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滿棠背著大包包,手裡拎著行李走進帝王飯店,好友安榆面帶笑容地迎向她。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你不是要回老家休息兩天嗎?」
錢滿棠一臉無奈,又是搖頭,又是歎氣,「我是逃出來的。」
「逃?!」安榆笑看錢滿棠,「你別笑死人了,現在可是太平盛世,哪有逃難這回事。」
錢滿棠抑鬱不歡地細眉淺蹙,「我媽又要安排相親,你說,我還能不逃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 安榆似乎理解地掩嘴訕笑,「說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故意氣她。
錢滿棠果然中計,瞬間怒火中燒,瞪大眼睛看著安榆,「你給我閉嘴!我有多老?!」
「唷、唷,還不承認老,瞧瞧你現在這模樣,簡直就像更年期的女人。」安榆毫無忌憚地反擊。
什麼?!竟然笑她像更年期的女人!
「好呀,你這個女人八成活膩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才怪。」錢滿棠伸手故作樣子嚇唬安榆。
安榆見狀更是咯咯笑個不停,抬手擋,「好了,別鬧,我還在上班吶!」
「哼,饒你一命。」錢滿棠得意地抽回手,頭仰得高高的,「我要的房間,幫我準備好了嗎?」
「噢,我差點忘了,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安榆剎那斂起笑臉,換上充滿歉意的表情,「上頭突然來通電話,只好將那間你最想要的房間給了那位客人。」
錢滿棠張大眼睛愕視安榆,「上頭?!」
安榆很無奈地撇撇嘴,「總公司的主管,聽說還是總經理下的命令。」
「你們公司的總經理?」錢滿棠感到訝異,但見安榆一臉歉意,不禁心軟不忍再責怪,「你不會給他另一間,為什麼偏偏給他我挑的那一間?」
「沒辦法,飯店全滿,現在只剩下總統套房。」安榆以一種無辜的眼神看著她。
總統套房?
「既然是你們總經理下的命令,可見此人是貴客,那為什麼不給他總統套房,要跟我搶普通房?」這可說不過去。
安榆一臉不解地瞅著她,「我也不知道,總經理只是要我們留普通房給這位客人。」隨即換上笑臉迎視錢滿棠,「你就勉強住在總統套房吧,別再為住房的事為難我,求求你。」
唉!有總比沒有房間好,誰教她就是想攝取這裡的景色。
「我可以住總統套房,問題是景觀。」她只是想完成攝影作品。
「景觀沒有你原先想要的那間理想。」安榆實話實說。
錢滿棠瞪大眼睛看著她,「安榆,你知道,我可不是來度假的。」
「我知道、我知道。」安榆連忙賠不是,「原先說好過兩天,我哪知道你會提早來。再說,這些客人只是來此觀光,住兩三天就離開,到時候我再幫你找一間你需要的房間。」
「不行!」錢滿棠可不想白白浪費兩三天。
「小姐,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安榆這下急了。
瞧見安榆不知所措的急樣,錢滿棠想爆笑,可是,她努力憋住笑,板著臉作出桀騖不馴之姿,「不如你去跟我原先訂好的那間房間的客人商量,說我幫他出總統套房的錢,請他讓出那間房間。」
「什麼?」安榆很訝異,「小姐,你瘋了還是秀逗,你出總統套房的錢請人家讓出房間?」
「我就不信,有這等好康的事,人家會不讓出房間。」她半是調侃半是不信說著,卻換來安榆一記殺人的白眼。
「不行,就算你老子有錢,你也不能這樣糟蹋錢。」安榆太瞭解她,她不是口頭說說而已的人。
「不然呢?」既然行不通,索性將問題丟給安榆。
安榆簡直被她打敗,沒轍地用力吐口氣,「不如這樣,你住總統套房,我去跟那間房間的客人商量,請他給你一個方便,讓你進去取景。」
若這樣能行得通,當然求之不得。
「這樣……」錢滿棠裝模作樣思索起來。
「好了,別再這樣、那樣,就這麼決定。」安榆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轉身到櫃檯取房間鑰匙,「我帶你去房間。」
錢滿棠忍不住暗地偷笑,在安榆半推半拖之下走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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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套房確實比一般房間氣派豪華,唯一的缺點正如安榆所說,房間所面臨的景觀另有一番風情,但不是她想要的。
眼看著太陽將要西下,安榆還未給她確切的答覆,那間房間的客人到底願不願意給她方便?
錢滿棠急躁不安地在房間裡踱步,「不知道她交涉得怎麼樣了?」
眼睜睜看著夕陽的餘暉就要揮別大地,白白浪費一個美麗的景況,她全身彷彿有著千萬隻螞蟻在鑽動。
她捺不住了!
背著相機,閃出房間,她飛快來到原先所屬的房間樓層——八樓。
白色的牆壁,紅色的地毯,一道接著一道的房門,全都是一模一樣,只有門牌上標示的房間號碼不同而已。
錢滿棠兩眼正目不轉睛盯著每個門牌號碼,記憶裡愈後面愈接近海邊,只是忘記當時所中意的房間究竟是哪一間?
停下慌亂的腳步,站在826、827、828的門前,她開始納悶,到底是哪一間?
錢滿棠心裡不斷地響著警鐘,快點!別再慢吞吞,再猶豫不決只有望著夕陽西沉。
「啊,不管了,與其漫無目標搜尋,不如放膽一試。」
錢滿常深吸口氣,舉起手在離她最近的826房門上敲三下,然後屏息以待。
等了約莫一分鐘,沒人應門。錢滿掌心忖,或許是她敲得太輕柔,於是握緊拳頭使勁地重擊三下,這樣總該有人聽見了吧?
還是沒有回應。
看來這間房的客人可能出遊,尚未回飯店。
無奈地只好放棄,往旁邊橫移至另一間房間前,這一次她幾乎使出全身之力猛敲,然後如法炮製地靜候一會兒。
又沒人回應?
難道也是出門玩還沒回來?!
敢情今天真是無法讓她如願以償?
不信邪!
她就不信整層樓的住戶全都去玩,一定有沒有出門的住戶!
錢滿棠挾著激怒和不斷升高的焦慮,轉移至另一扇門前,卯足全身之力敲擊房門——
哎唷!
人倒媚的時候喝水都會噎到,她的手剛巧撞上門牌的尖銳邊緣,一股刺痛感立即貫穿整條手臂。
放下手臂,另一隻緊緊握住被刺痛的手,在原地亂蹦亂跳,活像原住民在祭典時跳的舞,然後舉起酸麻交加的手指放進嘴裡用力吸吮,試圖減輕惱人的麻痛。
「如果你不知道要找的人住幾號房,你可以到樓下大廳處的服務台詢問。」一道慵懶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錢滿棠猛然轉過身來,想看看這個聲音究竟來自何人。
828房門開著,一個男人正倚在門邊,身上只穿了一條短褲,他兩手插在口袋裡,懶洋洋地望著她似小丑般出醜,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做盡世上所有蠢事的白癡,窘得無地自容。
「這家飯店的工作人員服務很好,你可以去詢問他們,免得你費力氣一間一間找。」
「哦、哦。」她羞窘地發出喉音。
有一秒鐘,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轉身拔腿就跑,可是……可是……
不對!
「怎麼?費了好大的勁敲半天的門,這會兒不想借用房間了?!」他低聲消遣,語氣緩慢而拉長,簡直氣死人。
錢滿棠聞言,腳一跺,誇張地旋了一個大圓弧面對他,衝口譏諷:「看到我的相機嗎?我不是徵信社的人,我是一名攝影師,我只是想借用一下陽台,拍幾張角度正好的夕陽相片,但是你不肯借。不過,我相信一定會有好心人肯借我陽台的。」
「好啊,陽台借你用。」他立刻回應,彷彿想當她口中那位好心人。
想做好人?作夢。
錢滿棠猛然轉身,走向電梯。
「小姐,如果你真的想照幾張夕陽的相片,這扇門已經打開了;如果你想找下一個好人,只怕夕陽已經躲起來了。」
嗄?
聞言,她的雙腳就如釘在地上般,動彈不得。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等她找到下一個好心人,她也只能照到星星月亮,而不是夕陽。
再一次轉身——
錢滿棠發現他似乎一直在等她縮回腳步,還緩緩地露出一抹開朗的、古怪的,甚至有點魅惑的大微笑。
真要命!
他似乎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也是故意散發這股魅力,教人不暫時停止呼吸都不行。
「你到底要不要借用我的陽台?」他再詢問一次,彷彿不確定她的決定。
「噢,謝謝你……我……呃……」
她是怎麼了?舌頭不知打了幾個結。
「想進來了嗎?」他似乎看出她的猶豫不決。
錢滿棠心裡不禁暗罵——錢滿棠呀錢滿棠,你真沒用,又不是沒見過迷死人的男人,這會兒居然會離譜到張口結舌說不出話,比一個剛出校門的小女生還不如。
「再猶豫,你照到的就不是夕陽,而是黑夜了。」他刻意地補上一句。
他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真令人討厭!不過,此時不是鬥氣的時候,最重要是她要抓住夕陽剎那的永恆。
她深呼吸,鼓起勇氣,飛快地滑過他身邊,跨進他的房間。
此刻她的動作絕對談不上優雅,但是,只要別在他面前摔個四腳朝天,就已經謝天謝地。不過,這也是她這輩子最尷尬、最難為情的一次。
因為,他那寬闊黝黑的胸膛,讓她身上所有的感官在蠢蠢欲動。
冷靜!冷靜!
她停駐片刻喘口氣,適應一下新環境,調整自己的方向感,很快地發現那扇落地窗,外面一定是陽台。
「謝謝你的好意,我真的……感激不盡。」
她緊張不安,結巴的毛病毫無預警又發作,若不趕緊跳到外面的陽台,下一秒她會在這個男人灼灼盯人的眼光下癱軟,「我會盡量不要佔用你太多時間,我只要到外面的陽台,照幾張相片……」
「別急,慢慢來,心一急,不會抓住好畫面,要不要來一罐可樂?」
「好,謝謝你。」
很用力擠出一抹強笑,錢滿棠拉開落地窗,跨上陽台。
就是這一刻,簡直完美無比!
只消看一眼,就能確定這個角度正是她想要的,只要一個鏡頭,就能將這片海灣盡收其中。雖然耽擱了幾分鐘,美麗的晚霞依然誘人,這正是她想要的,不要特別視覺效果,不需要特別處理,也不需要技巧,自然完美的呈現,就能表達她想要的主題。
「你要直接喝,還是倒在杯子裡喝?」他在她的身後突地出聲。
她驚愕地回眸瞅他一眼,瞥見他手中的可樂,才記起他好像有問她是否要來罐可樂一事。
「噢,不需要杯子,我直接喝。」
他將可樂遞到她面前,「如果需要任何幫忙,儘管吩咐。」
「我想不需要,謝謝,你可以去忙你的事。」錢滿棠拿起可樂放在一旁,開始工作。
說了也是白說,他當然不可能讓她一個人獨自在陽台上工作,這樣的要求對他這種活力充沛、隨心所欲的人來說,太難了。
他就像魔魅一樣在她身邊晃來晃去、蕩來蕩去,他所有的好奇似乎集中在她的器材上,趁她聚精會神地對準焦距之際,不僅干擾她,讓她分心,還在不該發問的錯誤時機裡,問了一些蠢問題,逼得她想發火,卻不得不捺著性子一一回答。
最後,錢滿棠終於忍不住冒火地抬起頭,氣惱地瞥他一眼,可是不知怎地,這股怒氣在她抬起頭的瞬間,就完全煙消雲散。
她眼前所見是一個成熟男人,正體貼地為她拉開可樂的拉環,嘴角帶著那抹教人心慌意亂的微笑。
「可樂退冰就不好喝了。」
錢滿棠禮貌地接住可樂,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將可樂放在地上,開始專注工作。
夕陽只是剎那,它的綵衣迷惑觀賞人的雙眼,當人們沉醉其間之際,又悄聲無息地退了幕,留下來的儘是人們的讚歎。
她連拍了十幾張相片,每一張都是不同的角度,當她按下快門的剎那,她可以肯定每一張相片都是傑作,一切都是拜天時地利所賜,其中必有一張是傑作中的傑作,是她夢寐以求最得意的作品。
錢滿棠心滿意足地蓋上鏡頭蓋,收起器材,不捨地停駐片刻,測覽逐漸闐黑的夜空,又是另一種動人風貌。
或許這就是攝影師的本能與本分,她可以暫時收起挑剔的眼光,以身為大自然一分子的角度欣賞它、享受它,讓她的心靈直接感受天然純淨的美,也是未經琢磨的質樸之美。
不僅美,還很壯觀,幾乎有種神聖不容侵犯的意味,瞧瞧這片大海,一片純然的深藍,遠方的漁船隨著海浪微波飄蕩,襯托出一幕天然美景。
「這樣的美景要讓所有人看到。」
他什麼時候走到陽台,又無聲息地站在她身邊?
但是,說也奇怪,這回她不感到心煩,也不氣躁,也許吧,站在這幅美景前,任何人都會平心靜氣,就算她想發脾氣指責他一聲不響的迫近舉動,恐怕也擠不出一絲怒氣。
「只怕到了假期,住是最大的問題。」想想這趟就差點沒地方住。
「到了明年,住的問題將會迎刀而解。」他的眼裡綻放一抹愉悅的笑意。
她納悶地瞥他一眼,「你怎能這麼篤定?」
他笑了笑,秘而不宣。
見他不語,錢滿棠將目光移回眼前,「倘若這是真的,到明年這段時間,這一切必定會遭到破壞。」
「破壞?不可能的。」一道低沉的嗓音駁回她的論點。
「大有可能,而且容易得很。你想想,以你的說詞,明年住的問題將會迎刃而解,那就表示這裡不久將會大興土木,我不信不會破壞這裡的原有風貌。」柔軟的聲音裡有著幾分哀歎和苦笑。
「你的話不無道理,若說一點都不會遭到損壞,就有點自欺欺人,但是無論如何,這裡會多出比現在足足大兩倍的飯店,相信足以解決旅客住的問題,到時候可以讓更多的人欣賞到這片美景。」他的語氣斷然而平靜。
他的堅定讓她覺得詭異,質疑地瞥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有把握?」
他笑而不答。
錢滿棠暗中偷瞥他一眼,先前因憤怒、緊張而沒能仔細打量這個人,現在她注意到,雖然他只著了一條短褲,但是他的手腕戴的是世界勞力士表;儘管他的下巴覆著不少鬍渣,全身上下卻散發一種權威的氣質,而且,以他的談吐和氣勢,也絕不是個白領階級的人。
就在一瞬間,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他堅定銳勢的眼神與她疑惑的眼神相連結,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
「到現在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傑森,金傑森。」他主動報上大名,並伸出沒握可樂的手。
錢滿棠伸手握住他的手,禮尚往來自我介紹,「錢滿棠。」
他的手勁堅定而有自信。
「一個攝影師,我是不是該久仰大名?」
「我並不是大師級,只是喜歡玩攝影罷了,今年會有場攝影處女秀,有機會再請你過來參觀和指教。」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有虛偽的一面。
「好,到時候我一定會去觀賞你的作品。」粗獷的面容露出溫煦的笑意。
「屆時務請大駕光臨。」她盡量說得輕鬆自在,「這一次還是要多謝你的幫忙,謝謝你。」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金傑森懶洋洋地說。
「打攪太久了,我該回去了。」錢滿棠緊張的乾笑。
「別這麼急。」
錢滿棠根本沒注意他何時移動,擋在陽台和落地窗之間。
「你還沒喝完你的可樂。」他還不打算讓她離開。
她嚇了一跳,「噢,原來我還沒喝完。」
「別緊張,喝完再走。」
他又看出她的慌張?
「慢慢喝,我不會在你的可樂裡加料,你大可不必露出一副驚嚇過度小兔子的神情,我既不是大野狼,更不會撲向你,逮住你不放。」
他還真的一語道破她的心境,她確實是緊張不安、膽顫心驚,還有一點焦躁,因為眼前是個教人心慌意亂、狼狽悸動的男人……
「我……實在無意再……再打擾你了。」她無力說著。
「你早在半小時前打擾我了,當時我正在為昨晚流失的體力補個回籠覺,恢復體力。」他朝她咧嘴一笑。
錢滿棠怔怔地看著他。
不禁懷疑,她也見過無數好看的男人,但是眼前這個男人不知怎地觸動她的心弦,或許是他舉手投足之間那股慵懶自在的調調,再加上他那坦率直接的姿態,還有單刀直入的說話方式,令人迷惑。
不不不不不……
她不能被他強烈的男性魅力,給迷得情不自禁。
「我還是告辭。」抓起那罐沒喝完的可樂,準備撤離。
「晚上有沒有空?跟我一道晚餐。」
錢滿棠微怔地看他一眼。這哪像是邀請,反倒像是命令。
「我今晚可能會很忙……」
「你住幾號房?」
「1022。」
「噢,總統套房?八點我會去接你。」他下了另一道命令。
錢滿棠張口想婉拒,但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擠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你曉得出去的路吧?」
「呃,嗯,曉得……」
「那麼今晚八點見。」
「嗯,八點見。」
她茫然地回應,隨即震驚麻木地跨出他的房間,通過走廊,在電梯前頓住腳步,仍然不相信剛才的種種經歷。
一直到她站在自己房門前,才猛然回過神,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頰,回想剛才的一幕。
天啊!她做了什麼?
她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約會?!
這不應該是真的,從不盲目地跟陌生男人約會的她,怎能答應這麼瘋狂的事?可是……他冷冷的目光和堅決的神情,卻令她給他完全相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