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艷 第五章
    時近戌時,玄武一行四人踏進了凡俗人世的城鎮。

    這城鎮擁有百來戶人家,稱不上是大城,又坐落在密林之畔,清幽平和是它最大的特色。

    找著了投宿的客棧。白花花的銀兩遞出去,換來一桌好酒好菜、店小二殷勤諂媚的笑臉,及兩間舒適的客棧上房。

    艷兒的螓首覆上一層艷紅薄紗,巧妙地遮掩住那雙此刻倍感新鮮而左右觀視的異常紅瞳。

    “原來銀石這麼好用。”艷兒不曾涉及俗世生活,對於石頭竟有如此神效感到不可思議。即使是位處於山野間的客棧都有本事變出整桌海產,只要有銀石就好像沒有辦不到之事。

    “還不只。明兒個我再帶你上街去做幾套新衣裳,添些姑娘家的首飾。”雖然他只消指尖一彈,成千上萬的衣裳就會攤在他面前,但也會缺少了“做新衣”的興趣。

    “銀石還可以換衣裳?”艷兒低呼,“他們難道瞧不出這只是染了銀彩的石頭嗎?”口中的“他們”指的自然就是懵懂人類了。

    “噓,小聲點!你是想引起他們的注意呀?”燭光快手捂住艷兒的嘴。入了夜,艷兒體內的流星劍已沉沉睡去,他也就毫無顧忌——反正她若要砍要殺,也是明兒個的事。“這銀兩雖是法術所變,好歹短時間之內是不會恢復回普通石塊。”

    艷兒牙關一啟,惡狠狠地咬上燭光的掌,逼得他不得不松手。

    “短時間不會恢復?換言之,它還是有恢復的時間。一年?十年?”她下屑哼聲。

    “在我死掉之前,我加諸在它身上的法術便不會破滅。”宵明應道,挾了口鮮嫩黃魚入嘴。“你知道一只龜的壽命能活多長?恐怕他們死了幾百年後,我還活蹦亂跳咧。”

    坐在右側的玄武慢慢地扒著飯,一口一咀嚼,一咀嚼便要花上好久時間,宵明和燭光雖然也屬於烏龜之列,但他們的速度仍略勝“龜中之王”一籌,邊說話邊挾菜的動作比玄武快上一倍。

    艷兒扁扁嘴,舉箸挾了好些配菜塞進玄武的碗裡。

    “謝謝。”他回以淺笑。

    艷兒手上動作未停,又是挾翡翠蝦仁又是挖蜆釀豆腐的,好不勤勞。

    “艷兒,夠了……你別盡是招呼我……”玄武捧著的碗越來越沉重,裡面的食物也越堆越高。

    “你吃飯就吃飯,不要說話好不好?說起話來已經這麼慢了,吃個飯也快不到哪去,再不快吃,盤裡的菜餚都快被那兩個家伙給掃光了!”她口氣又凶又辣,乍聽之下好似在責罵玄武,但玄武卻聽出她慍句中所夾雜的小小貼心及擔憂。

    “好。”玄武不再開口,努力將她挾到碗裡的菜餚給吞下肚。

    燭光及宵明互望一眼,玩心大起。

    “宵明,你快吃,別搶輸了小艷妖。”燭光用調羹挖起一大塊的魚肉,“魚肉可是咱們玄武族最愛的食物,平時咱們都生吞鮮魚,這回難得有烹熟的嫩魚,多吃點。”

    “好,謝謝。”宵明舉起碗,湊上前。

    調羹還來不及送達宵明碗裡,一雙筷子已半路攔截,惡霸地搶下魚肉,遞給乖乖扒飯而不發一語的玄武。

    “哎呀,被搶走了。”燭光壓下笑意,“沒關系,咱們玄武族向來也喜歡吃青菜,瞧,這盤青青翠翠的蟹腳炒蔬菜多可口啊——”

    “啊”字還沒說齊,那雙惡霸筷子又挾住了燭光指間的箸,連箸帶菜地挪移到玄武碗裡,筷尖朝燭光手背一戳,迫使燭光松了筷,嫩綠炒青菜不偏不倚地落入玄武碗裡。

    “嘿,再來!”燭光挾起豆腐,眨眼瞬間,一塊白玉豆腐被艷兒刺成豆腐末,全給糊了。

    “換我!”宵明也抄起魚羹,被天外飛來的蟹黃包子給砸了,好巧不巧地又掉在玄武碗裡。

    “看我的雞汁扒翅!”

    “還有我的三杯寶蓋鰱!”

    “筍絲魚湯!”

    “紅燒劃水!”

    “炸蛙腿!”

    “醉蟹!”

    玄武低著頭,耳畔每響起一道菜名,下一瞬間,那道菜便會出現在他碗裡。無論他怎麼埋頭苦吃,半空墜下的食物永遠比他吃掉的速度快,他終於出聲制止他們繼續塞爆他的胃。

    “艷兒、燭光、宵明,你們三人別拿食物來玩,會遭雷劈的。”

    燭光嘴裡咬著充當暗器的醉蟹,雙手舉著蛙腿;宵明手捧著碩大的鰱魚頭,高舉過頭;艷兒十根手指頭間挾了八雙筷子,三人全因玄武一句輕語而停下所有攻擊動作。

    “坐下來吃飯,不許有剩。”玄武像在教訓三個吵吵鬧鬧的頑童,“今天玩了一整天了,你們還不累嗎?”從清晨睜開眼,便由艷兒展開一陣廝殺,持續到未時,接下來便是趕了好些時辰的路,這三個小家伙精力真旺盛。

    “累,當然累,我等會兒肯定一沾床就睡死了。”燭光啃起手裡的蛙腿。

    “你真能睡死就好,每次你一睡著便會東翻西覆的,睡相難看極了!吵得我也不得安寧。”宵明埋怨道,大嘴咽下好些尾翡翠蝦仁,轉眼間解決了一盤佳餚。

    “玄武大人都沒抱怨了,你嘟嘍個啥勁呀?!”燭光不甘示弱,伸手端起魚羹,囫圖兩三口,盅碗已被舔得干干淨淨,“你自個兒還下是一樣,每回跟你共擠一床,清晨醒來,你總是滾到我身上來耶,還敢批評我睡相不好?少在那邊龜笑鱉無尾了——”

    “嘿嘿嘿,我本來就是龜呀。”宵明對此等批評護罵毫不為意。

    “別爭了,今天我睡鋪子中央,讓你們兩個誰也不鬧誰,這總成了吧?”玄武喝了口溫茶。

    “那我睡哪?”艷兒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不是訂了兩間上房,另一間就讓你睡。”

    “我一個人睡?”

    “當然。”這樣的安排無懈可擊呀,怎麼艷兒的臉色越發凝重?“有何不妥?”玄武輕問。

    她抬眸,紅紗交融著她的眸色,卻怎麼也掩不住瞳間的不滿。

    “讓我一個人睡,你們三個好趁夜拋下我,悄悄溜走,是不?”她防備地問。

    “怎麼會呢?”若要拋下她,早在昨夜便這般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怎麼不會?!否則你何必多此一舉地訂兩間房?!”口氣越來越凜冽。

    “男女授受不親,我是為你著想——”

    “我管你什麼男女獸獸不親!今兒個夜裡,你們之中得綁個人在我房裡,好防著你們連袂偷跑。”她嘴裡說著他們之中要選個人與她同房,目光卻直接死盯著玄武。

    燭光陡然開了口,“宵明、宵明,我突然發現,你的睡相實際上也不是那麼差耶。”

    宵明心有靈犀地接話,“是呀、是呀,燭光,我也覺得你的睡相可愛極了。”

    “哈哈哈,謝謝誇獎。”燭光死不要臉地咯咯直笑。

    “俗話說打是情、罵是愛,咱們兩兄弟醒著時就愛感情融洽地打打鬧鬧,連在睡夢裡都是甜甜蜜蜜地拳打腳踢,不過這一點也不損及咱們堅定的兄弟之愛,對不?”宵明右手伸出。

    “有理、有理!”燭光急忙雙掌牢豐包裹住他的手,以彰顯兩人如膠似漆的動人感情。

    燭光和宵明一搭一唱,最後兩人達成了共識,他們才不會傻到與小艷妖同床共枕咧!萬一明兒個清晨醒來,發覺自己的龜腦教人一劍給砍了下來,豈不死得冤枉?

    “總而言之,咱們兩兄弟共睡一張鋪子、共蓋一條被子,感情才不會散。”兩只狼狽為奸的龜子龜孫笑容可掬地轉向玄武,“玄武大人,我們已經分配好了床鋪,所以,我們兩兄弟吃飽了,要上樓去睡了,早歇。”

    “慢……”

    玄武喚人的速度比不過燭光及宵明開溜的速度,一轉眼,兩個小家伙已消失在二樓轉角,關門、上鎖。

    玄武無奈地望著艷兒,她冷哼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拿流星劍抵著他咽喉時都不曾見過這般如喪考妣的神情,“與我同房有這麼難受嗎?!”

    玄武苦笑地搖頭。

    不是難受,是難熬呀……

    白花花的銀兩,為艷兒換來一桶溫暖舒暢的沐浴熱水,洗去她一身疲憊。

    艷兒未著外衫,香氣氛馥的小繡襦包裹著她勻稱的凝白身軀,藕絲般的輕柔紅裙,隨著她躡腳而走的小巧裸足而旋舞,猶如漪漪水皺。

    披散的青絲尚懸著溫潤水珠,沐浴過後的肌膚粉嫩微紅而芳香。

    紅唇貝齒輕銜著五尺長的鮮紅束帶,緩緩落坐在床畔。

    一張床鋪,兩只繡枕,一條被褥,獨獨不見玄武的蹤跡,床前的曲足案上卻又整齊擱放著一雙淺灰色男鞋。

    被褥有些凌亂的痕跡,貼近牆角的一處圓形鼓漲,引起艷兒注意,她掀開衾被,床鋪角落藏著一只縮頭烏龜。

    “你今天准備用這副模樣與我同床?”

    龜殼裡探出半截腦袋,瞧清她衣衫不整的媚態又忙不迭縮了回去。

    “頭一回見面,我穿得比現在更少,怎麼不見你有這害羞的反應?”艷兒輕嘲,取過布巾擦拭濕發,“你當時還看到淌口水咧。”

    “都說那不是口水了……”玄武已經懶得解釋,只低聲嘟囔。

    “不給你瞧時,你費盡心思想瞧,現在光明正大要給你瞧了,你又縮頭縮尾的,矯情!”

    “我那時費盡心思想瞧的是你心口上的那處紅烙……”玄武為自己辯護。

    “紅烙?什麼紅烙?”纖長五指穿梭在青絲間,艷兒的神態有絲媚懶。

    “你自己沒發覺在左側……呃,胸、胸脯上,有個紅烙?”

    “噢,你是說那胎記?打我出世就有了,何必大驚小怪。”艷兒不再理會未濕的長發,隨意撥攏在圓潤肩後。取下嘴裡咬著的紅色束帶,纏繞在自己右腕。

    “你做什麼?”

    艷兒料理完紅束帶一端,另一端拈在她指尖,緩緩朝鋪上的他逼近。

    “這是怕你半夜偷跑的預防之法。”紅色束帶繞過龜腹,纏了一圈才在龜殼上打個艷花似的小結,讓兩人緊緊相系。

    纖腕微動,連帶牽扯玄武的龜身一並動作,將他當成吊錘般晃晃蕩蕩。

    “你以為單憑一條束帶就能束縛住我?”她真將他看得這麼無能?別說是束帶,就連數斤鋼鐵打造的鐵鏈也無法縛鎖住他。

    “當然。”艷兒鑽進帶著入夜沁冷的被衾內,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嬌軀平躺在床鋪外側,將玄武困在牆角及她之間,俏臉朝他一瞥,牽起極媚的嬌笑,“你有種就從我身子上爬過去呀。”

    “你以為我不敢?”

    “對,你不敢。”她閉上濃墨長睫,擺明地嘲諷他。

    玄武愣了愣,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好吧,他的確……不敢。

    玄武自龜殼中伸出左前腳及左後腳,朝冰冷的石牆角又小小挪-一步,無所助益地拉開兩人間的微距。

    艷兒撐開細長眼縫,覷了他一眼,又懶懶合攏。

    “我體內的流星劍一入了夜便教你給封印住了,別擔心,我無法趁你熟睡之際偷襲你,安心睡吧。”她以為玄武的反應是害怕她半夜持劍將他的龜腦給砍下來,帶著一絲倦意的嬌嗓緩緩保證道。

    玄武默然。他壓根沒擔心過這檔事。

    “還有,你別想趁夜溜走,依你們的腳程,只消數刻便能讓我追到你們,到時我絕對不會太輕易饒過你,你好自為之。”撂下威脅,艷兒便背對著他,沒再開口。

    夜,漸深。

    五更更響,更襯深夜靜寂。

    艷兒已睡得酣沉,均勻而輕淺的吐納聲,落在一夜無眠的玄武耳畔。

    “我怎麼會趁夜溜走?既然說了要對你負責,自是不會棄你而行。你該防的不是我會不會偷跑的問題……”而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家與一個大男人同床共枕的危險下場。

    可惜,這番話艷兒沒能聽到。

    “還有,你胸前的紅烙絕不可能是胎記……”玄武輕聲沉吟,半合著黑眸,回憶當時初見她靜佇粼粼波光中,潔淨賽雪的玉膚上清楚烙著的印記。

    那艷紅更勝朱砂的血紅烙,是護魂之咒——只有修煉五百年之上的神只或精獸才有能力習得的咒法,此咒意在護住承受咒法之人的魂體,無論外來的傷害多大,只要有護魂咒加持,肉體雖免除不了劇烈之傷、難忍之痛,卻仍能維持魂不飛、魄不散。

    此咒通常用於即將面臨性命殞減之際,或身軀承受重大傷害時才會施加,目的只在護住魂體,肉身上的傷害只有等待危機度過之後再緩緩修復。

    只不過這咒法已被心存不肖的邪妖濫用在偏頗邪道,有些甚至被拿來當成凌遲的酷刑——畢竟魂體無傷,肉體卻清清楚楚地承載痛苦,即使是天光焚身,仍能保持完整意識,這等酷刑遠比絞縊或斬首更殘忍千百倍。

    艷兒不可能擁有五百年的修煉,護魂咒自然並非出自她之手,而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胸前紅烙的真實由來。

    是誰對她下了護魂咒?

    “護魂咒是出自何人之手?”玄武挨近她耳畔,雖知她不會清醒,他仍問得小心,“是誰如此狠辣,對你施下護魂咒——”

    他話還沒呢喃完畢,驀然,一道猛騖的力道狠狠將他幻化的小龜身給硬扯飛了起來。

    玄武反應不及,龜身被拋出了床鋪,撞上了木雕的曲足案。

    砰然巨響,只換來艷兒數聲咕噥及須臾的惺忪,檀口破開一道小小的哈欠,她又繼續沉入夢鄉。

    系著紅束帶的右腕,橫擱在床鋪外,紅束帶另一端的玄武卻被她這只夢境中舞動的臂膀給摔得頭昏腦脹。

    玄武定睛凝望著紅束帶,龜殼上的小紅結自動自發地解開。

    “天……你連睡夢中都不忘打打殺殺的。”玄武恢復人形,輕揉著方才因遲緩而來不及縮回龜殼的腦門,“這一摔還真疼。”

    流星劍傷不到他絲毫,她的無心之舉倒是讓他嘗到了疼痛。

    玄武在不驚擾她的輕緩動作下,爬回了床鋪內側。

    食指一勾,那條懸了空的紅束帶猶似小蛇般纏回玄武的手腕。

    “這樣你明早醒來才不會又發了怒。”惱他擅作主張地解了束帶。

    一記粉拳又無意識地揮來,這回玄武可有了萬全准備,輕易鉗住她。

    玄武讓艷兒背對著他側躺,一只大掌直接包覆著那雙柔荑,讓她無法再隨心所欲地“偷襲”他。她的曲線吻合著他的胸膛,兩具身軀無可避免地牢牢貼合。

    “你的睡相可不比燭光及宵明好。”他淺笑。

    燭光是睡夢中手舞足蹈,好似半刻也閒不下來一般,宵明則是像顆打轉的陀螺,夜裡睡下時是頭上腳下,清晨醒來就變成頭下腳上了。

    以往他身邊跟了兩個娃兒似的孩子,現在又多添了一個——她。

    輕輕撥開她頰邊的散發,她睡熟的模樣好憨柔,仍是美得驚人,卻多了分纖靜,這樣的她,似乎比較符合她的原形精妖——

    人見人愛的牡丹花。

    是了,艷兒是只花妖,一只既不溫柔也不婉約的花間妖精。若非他擁有似神的法力,他也極難將妖艷邪媚的她與花兒這等溫和植物串聯在一塊。

    她的每絲細發、每寸肌膚都發散著一股花香,很淺很淺,若不專注,很容易便會教人給忽視掉。

    一朵漸失花香的牡丹……

    “我所見過的花妖,無一不是美得絕塵,性子卻柔得似水,好比花神玉蕖來說,我還以為所有與花有所牽扯的神獸精妖皆是同他一般。”

    各類精怪皆有天生屬性,食肉的精怪自是脾性暴烈,而草食的精怪偏於溫吞,草木之類的精怪便是眾妖之中最最善良無害的一群。孰料,百花之中竟也有頑皮反骨如她,動不動就喊殺嚷打,仗劍欺負弱小。

    她就像朵以鮮血喂養的牡丹,辦色的赤艷中包含了血的染煉,也或許……是她體內的蝕心劍將她原有的天性給噬得干淨,任由魔般的狂艷進占她的軀殼。

    玄武的手覆在她柔荑之上。她的掌心帶著些許冷意,是因為那柄進駐她體內的流星冰劍所致?

    “我得想個方式讓蝕心劍永永遠遠脫離你,這是當務之急。可我說的話,你又聽得進多少?”

    頭一回,玄武放棄腦中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觀念,輕輕使力將那蔥白纖指緊緊包覆,讓自己的體溫過渡到她身上。

    她身上仍存有太多太多的謎……

    “艷兒,我會查清楚是誰在你身上下了護魂咒。更會查清楚,是誰施下這道封咒,竟只為了……”

    他頓了頓,側頸深埋在她發間,只為探得更多屬於她的香馥,輕似夜風的嗓,帶著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心疼。

    “鏊出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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