能逗他們開心。
罷了,她早在幾年前就自我認定是個成年人了,更不是一個窄心窄肚的人,怎會跟那個還未出世的侄子搶地盤……
是啊,她心甘情願將這間臥室讓給那個還未出世的邵家長孫。
天知道,她可是世上最好的、最偉大的、最好說話的姑姑了!
姑姑?邵小彤微笑了。
她喜歡當姑姑,更喜歡手腳看起來像嫩藕似的胖嬰兒!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搬出去也無所謂了。
岳氏科技總公司光潔的董事長辦公室裡,岳曜天如冷石般地坐在辦公桌前,目光陰鬱且惡狠狠地瞪著桌角上的檯曆。
他痛恨今天!
五年前的今天,他鬼迷了心竅,以惡劣的手段娶到了大學時期十分愛慕、但對方卻對他不屑一顧的校花——趙琦心。他利用趙家窮困的家境,以一千萬作為聘禮,迫使貧窮的趙家應允了這門婚事。
也許他的手段不太光明,但他為她著迷卻是事實。他戀著她似水般的氣韻,和她渾然天成的光芒。在人群中,她總是那顆看似單薄卻是最能誘使男性注意的剔透星子。而他,亦不能控制,總在人群中朝她的方向引領而望。
這儼然是一樁金錢交易的婚姻,可他始終認為,憑他出眾的外貌,以及岳家的財富,加上他全心的呵護,琦心總會愛上他的,若不,她也會死心塌地跟著他走完一輩子。
但事實告訴他,他犯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錯!
他不該將未來設想得那麼圓滿,更不該將愛情設定在財富之上。可他遲至結婚週年的當日,才明白這一切。
就在結婚週年那日,她背著他,吃下了來路不明的墮胎藥,要打掉腹中的孩子。
不料卻猝發大出血,在送醫後整個人便呈昏迷狀態。
當夜,她因子宮潰血不止而撒手人寰。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在她臨死前,當他痛不欲生時,她竟面帶微笑地告訴他,她不曾愛過他!而且還向他坦白,她懷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婚前就相戀卻一直不曾斷絕來往的男友的孩子。
她背叛了他,甚至懷了野男人的種!她居然敢!
他萬萬沒想到啊,早在他將趙琦心娶到手的那天,就戴上了一頂綠帽子!這奇恥大辱,絕不是他能忍下的,更不是可以向任何人吐露的。然而,那無人知曉、埋藏在他心底的恨,只有在想起「她」的時候,才能稍稍平復……
「她」就如新嫩芳香的和風,卻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安撫力量……
「她」淨潔無邪,令人只想將她納入懷中好好珍惜……
「她」兼具了堅韌和柔弱,矛盾得令他困惑和……迷戀……
迷戀?不,不再相信愛情與婚姻的他,死也不承認在趙琦心之後,會再度迷戀上一個女人。於是,他只能抗拒著自己渴望去認識她、親近她的意圖。但天曉得,常常一個不經意,他腦海又會浮現出她掛著純真笑靨的臉龐。
而在這樣的排斥抗拒與念念不忘的掙扎之間,已過了漫長而矛盾的四年。
這四年來,他自我控制得很好,並沒有去製造與她相識的機會。
不過……他卻以另一種方式,徹底地認識了她……
叩叩——隨著叩門聲,岳曜天從沉思中驚醒,鎖在檯曆上的冷冽目光移向門口。
「請進。」岳曜天應了一聲。
隨即,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個是岳曜天的弟弟,那不顧公司,成天就和老父岳世賢一起往股市上撈錢的岳-天。另一個則是岳曜天的好友兼岳氏科技總經理的殷峽——他手裡拿了個公文袋。
岳-天頂著及肩長髮,帶著十足的稚氣,一進門就喳呼道:「嗨,哥,你的寶貝弟弟來看你啦!」
「怎麼,你沒和老爸去證券公司?」岳曜天對弟弟說,但他的目光卻望向殷峽手中的公文袋,跟著向殷峽微微搖頭示意。
殷峽接到暗示,只是會心一笑。他當然明白,因為他手中所拿的文件,是岳-天不宜知道的。
「近來股價一路走低,未來也不看好,實在沒什麼搞頭。」岳-天大歎了一聲,走到辦公桌前,眼一瞄,看到桌上有一疊履歷表,他順手拿起,抽看的同時詫異地問道:「咦,哥,你的秘書要離職了嗎?」「嗯。」岳曜天敷衍地應了聲。事實是,現任的秘書懷了身孕,而他因為趙琦心的死因,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孕婦在他面前走來晃去,所以決定換個秘書。
這時,抽看履歷表的岳-天,突然停手。他滿眼驚艷,只因眼下那張履歷表上貼了張人頭照——那女孩,長得極為俏麗可愛,笑容更是開朗無邪得猶如燦爛的陽光。
嘖嘖,這女孩讓人一見就喜歡。
岳-天將履歷表遞向殷峽,「殷哥哥,我看這個好。看看她,長得好可愛,還是剛踏出校門的學士耶!」
「初出茅廬的小女生,沒工作經驗。」殷峽雖這麼說,但也拿起了履歷表,臉上隨即添了一抹難以察覺的愕然。他若無其事地將那張履歷表往岳曜天眼前一擱,刻意問道:「曜天,這個小女生,你可有興趣?」
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眼,岳曜天冷峻的眉宇便驟然攏起。一把抓來履歷表,他好不訝異地瞪住了那張人頭照,這女孩,居然是「她」!只是手書的履歷表上,字跡剛毅,他百分之百確定,那不是出於「她」之手。
岳-天也在此同時注意到,那四年來幾乎失去表情的哥哥,臉上竟出現了詫異的神色。他直覺猜想,哥哥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為這個可愛無邪的女生動心了?
心念一轉,岳-天試探性地說:「哥,不管你要不要錄用這個女生,我都要把她追來當女朋友。」頓了一下,他輕浮地笑道:「嘿嘿,欺侮這種青澀單純、像是什麼也不懂的女生,可有意思了!」
該死!岳曜天的眉頭越攏越緊,不自覺地將手中履歷表捏緊-天身邊的女友總是一換再換,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而他,怎容-天去染指她的純淨、欺侮她的單純……
岳-天觀察入微地盯住曜天,更篤定哥哥是對那照片上的女生有意思了。既然這樣,就把這個女生讓給哥哥去追吧。自嫂嫂死後,哥哥看女人的目光就變得陰冷無情,就算是個天仙美女站在他跟前,也休想得到他的正視。但今天,他竟會對一個女生有反應,真可稱得上是奇跡了。
不過哥哥只是緊攏著眉頭,又加了點手勁在履歷表上,卻什麼也不說,看是心有波動卻無意行動,他當然要推波助瀾一下了!
「算了吧,-天,憑你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想去騙人家好女孩?你別嚇死人家了,還是饒了她吧!」殷峽搖頭,希望岳-天能打消蒙騙那女生的念頭。
「你的意思是說,我會嚇到她,那你就不會嘍?」岳-天有意挑釁,故意採取聲東擊西之計,想看看哥哥會有什麼反應,「好好好,殷哥哥,我就跟你賭一把,你要有本事追到她,讓她死心塌地跟你住上半年,我那幢別墅就無條件過到你名下,還包下你十年的房屋稅和地價稅!」
「呃,這個嘛……」誘人的賭注當前,但看岳曜天益發僵硬的神色,殷峽就算有興趣跟他賭,也只能作罷。
殷峽正要開口表明自己對小女生沒興趣,岳-天卻搶白譏笑:「支支吾吾的,看你是沒種跟我賭!也好,那麼這個可愛的小女生,注定是我岳——」
「殷峽沒興趣跟你賭,我跟你賭!」岳曜天鏗然落話,一語驚人。
「什麼?」殷峽錯愕,看著神情微怒的岳曜天。
「哥,剛才是你在說話嗎?」岳-天好訝異,他竟搶著要跟他賭!
「你聽見的,就是我。」岳曜天眸光平穩,處之泰然,但卻暗惱自己太沉不住氣。這全要怪舉止吊兒郎當卻又風采出眾的岳-天,和有著黑道大哥氣勢卻英挺俊帥的殷峽。這兩人張揚的魅力,絕不是一個生澀小女孩能抵擋的。而他,已不容-天去染指她,又怎能讓他們去敲定那簡直該死的賭局。
岳曜天重吐了口氣,將履歷表丟在桌上,抬頭鎖定弟弟得意洋洋的臉,只見他正以自信的眸光笑覷著他,活像在等他說:算了,我不跟你賭了。那令他十分光火,不禁脫口說道:「-天,你的別墅,我要定了!」
「耶?」岳-天懷疑哥哥是對他的別墅有興趣,還是只想找點刺激的事來做做,藉以忘卻妻子死去的悲慟。如果是後者,他倒樂見哥哥放鬆一下緊繃了四年的神經,與哥哥敲定這個桃色賭約。
「怎麼,你敢跟殷峽賭,卻不敢跟我賭?」岳曜天哂笑。
「誰說我不敢跟你賭!」岳-天這一喊之後,卻真感到有點後悔了。看看他那個哥哥,眉宇間雖有著凜不可犯的寒氣,但他眉如劍、眼如星,渾身散發著貴紳之氣,絕對是個女人無法抗拒的富豪帥將。這一來,他的勝算機率太小,恐怕那幢別墅將不保,要吃大虧了。
岳-天若有所思地盤算起來,慎重其事地打量起哥哥:「不行,哥,瞧你那副迷倒眾生的長相,如果是你要跟我賭,那我得再弄點什麼附帶條件才行。你讓我想想……」
「-天,沒把握就別賭了吧。」殷峽試著打圓場。
「那怎麼行,我可是個說話算話的男子漢!」岳-天瞪了殷峽一眼,隨即若有所思地踱起小步,並不時以審視的目光,瞟向挺坐在辦公桌前的哥哥,「我想……想……哈哈,有了,我要砍掉你董事長的頭銜,拿走你所有的名牌衣飾,開走你的奔馳轎車,還有,掏光你所有的現金和金融卡……」
「那不是要曜天裝窮嗎?」殷峽憂心了。
「說得好,殷哥哥,我就是要他裝窮!」岳-天手指一彈,轉向岳曜天問:「哥,如何?加上這些附帶條件,你還敢不敢跟我賭啊?」
「我說了,你的別墅我要定了。」岳曜天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行,就這麼敲定了,有殷峽作證——」岳-天的話被褲袋裡的手機鈴聲打斷。
他取來手機附到耳邊,對那頭說道:「岳-天。請說……好,我一會兒就到!」
收了線,他對帥到極致的哥哥咧嘴一笑:「老爸找我,說是三缺一,要我立刻過去。」說著,他轉身要離開辦公室。
「等等!」岳曜天喊住他,「我們兄弟間的事,還是別給老爸知道。」
「我也沒膽讓他知道。」岳-天停步回頭,咧嘴一笑,「想嘛,我一個沒來頭的賭,竟要岳家的撐天柱去扮演一窮二白的窮酸漢,要給老爸知道了,他非把我打死不可。所以啊,不說,不說,萬萬不可說!」
語畢,岳-天揮手,意氣風發地走了。
岳-天走後,殷峽吁了口氣,這才將手邊的公文袋重重擱到岳曜天面前。
「曜天,你和-天玩真的呀?」殷峽針對適才的賭局而問。
「怎會這麼巧?她……」岳曜天劍眉微攏,完全不理會殷峽的話。他伸手拿來面前的公文袋,抽出了裡頭的資料。想他這四年下來,每個月最期待的,就是殷峽搜集來的這些資料。他迫不及待地翻動著文件。
瞧,這文件裡有張學士照,而這張相片,竟和岳-天相中的那履歷表上所貼的相片是同一張……
是她,那笑起來在右頰上會出現一個小小梨渦的邵小彤!
就是在四年前,把頭破血流的他從街上送往醫院的勇敢女孩!
他盯著那張照片,陷入沉思。四年前的那天,他被送進醫院,昏迷了三天才醒來。當他醒來,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殷峽去調查那女孩的一切。
後來,他從殷峽的口中得知:她,邵小彤,那年只有十八歲,是X大學商學院的新生。她出自小康之家,父母健在且開明,還有個哥哥叫邵子民。她的成績頗佳,愛穿碎花洋裝,喜歡收集廉價的小首飾,極愛選購絲質的小巧睡衣,最愛吃蘋果……
她也是個極富同情心的人。因殷峽在跟蹤她時,親眼見她掏出十元給一個全身發抖、像是快要餓死的流浪漢。怎知,那流浪漢拿了錢之後,竟順勢搶走了她的背包,並使勁兒將她推倒在地。她的左手肘因而受到嚴重挫傷,痛得差點沒當場昏死。
天,她果真是善良又單純的,可她不知社會險惡,讓他心驚不已。她如此過分的同情心,終有一天會害她死於非命!於是,他當下就以償還救命之恩為由,令殷峽繼續調查下去,並在暗處保護她的安全。
就這麼整整四年下來,她單純不變,善良依舊,跟蹤她的事竟也讓他無法下令中斷。於是,在殷峽每個月月底交給他的調查資料中,他徹底地認識了她。
可他仍堅持,自己就算是孤獨的,也不需一個女人來撫慰。但誰料,-天卻來大大地攪和了那麼一下,讓他不得不以窮酸的模樣去接近她。
「我說曜天,你這救命之恩,究竟要償還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殷峽指著岳曜天手中的公文袋,忍不住埋怨,「四年來,我坐著你家總經理的位置,卻替你幹這種偷雞摸狗的偵探工作,成天在外頭風吹雨淋的不說,三天兩天還得替你打跑那些追求邵小彤的無聊男子。可現在,你竟然和-天賭上了,這——」
有嗎?他有叫殷峽去打跑她的追求者嗎?
他有。那是在得知她有了不少追求者,且個個跟前跟後、老粘著她不放之時。這莫名地令他感到憤怒,於是脫口就要殷峽去打跑他們。而他給殷峽的理由是:學生的職責就是把書念好,那些蒼蠅般粘人的追求者,只會弄得她沒心思唸書。這也算是為她好,對不?可他知道,這是個很牽強的理由,其實他……
「夠了,別像個嘮叨的老太婆。你別忘了,當你在外頭跑的時候,我也擔下了你全部的工作。也許,你是嫌薪水不夠高?」一如過去的每一次,岳曜天完全拒絕剖析自己的心態,他很是煩躁地打斷了殷峽的話。
「一個月八萬,我還能要求調薪嗎?」殷峽微微搖頭,沒當真。
「這個月起,我就再加你兩萬,給你湊個十萬整數。」
「我說兄弟,我根本不要你給我加薪,我只想回到辦公室裡吹冷氣。」殷峽大聲一歎,走到辦公桌前,指著岳曜天手裡的照片說:「都四年了耶,看她還是好好的,沒有死於非命,我想,你的救命之恩也應該償清了吧?」
「那不是重點。現在的問題是……」岳曜天凝視著照片上的女孩,神情怪異地說道:「我和-天賭上了……」
「就和他說不賭了,不就成了嗎?」
「我可不想讓他笑我沒種。」丟不起這個臉?不,他只覺自己像是一頭被逼急的猛獸,竟有了最直接而殘酷的念頭。他認為,與其讓她成為-天追到手而後又甩掉的女友,不如讓她成為他岳曜天的女人。
是了,不要愛情和婚姻的他,此時竟想將她佔為己有,甚至想讓她成為一個被他用金錢包養並在他床上提供她獨特香甜的女人。
「曜天,這不對……」殷峽想提醒他,別忘了那女孩曾幫助過他。
「你嘴碎的毛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知道他要說什麼,岳曜天煩躁地打斷他,但卻從殘酷的念頭中掙扎了出來,「或者,你希望她毀在-天手裡?若不,就只管設法讓她走進我和-天所敲定的賭局之中,其他的,用不著你費事提醒。」
他哪有嘴碎!殷峽惱了,但也從他的話中聽出,他是賭定了,但並沒有要把邵小彤拆吃入腹的意思。可他還是要抗議:「兄弟啊,你以為左右一個人的行為很容易嗎?」
岳曜天沒理會他的大叫,自顧捏著下巴,沉默了半晌,這才決定道:「我看一廠的職員對我比較陌生,你就在那兒安排一個工作給她。嗯……就讓她到財務處做出納好了;至於我,就替我安排一個事務助理的工作吧。」
「啊?你要去幹事務助理?為什麼?」殷峽大驚。
「因為我和-天賭上了,勢必要以窮酸的模樣去接近她。」岳曜天埋頭翻閱邵小彤的資料,不再理會殷峽。
好吧,為助曜天贏得這場賭局,他就設法把他安插到一廠去做事務助理。令他稍感憂心的是,這要讓岳氏總裁岳世賢,也就是曜天的老爸知道了,他殷峽可是要倒大霉的。
還好總裁大人和岳-天都是那種看似悠閒卻又似乎十分忙碌的人。他們除了從股市撈錢外,其他時間多和三五好友坐在一塊兒打麻將,這倒讓他倒霉的機會變小了許多。而岳家兄弟之間的賭局,或許直到結束,岳大總裁也不會知道——除非-天大嘴巴,不小心在牌桌上說漏了嘴。
說起岳家那一老一小,無非是仗著岳氏科技有曜天坐鎮,竭盡心力,才敢對公司不聞不問。
殷峽思索著,只見翻動文件的曜天臉上飄浮著異常柔和的微笑。
他瘋了,且一瘋就是四年!殷峽暗自搖頭。就他所見所聞,打從曜天那貌美的妻子趙琦心帶著三個月大的胎兒猝然離世後,曜天的思想和行為就令人難以理解了。
記得在趙琦心死後的第二天,曜天砸毀了家中所有的傢俱擺飾,後來更賣掉了那間有著趙琦心影子的市區豪宅,獨自住進了郊區的別墅。再後來,他的個性變得異常冷漠,並將精神全數寄托在公司經營上,可他也貪好起歡場女子。
殷峽始終都不明白,一個才失去妻子的鰥夫,怎會變成那個樣子?但他卻比誰都清楚,邵小彤可是曜天的救命恩人呢!
這事情就發生在趙琦心的百日忌那天。那日,曜天幾乎是被趙家人從公司硬拉到趙琦心墳頭前上香的。後來他便獨自一人到酒廊猛灌黃湯。也許是心中痛楚難洩,竟在醉酒後大砸人家酒廊。他這一砸,惹來店裡保鏢一陣拳打腳踢,還讓人從後門丟了出去。就是這一丟,使他的頭撞上了鐵製的垃圾箱,硬是裂了道血口。他以所剩不多的氣力走出暗巷,步上霓虹閃爍的街道,接著卻休力不支倒在一處樓下。
是這年頭世情涼薄吧,那麼一個頭破血流的醉漢,真是沒人敢接近。但騎著迷你摩托車的邵小彤出現了,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能使曜天坐上她的小摩托車,更不知她哪來的力量,能把那麼一個高大的醉漢送到醫院去。
而當他接到邵小彤的電話,聽到她陌生而甜美的聲音向他說明了一切,並告訴他曜天的情況後趕到醫院去時,她已經走了。
曜天在醫院昏迷了三天。當他醒來,給殷峽的第一句話就是:「調查她的身家、一切……那個有膽量送我到醫院的女孩……」
自此,他開始了對邵小彤不斷地追蹤調查。
每當他交上邵小彤的資料時,總會發現曜天的眼眸裡泛著難以掩飾的溫柔。他實在弄不清,曜天對邵小彤究竟是存了什麼心?表面上看,那似乎是在報恩,但骨子裡又好像暗藏了別的因素。
唉,至於他殷峽為何如此幫著曜天,只因是孤兒的他,於年少時的一場因緣際會,和曜天相識了。長久下來,曜天把他當親兄弟般信任,甚至他高中、大學的學費,都是曜天向他父親爭取來的。而岳世賢要他殷峽償還的方式,便是學成後必須終生為岳氏科技效力。
他,殷峽,幾乎算是岳家的養子。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坦蕩的前途,全因為曜天當年的知遇之恩,也因此,就為了曜天一個命令,他至今整整四年都在外頭追著邵小彤跑。
但老實說,對這樣的跟蹤和調查,他也覺得蠻好玩的,尤其是遇到需要動拳打人的時候,那……嘖嘖,真是過癮極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曜天居然會主動丟下責任,決定去和那麼一個可愛的小女人攪和上一陣子,那真是奇跡加上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