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戲終於在數刻之後落幕。
百里小劍魂似乎玩了整日,疲累到縮回劍裡去補眠調息,也讓屋裡的兩個男人擁有獨處的時間。
「頭一回見到劍還得蓋棉被、躺繡枕的。」伏翼瞧著南烈拍拍安躺在床鋪軟衾中的百里劍時,發出輕嗤,「需不需要再哼首搖籃曲兒?沒關係,我時間很多,可以等的。」嘲弄的欠扁笑聲流洩。
「好,你不介意,我隨意。」低淺的哼曲聲還當真毫不客氣地響起,安撫在劍身上的大掌還挺配合地打著拍子。
曲調流轉,非似天籟與仙音,那嗓,點綴著輕笑及慵懶,雖稱不上悅耳,卻掩蔽不了其間的寵溺。
「看來你不是單純將她視為一柄劍。」伏翼不給面子地摀住一隻耳朵,以表達對「魔音傳腦」的無聲抗議。
一曲吟畢。
「我沒辦法把一個成天在我面前嘰嘰喳喳的娃兒視為一柄冷冰冰的劍。」
「但她的確是呀。」有哪個活人能塞到劍裡去睡覺?
「不勞你提醒。」南烈睨了他一眼。
「見你這麼飢渴,別說好兄弟不幫你,我可以替你施一回法術。」伏翼施恩似地說道。
那是什麼淫笑?「什麼法術?」
「你現在不是碰不著她嗎?我這法術可以在短短兩個時辰間讓她擁有完整的實體,兩個時辰,夠吧?」
越笑越淫蕩咧……「夠什麼?」
伏翼手肘頂頂南烈的胸膛,「夠你辦事呀。」眼眸挑了挑,送來曖昧秋波,大夥都是男人,再裝傻就不夠意思了。「不過她那麼嬌小,要承受你的狂野孟浪可能會很辛苦哩。雖然那娃兒比咱們兩人都要年長許多,就外形來看,她也不過是個好可愛好精緻的粉娃兒,真要吃了她倒有些犯罪意味咧。不過算算她那八百多歲的劍齡,足足勝過咱們不少……」
南烈猛地爆出好幾句粗話,才再道:「你這個滿腦子骯髒污穢兼不衛生的死道士,上回就是用這種無恥的法術弄大了那女鬼的肚子,是不?」哼。
「大人冤枉呀,這方法我是用了,但我可不是那鬼胎的爹親。」他又還沒得逞!伏翼哇哇大叫地為自己洗清冤屈。
「你不是播種的人?」南烈的眼中擺明了不相信。
「我只承認我壓倒她,還親了她的臉蛋,褪了她半件衣裳,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你已經把她壓倒了,還親了她的臉、褪了她的衣,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太不符合伏翼向來的性子了!到了嘴的肉還不吃,他不信,說什麼也不信!
伏翼抹臉低吟:「我也不相信我竟然會這麼君子……」他是無恥的小人耶,小人怎麼可能會擁有廉恥之心?至少他從不以為自己有。
但一碰到她……他連小人也當不成了。
「是半途殺出阻礙,還是你的法術不靈?」
「都不是……」伏翼斂起臉上所有情緒,英挺五官少了向來逗趣的笑弧,讓他的雙眸顯得深邃似海,「而是她哭了。」
一滴無聲冰淚,輕易地摧毀了他的卑鄙念頭及舉止。
她沒開口更沒掙扎,只是靜靜淌著淚,那時絕望的神情,揪疼了他小得可憐的良心,扣在她衣襟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拉攏被扯開的雪白衣料,為她重新束回腰帶,理妥衣著,並且萬般自責地抹去她的眼淚。
刀裡來劍裡去,他不曾攢蹙過眉宇,卻慘敗在一縷無主孤魂的淚眼下。
「娘兒的淚水讓你良心發現?」南烈的笑意在唇間漾開,他頭一次見到伏翼露出這般神色,這是他所認識的伏翼嗎?那個一笑天下無難事的伏翼?
「別淨取笑我,等你遇上了,你會逃得比我還狼狽。」伏翼幽幽輕歎。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可以處之泰然,一旦問題上身,才發覺自己竟無招架之力。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只妊娠數月有餘的女鬼?」
「我暫且將她安置在鎮妖爐裡,那爐裡別有洞天,清幽寧謐,供她產後休養最好,反正她巴不得我將她鎖在那一輩子,別去打擾她的安寧就阿彌陀佛。」若這是她最終希冀,他又何妨如她所願?
「她腹中之子……」
伏翼以前在眾兄弟面前總笑著說女鬼腹中之子是他幹的好事,一副急於承擔下來未婚爹爹責任的模樣,讓眾兄弟不疑有他,只是南烈沒料到伏翼在今夜竟對他吐實這秘密。
「她不說,我也沒追問,畢竟那不重要。」伏翼知道南烈想問什麼,「我沒同別人提過,我也相信你不是碎嘴之人,這事,就當我在說笑吧。」
說笑?若伏翼能笑得再虛假些,而不是現下這種無奈中夾帶著輕嘲,他會真當他在說笑。
伏翼向來獨特的笑音繼續道:「反正你真要碎嘴播謠也快沒機會了,你被穆元朧當成貢品呈獻給吸血妖魔吃光啃淨,死人的嘴最牢了。」
唇上熟識的笑痕重新問世,看來伏翼又調整好紊亂的心境。
「吸血妖魔……」話題導回原點,笑不出來的人換成了南烈,「抓妖不是你這道士的職責嗎?!幹啥拖我下水?死一個不夠,死一雙才划算,是不?!」
「有福同享嘛。」伏翼又企圖以笑容湮滅罪證,撫平南烈看來相當不滿的咬牙皺眉。
「你這種福我消受不超。」南烈推開那張硬湊上來的笑靨,交友不慎!
「反正你有百里劍,斬妖除魔哪難得著你?牛刀用來殺雞,唰唰唰——輕輕鬆鬆,雞頭落地。」伏翼手腳並用地比畫,好似現在握著百里劍斬雞頭的人是他。
「百里劍在我手上,我不容它染血。」南烈沉聲打斷他興致高昂的殺雞論調。
「不染血的劍?而且還是不染血的蝕心劍?」伏翼興味十足地摩挲著自個兒的下顎,「那不等於一柄廢劍。」
「廢劍總比妖劍好。」
「一柄廢劍可沒辦法助你完成穆元朧交付你的重責大任。」
「反正他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有本事完成,一隻看門狗,如何搶得過主人的至尊風采?」南烈可將那一大群名門正派的心思給瞧得透徹清楚。
他若失敗,眾人視之理所當然,更會譏嘲他的不自量力。
他若成功,難不成還奢望眾人對他投以欽佩的目光嗎?別傻了,被人暗指要玩邪門歪道也就罷,萬一穆元朧對他起了疑心,難保哪一天不會抖出穆元朧心心唸唸的「百里劍」就落在他手裡,愛劍成癡的穆元朧會輕易放過他手中的絕世好劍嗎?
答案他心知肚明,也不會傻到讓這種事有成真之日。
即使他準備替小劍魂換第一千兩百零二任的主子,那主子的條件也得由他來訂,要先過得了他這關才成。
「阿烈,我明白你在顧慮什麼,說來說去全為了小劍魂打算。你的表現若太醒目,她的存在將有暴露之虞,如此一來,她勢必成為武林眾派高手搶之而後快的『神劍』不過……」伏翼頓句頓得故意,悠悠閒閒地呷著早已轉冷的茶。
南烈先是捺著性子等他飲夠了潤喉香茗才繼續發表高論,不料伏翼一杯一杯喝,一盅一盅灌,怎麼也不肯饜足似的,他終於忍不住制止了那張咕嚕嚕吞嚥著茶水的嘴。
「不過什麼?」
「不過——百里劍就算落在穆元朧的手中也沒啥不妥呀。」伏翼撥開南烈的手,「他的武藝及品德皆屬人中之龍,在處理武林紛擾時又秉持公平不徇私的原則,斡旋在善惡兩道間而仍能達到今日至尊地位,這樣的人夠格成為小劍魂的新主子吧?」
南烈當然知道!
放眼江湖,沒有人比穆元朧更適合擁有百里劍。
即使他想用先前刪除好友名單的方式來否定所有穆元朧能成為她主子的眾多好條件,卻也掩蓋不掉穆元朧的優勢。
「該不會……你捨不得她?」
五字真言轟進南烈腦門,劈得他神智呈現短暫空白怔仲。
「要不是因為你捨不得她,早在之前我企圖設計你那一回,你也能大剌剌將劍奉獻給穆大堡主,非但毋需接下除妖大爛攤,說不定還能收到一大筆的『尋劍賞金』,何樂而不為?但是,你沒做。」
反倒是不假思索地飲下送命酒。
伏翼搖搖頭,再舉例證。
「第二,你現下擁有飛黃騰達的大好機會,你若能為民除害,斬掉了眾人聞之色變的吸血妖魔,你——南烈,將成為武林最閃耀的一顆新星,由守門人竄升為俠義之士,但是,你又顧及到她的身份曝光後會引來各路奪劍人馬蜂擁而至,所以你寧可棄劍不用,這不正是你捨不得她的最佳解釋?」
鐵錚錚的事實明擺在眼前,教南烈想賴也賴不掉。
「我會捨不得?!我捨不得的話犯得著為她物色第一千兩百零二個主子嗎?」南烈急於反駁,不由得揚高了聲。
「太大聲了,會吵醒她哩。」伏翼指著床上的睡劍。
南烈大張的嘴,瞬間像遇到危險的蚌殼,喀的一聲,閉緊。
「牙咬得真緊。」伏翼被南烈的反應逗得好樂。
牙縫裡擠出低吠,「少囉唆!」
「好,我不囉唆、不囉唆。」伏翼擺出不敢再捋虎鬚的孬種樣,「不過聽好兄弟我一句勸,大方承認自己的心意並不是丟臉的事,別等事情走到無法挽回時再來後悔,那太晚了……」他笑得淺淡,「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一直到『她』香消玉殞,我才知道自己曾經多麼自以為是地犯下愚蠢的錯誤,那錯誤,賠上了『她』一條命,以及我這輩子再碰觸不到『她』的懲罰。」
「伏翼……」
「話,該說就說,心意,該誠實就誠實。」以為只有自己在煩惱著該不該說、要不要做的同時,卻不知對方也同樣不好受。
南烈靜默,他不曾聽過關於伏翼的故事,即使他們相熟許多年,但他這個失職的好兄弟卻從不曾真正瞭解過伏翼。
因為伏翼不愛多談自己,他也不想多問,而今,他才發現,伏翼傷得很深
噙著笑意,卻傷得好深。
「所以啦,兄弟,摸摸你自己的心,別漠視它的希冀。」
南烈不由自主地攤開掌,熨貼著鼓動的心窩。
伏翼幾乎是萬分自然地斂起瞳中愁霧,眼兒一眨,又恢復清靈,湊到南烈耳畔道:「有沒有聽到它說——你到底要不要我施法助她擁有人身,幫你成就好事呀?」
原以為伏翼還準備再掏心挖肺地說出啥感性的話,沒料到他滿腦子只想著使壞!
淫蕩的臭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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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口氣恁般堅決。
「不准。」拒絕的口吻可不見得軟化。
「我要跟!」
「不准。」
「以前你都會帶著我一塊的,為什麼這回不許我跟?!」
小小劍魂氣嘟嘟地跟著南烈的腳步亂竄,即便她擋住他的去路,他的身子仍大剌剌地穿越過她,有時還很藐視地抬高長腿,跨過她的頭頂——是,她是很嬌小;是,他的腿是很長,但這種輕蔑的舉動也太欺負人了!
「阿烈!你要斬妖除魔不可以少算我一份啦!」
現在是南烈要立功的大好機會,身為絕世好劍的她,怎麼可以不盡力輔助主子,發揮她百里劍的威名哩?!
「你去又幫不上忙,乖乖在家裡待著,要不,將廚房那簍地瓜的皮全給削乾淨,我回來再煮地瓜粥。」南烈很好心地支配她工作,生怕她覺得無聊,只不過口吻聽來很敷衍。
「我是百里劍耶!你叫我去做區區一把菜刀做的工作?!」竟然叫她這柄好劍去削地瓜皮!
「百里劍比不上一把菜刀嗎?」
「我當然比得過菜刀!」恥辱,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那菜刀做得到的事,你做不到?」口氣問得好輕蔑。
「當然可以!」
「那還不去?」
她原本小跑步要跨向廚房的蓮步一頓,瞥見背後的南烈正要悄悄出門,百里劍再度出鞘——
唰!
一綹黑髮緩緩飄降他的肩胛,疾飛而來的百里劍牢牢釘嵌在南烈與門扉之間,搖晃出銳利圓弧。
南烈撫著被俐落劍鋒削斷的右鬢,上回削了左邊,這回削了右邊,還真是左右均衡呀。他回過身,環臂盯著那個逼近而來的劍娃娃。
「想唬弄我?當我是這麼好騙的小娃兒嗎?我的道行可不是你們這些稚嫩的人類所能比擬的!」哼哼。
錯覺……他產生了一種被稚幼奶娃擦腰訓誡的錯覺!
一個連他腰間也不及的小娃娃,竟然反指他是「稚嫩」的人類?他一個巴掌都不知是她臉蛋的幾倍大咧!
「你若想完成除妖大計,非我之助不可。」她又飛到他面前,傲然宣告。
「喔?願聞其詳。」
「只要你握著百里劍柄,即使你不諳武術,我仍能助你使出天下無敵的至尊劍法。」
南烈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呵欠,「這麼厲害?」
「知道佩服了吧?」小鼻子都快頂到屋樑了。
「小人明白,現在,可以請你用那套天下無敵的至尊劍法去對付那簍地瓜了嗎?」他問得客氣,彎彎笑眼帶著誘哄的嘲弄。
「你還是不肯帶我一塊去除妖?!」在她吹噓了這麼多自己的優點之後?!
「聰明。」
「臭阿烈!你不帶著我一塊去,你會死掉的,會被吸血妖魔給吸得乾乾淨淨,到時只剩下皮包骨怎麼辦?!」短短藕臂環住他的頸部,兩人鼻眼相對,「你是我的主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我非跟不可!」
「我要去送死——」
「我也去。」
「來跟著陪葬?」
「陪葬也沒關係。以前白虹也是這樣陪著主子入殮,如果能陪著單一個主人沉睡黃土間,不再流浪、不再飄泊,有何不可?」稚氣的臉蛋鑲著她不移的決心,甚至連那柄插在他面前的百里劍也自動抽離石牆,牢牢貼觸在南烈微攤的掌心。
說實話,她過膩了輾轉換主的生活,她不要一再一再地重複同樣的過程,同樣地向每任新主子自我介紹,然後看盡那些人反抗、恐懼,甚至是貪婪的嘴臉!
「握起我。」圓潤的黑瞳異常澄澈,也異常蠱惑。
蝕心之劍……蝕人之心……
「阿烈,握起我。」
無形之力,驅使著他的五指收攏,驅使他順從她的輕喃鶯語。
「牢牢的。」
五指加重力勁,如她所言。
「然後,帶著我一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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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歸咎於百里劍的蝕心惡名,倒不如說是南烈意志不堅,無法拂逆她的要求。
每次都這樣。
他都快將她的話視為聖旨,毫無原則的言聽計從,只差沒跪下來叩謝皇恩浩蕩——
不行不行,他是她的主子,該聽話的人是她呀!
應該是他說東,她便不能往西;他說坐,她便不准站著!反了反了,現在的情況全反了,這隻小劍魂已經爬到他頭頂上去了——
思緒停頓半晌,無奈地望著那雙擱架在他肩胛的小巧玉足,沒錯,她爬上去了,無論是想像中抑或是實質上的情況。
他終於發現所有不對勁的原因——他在溺愛她!很恐怖很恐怖地溺愛著她!
南烈為此覺悟而倒抽了口涼氣。
要寵一個人,竟然可以這麼理所當然,這麼不費思量,好像天經地義一般。
他逾越了主子所該負的責任,而且逾越得太多太多了。
而小劍魂似乎挺享受他的逾越,這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
小小雙臂環著南烈的腦袋,放任身子隨他的步伐而行。南烈收拾些簡便行囊便領著她上路,沒有馬、沒有車、更沒有轎子,他就頂著大太陽步行過好幾條街巷,整個衣裳背後都快能搾出一大桶的汗水。
小劍魂將南烈的頭顱當成枕,小歇數個時辰,睡睡醒醒間,他還是在走。
午膳時他也只是急急啃了三顆包子,腳下步履可沒有休息過,遠離了城鎮,越走越往僻遠、人煙罕至之地,見他幾乎快走上癮,她邊打哈欠邊舉手發問——
「阿烈,我們要到哪去斬妖除魔?」
「那山裡的某洞穴。」南烈指著遠遠的青青山脈。
那麼遠噢?「你怎麼知道?」
「伏翼說的。」總不能要他除妖還得自己去找妖魔窩吧?他的任務僅只有提劍殺妖,或是棄劍被吞,簡單明瞭。「不過據說那洞穴內岔路千回百繞,條條相通,卻也道道曲折,進去後,每條都是生路,每條也都可能是死路。」
「那……萬一出不來怎麼辦?」她很烏鴉嘴地問。
「興許百年後,又有哪個路癡少年溜進洞裡,在洞穴深處發現一具盤腿打坐的白骨,前頭五寸地上插著一柄絕世好劍,那個路癡少年必定誤認那具白骨是哪個隱世的孤僻高人,朝白骨又跪又拜,然後取走絕世好劍,成為武林新盟主。」
她好困惑地偏著頭,被風吹拂的發上束絛胡亂飛揚,像兩隻頑皮小掌輕拍在南烈的頰畔,甚至囂張溜過他鼻前。
「啊?」她不懂。
「白骨是指我,絕世好劍是指你,路癡少年是指你第一千兩百零二任主子。」他點明故事中每個人扮演的角色,而他似乎是其中下場最慘的人。
察覺坐在肩上的劍娃娃靜默下來,南烈偏過頭,卻難見到那張擱在他腦後容顏的神情。
「怎麼了?」
又是一陣無言,久久,她的聲音才悶悶傳來。
「我討厭你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