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木飛揚便來造訪。見到兩位姑娘,他親自解釋:「我得到了楚天舒的消息。」
獨孤雁略有歉意:「我們已經見過他了。」
「哦?那可真是巧了。」木飛揚的眼神分明在說他在猜度著他們之間的關係。
沈心舞拿出一錠銀子,「說好的。」
木飛揚急忙擺手:「這如何能收,我畢竟沒有幫到點上。」
沈心舞執意不變,「之前並未說明我們若先知消息便可以不付錢,我也不想破了你們七星幫的規矩。」
木飛揚為難地看著那錢,終於作出決定:「就當是七星幫欠二位一個消息吧,下回若有用的著的地方請儘管開口。」伸手接銀時,於沈心舞的目光一撞,忽覺心頭似被猛的一撞,有種異樣的感覺已在萌芽之中。
沈心舞並未察覺,也未曾留意。
恰在此刻,有人走進小院,對木飛揚說話:「木兄用那種眼光看女孩子,不怕唐突了佳人?」
木飛揚一怔看去,笑了:「慕容兄,你怎會來到此地的?你身邊這位是……」
來人是慕容雨,身旁還跟著君碧幽。慕容雨笑著介紹;「這位是幽羅城城主,君碧幽。」
木飛揚一驚:「最近是什麼日子?天下的英雄都到這兒來了?」
慕容雨再笑:「你別被她的名號嚇住,若嫌叫一聲城主委屈了你這個幫主,叫聲七嫂也無所謂。」
君碧幽嗔笑:「又信口胡說!」
木飛揚驚訝之中也為朋友高興,果真上前一揖,如在戲謔;「七嫂好!」
君碧幽紅了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道:「木公子是堂堂幫主風範,何必和他一起亂尋開心。」
「說真話而已,飛揚是我好友,沒那麼世俗。」慕容雨問他:「你剛才說什麼天下英雄都到這兒來,還指何人?」
木飛揚暗瞥了身邊兩位女子一眼,見她們並無阻止之意,便道:「魔域之主楚天舒。據聞他這兩日也到此地來了。」
「哦?這可稀奇。自從十年前他離奇引退,十年內不見他露過面了。」
君碧幽則言:「人家的事何必過問,正事倒忘了麼。」她過來拉住獨孤雁的手,可親地笑著:「今天我們想去訪梅,欲邀你們一同前往,二位是否賞光?」
獨孤雁不好獨自作主,便問沈心舞的意見:「去得嗎?」
沈心舞今日心緒有些煩亂,但人家一片好心不便拒絕,頜首同意。
木飛揚眼中一亮;「不知我可否有此榮幸?」
慕容雨眉尾聳動:「有何不可?人多才熱鬧啊!」
會同上慕容如風及冷若煙,一行人開往這一帶最有名的風景地:落梅林。
幾人行在路間,衣如蝶,人如玉,引得眾多路人側目。
落梅林中以梅樹聞名,猶以紅梅搶眼。四周白雪皚皚映襯得紅梅似火,恍若將天也照得通紅。風雪夾雜著紅梅的花瓣,在空中飛旋不定,猶如下了一場紅雨。
木飛揚笑著對沈心舞道:「看來這梅花也是解人,知我們今天到來,便開得尤其燦爛。」
沈心舞不言。梅香在身邊飄過,熟悉的氣味直入心底,這裡與千雪峰上的白鶴城頗有些相像,令她又想起獨孤鶴。出來已有幾日,卻為何不見他來尋?是不在乎麼?還是尚未察覺她們的失蹤?他若真來了,又該如何應對?
看獨孤雁也在沉思,估計此刻心境與她一般,與沈心舞比起來,獨孤雁對大哥更有一份敬畏,矛盾與不安因而也更甚。
不遠處兩對佳侶正各自相伴,樂在其中。各人自得各人的幸福,上天對於他們來說是公平的,反觀自己,好像一幕注定的悲劇,卻在義無反顧的執著到底,誰能知道她心底的傷有多深?她操控不了自己的命運,甚至將性命交到了敵人手中,在獨孤鶴的眼裡,她究竟算什麼?想起他那永遠冷峻的臉,永遠鄙夷的目光,她似乎只是他手中的一個玩偶,或許在他心中,從未把自己真正當作敵人,因為她的實力太渺小,根本沒有與他競爭的能力。他唯一所期盼的對手,可能只有楚天舒一人而已。
楚天舒……她一想起這人就心情不好,尤其是夜裡他那一席話,攪得她心頭波動,夜不能眠。她的心事真的這麼易懂麼?「仇恨」二字如此輕易地刻在臉上,讓人一眼看穿?那獨孤鶴豈不是在無時無刻不在嘲笑她的荒唐與無知了?螳臂當車?他真的是這麼看她的行為麼?三年的時間真的夠久了麼?和已是劍神的的獨孤鶴比起來,即使她在三年中再有進步,也不可能抵得上他十數年的功力啊!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一股抑鬱忽然襲上心頭,狠狠地抓著樹幹,她幾乎將樹皮都抓脫。正在感傷間,忽聽冷若煙喝問:「什麼人?」
她有些錯愕的看著眼前那些不知何時出現的蒙面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神很久了。他們是什麼人?白鶴城來的麼?她看向獨孤雁,對方搖搖頭,表示否定。不錯,白鶴城即使來人,也不可能穿這麼詭異的裝束。以獨孤鶴的傲氣,是斷然不會讓手下人藏頭蒙面的示人。
蒙面人中有人在對木飛揚說話:「木幫主,好久不見。」
木飛揚長眉一挑:「原來是你們,竟跟到這兒來了。」
蒙面人嘿嘿冷笑:「不將事情解決,我們是無法覆命的。」
原來是七星幫的恩怨,沈心舞轉過臉,愣愣地看著身邊的梅花。
身旁有人還在說話,她充耳不聞,直到有刺耳的兵器聲及呼嚎聲響起,她才又回過神兒,看見木飛揚正在和對方交手,以一敵五,慕容雨等人在旁觀戰,並無幫忙之意,看來是對朋友的實力成竹在胸。
獨孤雁站在她身後不遠,對於武力,她一向厭惡,因此敬而遠之。
一把短刀從蒙面人手中飛出,偏巧飛到獨孤雁身前,沈心舞立時躍過去,趕在刀尖碰到她之前以劍柄迎上,將飛刀彈出,本來只是一個本能的反應,卻引起慕容雨等人的注意,他們都是武學的行家,看出這外表平淡無奇的招數中蘊含著深層次的東西。
待木飛揚將敵人擊退,眾人沒有問候他,反倒是定定地看著沈心舞,還在回味剛才那一瞬,慕容雨更是沉思著開口:「姑娘剛才的劍法似乎與獨孤劍法有些淵源。」
沈心舞一驚,卻故作鎮定:「公子看錯了吧?我只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怎麼可能和劍神扯上關係?」
慕容雨的神情很是認真:「獨孤劍法雖有清風之靈逸,卻更有著王者的霸氣,全套劍法的每一招又可劃分為十三個變招,最是難解。姑娘這一招便很像當年獨孤鶴慣使的『鶴嘯行雲』變招之一。」
沈心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道:「我就算是白鶴城出來的又怎樣?」
慕容雨一笑:「不怎樣,只是想證實一下而已。」他叫過君碧幽,大聲說:「聽說在落梅林深處還有個風絕谷很有名,咱們去看看。」
「好啊。」君碧幽嫣然笑著隨他而去。
慕容如風拉過一直在注意沈心舞的冷若煙,「不要看著人家劍法好就想去切磋。」
冷若煙的眸中露出難得一見的柔情,任慕容如風攬著腰一同走向風絕谷。
只有木飛揚還在執著剛才的話題:「兩位姑娘真的與白鶴城有關?」
見沈心舞已然承認,獨孤雁頗為歉意:「當日隱瞞幫主實情,請勿見怪。」
「不敢!行在江湖,自有為難之處,可以理解。」木飛揚的眼光留連在沈心舞的身上:「沈姑娘難道是劍神的徒弟麼?」
她不悅的皺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有些生硬地問獨孤雁:「不想去風絕谷走走麼?」
獨孤雁附和著微笑:「好啊。」
兩個女子也結伴而去。木飛揚呆怔片刻,還是跟了過去。
快到天黑時眾人才回到住處,木飛揚直接回了七星幫。
在屋中燃起一支燭火,赫然看到桌面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沈心舞的名字。她心中一動,將信暗自揣起,未曾讓獨孤雁發覺。待獨孤雁休息後,她走出屋子,藉著月光打開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城郊沁芳亭見。
不知道是誰留書,她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去了。
今夜月明,遠遠的便可看見沁芳亭中有一個人影。走過去,才認出那人原來是楚天舒。
「你找我?」她立在亭口。若早知是他,她是不會來的。
楚天舒坐在石桌後,桌上有酒有杯,自飲自酌,還招呼著她:「讓客人站著說話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沈姑娘請坐。」
「你若沒事我就走了。」她真要離去,楚天舒閃身攔住,「著什麼急,沒事我自然不會找你。」他的瞳仁放著幽光,深望進她心底:「咱們有個共同的敵人,理應攜起手來,不是麼?」
她倒退一步,語音更冷:「什麼敵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楚天舒狡黠地笑:「別再隱瞞了,我已經派人打聽過,你是為了殺獨孤鶴才安身在白鶴城的,難道不是麼?」
她將腰間的劍柄攥得更緊,揚首道:「你從那裡聽說的?」
楚天舒笑得更加得意;「你以為我這十年間難道只是躲在深山老林中苦等麼?魔域所能辦到的事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
「你既然那麼有本事,還找我做什麼?」
楚天舒眺望星空;「這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與他一決生死,想著將他斬於我刀下的那一天。但我知道這十年裡他是在與我一起進步,十年前我尚不是他的對手,十年後要做到這一點便更難。當初有月奴的幫助我才佔了一些便宜,現在的劍神恐怕日臻完美,很難從內部打擊他了。幸虧老天又送了個你到我面前,你便是我的福星,目前他馬上就要面臨一個最危險的難關,他雖知你恨他,卻不會對你有太大的防備,若你能……」
她冷冷的截斷:「你是想讓我和你狼狽為奸?」
「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只是為了達到我們共同的目的而互相幫助罷了。」
「我拒絕!」她斷然回答,「我只想堂堂正正地擊敗他,你們之間的恩怨與我無關,我也沒有介入的必要。」
楚天舒有幾分惱怒,嘲笑著:「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便能打敗他麼?那是癡人說夢!」
她冰冷的面容浮現出輕狂的笑容,「我能不能也與你無關。」然後大步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楚天舒笑得更加陰冷,手中的酒杯被碾成灰塵從指縫間灑落到地上,然後化成清風飄走了。
在店中用飯。獨孤雁對沈心舞說:「今天我想去見楚天舒,你陪我一道去麼?」
「不去!」與楚天舒昨夜見面之事到現在還令她耿耿於懷,她凝視著獨孤雁:「你真以為楚天舒會聽你的話麼?他對你哥的恨意恐怕比你想像得還要深。」
獨孤雁靜默一陣,「我也知若想勸服他很難,但一邊是我的親人,另一邊是……是我的摯友,難道你叫我看著他們自相殘殺還可做到置若罔聞麼?」
「你不要太天真了。」忽地想起獨孤鶴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你對這個人世還瞭解得太少。」於是想笑,這句話對她妹妹說最合適。
「是心舞麼?」突然有人走過來叫她,在這裡竟然會有人認得她?她驚詫地看去,所有的驚色都在一瞬間化成冰冷凝固。
那人再走近,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拜你所賜啊,否則我還能去哪兒?」她冷漠地回答。
獨孤雁好奇:「這位是?」
沈心舞動也不動,更不看那人:「這位是我生母的親哥哥,也就是我的親舅舅。」
僅管她的介紹及口氣十分怪異,獨孤雁還是起身:「伯父好。」
那人草草還了一禮,沉著臉對沈心舞說:「我派人找了你很久,沒想到你會跑到這兒來。」
「找我?」她的眼眸微瞇,「找我做什麼?還想羞辱我麼?我家的房子不是都已經歸到你名下了麼?我也不會和你爭什麼財產,你找我總不會是想滅我的口吧?」
那人神情尷尬,環顧左右,「心舞,當初我做事是有點魯莽,但我是你親舅舅啊,怎麼會害你呢?我是專程來接你回家的啊。」
「回家?回誰的家?」她的嘴角笑得更加冷酷。「我自己的家早已沒了,而你的家我是決不會去的。沒的玷污了我的家風。」
那人怒了,指著她叫:「你翅膀硬了?敢這麼和長輩說話?我來找你是一片好意,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端一隻酒杯,看著那杯沿:「我就是吃罰酒又怎樣?」
那人猛的大喝:「來人!請表小姐!」不知從哪裡呼啦啦竄出一大堆人,將沈心舞和獨孤雁圍在當中。
正巧慕容雨和君碧幽等人下樓看到這一幕,君碧幽微歎:「親情冷漠至斯也真是令人傷神啊。」
慕容雨微笑:「不知可用咱們出手麼?」
「看看再說。」君碧幽很想仔細看看沈心舞的武功。
樓下,沈心舞已持劍在手,凝視著周圍的敵人。
正此際,原本緊閉的店門忽地被一陣狂風吹開,刺骨的寒意夾雜著雪花一下子湧了進來,令屋中所有的人都不禁一陣顫慄。但比那寒意更刺人心的是一個絕然無情的聲音,緩緩飄來,若有若無地刺入每個人的心底:「誰敢傷了白鶴城的人便要死!」那聲音如神從天上道來,雖不響亮已震得人心發顫。
獨孤雁的臉色倏然變白,沈心舞眸光一亮。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門口,但是,卻沒有人走進來。
沈心舞緊咬著嘴唇,猛地從包圍圈中飛身而出,掠出店門。其他一些看熱鬧的,甚至是她的舅舅及手下也連忙跟出。
在冰天雪地間,佇立著一個白衣之人,身畔那只白虎十分懾人,但即使是那隻虎,也無法奪去白衣人身上那無以倫比的王者之氣,他雖然只是簡單地站著,卻已似在面對天下,令人無法直視,狂風之中有股煞氣正在瀰漫,眾人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從心底發寒。
看到沈心舞走出,他的聲音更加低沉:「原來你還有膽見我。」
沈心舞的背脊僵硬,聲音同他一樣冷:「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
他點點頭:「很好,你會知道你要付出何等代價。」他望向她的身後,聲音又冷了幾分:「獨孤雁,你想裝啞到幾時?」
獨孤雁弱不勝衣的身形更加映襯著她蒼白的臉色,走到白衣人跟前,低啞著嗓子:「大哥,我知錯,可我也是有苦衷的。」
無需解釋,白衣人自然就是獨孤鶴,他盯著妹妹:「你應該知道白鶴城的規矩:擅自背離者怎樣責罰?」
獨孤雁的嬌軀顫抖,但還是努力回話:「要斬手削足。」
獨孤鶴點頭:「十年來無人破此規矩,沒想到第一個要讓我處罰的竟然會是我妹妹。」眼中精光一射:「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我幫你?」
獨孤雁彎身長拜:「不勞煩哥哥了,雁一人足矣。」她將手伸向沈心舞:「沈姐姐,記得你有一把短匕常帶於左右,可否借來一用?」
沈心舞冷然:「我的短匕今生只能染一人之血。」她瞪著獨孤鶴:「沒想到你真能這麼絕情!」
他不看她的眼神,只淡漠的回答:「背棄我的人便是我的敵人,對敵人我從不留情。」
「那好!」她的臉上漾起激動的紅暈:「那就先殺我吧!是我帶她下山的!」
「你不用急!」他說,「處置完了她就到你!」
「好!我先成全你!」她閃電般抽出短匕,向自己腳砍去。白袖一飄,劍氣橫空,她的手被刺中,短匕落地。他咬著牙:「難道你忘了?沒有我的命令,就是你想自殘也不許!」
「這世界並非在你掌控中,不是你想怎樣就一定能怎樣!」她雖然面孔雪白,卻依舊堅強不屈:「我不是你的奴隸,也不是那個月奴,不會任你擺佈的!」
他一步步逼近,瞳眸中的怒火已經越燒越旺。對了,這就是她想看到的,她所期待的,劍神最不堪一擊的一面,她想看他怒,看他生氣,當他不再那麼高高在上,她才會真正感受到兩人的平等。她更加挺直了身子,眼眸同他一樣熾熱。
從店內躍出一個人,高揚著笑聲:「獨孤兄,可還記得小弟麼?」來人是慕容雨。好像成心在為兩個已經劍拔弩張的人勸架。
獨孤鶴將目光瞥過去,記憶之門打開,搜尋著這張笑容。
慕容雨站在他身前,眨著眼:「怎麼?不記得了?十餘年前,太湖水畔,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君聞簫起舞,猶如玉樹臨風,一時曾傾倒多少女子的芳心。」
那深邃的眼眸終於閃爍:「慕容雨?」
慕容雨哈哈一笑:「多年不見,難為你還能叫出我的名字。」他打量著獨孤鶴:「劍神如今果然是風采懾人,令人敬而遠之啊。」
獨孤鶴並未理會他的話中究竟是讚美還是戲謔,只將目光越過他,望到更後面,冷然道:「剛才是誰要與我白鶴城為敵?」
沈心舞的舅舅一干人等早已嚇的腿腳發軟,被他的眼光掃到幾乎便要跪下,便退著身邊顫聲解釋:「我、我、只是想……帶我的外甥女回家。」
「外甥女?」獨孤鶴瞄了一眼沈心舞,她哼聲說:「不用借你的勢,我自己也能解決。」
獨孤鶴的嘴角挑出那一抹特有的笑意:「那你就解決給我看看。」
沈心舞從地上拾起那短匕,重新放回懷中,另一手抽出長劍,走到舅舅面前,厲聲道;「別那麼沒骨氣!簡直丟我娘的臉!拔你的劍,咱們比試一下,倘若你贏了,我就跟你走。」
那男人如何還敢再比,賠著笑臉:「舞兒啊,你現在是白鶴城的人了,舅舅哪裡還能是你的對手呢,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也不勉強,只要你告訴我你娘陪嫁時的那只箱子放到哪裡去了,我馬上走人。」
沈心舞幽冷的笑著:「我就猜到你是為了娘的陪嫁而來,可惜你來晚了,娘當日死時,我已經把她所有的陪嫁都燒掉了!你再也別想找任何東西了!」
那人臉色驟變,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噩耗,盯著沈心舞,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或許是急怒攻心,他竟突然出手,一掌拍向沈心舞,沈心舞側身避過,也不用劍,斜劈一掌,正打中他的心口,令他一下子暈了過去。他的手下再不敢放肆,手忙腳亂的將他架了下去。
沈心舞在心頭積壓很久的怨氣終於得到暫時的宣洩,說不出的暢快,一回身又對視上獨孤鶴的眼睛,他悠悠道:「改劍為掌,你應變的不壞。」一句話沖走了她所有的好心情,她本是說不會借他的勢的,但她剛才所用的招數恰恰是獨孤劍法的變招之一,豈不是在自食其言?她僵在那裡,怒火又一次從心頭竄起。
獨孤鶴卻不再繼續嘲弄她,看著妹妹,許久,才沉聲說;「今天先饒過你,若有下次,便不只是斬手削足了!」
獨孤雁萬分詫然,沒想到一向言出如山的哥哥竟會放過他,一時間淚水湧出,說不出是因為喜極而泣,還是為短暫的逃跑生涯未能完成使命便要結束而悲傷?
返回白鶴城的路上,三人各揣心事,不發一語。獨孤雁時不時焦慮地望向四周,似乎在等什麼人,又似乎對即將到來的一切十分畏懼。沈心舞知道她在怕什麼,她相信獨孤鶴也知道,但他就是不作任何表示,沉默著走在前面。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城牆,獨孤鶴突然站住,後面的兩人愣了一下,不明原因。他緩緩轉過身,神情複雜的看著獨孤雁:「你是不是已經見過他了?」
獨孤雁嘴唇顫抖,睫毛低垂,遮擋了那深深的憂慮:「是的。」
得到答案,他似乎並不震怒,只將目光投向白鶴城的方向,如自語一般道念:「他就在前面。」
在前面?兩個女子又吃了一驚,從這裡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他如何猜到的?
獨孤雁的心怦怦直跳,腳下反比剛才走的更快,先行回到城門前,在白鶴城門口,果然看到楚天舒領著屬下,正怡然自得地踱著步。她想張口召喚,但懼著身後人終究未敢開口。
獨孤鶴也站住了,定定地注視著這位十年不見的死敵,低沉的魔音中可聽出他深切的厭恨:「你來這裡幹什麼?離十年之期還有七天。」
楚天舒也冷笑著:「這我自然沒忘,只是想先來探探你的虛實而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獨孤鶴的眉毛微微一動:「你探到什麼?」
楚天舒臉色陰沉:「你比十年前似乎多了一項必勝的武器,便是無情。你能做到這一點,連我都要佩服。」
獨孤鶴冷笑更深:「若你想把決戰之日提前,我也不會介意!」說話間他的臉色已變得雪白透明,衣袖鼓動,劍氣流轉,在他身側的獨孤雁承受不住這股陰寒倒了下去,多虧沈心舞一把扶住才沒有受傷。
楚天舒則似乎沒有決戰之意:「看來你今天狀況甚佳,我還沒有笨到會在你門前動手。」他走過沈心舞的旁邊,忽然停住,在她耳邊輕喃:「告訴你,要想打擊劍神,從外攻是沒用的,要從他的心上下手。」趁沈心舞怔忪,他輕浮地用袖拂了一下她的臉,揚聲笑著:「我倒是對你這個徒弟更感興趣,怎麼樣?可不可以讓給我啊?」
沈心舞尚未動手,獨孤鶴雪袖疾抬,氣如劍鋒,「呲」的一聲竟將楚天舒的那只袖口劃破。他的眼睛亮厲得可以殺人:「再在我門前放肆,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楚天舒狂笑:「怎麼?為了一個女娃兒動怒可不像你的一貫作風啊?你不會是想用她來代替月奴吧?」
劍氣再次橫空刺去,這回楚天舒躲得很快,倏然間他已領著下人如鬼影一般消失,半山腰中還可聽到他狂放的笑聲久久迴盪。
三人一起走進城,獨孤雁垂著手跟在獨孤鶴的身後,獨孤鶴回眸一掃:「七日內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你出屋!」再對沈心舞說:「跟我到劍閣來!」
以為他有更嚴厲刻薄的話要說,沈心舞挺直著腰站在劍閣中央等他發話,孰料他卻拋過一把長劍。接劍在手,覺得那劍比普通的佩劍要重一些,皮革的外套,古樸的劍柄,抽出劍鋒,立時有一股森冷之氣迫於眉睫。
獨孤鶴沉聲說:「我現在有一套劍法要教給你,七天之內必須練成!」
她還劍入鞘,唇角上揚:「若我練不成呢?」
「練不成便要死!」他面無表情。隨後雙袖一攏,露出修長十指,宛如利劍,如白鶴起舞在劍閣中展動身形。劍風嗚嗚回鳴,震得屋中器物也叮噹作響。也許是為了讓沈心舞看得更清,他的動作似乎比平日慢了許多,一套劍法演練完畢,他問:「都記住了?」
沈心舞點頭,要她在七日內將此劍法練成非常艱難,但她已聽慣了獨孤鶴的強硬命令,接受他的挑戰,然後拼盡全力去完成有時也是一大快事。
「你去吧。」他坐在劍閣的座中,似乎還無意離開。
沈心舞看看那劍,問:「為什麼讓我用這把?」
獨孤鶴閉上雙眼,「只有它才配得上我這套劍法。」
沈心舞離去,獨孤鶴沉坐於座中許久,眉宇間的殺氣漸漸散去,露出一絲疲態,驀地,他渾身一顫,手捂唇前,幾縷鮮血順著那完美的手指滲出,將白袍殷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