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上) 3
    車緩緩開進大門,繞過寬闊的草坪。眼看別墅的燈光越來越近,我終於還是開始不安起來。不是害怕,因為我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是一種緊張,彷彿去與多年未見的好朋友會面一樣,儘管這樣形容很奇怪,但我就是這麼感覺的。我甚至想,他也許並不像我以為的那麼生氣,畢竟他是過了一年多才用這種明顯最有效的方法找我,可能他根本就已經不在意我的出逃了。如果是這樣,我倒很願意跟他握握手,說聲「好久不見了」。

    「音這次真的非常生氣,他不會放過你的,你要小心了。」

    韓靜突然對我說。

    我愣了一下,心裡暗暗苦笑。我還是太天真了,既然連你也這麼說,看來我是在劫難逃。我還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嗎?──這句話應該很適合作我的墓誌銘。不對,我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陽,而且會每天早上都能幸福的看到太陽升起。

    車終於還是停在了高大的別墅前,幾個傭人早已等在大門外,忙過來開車門。

    韓靜和我下了車。

    「韓少爺,少爺和方少爺都在娛樂室等您和……您快過去吧。」

    「知道了。」韓靜點點頭,拉著我向後廳的娛樂室走去。他拽的我很疼,怕我不敢過去。

    我被他用力拉著,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運。

    已經看到娛樂室敞開的大門,沒有談話聲,只聽到裡面傳出清脆的撞球聲。

    「人帶回來了。」韓靜幾乎是把我推進門去的。

    我穩了穩踉蹌的腳步,豎直身體,抬起了頭——

    方唯送給我一個促狹的微笑,然後又繼續瞄起球來。而球桌旁站著的「通緝」我的那個人,手裡握著撞球桿,此刻正緊緊的盯著我。

    他一點也沒有變,依然俊美逼人,隨便穿著套休閒服也引人注目,根本就是是天生讓人仰視的王子殿下,使我不由得自慚形穢;我穿著褪色的薄牛仔褲,破了洞的球鞋,頭髮好久沒剪了,在島上曬的又黑又瘦,活像一隻又髒又瘦剛從土裡鑽出的土撥鼠。我把自己同他作對比,越想越不明白他為什麼偏偏要我這麼一個長相平凡、無趣膽小又比他大三歲的玩具?

    但是,儘管他是如此好看,被那雙漂亮眼睛看著從來只會讓我產生被毒蛇盯住的感覺,此時熟悉的寒意又回來了。而且今天他的朋友都在,我的下場只會更慘。越是在他朋友面前,我越是會受到莫名其妙的遷怒,就像一條給主人丟臉的狗。

    我看到他的手漸漸握緊了球桿,心裡不禁一寒。他也許會用球桿打我,雖然他以前沒有這樣做過。自從一年前的那次後我就特別害怕被打。儘管決定了不再逃避,我還是很怕被打,很怕。

    還好,他放下了球桿,一步步的向我走來。

    我靜靜站著。

    「啪!」

    果然挨了一個狠狠的耳光,儘管作好了準備,我還是幾乎跌倒在地。

    「齊思音,我既然犯了罪,你可以叫警察來抓我,但你沒有權利打我。」

    我擦擦嘴角流出的血,平靜的說。

    這大概是我多年的默默忍受後第一次據理力爭,他眼中的怒火更旺了。

    但是,韓靜和方唯卻都笑了起來,我面前的那個人臉色卻越發鐵青。

    韓靜忍住笑,「我沒告訴你嗎?根本不會有警察,你以為登了尋人啟事我們就騎虎難下了?如果連警察都搞不定,我們也不用混了!」

    原來如此,我又一次犯傻了。是啊,憑他們幾家的勢力有什麼事壓不下來?我也不是第一次犯這種幼稚可笑的錯誤了,還以為世界總是有秩序的。其實秩序只是用來約束一般人的,所謂「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是自古至今都不曾真正實現的。

    「既然這樣,我就不欠你什麼了。」我不理會他們把我當作傻瓜一樣嘲笑,正視著齊思音,「從此以後,你我互不相干。」

    他果然立刻勃然大怒,第二個耳光又揮了過來。我躲閃不及,這次真的跌在地上了。

    還沒等我站起來,無數拳打腳踢已經落到身上,直到我疼的在地毯上縮成一團他才住手。

    他俯下身,抓住我的下巴。

    「不欠我?我告訴你,你一輩子都欠我的!你全部都是屬於我的,全部!你要再想逃,我就拿鏈子把你栓起來!」

    「我不欠你,也不屬於你!」儘管很疼,我還是大聲說。我再也不會任他欺負了,這裡所有的人,都別想再欺負我。我雖然脾氣溫和,但不代表會永遠任人宰割。

    「沒錯,我上大學的費用是你們齊氏贊助的,但是我也在齊氏勤勤懇懇工作了四年,足以抵清欠你家的錢了。如果還不夠,我這幾年的薪水基本都沒有動,我可以全還給你。我不明白,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我沒有罪,也沒有簽給你賣身契!如果你再……」

    我還沒說完,他就已經撲過來緊緊扼住我的喉嚨。我能感覺出他真有殺我的心,因為他手勁大的讓我馬上就透不過氣來。我拚命掙扎,因為我不想死,但一點也不管用。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放手!音!你真會殺了他!」

    恍惚之中我沒聽清是誰的聲音。就在當我以為會就此死去時,他終於被其他兩人奮力拉開了。

    我躺在地毯上,頭暈目眩,但仍然掙扎著站起來,努力用顫抖的手整好凌亂的衣服,「齊思音,我現在就從你家離開。你要是再來糾纏我,我就去把你是同性戀的事告訴全世界的人,反正我現在是破罐子不怕破摔,你們齊氏可丟不起這個臉。除非你今天真有膽量殺了我,否則我一定要走出你家大門!」

    我喘口氣,「還有,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說──你們所有的人,你們──」

    我環顧著這間屋裡所有的人,「都是變態!」

    我真的向屋外走去,把齊思音的狂怒的聲音拋在身後。雖然不能肯定自己能否走出大門,但是已下定決心,誰來攔我就跟誰拚命!我這一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發狠過,但我覺得很痛快,尤其是剛才罵了他們。

    直到我走出別墅的大門,又步行很遠走到繁華的街道上,我才相信自己真的自由了。齊思音居然沒有追來!韓靜和方唯要努力拉住一頭發瘋的獅子,現在樣子必定很狼狽。雖然全身都很痛,但我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

    ──從此,我只屬於我自己了。

    我下定決心:從頭開始,要努力生活。雖然我現在還不能回小島去,也不能看到茵茵,但等事情徹底平息,危險確實過去後,我要去和我心愛的女孩永遠生活在一起。

    ──即使我曾經痛苦過,但我仍然相信幸福。

    ──儘管幸福從八年前起就沒有再光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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