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也跟著漸漸緊繃,焦慮不安地在房間裡踱步,她不懂自己是哪根神經不對,居然會答應跟一個狂妄自大的陌生男人共進晚餐。
「我一定是瘋了,只是借用他房間的陽台,難道我就要回饋他?」懊悔地喃喃,
「能與一位帥哥共進晚餐也不是件壞事,至少可以在回憶裡記上一筆。」癡癡地傻笑。
「唉呀!不對,不對,誰知道他安著什麼心?」心情狂亂,惱火地腳一跺。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崩潰。
低頭再看一下時間。他說八點會來接她,他真的會來嗎?還是只是隨口說說?
她的思緒已是一片紊亂,分不清此刻的焦急是不安,還是期待?
「算了,管他來不來。」
無奈地吐口氣,抓起皮包,走出房門,決定還是一個人用餐,倘若真的有緣,他們會在餐廳裡碰頭。
錢滿棠下樓坐在一樓的吧檯前,點了一杯檸檬汁。
七點五十五分。
面前的檸檬汁已經所剩無幾,肚子正咕嚕咕嚕作響,她卻好似不想馬上離開,期待的眼神不時偷窺電梯出口處。
八點十分。
飢腸轆轆的她,一抬頭,就瞥見期待再見的修長身影停在吧檯的門前,他很快地在吧檯前發現了她,穿越坐在一旁聊天的客人走向她。
「原來你在這裡。」他好似尋到寶似的開心打招呼,臉上帶著那抹熟悉而迷人的微笑,語氣輕鬆自在,「剛才我上去接你,結果撲了空,我還以為記錯時間。」
他當真約她一起用餐?!
錢滿棠強擠著笑,尷尬地瞥他一眼,「突然覺得口渴,所以下來喝一杯。」
她哪有勇氣實話實說,說自己心神不寧落跑。
「還想再喝一杯嗎?」他用眼神指著她面前幾乎一滴不剩的空玻璃杯。
她用手指拎起玻璃杯搖了搖,「這是檸檬汁!」
他笑了笑,傾身對酒保說:「再給這位小姐一杯檸檬汁,給我一杯啤酒。」然後就在她身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來。
錢滿棠瞥他一眼,她原以為他會生氣甚至是語出譏諷,結果卻大出她意料之外。
今晚的他,與兩三個小時前大相逕庭,灰色的亞麻長褲和水藍純棉襯衫,一身休閒打扮看起來輕快又隨意,渾身充滿不拘小節的瀟灑。
「你來這裡,就只為了拍幾張夕陽西下的相片嗎?」他乾淨俐落不著痕跡地切入話題。
錢滿棠猛然回神,「你說什麼?」
此時,酒保將檸檬汁放在她面前,在他的面前擱了一杯黃澄澄的啤酒,他握住酒杯喝了一口,「你很喜歡這裡的風景。」
「喔,嗯。」終於聽懂,她端起面前的檸檬汁淺嘗一口,「難道你不認為這裡的風景很美嗎?」
「不否認。」他又喝了一口啤酒,「攝影是你的興趣?」
提到攝影,錢滿棠的臉上立即揚起一抹神采,「以前只是興趣、夢想,現在我想在這塊領域裡開創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
「建立事業?」他頗感訝異。
「這次的攝影展,是我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如果不卯足全力,我會悔恨終生的。」
「這是你的夢想?」笑容在他的唇上浮現,
「當然。」她理直氣壯承認。
他微笑地點點頭,對她堅定的反應表示讚許。
「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的舉動真像不要命的傻瓜。」話題一轉。
「不要命的傻瓜?」她不由地杏眼圓睜,「我本來就計劃要拍下最完美的畫面,而且事實上我已經完成。」
「你是完成,但是它絕不值得你冒險。」他的語氣平靜自然。
「根本沒有任何危險,再說……」她急得反駁。
金傑森鎮定的語氣輕而易舉地打斷她,「再說什麼,等你警覺到危險,只怕早已身陷危險中。」
「真的一點都不危險。」她的聲音怯懦地變小。
「當然有,你自己心裡也明白。」平緩的語氣好鎮定,但是微微透著一絲權威,不容被質疑或爭辯。
「你實在笨得可以,像你這樣莽撞敲陌生人房間,簡直笨到家,不,甚至比笨還糟糕,你有沒有想過門後可能暗伏的危險?」
「可是我不這樣做,就無法擁有我想要的相片。再說,像今天這樣碰運氣敲門的事,也是第一次……因為我非拍到這張相片不可。」
「錢滿棠。」他叫出她的名字,阻止她再繼續為自己的愚蠢滔滔雄辯,「你不能為了一張相片而忘了自身的安全,就今天你不假思索敲陌生人的房間,幾乎無異於自殺。
一個職業水準的專家,絕對明白凡事要權衡輕重,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都要拿捏恰到好處,而且,安全是第一優先考慮。」
「權衡輕重,聽你言下之意,是因為我是女孩……」錢滿棠不以為然地極力反駁。
「對極了,就因為你是女孩子,更要注意自身安全。」他冷靜地接口,「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絕對會在你著手計劃行動前,就讓你打消這種瘋狂念頭,我會把你看得緊緊的,確保你不會做出任何蠢事。」
「可惜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氣惱地反諷。
「沒錯,你不是。」金傑森從容不迫地從高腳椅起身,不慌不亂地站直,「還好我身邊沒有既蠢又笨的女朋友困擾我。」
錢滿棠氣沖沖地斜睨他一眼,他真夠狠毒,這句話堵得她無言以對。
「別生氣,已經很晚了,我們去找東西填肚子吧。」話題一轉。
錢滿棠怒氣沖沖地瞥他一眼,「我已經被氣飽了,肚子沒有地方可以再塞東西。」抓起皮包,跳下高腳椅。
金傑森霎時覺得好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攔住她,「肚量這麼小?」
「哼!」錢滿棠整個肺氣炸。
「別這麼小氣。」金傑森居然哄著她,「這頓飯就當你酬謝我把陽台借你……」
錢滿棠怔怔張大眼睛看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明目張膽跟她討人情,看來他的臉皮不只厚,相信連子彈都打不穿。
她極為無奈又憎惡地甩掉他的手,「你想吃什麼?」
「餐廳裡的東西沒什麼特色,烹調也不怎麼講究,完全只是迎合觀光客的需求……」
未免太挑剔了吧?
錢滿棠呆立直盯著他,「那你想去哪吃?」
「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地方倒是不錯,我連著幾晚都是到那兒,他們的海鮮料理挺不賴,你去嘗鮮過嗎?」
錢滿棠掩不住滿臉的疑惑,「沒去過,我都是在餐廳裡用餐。」
「我就知道,既然來了此地,不嘗這裡的海鮮,真是枉費這趟花東之行。」他說得頭頭是道。
是嗎?!
「走吧,去晚了,好料會被其他客人挑走。」他以眼神暗示她同行。
錢滿棠沒有一絲遲疑地跟著他離開飯店,他的步調就如他的談吐一樣,輕鬆自在、氣定神閒、不疾不徐,沒有催促她,也不刻意配合她,沒有碰觸她,更沒有牽著她的手,可是一路上,他始終保持與她平行移動。
從飯店走到他口中所說的海鮮店,也要十幾分鐘的路程,一排海鮮店門前,人如潮湧嘈雜鑽動。
金傑森直接走向最遠的一家海鮮店,當夥計上前詢問,他掃視擺在門前的海鮮,隨即將目光轉向錢滿棠。
「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錢滿棠牽強扯開笑,「沒有,隨你點。」
反正他剛才就已經講明,這頓她請。
「你吃沙西米嗎?」
「沙西米?」錢滿棠輕聲驚呼,不自覺地露出勉強神色。
「我知道了。」他怡然微笑,轉頭面對點菜夥計,「我要一盤清燙章魚,一盤炸旗魚卷,蒸兩隻花蟹,再一隻龍蝦。」
聽起來挺不錯!
錢滿棠點點頭表示贊同,比起餐廳一成不變的菜色,這簡直就如神仙美食。
「麻煩你,給我們靠海的座位。」他叮嚀夥計。
「好。」
不一會兒,金傑森點的菜一一上了桌,面對簡單又透著香氣的美食,錢滿棠滿意極了,尤其對面還坐著英俊瀟灑的男人,這一切是她逃離家時始料未及的。
錢滿棠拿起筷子伸向面前的炸旗魚卷,「我一直沒問你,你是在做什麼工作?」
「結構工程師。」
「結構工程師?」這什麼工作?!她完全陌生。
他抓著螃蟹,兩手用力往後一扳,露出白皙的蟹肉,「建築設計前,我要實地勘查地形,評估建築用地,再決定要蓋什麼樣的房子。」
錢滿棠剎那間似有所悟,「我記得你說過,一年後,來此地觀光的人住的問題將會迎刃而解,莫非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沒錯,我正是為了這間飯店而來。」他的臉上擠出一貫的慵懶笑顏。
「動工時,這裡會遭到破壞吧?」
金傑森放下手中的螃蟹,抽取一張衛生紙拭乾手上的汁液,「如果飯店蓋得很差的話,破壞美麗的景觀是可預見的,所以我先來瞭解這裡的地形與地質,減低破壞程度。」
「可能嗎?」她才不信。
「是有點困難,不過之前蓋帝王飯店時……」
錢滿棠震了一下,放下筷子,「聽你的口氣,該不會帝王飯店也是由你經手?」
他微笑點頭,「沒錯,這一次帝王飯店準備擴建,一年後,它將容納更多來此地觀光的遊客。」
太不可思議!
「既然帝王飯店是你經手,你應該對那裡的地形和地質瞭若指掌,為什麼你還需要再一次勘查?」這點令她百思不解。
「因為帝王飯店在此地開啟先機,緊接著觀光旅館像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建築卻往往偷工減料,等到十年、二十年,它們就會出現裂痕,隨時會有倒塌、下陷的危險。」
「這麼嚴重?」她驚駭地抽口氣。
「因為這裡的地質和一般建築用地不同,其中有一部分是屬於花崗岩,表層只是一片淺土覆蓋,所以我要重新再確認、測試,才能確定地基穩固。」
「哇,真是一門大學問。」她今晚真是開了眼界。
「這就和你拍照一樣,除非你懂這項專業技術,具備攝影的能力,否則你再怎麼取景構圖都沒有用,再漂亮的美景也會從你鏡頭前溜走。
同樣地,要是我們不事先瞭解地質,克服可能出現的障礙,再漂亮的建築,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可怕的空殼。」
「聽起來,不無道理。」她完全被他折服。
金傑森眼神緊鎖著她,突地問:「你結婚了嗎?」
她落落大方地搖頭,「沒有。」
「男朋友呢?」
「我沒有男朋友。」她毫不在意地坦然直言,「那你呢?結婚了嗎?」
「沒有。」金傑森咧嘴一笑。
「你不會也沒有女朋友吧?」
「戀愛只會浪費時間,我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無聊的遊戲上。」
「無聊?!」她不苟同地搖頭。
他的人生太冷酷!
「也許你會認為我不近情理,但是事實上,我無法將心思固定在某一個女人身上。」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話突地一轉:「別淨說無聊的話題,來品嚐一塊龍蝦肉。」夾一塊蝦肉放進她的碗裡。
「謝謝。」錢滿棠聰敏的不再繼續話題,品嚐著鮮美的蝦肉。
說也奇怪,借陽台時,她對金傑森的印象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剛才談話時,她又認為他是一個冷酷的男人,現在,他卻又給她溫暖貼心的感覺。
但憑良心說,他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同伴。
海鮮店的人潮漸漸散去,轉眼間只剩下他們這桌,海鮮店的員工開始收拾。
「我們也該走了。」
金傑森說完即喚夥計算帳,當錢滿棠準備付帳,金傑森早已掏出皮夾買單。
「說好我請的。」錢滿棠道。
「哪有讓女孩請客的道理。」
走出海鮮店,他突地牽住她的手,兩人漫步回飯店的路上,海水在月光下閃耀著眩目的銀白色。
兩人彷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吸引,不約而同地走向迷人的海邊。
「好美。」錢滿棠情不自禁地悄悄讚歎,聲音細得近乎耳語。
「確實很美。」金傑森發出同樣的讚歎。
錢滿棠靜靜凝視海面,此刻,天地間一片寧靜,彷彿世外桃源般美好、夢幻。
不經意仰頭望著金傑森,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前方,臉上的神情充滿讚美和喜悅。
剎那間,似乎有股無法避免的甜蜜籠罩了他倆,他偏頭迎上她的眼神,四目交會,鎖定。
好長一段時間後,他的臉緩緩向她靠近,她目不轉睛凝視他的眼眸,心,開始迷亂。
就在一陣迷茫中,他的唇非常輕柔地拂上了她。
錢滿棠覺得自己彷彿被他的眼神催眠的無法動彈,然而,他的輕觸更是讓她沉醉得難以自拔。
這個充滿柔情的輕吻,非但沒有驅散圍繞身邊的浪漫氣氛,反而更加強一種期待已久的際會感。
他倆靜靜地凝視片刻,金傑森伸出手臂環抱著她,擁她入懷,舉止是那麼的自然,他的臉再次俯低,他的唇再次捕捉住她的唇。
這一次,他的吻挾著堅定果決的索求意味,力量逐漸增強,熱度不斷激升,直到她的唇在溫柔的壓力下融化再融化,欣然地迎合著他。 她的反應連她自己都大戚震驚,純粹的自然反應,無須經由大腦思考或理智控制,她只是順著一波又一波被他激起的陌生感覺,體驗前所未有的感官大騷動。
她的呼吸好似暫停,她的心跳鼓噪不止,一股興奮熱浪正沿著全身的血液脈動,不斷擴散蔓延,幾乎要淹沒了她。
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探近他的背,在上頭徘徊,感覺著他結實的肌肉。
突地,他放開了她,兩人不斷地喘氣,不均勻的呼吸聲在平靜的夜裡,竟顯得有點刺耳。
「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她似乎還無法回神,「你說什麼?」
「做我的女朋友。」
這下她清醒了。
「為什麼?就因為我讓你吻我?呵!你這個傲慢自大、自命不凡、狂妄……」
「不只是因為這樣。」金傑森打斷了她,一絲微笑在黑暗中閃過,「我發現我們挺適合的,再說,你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最重要一點,是我們交往,可以讓我的家人不再逼我去相親。」
她沒想到他也遭受和她相同的事情,但是她不能因為同病相憐就……
「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說過戀愛是種浪費時間的遊戲。」
「我是說,讓你做我的女朋友,可沒說要跟你談戀愛。」英俊的臉上閃過諷刺微笑。
這是什麼鬼論凋!
「做你的女朋友而不是戀愛?呵!」她冷嗤一聲,「你何不乾脆說要找個女人做擋箭牌,或者,你就去找個智障情婦就能如你意。」
「你這個建議是不是太傷人?」金傑森皺起眉頭,突地轉身離開她,朝著飯店方向走過去。
錢滿棠站在原地凝望著他的背影,過了幾秒鐘,她驚慌地追了上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有意等她自動追上來,所以她毫不費力地跑了十幾步就追上他,他們又靜靜並肩走了一段。
「對不起,有的時候我就是管不住這張嘴巴。」她主動打破沉默。
他終於笑了,「我也沒有考慮周全就脫口而出,很抱歉。」
「欽,無所謂,其實我也深受和你一樣的困擾。」她不得不承認。
他訝然地停住腳步,「你是說,你也被家裡強迫相親?」
「嗯,沒錯。」大方地點頭,「不過,我從來沒想過找個男人充當男朋友,這樣的遊戲固然能唬住家人,但始終是暫時的,我更不想玩這種引火自焚的遊戲。」
「或許你說得沒錯。」他強笑。
接著,他倆一路無語地抵達飯店門口。
「晚安。」金傑森輕聲道。
「晚安。」錢滿棠勉強回應,見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無奈地尷尬補上一句:「謝謝你的晚餐。」
「回去後,我會留意你的攝影展。」他也補上一句。
「那彼此多保重。」錢滿棠強擠出一絲笑容,為今晚的美好劃下句點。
金傑森依然站在原地沒動,目不轉睛凝視著她,神情熱切,彷彿要將她的倩影收入記憶裡,將她的神情、輪廓全刻入腦海裡。
看著她走進電梯——
她走了,走出他的視線。
他轉身走進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房門,終於明白什麼叫冷清。
他的心裡正暗暗呼喚著她的名字,緊接著挾持他回憶剛剛的一幕幕情景。
不不不不不……
他是一個不相信愛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