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強在農場一隅辟了塊小菜圃給阿苗,要她種菜弄地,藉以打發時間;還說如果她有興趣的話,可以到市場上賣自己種出來的菜,賺點私房錢。
她原是不甘願被擺布的,他那一臉施恩狀也教她生氣。可是想起自己讀國中時,阿公也曾為她辟了塊菜圃,供她消磨寒暑假,她便懷念起那段守著菜圃、等著看第一株從土裡鑽出來的向陽新芽的日子。
傅強讓她的小菜圃從枯黃荒蕪恢復為一片綠油油的生機。
“想不想摘點菜去市場賣?”傅強不知何時在她身旁蹲下,嚇她一跳,“小白菜又多又好,你可以考慮考慮,反正我們吃不了那麼多,放著也會爛掉。”“可以呀,賣個兩次我就會得到”賣菜西施“的封號,這可比”傅太太“好聽多了。”
“傅太太成了賣菜西施,傅先生也很有面子。”他不中計,笑著道:“我沒意見,因為我相信大家都清楚,這個西施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
“夜郎自大!沒有裡子的人還死要面子!”
“誰說我沒有裡子?要不要罷了。”他又發出令她心裡發毛的笑聲,“別再對我說這種催情的話,我是尚未發威的老虎,你把我當病貓來逗著玩可不是明智之舉。如果你真像自己表現的那麼神聖不可侵,就別在老虎嘴上拔毛。”
“你是大野狼。”
“那我明天就買一頂小紅帽。”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你看,頭發被太陽曬得都要著火了。”
“著了火我第一個就先燒死你!”她盯著他赤裸的上身,問道:“你非得打赤膊才能工作嗎?除了煮飯的歐巴桑之外,整個農場上只有我一個女的,你每天秀你一身黝黑的肌肉想迷住誰?”
“這是我的習慣。原來我光著上身已經打擾到你了。”
“才沒有!”她在菜圃旁站立了身,不忘立刻雙手插腰,雙眼閃動著不服輸的挑戰意味。
“沒有才正常。”他也目光炯炯的回視她,“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你對我赤裸的身體並不是很熟悉。”
她又說錯話了。紅著熱臉低頭看自己。
“你不覺得,你身上這條熱褲才真正有妨害風化的嫌疑嗎?”他還蹲著,於是順手撫了下她修長的美腿。
“放手!”她撥掉他的手,跳退一步,“我的熱褲長度恰到好處,誰都不會覺得它太短!”
“不是它太短?那就是腿太長了。”
他再次伸手拉她,速度快得令她來不及躲,她已被抱個滿懷,躺在泥土地上。
“別動!”他按住她的胸口,含怒道:“這顆扣子不能開。”
他替她扣上頸下第二顆襯衣鈕扣,而那顆鈕扣卻在瞬間開啟他的記記——
老三在自家柴房裡攏柴草,仿佛想借此打發時間,消耗體力和發洩情緒。干草散發著談香,他做的是很舒展的動作,木叉一挑,雙手一揚,一堆干草就這麼攏了上頂,零星的草屑散落在他的發上、身上。
他身上穿的是大哥給的那件衣服。也許想借此拉回兄弟間的感情,也許因為家中還有闊兒在。
她放下針線活,到柴房裡來找他。
“三哥,歇會兒吧。”
他的回答是更使勁地挑著草,這是他的語言,她懂。
上前兩步,她發現他胸前的衣扣掉了一顆。
“你把衣服脫了,我替你補個扣子。”
“不脫!”
知道他固執,她回屋裡拿了針線和紐扣回了來。
“把木叉放下吧,我縫個幾針就好,很快的,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她已站定在他的面前,發香蓋過草香,蓋過兩份自制力。
她在他的衣服上扎進針,穿過線。
“你逮馬的那天,聽見我喊的話了嗎?”針已穿過扣洞。
“聽見了。”
“為什麼不停下來?”
“我說過要送你一匹胭脂馬,紅色象征喜氣,很適合你。”
她為這話霍地抬眸,手中動作未停,一怒一惱,她把針扎進了手指頭,卻沒喊疼。
鮮紅的幾滴血像是從她心上流出,手不疼、心疼。
“我不要胭脂馬!我不需要喜氣,紅色不適合我!”
搖頭落淚之際,她滴血的手指被他含在嘴裡。
這樣的碰觸足以令干柴燃燒、含著血,他吻著她迎上來的唇,兩股從不曾冷卻的渴望在瞬間合並,急著尋求解脫。
他粗暴急切地扯掉針線和鈕扣,邊吻邊將她抱放在草堆上。
“三哥,我們離開這裡吧,你帶我走。”
一句話再度喚醒他的理智,他松開了她——
無從追究當時的心態,傅強貪婪地接續那一吻。
阿苗在驚嚇中喘著氣,不忘在唇縫間吐著詛咒。他想使她從菜鳥蛻變為蕩婦嗎?炫目的陽光下,她竟任自己進入欲望的黑洞?
“阿強!農林廳的人來啦!”
工人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傅強這才放開阿苗,先站了起來。
“有關單位來視察了,也許我們有機會跟政府合作。”
“你會當選青年創業楷模嗎?”她原想嘲弄,可惜沒表達出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惶惶然如她的心。
“如果我當選了,你是不是就會主動為我敞開房門?”
她抓起一把泥土撒向他
江早苗一個高中同學來電,要她偕同老公一起赴她祖父的壽宴。
那個同學家是鎮上的大戶,爸爸是縣議員。阿苗跟她並無深厚交情,本可能老死不相往來的同學,提出這種邀約的目的很明顯——阿苗聽得出,同學的爸爸想認識傅強,她則是最佳媒介。
傅強替她幫阿公爭口氣了吧?地底下的阿公一定笑得合不攏嘴了。?這台風怎麼不晚兩天再來呢?那樣的話,她和傅強就有借口不赴壽宴了。
她不自覺地踱進阿公的房間。留戀的眼神徘徊於屋內各式各樣的小東西。
她在國二家事課時做的一束絲襪;國三時用粘土做的菸灰缸、竹編的提籃,手勾紗制成的小桌中……每樣成品阿公都將之陳列在房間裡。
是她自己讓阿公對她的愛蒙上一層灰嗎?那些東西明明在桌上、架上都占有一席之他呀。
追念愈深,莫名的傷感就愈深重。阿公過世之後,到此刻她才正視他已不在人間肇實。
“阿公……我知道錯了,請你不要生氣,請你一定要原諒阿苗,阿苗好想你……”
剛做好農場上防台准備的傅強在這時出現在她身後。
“想阿公了?”
陷入悲傷漩渦不能自拔的她,應聲轉過身,“我當然想阿公!阿公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你為什麼要剝奪我和他相處的權利?!要不是這家中多出一個你,我也不會失去和阿公最後的相處時光,三年耶!”
她大哭著跑出阿公房間,奔下樓之後就沖出大門。
原以為阿苗哭過之後就會回家,沒想到狂風驟雨來臨時還不見她人影。
傅強刻不容緩地出門找她去了。阿公曾告訴過他,小阿苗最怕台風天。
還好,沒花太多時間,他在農場堆放雜物的儲藏室裡找到了她。
推開門,他確信那可憐的啜泣聲發自於她。一道閃電正好讓他看見她蜷曲在角落的身影。
脫掉雨衣,他緩緩靠近她。
“阿苗,別怕,我來了。”他柔聲安撫著,同時將她接進懷裡。
本想抗拒的她,在雷聲再度驚天動地響起之際,把頭緊緊埋在他的胸口上,雙手緊摟他的頸。
一波波柔情沖擊出他又一段記憶——
老三受了傷,藏身在自家的小倉房裡。
馬燈微微的光,照著狹窄的空間,他意外地看見闊兒,兩人默默相視。
他的注視是絕對的思念,藏著千言萬語。別過頭,他以無情之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她上前輕輕掀開被子,腫脹的傷口怵目驚心,她的心頓時也如他腿上的傷口般淌著血。
“沒傷著筋骨,不礙事的。”他沒推拒。
“這傷是不能拖了。”深長著眉,她唏噓地道:“當年治好你那場大病的本田先生已不再是醫師了,那根本不是他的正業,我不能去求他,只能帶這些藥過來,但這些藥治不好槍傷。”。
老三知道,本田根本是個日本特務。
“就這麼死了,不也一了百了?”
她抬眸,以堅定冷漠的眼神相對,“我說過不准你死,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必須活著。”
“闊兒,你恨我。”他像自言自語,眼神變得渙散。
“我不要你死,因為我還想活下去。”
重歎一聲,他說:“壓住我的腿。”
“你要做什麼?”
“我也想活下去了,活著讓你繼續恨我。”語罷他拿出小刀,放在燈火上燎了燎。
他的意圖很明顯。於是,她按著他的腿,別過頭去。
刀身在傷口內發出鏘然聲響。她聽著他粗重的呼吸,感覺著他的冷汗淋漓。
子彈被挖出來時,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心疼地替他上藥,綁繃帶之後,她問:“還不把子彈扔了?”
他還控著那顆子彈,就著燈光一看再看。
“闊兒,你說,這顆子彈是不是大哥的?”
“我不想聽這種話。”
他扔了子彈,眼瞳在瞬間變成一種猛禽的栗色。
“你替我轉告他,最好離我遠點,我就是閉著眼開槍,也不會把子彈打在這種地方”
強壓住對他的崇拜之情,她低頭收拾藥品。
他忽地拉住她的雙手,無限溫柔地問:“你還記得不?小時候,我們常在這小倉房裡玩家家酒,我當爸爸,你當媽媽,我們用泥巴搓了好多個孩子——”他沒發現她又流了淚,兀自沉緬在記憶中,只願一切都停在那段童稚的甜蜜歲月裡,“大人們都說,你是我媳婦兒,我天天替你綁辮子,天天哄著你玩,天天——”
“夠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是你媳婦兒,是你大嫂!”
我也沒法兒當媽媽,只願小蘿卜能平安生下孩子,讓你當爸爸,你是她肚裡孩子的爸爸!你的媳婦兒是她,小蘿卜!“一切確是他親手造成的、不求原諒、不訴心疼,他只沉重地點了下頭,凝視她片刻,他道:“你快走吧,我這條命有今晚,沒有明早,你別受我連累,快走吧。”
“我是要走,可走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你也逃命去吧,走得愈遠愈好,他日只要捎個信給我,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就夠了。”
“我不能走。”
“你還想當土匪?”
他苦笑,“在其他人眼裡,我或許是土匪,沒想到你也無法改變對我的看法。”
“我知道你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她後悔剛才那樣問他。在心底,她還是崇拜他的,“幾乎整個滿州國的百姓都知道你做的是對抗日本人的事,可你不能再繼續下去,日本人不會放過你的。”
“我逃了之後,小蘿卜怎麼辦?”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更不甘心。
矛盾的她,決定吻他最後一次。未吻心先碎,她顫抖著靠在他懷裡,含淚將唇貼上他的。
他終於又在她眼裡看見濃濃愛意,千言萬語都溶進這綿綿的吻裡,他們忘情相擁——
傅強將阿苗抱得更緊了,絕少流淚的她,在他的臂彎裡是這般無助、渺小,她的身體隨啜泣而抖動,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
“阿公永遠的離開我了。”她吶吶出聲,“我永遠也無法報答他,我好想他。”
“阿公一定知道,你是他的好孫女。”他輕拍她的背,“別說這些了,想哭就再哭一會吧。”他加重雙臂的力道,企圖給她慰藉。
暴風雨過去了。她還睡在他的懷裡。
“阿苗,你老公很不錯嘛,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嫁了個這麼出色的男人。”
壽宴結束後,江早苗被同學佩如拉進閨房說悄悄話。
對佩加的一臉欽羨狀,阿苗並不得意。
“我願意出售自己的老公,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出個價,我優先考慮把他賣給你。”
“騙人,你說的一定不是真心話,我看得出他對你很好,你何必說這種吊我胃口的話呢?”
“我說真的。你阿爸有錢,只要你能說服他開出個漂亮的價錢買了下我老公那一半農場擁名權,我還想早點把老公賣了哩,哎,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想買他還得等半年。但是你可以利用這半年時間勾引我老公。”
“你喝醉了還是吃錯了藥?胡說八道!”
“唉——心事誰人知?信不信隨你,只要你制造機會,我不會阻止你接近我老公。”
佩如將信將疑,“哎,他是不是那方面的不能滿足你啊?所以你才急於將他脫手?”
“怎麼?介意穿我穿過的破鞋嗎?放心吧,他的床上功夫保證令每個女人都滿意,你就是卡門轉世也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阿苗慶幸自己剛才喝了點酒,臉反正早就紅了,否則想起那唯—一次魚水之歡就足夠羞死她。
“勾引就談不上了,有機會接近接近這種男人倒是不錯。”
佩如心動,“我的色膽不大,最多就是讓他跟我跳舞,我很想知道被猛男抱在懷裡是什麼感覺。哎,我們那些同學經常還聚在一起開舞會,順便交換男朋友,你帶你老公來。”
“我盡量參加,把舞會當拍賣會吧,你不買還有別人買,能出現搶貨情形更好,價格飆得愈高我賺得愈多。”
佩如好奇不已地盯著她看,她只能故作瀟灑地聳聳肩。
佩如的家人到房門口喊人來了:“傅太太,你先生叫你出去,他說你們要回去了。”
阿苗尷尬地跟佩如說拜拜。
“明天我打算把家裡所有的牆面和天花板重新粉刷一遍,漆已經訂好了。”
一進屋,傅強又看見了舊漆脫落不均勻的斑駁牆面,這就對阿苗說出自己前兩天做的決定。
“每面牆只准你刷一半,太極度圖案還是斑馬線,隨你高興,但是粉刷面積不得超過整面牆的二分之一。”
“你在講什麼啊?”他真被攪糊塗了。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她送對白眼給他,“這房子我也有份。漆黑漆白我沒意見,但你只能漆一半,不准你黑白漆,你漆黑,我就漆白,你漆白,我就漆黑。”
“什麼黑漆白漆太極斑馬的?”他皺眉,“沒有黑漆,我只訂了白漆。”
其實她對自己剛才所言也不是很明白,她只想向他強調彼此的財產應該劃分清楚。
“我的意思是不准你漆光所有的牆。”她有唱獨腳戲的感覺,一個銅板拍不響,他根本不懂她的想法。
“我是准備要你跟我一起動啊。”
好惡心!要她跟他一起動?動什麼動?她緊盯住他,動也不動。
“明天你和我一塊刷牆壁。”他攬住她的肩,帶動她上樓的步伐。
“要漆你漆,我才不漆!”
“刷油漆很好玩,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很懂得以柔克剛的技巧,她不再說話。
“我讓五金行另外帶些色母過來,如果你不喜歡純白,那就調色彩吧,顏色你選,只要不刺眼就好,都依你。”
“我想把一樓刷成螢光綠,二樓刷成桃紅,三樓刷成金色。”這是苟延殘喘地找他麻煩,她已沒轍,聲音一點不具威脅效果。
“你不會那麼做的。”
說完,他已送她進房間,體貼地為她帶上房門。
他不會是偷聽到她想拍賣他的話吧?對她更加溫柔體貼的目的只在巴結吧?他也這樣巴結過阿公吧?
她愈來愈說服不了自已。已經兩三個月不作惡夢的她,今晚睡不著。
深夜,傅強叩著她的房門,戴著耳機的她根本聽不見輕輕的叩門聲。
“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他推開門,探頭關切一問。
見到人,她才摘下耳機。
“我不知道自己還得接受晚點名。”她說得很不高興,也明了這種不高興是針對自己。
“阿苗,除了想替阿公關心你之外,我自己也很願意愛護你、照顧你。我一直都這樣做,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他走近兩步,又道。“我知道你還很不甘願阿公對我們的安排,所以大部份的時間我都把你當成妹妹,以哥哥對妹妹的態度來對你,這叫我來說,並不難做到,我很熟悉這種感覺。”“她疑惑,“你熟悉這種感覺?你不是——”
“我是孤兒,所以從小就幻想自己有兄弟姐妹,有大哥、有二哥,還有我最鍾愛的小妹。”
他溫暖的神情和感性的聲音繼續摧毀她胸中的積怨。
當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時,所剩不多的怨和恨已化成淚水。
“哭什麼?”他替她擦去淚。
“哭你的淒涼身世,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我自己的三生不幸。”
“你沒那麼倒楣,一生不幸已經夠了。”
“你想逗我笑是不是?”她的淚水收住了。
“你願意笑一個給我看嗎?”
她又覺眼眶發熱,但還是朝他笑了笑。
“這樣才乖。”
“我看你是把自己當成我阿公了。”她再笑。
他歎笑,“我沒那麼老吧?”
“所以你偶爾也該像正常年輕人一樣,出去玩玩,比方說跳個舞什麼的。”心底還有個小小的聲音提醒著她,她和同學有協議。
“我沒你那份閒工夫,想玩的話你自己去玩,我不會有意見的。”
“你不願意陪我啊?”
“時間允許的話,我當然願意。”
考慮片刻,她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有關農場經營方面。”
“有空的話,你可以查查賬本,了解一下收支狀況。”
“你是不是早准備好假賬了?”
他打定主意不跟她生氣,順著她的話道:“是呀,我看准了你是那種被我賣了還會替我數錢的呆頭鵝。”
“你也想賣掉我?我呆頭鵝?”她又驚又怒,“去你——”說不出下文。
“這樣就對了。你一點也不像會說髒話的女孩,事實上,你應該是溫柔的。”
“我不知道“溫柔”怎麼寫。”
“不會寫不要緊,會表現就行。”
“也不會!”
“遲早你會展現自己溫柔的一面,你絕對有我要的溫柔,而且是與生俱來的。”親了下她的臉頰,他道:“你真的該睡了,晚安。”
她摸了下被他親過之處,呆呆地想著:大野狼騙小紅帽的技巧大概還沒有他的厲害;而她自己可能比小紅帽笨一點。
刷刷刷,刷刷刷,兩人刷到接近中午時,一樓都沒刷完。煮飯的歐巴桑又來電請病假,江早苗一想到午飯沒著落便累上加累,丟掉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中午吃什麼?”她有氣沒力地問傅強,只見他還俐落地揮動刷子,努力刷新牆壁,於是又問:“你不累不餓嗎?”
他不刷了,蹲到她身旁來,“你不想做飯嗎?”
她猛搖著頭,“要我做飯,我還不如直接去睡覺,睡著就不餓了。”
他笑那一臉委屈樣,“你有沒有特殊嗜好?動靜兩方面。”
“嗜好嗎?有。靜態方面,我喜歡睡覺;動態方面嘛,我喜歡翻身。”
“還是睡覺嘛。”
“沒錯。”
他大笑出聲。很少見他這麼開懷,她也難為情地陪著笑。
“那你就先上樓睡一覺吧,我來准備午餐好了,做好了我再叫醒你,你記得把窗子跟門都打開,油漆味太重,保持通風才不危害健康,上樓去吧。”
她睨著他,心想所謂標准老公應該就是他這種男人,說句良心話吧,“你不覺得自己對我殷殷勤得有點惡心嗎?你也太唯唯諾諾了吧,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男子氣概?”他哼笑,“我可以不吃這頓午飯,立刻向你展現我的雄風,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
“我收回那句批評。”她不敢再看他,恨起自己多嘴。
“阿苗,如果你肯認真對我,一定會發現,嫁給我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
她邊作嘔吐狀邊上了樓。
兩個小時後,傅強進阿苗房間來了,但他沒立刻喊醒她。
她剛翻了個身,於是他看見了她的睡顏,那舒展的眉,激揚的嘴角顯示出她從睡眠中得到的滿足感,也沉澱了他流浪飄泊的滄桑。
他有家、有妻。
她穿得很涼快,小腹露在短T恤外。和兩條修長的腿同時呼喚著他的野性。
他用吻弄醒她。
睜眼、閉眼,反覆幾次之後,她仍沒推開他,他身上的油漆味和燒烤味使她沉醉在他英氣逼人的黑眸裡,忘記怎麼呼吸和思考。
當他的雙手伸進她的T恤裡,她終於發現自己的呼吸被剝奪了,終於開口道:“現在是大白天,你想——”
大白天?他淺笑,這表示她在意的只是時間問題。
“法律沒規定男人只能在黑夜裡才能和他的妻子做愛。”他邊說邊打開她熱褲上的扣子。
她不該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但是在他有節奏的撫摸下,她只能做到一動不動。
“你說過把我當妹妹看的。”
“大部份時間是這樣沒錯。”他已將她的熱褲褪至膝蓋,接著就用腳將它退離她的身體。
她已可以想見接下來的情況,那種記憶今她想忘都忘不了了,光是看著他赤裸的胸膛,她就不知所措了。
“我想——”
“你想太多了。”
“你不能這樣做,這樣有點——”
“我是你的丈夫,你很難記住這事實嗎?”他正在使自己一絲不掛,“我可沒踢壞你的門。”
“是你叫我把門打開的。”
“而你也照我說的做了。”
“是你害我!”
“我愛你。”
好可怕的三個字,她為之恍惚,全身變得柔軟順從,只是偏過臉去,躲開他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