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新聞報導梁又熙被帶到警局後,已經整整一天沒消息。
靳心相當緊張,白冷裔打電話來則說沒事,要他放心。
「真的沒事?」
「放心,我認識的梁又熙沒那麼容易就束手就擒,我包準他會平安返家,只是……
「只是什麼?」
「靳心,我勸不動他,我想你或許有辦法勸他。又熙想買李倩和她母親的命,你幫著我勸他吧,那兩個女人跟這件事根本沒有關係,實在沒必要牽連進來。」對於梁又熙的決定,他實在無法插嘴。他倆雖是朋友,但他又是雙方的中間人,實在無法主導買主的想法。
「我知道了。」靳心神色明顯一沉。
「那就拜託你了,再見。」
掛上電話沒多久,大門打開,梁又熙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另一名陌生男人。
「靳。」
陌生男人並沒有跟著進來。「梁先生,那就先暫時這樣,有問題我會再來跟你討論。我先走了。」
「謝謝你,楊律師。」
直到楊律師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內,他們關上門後,靳心才開口詢問想知道的內容。「你請了律師?」
「要不然誰能保我出來?」
「警察抓了李伍元,你會有事嗎?」
粱又熙重重往沙發上一坐。回想在警局不斷重複的問話,讓他實在很疲累。不過一想到他被保釋出去時,李伍元看他的模樣,就夠教他開心個三天三夜不睡也行。
「李伍元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出賣他。」
「我是問你會不會有事?!」他才不管李伍元會如何。
「我——當然不會有事。李伍元要我幫他做事,卻又怕我出賣他,從來就不跟我有所牽扯,除了他本人和我幾個親信外,沒人知道我是他的助理,外人都只當我是他的未來女婿,而他跟我有關的證據,也都被我處理掉了。就算是外面跟我接觸的人,現在也不會想跟我扯上關係,因為這樣一來跟我這邊斷了,就不會去扯上李伍元,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他深知人性弱點,比起李伍元喜歡以金錢暴力來達到控制目的還管用。而且建立在互利共生的條件下,雙方更是相互牽制,誰先倒下,其他的人也未必能繼續存活,因此彼此都有掩護對方的共識。
「李伍元應該還有人馬吧?」
「人馬?靳,我跟在李伍元身邊可不是白學的。他是讓我明白金錢的偉大、謊言的厲害,可惜他的人馬很早就被我收買。什麼親信,統統都不是了。」他苦心佈局的計畫終於看見成果。
他跟在李伍元身邊那麼久,但他真正開始信任他卻是在一年前。無妨,這樣的等待是值得的。
「良知也是不可或缺的——去殺兩個女人,也是在你的計畫之內嗎?」
粱又熙眉頭攏起,想來該是白冷裔多嘴了。「靳,他想殺你,我不過是回敬他而已。」
「梁又熙,你是不是喪心病狂了?假如說誰想殺你,你就殺誰,這社會還會正常嗎?」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什麼叫不用管?!難道你要殺人,我還要放鞭炮慶賀嗎?」
梁又熙瞪著靳心,怒意騰騰吼了回去:「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靳心憤怒拽起他的衣領。「我不是聖人,看見討厭的人也會想揍他,可是假如你書死她們,不就和李伍元一樣了?你可以讓他傾家蕩產、名譽掃地,一輩子翻不了身做乞丐都沒關係,但是,就是不能殺她們。那是性命,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東西。你勸我要看開,但你呢?你卻沒有看開,已經讓李伍元到這地步就夠了,放手吧!一輩子讓自己活在憎恨之中,對誰都不是好事,你母親也是這樣希望的。」
「別說得你好像知道全部。」聽見母親兩個字,梁又熙心底有抹痛。
「你沒看她日記最後一頁嗎?她希望你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她也說自己的日記不會留給你,可見她根本不想讓你知道上一輩的舊恨,不是嗎?」
靳心說得沒錯,這本日記本來是要跟著母親的遺體火化,是他在整理時偷拿走的,因為他覺得自己還不夠瞭解母親,想藉由日記來明白母親究竟在想些什麼,結果卻讓他看見一個大秘密。
他知道母親選擇原諒,但他可不。李伍元毀了他的家,就該付出代價。
梁又熙默默垂下眼簾,低頭不語。
「我們都會有情緒,一旦發洩得差不多就該停手,再繼續下去只會讓自己與旁人跟著受苦。我已經慢慢能體會了,你呢?你喜歡現實,我就跟你說現實。假如她們母女沒死成,知道是你害他們全家,再回過頭來報仇,是不是永遠就不會有停止的一天?」
梁又熙微微一笑,諷刺靳心看輕他。「靳,我做事從來不曾出錯……」
「梁又熙!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事情……」
粱又熙摟著他,閉上眼。「我明白,你說的我都懂。可能跟你一樣,明明知道,卻選擇當鴕鳥不願去想,因為這些是支持我撐過來的動力。沒有憤怒,我大概早就打退堂鼓了,或許我天生就是壞胚子吧!」
「少跟我裝傻!白冷裔這兩天跟我說了你很多事情,他說你已經努力把傷害減低到最小,可依然懊悔沒辦法救出上一個情人。」
「……那個時候我剛好在香港。回去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我來不及救他……」他也曾經試著找到蛛絲馬跡,李伍元要殺人卻有另外的人代勞,因此他始終沒有辦法探得內幕,這次是他趁李伍元的一絲疏忽,巧妙偷藏了一張照片,又讓「律幫」的人逼供阿豹,真相才得以曝光。
「不是你的錯。」
「嗯。」
該怪什麼呢?很早之前,他就曾問過自己這問題,只是看不透就是看不透,現在依然是如此。他還是不明白為何他的人生是這樣,有什麼用意呢?
他的前半生都花在李伍元身上,不曾認真好好思考過,或許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他才能體會。
「謝謝你。」
「就跟你說別說謝了,我們是——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粱又熙語重心長地說。
他,開始貪心了。
李伍元的事情結束,靳心的生活也回到正常軌道。早上,璩安雅開心喝著咖啡看報紙。咖啡才喝了兩口,她家大門就被打開,嚇得她舉高杯子,眼看就要將它扔出去。
「安雅,你幹嘛?」
「喔,沒事,我在練臂力。你怎麼回來了?」璩安雅跟著靳心進去房間。
「事情結束了,我當然要搬回來,還是……你不歡迎我繼續住下?」
「當然歡迎啊,那你跟梁又熙的事情……怎麼樣了?」其實她心裡也很矛盾,要靳心自己決定,不想干涉。卻又害怕最後他選擇錯誤。同性戀不是錯,只是不見容於大眾而已。
靳心邊整理行李邊回答:「就這樣啊,還能怎麼樣?安雅,從下個月開始,我會給你房租,也會跟你分攤家用,或許一開始給不多,等過段時間工作穩定後,我會再給多一點錢。」
「為什麼?」璩安雅一頭霧水。
「不為什麼,這很應該吧?」靳心反問。
「你……」璩安雅嚇到了。「你真的是我的靳心嗎?」太詭異了!
「少無聊了,我就是我。」
「一定有人改變了你,是誰這麼偉大呢?」她才不信。
「就算要改變,也是我願意改變,沒人能主導我。好了,請出去,我要換衣服準備上班。」
「上班?」李伍元都被抓了,他還有班上?
在家裡吃過早餐,靳心連忙趕到「藍坊」咖啡館。
與秀姐打了招呼,他開始忙份內工作。
等待粱又熙的那兩天,他三餐都是來「藍坊」用餐,也得知秀姐的一位店員就要離職,但遲遲找不到適合的員工,於是他毛遂自薦,秀姐也同意。
十點多,秀姐與另一名店員在後頭忙做蛋糕,靳心今天負責接待。第一位客人上門,當他正要說歡迎光臨時,才發現進門的是梁又熙的律師。
「楊律師。」
楊宇喬也認出靳心。「你是粱又熙的朋友?」
「是的。」
楊宇喬定到吧檯前落座。「你在這裡工作?」
「第一天上班。請問要喝點什麼?」
「先給我一杯溫開水。」
靳心放下溫開水,隨即便問:「楊律師,梁又熙會被判什麼罪?」
楊宇喬不疾不徐地說:「老實說,要判粱又熙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他底子太乾淨了。梁又熙雖然是李伍元的未來女婿,但卻不插手李伍元的事情,李伍元的親信也沒一個指認他,就連李伍元的敵人也不敢指認他,就算李伍元緊咬著他不放,依然證據不足。口說無憑,也就是說,沒有確實證據,要教法官採信很難。更何況,只要是我想贏的官司,從沒輸過。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對於梁又熙這位客戶,楊豐喬相當佩服。很可惜他不是律師,要不然以他如此高超的手段來看,會是個值得較勁的對手。
「謝謝。」靳心真的安心了。
「不客氣。」
「楊大律師,你來啦!」端著做好的蛋糕走出來的秀姐,一見到楊宇喬,表情非常開心。
楊宇喬淡淡含笑。「口氣不必那麼誇張的,媽。兒子來跟母親請安,天經地義。」
媽?兒子?
「知道就好!一個禮拜才來跪安一次,不嫌太『多』嗎?」秀姐故意調侃兒子。
「你明知道我案子多,不能常常過來,最近再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就可以來陪你,陪到你嫌我煩為止。」
「話是你說的,可別到了後頭又打折扣。對了,靳心,還沒跟你介紹,這是經常不在我身邊的寶貝兒子——楊宇喬,一年前那個潘議員事件,就是他搞定的。」她對這個兒子可是滿意得不得了。
「媽,新聞有播啦。」他的高知名度不需要母親花氣力發揚光大。
「秀姐,你有幾個兒子?」
「就這麼101個而已啊。怎麼了?」
「上次你不是說……」噯,可能是他誤會了。「沒事,我記得潘議員的事件。」兩個禮拜的頭版,要人不注意也難。
「我兒子很厲害吧?」
「媽,夠了,我先去事務所,晚上會回家吃飯。」楊宇喬朝靳心輕輕頷首,隨即離開店裡。
「秀姐,你好福氣,有個這麼出色的兒子。」
秀姐笑得欣慰。「是啊,他很懂事,只可惜遲遲不結婚安定下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別想太多。」
「我早看開了,要不現在哪還會這麼開心呢?所以凡事何需計較太多,爭來爭去,也未必是你的。我又說到哪去了,工作、工作!」說完,秀姐又轉身進入廚房烘焙蛋糕。
靳心則繼續清洗流理台,等待第二位客人。
日偏西,陽光照射到他的眼,梁又熙緩緩睜開眸子。
對於昨晚怎麼睡著的,他完全沒記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這是十幾年來他第一次睡得很沉,睡超過早上六點。
也無所謂了。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失業了。說失業也不太合適,畢竟為李伍元做事開始,他從沒拿過他分毫。那種骯髒錢,他也不屑,他靠的是其它投資管道賺錢。
視線環顧四周,他動動筋骨,下床盥洗,之後來到靳心的客房,打開一看才曉得他人已經不在,連東西都已帶走。
這令他原本的好心情立刻跌宕,直到看見放在桌上的紙條。
我在藍坊。
短短四個字又讓他的心情迅速好轉。
換好衣服,他拎起鑰匙與幾張千元鈔,十幾分鐘後抵達「藍坊」。
「歡迎光臨!」
梁又熙走入咖啡館,左右張望,卻沒見到靳心。他以為他提早離開,正要走出時,靳心喊住他。
「梁又熙。」
梁又熙應聲回頭。「你怎麼穿著制服?」
「我在上班。你睡到現在?」
「睡得很好,沒作夢,所以就睡得比較久。我渴了,想先喝點東西,給我一杯濃縮咖啡。」梁又熙找到位子,逕自落座。睡太久,精神還有些恍惚。
靳心沒有答腔,便進入廚房交代。沒多久,他端著一盤熱騰騰的炒飯出來。
「你胃不好,先吃飯,口渴先喝湯,四十分鐘後,我再上咖啡。」交代完畢,不讓梁又熙有機會發言,又去招待其他客人。
梁又熙看著炒飯,拿起湯匙拌了拌。
能這般悠閒吃飯的次數,都還不夠湊齊五根手指。如今的悠閒愜意,讓他格外想珍惜。因此這頓飯,他吃得特別慢。一個小時過後,他才端著盤子給靳心,落坐吧檯。
「可以給我杯咖啡嗎?」他笑問。
靳心不大熟練的操作咖啡機,不一會兒,熱騰騰的拿鐵咖啡端上桌,這是他摸索整個早上的成果。
梁又熙看著這杯賣相不大好的咖啡,神情漾著幸福。「你為我煮的?」
「廢話!喝不喝隨便你。」
「我當然會喝。」看準現在店裡還有客人,梁又熙不怕死又補上一句:「靳,你對我真好!」
靳心忍著不發脾氣,逕自忙碌。
「怎麼牛奶這麼多?哪還有咖啡味!」他嫌惡地抱怨。
「不想再進醫院就這樣喝吧。」
梁又熙托著下顎,笑得迷人,回道:「你關心我,我當然會喝。」
「梁又熙。」
「什麼?」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有多重人格。」
粱又熙好整以暇回覆:「怎麼這麼說呢?我對你一直毫無保留,在你面前甚至連偽裝都沒有,你竟然這麼說,讓我真的挺傷心的。」
就是這點——梁又熙就是這點始終教他摸不透。哪有人跟他講正經的時候,他還能那副無所謂的神情!真不知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傷心你個頭!」
「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喜歡的感覺是日積月累的,只會加不會減。這便是他對靳心的感覺。
靳心手滑,杯子掉入水槽裡,發出鏗的一聲。
「你別再說話了。」不想再引起注目,靳心指著他,又刻意壓低聲音。
梁又熙逮住他的食指。「靳,為什麼要搬出去?」
「放、開!」手指抽也抽不回,靳心臉色愈來愈難看。
「不說我就不放。」
「別以為真的吃定我!」咬牙切齒的聲音清晰可辨。
「你說呢?」瞧見靳心臉色真變了,梁又熙隨即放開他。他們的感情好不容易才有些進展,他可不想搞砸。「跟我住在一起不舒服嗎?」
靳心抽回手繼續洗杯子。「不是。我只是想對我的人生開始負責。」
「那跟搬出去有什麼關係?」
「有些事情……我得好好想想。」
梁又熙露出一絲苦笑。「真希望不會聽到你跟我說——我們不適合。」
「這也不無可能。」靳心一點也不婉轉。
「靳,你真懂得傷我的心。對璩安雅,你會這麼直接嗎?」
提及璩安雅,靳心表情可豐富了。早上安雅為了知道他上什麼班,還不放心的親自送他來「藍坊」,見是咖啡館後才安心回去開店。
過去,他一直接受安雅對他毫不保留的付出與關心,現在該換他付出。
「她啊,有時候還會揍我。我跟她除了一些不該說的事情外,連妹妹都比不上我們的親密。」
「果然是為了她。」
「感情對我而言有分先來後到。」
梁又熙淡笑不語。他早知道靳心是很重感情的人,會這樣說的確很像他。
「我也曾告訴你,我是真的滿喜歡你的,雖然還不清楚我們到底算什麼關係,但……我是很認真看待你的感情,也會慎重思考。」他想放慢腳步好好想想。
梁又熙再次淡笑,朝靳心勾勾手指,靳心立刻傾身,梁又熙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親在他嘴上。
「不排斥我,願意正視我的感情,這樣就夠了。」
這一吻客人沒瞧見,卻被端著蛋糕走出來的秀姐親眼目睹。
「粱又熙!」靳心臉色泛紅,爆出低吼。
「乖,我晚上來接你下班。先走了。」
趁著靳心想努力對秀姐辯解,關上門後,梁又熙已聽不見「藍坊」裡的動靜。
天空很藍,雲很白,深深一個呼吸,他發覺自己的確慢慢改變了。
他並不後悔過去的所作所為,因為那也代表一種成長。如今對人生、對未來,他有了不同的看法,只想好好認真過每一天——跟靳心一塊。
靳心願意試著接受自己的感情,這樣真的就夠了。
剩下的,就是他的新挑戰——挑戰靳心的愛情。
正如璩安雅所說,靳心對他的態度一直很特別。他必定會教靳心愛上自己,因為他梁又熙從不曾輸過。
雙手插入口袋,粱又熙嘴裡吹著口哨,悠閒的步行回家。他想,晚上來接靳心,就順便去看場電影吧,然後再把他騙回家。
就這麼決定!
李伍元見梁又熙被保釋出去,便想拉他下水,供出梁又熙曾建議殺靳心的方法。可惜警方並沒有找到屍體。阿豹說人在半途就被救定,而他則被抓住,所以沒跟李伍元聯絡。但警方問阿豹是被誰抓住,阿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甘心的李伍元拚命說自己與梁又熙的關係,卻始終提不出一個確切證據,即使後來有人應訊出庭,也不曾提到梁又熙的名字。
後來,警方曾對梁又熙進行多方面調查,最後仍查不出什麼結果,只能暫時對李伍元與阿豹一千人起訴。至於李伍元的親信,也分別依罪刑輕重予以判刑。
這些,都是半年後的事了。
一年後,靳心透過安雅轉交,收到一封信,是曾與他共事過的小方寫來的。
靳心:
最近好嗎?
已經一年了,我在孤兒院做得很快樂,我覺得我還滿喜歡跟小孩子接觸的,畢竟他們很天真可愛,一點也沒受到社會污染。跟他們相處,不禁會讓人卸下心防。
我想你一定很意外為何我會寫信給你對不對?
其實,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抱歉,並且,謝謝你的勇氣。
那些照片是我拍的。
因為一時的好奇跟蹤李伍元,才發現他殺人的事實。雖然拍下照片,卻沒有揭發的勇氣。因為跟在他身邊很久了,我知道他的手段有多麼的狠。我很沒用又膽小,也不敢離開,怕自己會成為他下一個解決的目標,所以才會把照片貼在我桌邊,其實是希望有天會被發現,進而揭穿這件事實。
說實在,當我聽見李伍元確定被判刑後,我整整哭了三天,因為我心底的愧疚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真的很謝謝你。說不定你會看不起我,畢竟我這麼沒用,不敢為同事抱不平;可是請原諒我,這是人性,我有我的家人,我不能不顧他們的安全。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寫信給你,我想我們還是別聯絡的好,免得節外生枝,對吧?
祝你順心愉快
小方
靳心看完信後,默默把信燒了。就如小方所說,過去的就過去吧,免得多生枝節。
一切,都結束了。
昨晚跟客人聊太晚,回到家時都已經凌晨兩點,到今天早上九點,也不過才七個小時;平常假日,她跟靳心都是比誰睡得晚,怎麼今天客廳有動靜?
璩安雅離開溫暖的床披上外套出來探看,見到穿戴整齊的靳心。「靳心,你要出去啊?」
「嗯。不好意思吵到你。」
壕安雅笑得很曖昧。「跟梁又熙約會嗎?」話才說完,立即接收到寒冷目光,她只好陪笑。「那是去哪裡呢?」都三個月了,靳心還是不習慣自己這麼調侃他,真不知是在ㄍ一ㄥ什麼,她都已經努力去適應了,還要她怎麼樣嘛!
「跟靳力見面。」今天,他準備要跟妹妹說清楚。只有全部坦白,他才能真正解脫。
璩安雅點點頭。「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好好在家休息,早餐準備好了,想吃的時候再吃。我先出門了。」
這三個月來,璩安雅已經看見靳心的轉變,也相當欣慰,於是摸著他的頭說:「早點回家,今天準備大餐請你。啊,順便帶靳力和梁又熙回來好了。」
「好,拜。」
當靳心抵達咖啡屋時,靳力已經在位子上等候。「大哥,早!」
靳心坐定,先聽妹妹報告最近的點滴,許久後開口:「大哥有話想對你說——」
最後靳心仍是選擇有所保留,只是把自己根本不是什麼業務經理的事情坦白,包括他現在是咖啡館店員一事。至於與梁又熙的事,等日後穩定再討論。
靳力聽完,濕了眼眶。「對不起……大哥,你痛苦的時候,我竟然都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原來她的幸福是大哥的痛苦換來的,她這笨蛋到現在才知道!
「靳力,我們是兄妹,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懂嗎?所以不要跟大哥說這些話,大哥只是不想再瞞你而已。」
靳力拚命點頭。「我懂,我以後一定會養你的……」
靳心被妹妹逗笑。「笨蛋,說什麼啊,先把自己照顧好再說吧。」
「大哥,你要記住,我是你妹妹,日後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還有,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啦。」大哥竟然壓抑了那麼久,她好心疼、好心疼,就讓她幫大哥哭一下吧。
「……謝謝你。」靳哭笑不得。她這寶貝妹妹。
來到約定的地點,粱又熙很快就找到李倩的身影。父親被抓,她和母親早回到娘家避難,他相當清楚她此刻找他的用意。
「又熙!」李倩昔日高高在上的笑容不復,如今臉上有的是慌張。
「找我有什麼事?」梁又熙維持一貫的冷冽。
「我是你女朋友,找你有錯嗎?還是你也跟那些人一樣,知道我們李家現在的情況,就不想再跟我們有所牽扯了?」
「女朋友?」梁又熙唇瓣撇了撇,口吻相當輕蔑:「你確定?」
李倩神色有異地吞吞口水。「你、你在說什麼?我當然是你女朋友!」
梁又熙二話不說的把幾張照片推至李倩面前,李倩看了之後大驚失色。最上面一張照片上看似親密的情侶,正是她與一名小開。
「這——」
「如果你還想解釋,那麼這些男人跟你沒關係是不是?」
李倩氣得變臉。「你非要在這種時候跟我攤牌嗎?難道我父親對你不好?」要不是梁又熙那麼冷漠又忙碌,她也不必找其他人陪自己!
「李倩,彼此都是利用,就不必那麼清高了。我這裡只有張八百萬元的支票,這是我最後的財產。」其它的,他都拿去賄賂李伍元的親信了,一點也不心疼。「要,你就拿去,跟我分得漂亮;要不,你什麼也拿不到。」他再也不想跟李家任何一個人有關係。
「互相利用?我喜歡過你!」
「顯然被你喜歡的人很多,不差我一個。」
「忘恩負義!」
「這句指控很不恰當。我從來就沒拿過你們李家分毫,甚至一點好處也不沾,只是跟你單純來往而已,何來忘恩負義?難不成你想說你父親準備在我們結婚之後要拉拔我成為立委這件事嗎?他只是說說而已,別信了。」
「你真的很無情。」李倩瞪著梁又熙,正因為清楚梁又熙的錢都是靠投資股票賺來的,又無法反駁什麼,只有拿支票走人。
目送李倩的背影,梁又熙清楚這次是真的結束了,他覺得心情異常輕鬆。
說他無情,他不反駁,因為他就是這種人。而他的感情也只會給一個人。
「嗨!」
「你怎麼來了?」埋首資料堆中的靳心抬起頭問。
「打電話給安雅,才知道你來見妹妹,你怎麼老是不帶手機出門。」梁又熙拎著一帶資料落坐靳心對面。
「待會就要回去了,不想帶。」
「看什麼?在職進修……你想繼續唸書?」
靳心拿回資料。「是啦,別煩我。」
「要不要一起?」
「一起?」
「是啊,一起考大學。」
「你也只讀到高中?」要是梁又熙不說,光看他的氣質,他還以為他起碼有碩士學歷。
「是啊,還是你高中學長呢。」無巧不巧,兩人曾同為建中的學生。
靳心抿唇笑了。「我要念在職進修。」他想慢慢念,邊工作邊讀書,放慢自己的腳步。
梁又熙露出遺憾。「那就不行了,我想重回學校享受單純當學生的滋味。」
「你想做什麼?」
「當教授。」這是他一直想完成的心願。
「偉大的志向。梁教授,加油喔。」他沒什麼偉大抱負,只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好。
「彼此彼此。你上次答應我這個月要搬過來,哪天有空?」直到同住的分攤費用談妥之後,靳心才肯答應搬入。都說自己投資事業的獲利比較高,靳心依然有所堅持。他是欣賞,卻也心疼。
「下個禮拜再看看好了,我還沒跟安雅提。」
「我剛剛『不小心』跟她說了。後天就搬過來好不好?」
「梁又熙,有時候我還真想揍你說。」粱又熙總能輕易吃定自己。
「靳,你這麼說,我真傷心。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但我不是同性戀。」他依然有所堅持。
「我知道。」前天兩人都差點上床了,他實在不懂靳心還在堅持什麼。「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只是、只是不小心喜歡上你而已,絕對不是同性戀。」他真的不是同性戀,真的是該死碰巧居然喜歡上梁又熙而已。
梁又熙聽了逕是笑。
「不要只會笑,該說點什麼吧?」
「你肯喜歡我,我就該偷笑了,還敢說什麼呢?」他雖然不大滿意兩人的進展速度,不過靳心肯再搬來和自己同住,也算是另一種默許了,不是嗎?
明明自己沒有那個意思,為何梁又熙硬是要扭曲?「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對兩人的關係,他是習慣了,但仍然沒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
「陪我去買東西吧,下午我們再回去幫安雅的忙,她說晚上要煮大餐請我。」
「梁又熙,我是真的喜歡你!」靳心很認真強調。
「我知道。」這三個月來,他的的確確感受到靳心真心的回應。
「我是很認真的!」
「靳,我是真的愛你,想跟你做愛,那你肯不肯?」對靳心,自己的態度是再認真不過,只是靳心不大相信。都怪他學了李伍元太多的心機手段,要改,一時間也難。
「走了,去買東西!」靳心氣到沒力地說。
跟梁又熙在一塊的感覺,除卻他的性別不說,真的很舒服、愉快,就好比空氣那般自然,只是——這些他統統都不會告訴梁又熙,他可不要讓他太驕傲了。
梁又熙眼眸含笑。
花那麼長的時間去對付一個人,他都不嫌浪費,更何況是對自己所愛的人。對靳心,他有無限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