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災難,會客時間也過了。
段安榕照例叮嚀段安樵該注意的事項後,與杜泊懷一同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因為我弟弟的關係,害你都沒辦法照顧雪莉。」是因為這樣,本來就對人不太友善的雪莉,才會更變本加厲吧!
「沒有關係。」杜泊懷笑笑,笑容中有些無奈,「就算沒有你們,情形也會是這樣。」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嗎?明明是一對男女朋友,彼此之間卻存在著高高的藩籬,疏遠而冷淡,就連架都吵得不太有勁。
可雪莉是為他而自殺的啊!
這樣激烈的感情,這樣激烈的個性,照理說,在杜泊懷找到她的時候,兩人更該有激烈的反應,或許是心懷愧疚的擁抱,或許是驚天動地的爭吵—怎麼都不該是兩人分站兩旁,你翻你的雜誌,我找別人聊天。
還是愛情已經遠離?
段安榕心裡閃過多種揣測,酸澀的心情只有她自己懂得。
「我覺得你應該多關心她一點。」
杜泊懷沉默不語。
「受傷的人有的會將脆弱表現出來,有的反而會武裝自己,我想雪莉應該是後者。」
「我瞭解你的意思。」
「對她好一點。」
「像你對你弟弟那樣?」
這應該有點不同吧!
「還要更好。」
杜泊懷面有難色,「我懷疑我連你的一半都做不到。」十幾二十年來的相處習慣,豈是一朝一夕能改變。
「怎麼可以!?」段安榕大皺其眉,「你看不出來她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關愛嗎?她需要你在旁邊呵護、照顧,就算她發點小脾氣、任性了點,你也該一笑置之才對。」
「OK!OK!」杜泊懷點頭安撫,「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段安榕瞪著懷疑的眼,「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敷衍?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態度是很傷人心的。」段安榕為雪莉打抱不平。
雖然她也很氣惱她,可偶爾瞥見她睡在病床上的孤寂身影,受了傷卻沒有任何親人來照顧,男朋友又是這種毫不關心的態度,讓她看了不由得火起來。
今天如果躺在那床上的人是她,說不定她會因為心灰意冷而再次揮刀。
雪莉的目的不就是希望他的心能夠更靠近一點嗎?怎麼這男人卻不懂呢?
或許他就是因為缺乏柔軟慈愛的一顆心,所以才會在撞到安樵之後,沒有絲毫停頓的快速駕車逃逸。
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對她跟安樵卻是那麼的溫柔?
「我傷了你嗎?」杜泊懷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我,是雪莉!」在走廊上,段安榕激動的輕喊。
「好,我會努力想辦法改進的。」杜泊懷拍拍她的頭,「別激動喔!」
她竟然為一個不久前才剛跟她打架的人抱不平!?如果她曉得惡意洩漏段安樵截肢一事的人就是雪莉的話,是否還會為她而與他爭執?
望著杜泊安撫的笑臉,段安榕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多管閒事了。
「對不起,我似乎太逾越了。」
「不會,不會。」他的手下滑至肩膀,「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這附近有捷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她跟他的距離好像……太近了,那只擱在她肩頭上的手,不知怎地,感覺好燙人。
「有便車可搭,不是挺方便?」杜泊懷帶著她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可是……」段安榕的心思全放在那只已滑到她右肩的手。
她心思才神遊了一下,怎麼他的手就直接搭上了她的肩?
他這動作太親密了吧!就算是朋友之間的勾肩搭背,也不該靠這麼緊啊!
「偶爾要接受別人的好意。」杜泊懷拉開車門,放開她,「請進。」
肩上的溫熱驟失,段安榕心裡有一部分也跟著失落了。
怕他對待女性朋友一向如哥兒們,怕自己太小題大作,更怕知道……原來他是個花花公子,所以傷透了雪莉的心。
「怎麼杵著?怕我把你載去賣嗎?」
「我……我還是搭捷運好了。」她想逃,可是杜泊懷卻不准許,硬是困住了她的行動。
「你怕我?」他抓著她的雙臂,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問。
柔柔的呼吸吹拂,段安榕咬唇忍住那不可思議的感覺所帶來的輕顫。
「我是……不想麻煩你……」
「還是怕被你男朋友知道?」
男朋友?段安榕莫名其妙的抬頭,四目相交的剎那又慌亂的低下頭去。
「我沒有男朋友。」她的否認聽起來好像是在邀請他的追求一樣。段安榕的臉紅了。
「何醫師不是?」
「為什麼會扯到何醫師?」段安榕不解。
很好,她果然是不解風情,所以連何醫師那麼明顯的追求都仍處於狀況外。
在她身上使用含蓄的追求方式,只會獨啃失敗的苦果,他可不想徒然浪費時間與心力。
抬起小巧的下巴,那片粉唇在他初見時就已令他心動,品嚐她的甜蜜更是令他迫不及待。
拇指刷過紅唇,熟悉的動作讓段安榕胸口微微發緊。她毫無招架之力的瞪著那雙性感的眼眸逐漸模糊,在四唇相貼之際,她的雙腳莫名的一軟。
咖啡的餘香仍殘留在他口中,柔軟舌尖與她溫柔繾綣。
他的吻是那麼的輕柔,可是段安榕的胸口卻彷彿火山爆發,激盪不已。
「讓我送你回去?」
他在問她嗎?段安榕有些迷糊。那聲音聽起來像隔了一層紗,很不真實。
「嗯?」他繼續吻她,好似她不馬上點頭同意,他就會吻她吻到地老天荒。
「你剛說……什麼?」炙熱的吻落在頸項,她輕喘,難以呼吸。
「我想我可以不用再問第二次。」他微笑,送她人坐。
待段安榕終於清醒,車子已行駛在回家的路上,而她的手被他緊緊握著。
感覺著手上的溫熱,胸腔裡有著悸動,還有更多的惴惴不安。
她的頭始終垂得低低的,因為她沒有忘記身旁的他與她的關係,更沒有忘記還有一個女人為他割腕自殺。
她做了錯事,可是她卻是怎麼也無法拒絕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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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求職未果,加上一夜未眠,段安榕帶著疲倦的身體進了醫院。
「姊,你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段安樵關心的問。
「找了一天的工作,有點累。」段安榕勉強打起精神,「你的臉紅紅的,是不是發燒了?」
「我不曉得。」他之前就一直覺得不舒服,現在想抬起手來探看額頭的熱度,卻驚覺雙手無力。
段安榕手才剛碰觸到他,就被熱度給嚇到了,「我去請何醫師來幫你看看。」
「段安榕!」對面床位的雪莉好似等她許久一般,來者不善的擋住她的去路.「我有話跟你說。」
「我有急事,等等再說。」一心掛念著發高燒的段安樵,段安榕沒空閒理會找碴的雪莉。
「我這也是急事!」她拽住她的手,「你昨天在停車場做了什麼?」
難道杜泊懷已經告訴她,他們兩個的關係了嗎!?一想到無法再看到段安榕想愛又不敢愛的痛苦臉龐,雪莉就覺心有不甘。她還沒發洩夠,她還會再.找其他方法折磨這討人厭的笨女人!
停車場!?段安榕霍地轉過頭來,「你……」
她的驚慌、做壞事被人抓到的困窘盡落入雪莉眼裡。看樣子她還在誤解當中,雪莉胸口泛著笑意,臉上卻是憤怒的嚴厲。
「我什麼都看到了。」雪莉咬牙切齒的說:「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虛偽!」
「我等一下再跟你解釋好不好?我弟弟……」
「解釋什麼?」雪莉將綁著繃帶的手直逼她眼前,「你覺得我這樣做還不夠嗎?還是你想看到我的屍體?我從鬼門關回來,現在他也來接我了,你卻使手段想搶走他?」
「雪莉!」段安樵掙扎著想坐起,「不要欺負我姊!」
「誰欺負她?」雪莉勒住段安榕的纖頸,「我想做的是殺了她!」
「雪莉!」段安樵想下床阻止,全身無力的他不慎摔跌在地上。
「安樵!」段安榕甩開雪莉,慌忙將段安樵扶起。
他身上的熱度越來越高,讓段安榕不禁急得掉下了眼淚。
伸手按了緊急鈴,段安榕惡狠狠的對雪莉吼道:「如果他有個萬一,我會要……你跟杜泊懷償命!」
推開被嚇住了的雪莉,段安榕急奔出去找尋何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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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是壞死的組織引起了敗血症。」何醫師將手術同意書遞到段安榕眼前,「再不動手術,他恐怕會撐不過去。」
段安榕顫抖的手拿著薄薄的一張紙。
時間已是刻不容緩,可是醫院規定要在手術之前繳清費用,她還積欠了大筆住院費,即使她簽了名,醫院仍不會為段安樵動截肢手術的。
「我曉得了,我現在就去拿手術費用。」
「安榕,」何醫師誠摯的說:「有什麼困難儘管說。」
何醫師人再好,仍是非親非故,她沒有臉再麻煩人家許多後,還要對方拿出幾十萬來幫助他們一家。段安榕感激的笑了笑,衝了出去,口袋裡那已經倒背如流的住址跟電話,是她最後的希望!
「安榕?」剛走人醫院的杜泊懷見她形色匆匆,連與他擦肩而過都沒發現他的存在,立刻叫住她。「你要去哪裡?」
一見到杜泊懷,段安榕的情緒複雜的可以。
在被雪莉抓包之後,又面對段安樵的病危,段安榕還不清楚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杜泊懷。
「你的臉色怪怪的,是不是安樵怎麼了?」
一聽到段安樵的名字,段安榕的眼淚立刻滾了下來,「他現在很危險,要動手術。」
杜泊懷一愣,「那你要去哪裡?」
「動手術要手術費,我得去拿錢。」
「你籌到了嗎?」他昨天送她回去之後,在看到那小而破舊的公寓時,就知道她的家境並不太好。
段安榕點點頭。
「我載你去。」
「不用了。」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是去借錢,「你幫我看著安樵,拜託你,我好擔心他!」
「好。」杜泊懷將別將腰間的行動電話給她,「萬一有什麼困難,就打電話到醫院來給我,知道嗎?」
握著小巧的手機.段安榕只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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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本票上的數字,段安榕傻了眼。
她借了一百萬,卻要在兩星期內還七萬,而且這不過是利息?
原本她想連後續的義肢費用一起借,可就光是手術費用,其沉重的利息她就付不出來了。
「你們不是寫利息很低嗎?」段安榕顫聲問。
「我們這算是標準利息。你也知道現在經濟不景氣,很多人都缺錢用,我們經營的很辛苦耶,老是一大堆人還不出錢來。」坐在她對面,嚼著檳榔的大漢抱怨完後笑道:「你再不快點決定,會來不及救你弟弟喔!」
大漢的催促擊中段安榕最刻不容緩的一點。
可是七萬……除了搶銀行,她想不出有什麼辦法還得起這筆錢。
「如果……如果我錢還不出來的話,你們會怎麼辦?」
「怎麼辦?」大漢臉色一整,「看著辦啊!」
「什麼看著辦?」
「欠錢就是要還,最壞的打算……」大漢拖長尾音,段安榕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唾沫,「我們會幫你想辦法賺來還。」
「什麼辦法?」
大漢打量了她一會。在那樣狠瑣且肆無忌憚的目光中,段安榕有一種被剝光的難堪。
「像你這種年輕又長得漂亮的女孩,賺錢的方法多的是,隨隨便便就可把錢還清了,所以不用擔心啦!」
段安榕花容失色,「你不會是想……」要她賣身陪酒?
大漢笑了笑,默認了她的猜測,「你可以再考慮一會,如果你弟弟等得下去的話。」
看準了人會來地下錢莊借錢,一定已經是求助無門了,所以大漢態度不疾不徐,優閒的吞雲吐霧。
現在還有什麼比救安樵一命還重要的嗎?段安榕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咬牙籤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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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手術費回來的段安榕臉色蒼白的嚇人,見著人也不開口,默默的往前直奔。
杜泊懷見狀,心裡不免擔憂,以為段安榕的借錢過程並不順利。
「安樵的手術費我可以先幫你墊。」杜泊懷扯住她的手臂,誠摯的說。
雖然他們認識其實不久,現在的狀況也有些暖昧不明,可是杜泊懷卻已有將她當成女朋友看待的心情。
他不忍心看她愁眉苦臉,看她為段安樵的醫藥費四處奔波,小小的肩上扛滿壓力與責任,瞧得他心裡好難過。
靠著優異的投資手腕與前瞻性的眼光,使得他方屆而立之年,經濟情況就十分寬裕,就算躺在床上一輩子也不愁會餓死。幫段安樵出這點手術費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可顧及到段安榕的自尊心,他保留的以墊錢的方式希望她能接受他的好意
段安榕抬頭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怪異的平聲道:「我有。」
甩開他的手,直衝向等候著的何醫帥
「我帶來了。」她從手袋裡拿出大把的現金,神色急迫
「我馬上幫你辦理。」拿著錢.何醫師匆匆的走了。
「你還好吧?」杜泊懷握住她的肩,溫柔的問。
「沒事。」她轉身進人病房,卻見段安樵的床位空尤一人她不免焦急的問:「我弟呢?」
「送入加護病房了。」鄰床的病人回道。「安樵的手術費有著落了嗎?如果有困難,我還有點閒錢幫你。」
段安榕感激的一笑,「謝謝,我有。」輕握了握好心人的手,段安榕轉往加護病房。
段安榕對待杜泊懷的態度一直是冷淡而自制,她幾乎不曾再看他一眼,彷彿心裡、眼裡只有進人危險期的段安樵。
杜泊懷並不以為意,因為他同樣關心著樂觀、開朗的段安樵,段安榕的心情他可以懂得。
他默默的陪在她身邊,一起在手術房外等候音訊。
握著她冰冷的手,段安榕沒有任何回應,兀自握著焦急的拳頭,似乎當拳上的溫暖並不存在一般。
「放輕鬆,安樵不會有事的。」杜泊懷輕拍段安榕的肩
瞧段安榕一直緊繃著情緒,他怕未等安樵手術完畢,她就先垮了。
段安榕沒有理會他。
「安樵還需要你照顧,所以,你得先照顧好自己。」
「你怎麼懂……」段安榕用力咬住唇,偏過頭去,順勢抽出手。
「你想說什麼就說,別忍。」
「不要……」她低頭蒙住臉.「不要理我好嗎?」
他是害她弟弟不得不躺在手術房裡的兇手啊!
當安樵受著極大的痛苦時,她在做什麼?她在包容著兇手的罪行,還跟他有親密接觸,她是瘋了嗎?
可是即使明知自己的錯誤有多深,她竟然……她竟然不想把他的罪行公諸於世!
她怎麼對得起安樵?她怎麼原諒自己?
此時此刻,她最痛恨的,不是身旁的肇事者,而是她自己!
被迷了心智,死了理性的自己!
杜泊懷輕歎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擁住她。
而段安榕卻是全身僵硬,直到段安樵手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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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安樵的手術還算順利,這使得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大口氣。
只有段安榕,雖可以感覺到她對於手術的順利而鬆了口氣,可她的眼裡卻彷彿覆蓋著一層薄膜,心裡豎起了屏障,任誰也看不透她此刻內心的想法。
在手術前,仍保持著樂觀的笑容,瞧不見心中沮喪的段安樵在手術成功清醒後,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
他凝重的神色讓段安榕胸口同樣的沉重。
她時常故意在他面前搞笑,可是都無法牽動段安樵的唇角。
段安榕影響不了段安樵,使他回復開朗;而杜泊懷同樣無法影響段安榕,在他的面前,她總是面無表情、心不在焉,對於他的邀約更是屢屢拒絕,反而對追求行動越來越明顯的何醫師常回以笑顏。
雪莉的傷早好了,卻怎麼也不肯出院,更不願隨杜泊懷回去。
「要我回去,我寧願再死一次!」雪莉偏激的說。
沒有人知道其實她的內心還存著一線希望,她仍在等,等那個負心漢良心發現,回頭來找她。她與他們兩個之間的朋友不曾斷了聯繫,她有意無意的暗示朋友轉告負心漢她目前的情況,可是每次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從來不是那個人。
瞧見段安榕對杜泊懷的態度轉為冷淡,但杜泊懷仍關心著她時,她因為忌妒,對於段家兩姊弟更是百般冷言諷刺。
他們頂上籠罩的氣氛越是黑暗,雪莉越有一種洩恨的快感。
「人家不甩你了。」當杜泊懷邀約段安榕出外晚餐再次碰壁,一旁的雪莉不免幸災樂禍。
杜泊懷橫她一眼,不理睬她的無聊。
「你以為你到哪都吃得開嗎?」雪莉呵呵笑。
「你再吵,我會請某人來醫院看你。」杜泊懷凝視著她,眼中有威脅。
雪莉臉色一凝,差點被一塊水梨給噎著。
「不要!」她知道他指的是誰—他們的父親!
就算父親已經明擺著放棄她了,但若杜泊懷當真將他請來,她相信他一定會將她硬拖回家裡鎖起來,以防她再次出去外頭「丟人現眼」。
「那你最好安靜,而且是從現在開始.都不准給我說一句有的沒有的!」他已經很老大不爽了,讓她一步,難不成她以為可以爬到他頭頂?
「我……」
杜泊懷目光一凜.雪莉立刻噤聲、
沒關係,你總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守在病房,雪莉心裡恨恨的想.我還有兩個人可以欺負,就算你想保護也沒辦法,因為人家不甩你了!
想到剛剛段安榕對杜泊懷不理不睬的樣子,雪莉樂得直想笑、一物克一物啊!
「嗨,安榕。」何醫師步人病房時,先向段安榕打招呼,才問段安樵的情況,「今天感覺如何?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段安樵搖搖頭,「沒有」
「明天製作義肢的技師會來幫你量尺寸,」何醫師拍拍段安樵的肩,「等你以後裝了義肢,別說走路,連開車都可以喔!」
「嗯。」段安樵悶悶的回應。
「安樵,聽到了沒有,你可以開車喔!」段安榕鼓勵著他,「所以不要再悶悶不樂了。」
她找了許多因為殘疾而裝了義肢病人的相關報導,讓安樵知道即使少了一條腿,還是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生活來為他打氣,可是他絲毫不領情.仍是每天活在愁雲慘霧裡。
現在有醫師的親口保證,她想應該比她的安慰還要來得有用吧!
「我不要!」段安樵隱忍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我不要裝義肢,我要我的腿!」
段安樵將腳上的被子一把掀開來,右腳被白色的繃帶纏住了僅剩的半截大腿,「我還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還可以感覺它跟著我的動作而動,為什麼我卻看不見它?為什麼?」
「安樵,那只是你的幻覺,」何醫師安撫他,「剛截肢的病人都會……」
「你為什麼要鋸掉它?」段安樵朝著何醫師怒吼,「兇手!
你是兇手!還我的腿來!還我的腿來!」亂拳擊上何醫師的身體,何醫師連忙閃開。
「安樵,求求你,不要這樣!」惶恐的淚水紛紛滾落.段安榕己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安樵,」杜泊懷推開站在病床旁的兩人,握住他改為敲擊自己大腿的手,「傷害自己對你沒好處!」
「你懂什麼,斷腿的人又不是你!」
「或許你會覺得我說的話很八股,可是看看旁邊關心你的人有這麼多,你的人生不該以絕望的態度繼續下去」
「斷了腿還有什麼希望!」段安樵己經對自己的未來自暴自棄了。
「剛剛何醫師不是說了嗎?」段安榕連忙道:「裝了義肢仍可以跟平常一樣生活……」
「可是像我這樣殘障的人,哪找得到工作?正常的人都找不到了,擁有大學、碩士學歷的人都找不到了,我一個高中畢業的殘廢怎麼可能找得到!」段安樵忍不住哭起來,「不要說夢想被扼殺了,連怎麼生活下去都不知道……」
「賺錢的方法並不是只有工作、」杜泊懷說:「只要你振作起來,我會教你在五年之內買到你想要的車子的方法。」
「五年之內?那一台好幾百萬的……」雖然早知道杜泊懷賺錢有他的一套,但段安樵仍難以置信。「至少要賺個十幾二十年才賺得到啊!」
「你以為我今年七老八十了嗎?」杜泊懷笑著用手指指腦袋,「我手上的所有資產全都靠這裡賺來的!」
「你是說真的嗎了你願意教我了」一直是一臉愁苦的段安樵臉上迸出許久未見的光彩
「只要你肯振作起來。」
「我會,我一定會!」段安樵用力地點頭。
「這才是我認識的安樵。」暗中吁了口氣的杜泊懷笑著拍拍他的頭。
見她多天的努力仍得不到安樵一點微笑,而杜泊懷卻三言兩語就擺平了,段安榕心中不禁百味雜陳。
她可以這麼想嗎?以安樵本來的條件,擁有一輛保時捷恐怕永遠是空中樓閣般的夢,而今因為斷了腿,卻因此熟識杜泊懷,反而朝夢想前進了一大步?
段安榕苦笑她在找什麼爛理由藉以原諒自己的包庇?
「安榕,你怎麼哭了?」杜泊懷輕聲問。
眾人的視線紛紛調向她。
段安榕避開杜泊懷想為她拭淚的手.「沒事。」她忽地轉頭對何醫師巧笑倩兮,「何醫師,我弟的事麻煩你這麼多,真不好意思。我想清你吃個飯,你有空嗎?」
第一次受到邀請的何醫師受寵若驚,「當然有。」
「那我們去上次沒去成的咖啡屋,好嗎?」她想詢問有關義肢的相關事情。
「好、好,當然好。」何醫師忙不迭連聲應好。
臨去之前,何醫師投給杜泊懷一個勝利的眼光。你降服得了弟弟,可降服不了姊姊!
見兩人有說有笑的離去,杜泊懷的臉轉為闃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