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家兄弟四人已經相當習慣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此刻,他們同時把不悅的銳眼掃向不遠處,落在被三個他們敬愛的男人團團圍住的老妖精身上。
「我以為你們都不會來。」倪鏡澄澈如鏡的黑眸裡,可以明顯看出波濤洶湧般的厭惡。
「我爸都來了,我還能不來嗎?」倪照怒氣橫生的濃眉高舉不下。
「轍,你來幹麼?」倪雋疑惑的轉頭望向兄弟。
還是轍好,老頭兒早早就掛了,不必像他們一樣受人威脅,登時,三人都很莫名其妙的羨慕起這個最小的弟弟。
「我只是無聊,想來看你們三個愁眉苦臉的模樣,果然是一片愁雲慘霧。」倪轍俊逸的臉孔正掛著幸災樂禍的笑臉。
開玩笑,很難得看到他三個哥哥郁卒扼腕,錯過不僅對不起自己,還對不起全世界。
老四的笑臉看在他們三個人眼裡很是礙眼!
「對!還是你老爹真知灼見,早早升天,蒙主恩召,這樣你就不用被個女人要脅與會。」倪鏡看不過去,反唇相稽。
這老四不分擔痛苦也就算了,還拼了命趕來落井下石,這口鳥氣教他們怎麼嚥得下。
「放心,大哥,依小弟之見,我看你老爹也快讓你解脫桎梏了。」倪轍腦筋轉得很快,毫不以為杵地回敬兄長幾句。
噗吭一聲,站在倪雋身旁的蘇爾芬聞言忍俊不禁。
他們兄弟相處的方式還真獨特,獨特到令人爆笑。
根據多年來累積的經驗法則,她知道自己的行為一定會惹惱他們,但是她就是抑止不了體內蠢蠢欲動的笑意,終於,明知不可笑而笑,如預期中她激怒了其他三個人。
「誰允許你出聲的?」倪鏡的眼神冷冽似冰,脫口的話語佈滿寒霜,恨不得凍僵她。
「呃……對不起。」蘇爾芬低垂眉睫,輕聲道歉,那輕繪著粉紫色雲彩的眼眸神秘誘人,但是,倪家四個男人對她動人的美貌全都視而不見。
倪鏡冷眸依舊眨也不眨的瞪著她,很成功的令她背脊升起一股涼意。
「道什麼歉,這裡沒有你開口說話的餘地。」倪照以輕鄙的眼尾餘光瞄她。
基本上,當他們討厭一個人時,就連她喘氣呼吸也會有事,這無知的女人別以為犯了錯,隨便道個歉就能讓他們消氣。
「老三,把你的機要秘書踢走,省得我看了心煩。」倪轍覺得她的存在相當刺眼,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他抬高有力的下顎,說到機要秘書四個字時還相當咬牙切齒,打鼻子裡哼出一口氣。
「說笑話還不准別人笑,你們也太不近情理了吧!」倪雋很自然而然地脫口為蘇爾芬辯護,並不費心思考動機為何,彷彿是出自於下意識的反射行為,不容人反抗,也不容人懷疑。
「真不曉得這個苗疆女給你下了什麼蠱,你怎麼老是替她說話?」倪鏡忿怒的撇唇。
他這個做大哥的實在看不過去老三的沉淪,他願意伸出援手拉他一把,但老三似乎不領情,反而有愈來愈墮落的跡象。
「算我這個做二哥的拜託你,你自甘墮落讓這種低等生物污染你的生活環境也就算了,但是請你、求你不要再把她帶來污濁我的眼界,好心點讓她離我遠遠的,二哥我由衷感激。」倪照不耐的揉按眉心,對於標準唯美主義的他而言,離他不到三尺的蘇爾芬簡直是在荼毒他的眼睛。
他不想上這個女人,所以,沒有必要讓她出現在他眼前,要不是看在老三的面子上,他早就狠狠一腳踹開她!
「跪下來向我磕頭,也許我還會花一兩秒的時間考慮。」倪雋看他俊美無儔的面容懊惱地糾結成一團,心情頓時好得能開玩笑。
「雋,相信我,換個男秘書會更好,男人的辦事效率快,沒有女人的拖拉龜毛,辭了她,你的明天會更好。」倪轍搭著倪雋的肩,完全把蘇爾芬當空氣,一如往常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遊說,他就是不相信女人能成什麼好事。
蘇爾芬保持微笑,眉頭皺也不皺一下。
她太習慣他們兄弟三人的言語攻擊,早早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現在只是一徑笑而無語。
「除非爾芬嫁人,否則我沒打算換秘書。」瀟灑的俊臉朗朗笑道,這是倪雋的真心話。
蘇爾芬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好,對她優異的表現,共事這麼多年的倪雋相當清楚。
漆黑如烏木的瞳眸閃過受傷的情緒,又迅速的消逝,蘇爾芬不願讓那抹哀傷停留在眼裡太久,只是心中一陣揪痛使她不能忽略。
嫁人?倪雋啊倪雋,你傷人於無形,為何你總是那麼輕易就能吐出對我殺傷力極大的字眼?她想。
「哇哈哈!嫁你嗎,老三?」倪鏡意有所指的看著她冷笑。
蘇爾芬這女人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以為他們看不出來她眸裡對老三既濃且深的愛戀嗎?她再怎麼掩飾也沒用,因為她的眼睛已經背叛了她的心。
蘇爾芬聞言心跳狂然,貝齒咬著灩紅的下唇別過臉去,不敢對上眼前三雙鋒銳如箭的目光,她沒有勇氣正視他們,心裡極害怕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辛苦的偽裝,取笑她的秘密。
「有何不可。」要說笑話誰不會,倪雋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拜託!」倪轍誇張的以手拍額。「老三,千萬不要有這種尋死的念頭,婚姻是座永不見天日的墳墓,這世界還很美好,請你珍重自己的生命,不要輕生。」
「自殺有很多種方法,我可以提供你砒霜、農藥、安眠藥,不然投環、跳樓、跳海,或臥軌、撞牆、割腕、咬舌自盡也可以,但是,大哥誠心誠意的建議你,絕對不要考慮以結婚來結束自己的人生。」
「結婚就結婚,你們也太誇張了吧!」倪雋大笑。「好!就算我要娶爾芬又怎麼樣,婚姻如果是墳墓,但是是我死,又不是你們亡,緊張個什麼勁!」
「女人,」她的名字還不配他叫。「聽雋這麼說,心裡很高興吧!」倪照微揚的嘴角夾帶刺眼的笑意,漂亮狹長的黑眸莫測高深的閃爍著。
不!不……她的心好苦好苦,倪雋無心的笑話再度在她的傷口上灑鹽,但是,她卻不能讓心裡的哀傷化為淚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強顏歡笑,任由傷口作疼。
「當然高興,一償宿願嘛!」倪轍尖銳的提高聲音。
這女人想騙誰,白癡也看得出她對老三意圖不軌,三雙如狼似虎的眼神比狠地剮弒著她。蘇爾芬別過臉去,自侍者端著的托盤端起一杯雞尾酒啜飲,玉嫩白皙的手指細微地顫抖,她煽動濃長的睫毛,星眸半掩,盡量不讓痛楚滿溢得太明顯。
她不得不佩服這三兄弟,他們實在太厲害,即使她在倪雋的面前掩飾得完美,也或許是他太信賴她,因此根本不會去留意她的眼神、她的情緒,但是,所有的偽裝卻被他的兄弟一眼看穿,苦苦隱藏的心事,根本瞞騙不了那三雙精銳犀利的黑眸。
她只能選擇沉默以對,否則她會被他們激得哭喊出一切,她太瞭解倪雋,當他知道她苦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他一定會選擇消失在她眼前,屆時,她將永遠失去他。
「兄弟,爾芬和你們無怨無仇,別老是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控制一下脾氣,不要再對人家冷嘲熱諷。」倪雋笑道,他不想得力助手讓三個手足氣跑。
「誰教她是女人,活該!」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反駁,神態還非常一致的理直氣壯,絲毫不認為自己那張毒舌利嘴說錯了什麼話。
沒辦法,對老三冷嘲熱諷他不聽,依舊執迷不悟,一意孤行,任由他們說破嘴也無動於衷,鳥也不鳥他們,一氣之下,三個人當然是把氣出在蘇爾芬身上。
而這也都怪蘇爾芬帶壞老三。平日看到她心情就夠不爽,今晚戰況是激烈了點,因為他們原本心情就不太好,這個礙眼的女人理所當然成了出氣筒,算她衰啦!
「她是女人這點,不是爾芬能決定的吧!」倪雋好笑的說。
「你這說話的意思是在責怪我們嘍?」做大哥的倪鏡不悅地豎起濃眉,不怪她要怪誰?
「女人是禍水,害我們兄弟鬩牆。」倪照惡狠狠地瞪視著不語的她。
他在心裡發下毒誓,這輩子絕對不為女人設計任何東西,絕不!
她到底是跟他們結下什麼深仇大恨?她記得自己沒冒犯過他們呀!蘇爾芬聞言又是搖頭失笑,粉嫩白皙的面頰,因酒精漾起迷人的緋紅。
「喂!兄弟,另一個足以毀天滅地的超級大禍水往咱們這邊走來了!」倪轍壓低聲音,臉色黯了幾分。
原來是他們的娘移駕前來!
倪瀲灩帶著三個男人,款款生姿地走過來。
儘管她已年屆五十,但是,時間顯然沒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她的肌膚依舊光滑,身材曲線仍然窈窕有致,除了笑起來眼角邊有一、兩道淡淡的細紋外,她絕對有本錢對外宣稱,她還是名二十多歲的妙齡女郎。
倪瀲灩的美麗是不容人忽視的,不然,她怎麼生得出四個俊挺非凡、氣宇軒昂的兒子。
現在,她與三個男人站定在倪氏四兄弟面前已約莫十秒鐘的時間,卻沒有一個肯先開口喊爹叫娘,大家只是大眼瞪小眼。
不得已,蘇爾芬這個外人率先開口。
「倪夫人、喬伯父、丁伯父、凌伯父好,我是總裁的秘書蘇爾芬。」蘇爾芬舉止優雅得體,一看即知出身上流社會,她伸手指了指倪雋,巧笑倩兮的鞠躬彎腰。
窈窕淑女,怎麼遲遲不見君子好逑呢?倪瀲灩心想。
「爾芬,」倪瀲灩親熱的拉著她的手,垂眼看向胸前的別針。「謝謝你替雋挑選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呢!你的眼光真好。」
那是一朵由碎鑽點綴而成的康乃馨別針,在室內燈光的折射下,閃耀著晶瑩迷人的光澤,此時正閃閃發亮的別在她胸前。
康乃馨?!四兄弟同時挑起眉,望向亭亭玉立的蘇爾芬,眼神中有詫異也有不屑。
她居然送康乃馨的鑽石別針?!這個自作聰明的女人!
「你們四個兔崽子就不會說句『老媽,生日快樂!』嗎?」倪照的父親,丁馭大喝。
這四個孩子他們三人都一視同仁,不只是關愛親生的兒子,其他三個也同樣視如己出。
平常倪雋兄弟對倪瀲灩的稱謂是「那女人」,但是,在她面前,他們多少還得看在老爹們和外公、外婆的份上,給她點面子,勉強叫聲媽。
「媽,生日快樂!」四個男人的喉嚨裡像梗了一粒大鴨蛋,話語渾濁不清,每人臉上的表情都極不甘願。
「哦!兒子,媽咪愛死你們了!」熱情大方的倪瀲灩賞了四個英俊兒子啵啵香吻。
在三個威嚴男人的瞪視下,他們四個雖然對頰上的唇印厭惡到要作嘔,卻仍不敢很明目張膽的動手拭去。
他們的老娘押對寶,知道把父親挖來,他們便不敢犯上造次。
就算是最小的倪轍,早早送走了親生爸爸,但是,面對其他三個從小喊到大的乾爹,心裡自然也是敬畏有加。
「瀲灩,都五十歲了,別再像個年輕丫頭,背著相機上山下海的到處跑,身子多少顧著點,你已經不年輕了,禁不起摔跌,要好好保重自己。」凌霄一臉關心的說,愛戀的情意依舊在眸裡滿溢。「爸,這你儘管放心,媽身邊不乏有年輕小子替她顧著身體。」倪鏡看不慣父親對母親的執迷不悔,譏聲嘲笑。
「對啊!霄,我現在都會帶徒弟外出取景,你不用擔心,你自己才要多顧著點,別老是接到一件工程就忙得沒日沒夜、昏天暗地,為了一些小錢把胃搞壞。」倪瀲灩拍了拍擔任工程師的凌霄,笑咪咪的說,好像沒聽出兒子的話中有話。
「你就是愛逞強,你以為你的胃有比人家好到哪裡去嗎?」喬風板起臉來瞪她,但是,目光中的愛憐卻多於斥責。
「爸,你甭擔心了,媽有不少醫師知己,輪不到你瞎操心。」倪雋意有所指的諷笑,他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爸對這女人死心塌地、一往情深?他甚至不是她的唯一!
「還是雋瞭解他老媽。」說完,她又抱著倪雋,給他一個香吻。
倪雋推開她,恨自己的多嘴,禍從口出,這回他知道了。
被推拒的倪瀲灩不以為意,笑了一下,又面帶憂色的望向喬風。「有家庭醫師隨傳隨到,我還不怕累倒,倒是你才令人擔心,成天就待在蠻荒地方考古,既危險又不文明,醫藥落後,科技又不發達,我才擔心你患個牙疼、感冒或是被什麼蟲啊蛇的咬上一口怎麼辦?」
「你少來,再怎麼樣都比你強,好幾次看到你昏倒在暗房裡,被學生抬出來,你才讓人操心。」丁馭受不了的笑罵道。
丁馭每部電影的相關花絮,或是電影海報,都由倪瀲灩拍攝,所謂內舉不避親,她的攝影作品雖然與得獎無緣,卻是很受歡迎的商業作品,他很欣賞。
「老媽,以後在暗房裡面教學生千萬不要太勞累,不然被人用抬的出來,真的很難看。」倪轍鄙夷的眼神瞄向她。
「我會注意的。」倪瀲灩笑得滿面春風,當真聽不出弦外之音一樣。
哎!多麼怪異的母子關係,甚至還帶有一絲悲傷的色彩。蘇爾芬看了在心裡連連歎氣,臉上卻仍舊得體地維持一貫的迷人笑容。
未幾,一大堆賓客擁了上來,爭相投入他們的談話。
蘇爾芬悄悄退了開去。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倪雋手下的一個小秘書,她知道自己不該靠他們太近,徒然引起眾多男女莫名的揣測與嫉妒。
像蘇爾芬這樣一位美麗的女子,絕對引人注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尤其在宴會上有眾多俊男雅士,他們自然不會放任她這般動人的美女獨處,冀望能成為她的護花使者。
銀色絲質的禮服貼身包裹住她玲瓏曼妙的身材,潔美白皙的頸子下,是道線條優美的窄肩,圓領的設計恰到好處展現她性感的鎖骨,挺俏的胸線被光滑的絲緞襯得更形迷人,曳地的長裙顯出她修長、高挑的身材。
姣好的身段再加上一張漂亮的臉蛋,她是個道地的美女,輕而易舉地撩撥得男人心癢難耐。
女為悅己者容,這是千百年來的定律。她為了倪雋而打扮,極力呈現完美的自己,企圖引起心愛男人的注意,藉此打動他的心,蒙他垂憐。
但是倪雋總是視而不見,毫無感覺呀!
微微半垂著憂鬱的眼瞳,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又一次心痛如絞,她不知道人的心能痛幾次?能痛多久?可是,她隱隱感覺到傷痕纍纍的心快碎了,碎成粉末,隨風飄到絕望的谷底。
再一次婉拒前來邀約談話的男士,她讓自己退到角落,辛苦地假裝自己全副的心神全投注在壁上一幅畢卡索的複製畫——扮丑角的保羅。
丑角,她不也是。
像個小丑,將自己扮成朋友或是夥伴,但是在內心深處,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她愛倪雋,渴望倪雋,但是,她不曾坦白,他亦不曾正視,於是,日復一日,她嘴裡依舊念著虛假的對白,臉上偽裝出違反心意的神色,言不由衷!心不由己!
各方紳士一個個的接近,卻始終沒有她要的那一個!
除了倪雋,她誰也不要,誰也不愛啊!
但是,他懂嗎?
數不清今晚搖了多少次頭,數不清今晚說了多少次不,蘇爾芬眼帶悲傷的盯視著眼前的畫,任由思緒翻騰,不再壓抑。
如果不是倪雋,她情願孤獨,這麼多年過來,她一直都這麼固執,所以,今晚也不會有例外。
聆聽著音樂,不理會人們的高談闊論,她的眼神膠著在畫上,不知不覺,氤氳一片迷離的霧氣。
一道頎長的身影悄悄佇立在她身後。
倪雋把唇湊近她耳畔凝聲道:「沒必要送康乃馨吧?」
她倏地旋過身,不期然自眼眶滑落一顆晶瑩的淚珠,塗著瑰紅色的唇瓣輕啟,詫異的緊盯著他溫熱的唇瓣。
「我沒有怪你,我只是覺得那女人不適合康乃馨。」倪雋連忙澄清,她怎麼哭了?
無來由地,他覺得她的淚水好像會燙人一樣。
她搖搖頭,抹去奪眶的淚水。
「人一生只有一次五十大壽,五十歲是個值得特別慶祝的生日,證明自己活了半個世紀,做兒子的應該送個能令母親開心的禮物。」蘇爾芬強打起精神,輕輕說道。
唉!難道是女人莫名其妙的傷春悲秋,無聊!不明白她自何處染來的傷感,倪雋不想追問,也懶得去深究。
「她開心,我可不開心。」他不高興的低嚷。
他這輩子還從沒想過要送那女人代表母愛至上的康乃馨,這種意義這麼聖潔、偉大的花朵,她還不配擁有,誰曉得爾芬倒替他開了例。
「的確,將近百萬的鑽石別針,你是有權不高興、有權責怪我,對不起。」蘇爾芬特意鎖眉,低聲道歉。
明明曉得倪雋不可能介意區區近百萬的金額,但她就是想逗逗他,藉此紆解胸口的鬱悶。瞧他眉宇之間像打了幾百個結,她艷潤的紅唇微微往上揚。
「我說過我沒怪你。」倪雋不悅地皺起眉。她的道歉太刺耳,竟刺得他心窩有一絲疼痛。
「聽到啦!」她彎著美眸笑道。
爾芬……真的沒有其他女人看起來那麼不順眼!
倪雋盯著眼前一張嬌笑如花的臉蛋。「我看你身邊的男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整個宴會上難道沒有你比較看得順眼的嗎?」遠遠的,他就一直注意著。
有啊!她看得最順眼的男人現在正站在她面前,但是,他並不懂得她的心事呀!
「感覺不對吧!」她莞爾一笑,漂亮的瞳眸卻蒙上一層薄薄的陰霾。
「感覺?」他不懂。
「我知道你不懂。」她太瞭解他,就是因為瞭解得太過徹底,才會不敢說愛,傷了自己。
「那很重要嗎?」他交女友可全憑慾望。「我倒覺得看得順眼就好了,爾芬,眼光不要太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模式,對我而言,感覺很重要,男女交往時尤其需要,一份愛情如果沒有感覺,將變成一種應付、一種煎熬,一種抵抗孤獨寂寞的擋箭牌而已。」她是寧缺勿濫,絕不陷入那般麻木空洞的愛情桎梏。
「爾芬,你真矛盾,有時特別得像個異類,有時又愚蠢的像一般的庸脂俗粉。」倪雋在她面前從不保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卻沒發現無形之中,他已變得相當信賴她。
異類!他口裡的異類是什麼?沒有性別象徵的怪物?一個在他眼裡不算是女人的女人?這就是他所謂的異類?或者,他認為她是女中豪傑?
哦!不!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何過人之處,或特別勇敢,相反的,她相當怯弱,只是一個膽小鬼,一個不敢勇於追求所愛的膽小鬼!
「我不是異類,我本來就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蘇爾芬淡淡一笑。「你那麼聰明,應該早就知道。」
她平凡、她愚蠢、她一直愛慕著他,但是她不敢說。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樣的你。」歇斯底里,和一般女人沒啥兩樣,說起話來好像帶刺。
通常女人給他的感覺都是很不堪的,像他老娘倪瀲灩一樣,水性楊花、虛偽造作,一種應該存活在床上的低等生物。
但他不願意她也給他這樣的聯想,在他既有的想法裡,爾芬是獨一無的,是與眾不同、碩果僅存的……女人?
不!是——友人!
「實話傷人,讓你失望了。」蘇爾芬無奈的淺笑,頰邊的梨渦輕載著哀愁。
她又何嘗喜歡這樣的自己,在人前佯裝無心,強作瀟灑,但是,私底下卻又癡狂愛戀,淚流成河。
每晚在卸妝過後,她總是怔愣的望著鏡中的自己,質問自己,這個面具她還要戴多久?這樣滿載心事的眼眸該如何阻止它不滿溢?
她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但是,她找不出答案來,無數個失眠痛哭的夜晚過去了,一切依然無解!
從他身後,她看到幾名穿著華麗端莊的女子走來,她微微一哂。
「今晚對你而言,也是個豐收的夜晚。」有誰聽到她心碎的聲音?
「倪……先生。」眾女子一起羞澀又怯弱的叫喊。
她們的眼神如狼似虎般的飢渴,漾滿濃濃的情慾,好像想把倪雋身上這襲名貴的西服撕裂,與他激情熱烈的雲雨纏綿。
女人的缺點實在多得不勝枚舉。瞧!她們明明非常渴望親近他,卻一副忸忸怩怩,故作清高,看著她們裝賢淑、扮聖女的模樣,他直覺就想作嘔。
倪雋掃了她們一眼,心裡暗自慶幸他的得力女助手不會像這些女人一樣惺惺做態,否則他一定馬上辭退她,要她捲鋪蓋走路。
倪家四名青年才俊是女人的夢想,也是女人的夢魘,再如何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只要不順他們的眼,他們會毫不留情的對其惡言相向、百般刁難,完全不買她的帳,因此,對女人而言,他們可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眾女子當然風聞他們的惡名已久,卻又忍不住崇拜著迷,雖不敢放任心意的一古腦兒貼上去,仍嘗試引起他們的注意。
哎!倪家這四個男人真的是惡名昭彰,瞧她們對倪雋又愛又怕的模樣,蘇爾芬看了就忍不住發笑。
爾芬笑起來好美,柔柔的,雅雅的,他絲毫不覺得礙眼,所謂「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大概就是形容像她這樣的女子吧!
而眼前這些笑得傻乎乎的蠢女人,他看了就一肚子氣。
尤其今晚被那個不肖老娘那麼一惡搞,他哪還有多餘的精力,應付這些如豺狼虎豹的女人。
「滾到一邊去!」倪雋蹙著英挺的劍眉,火藥味十足的低嘶。
幾個女人被他嚇得彈跳起來,沒兩秒就腳底抹油落跑了。畢竟在一頭憤怒狂獅的咆哮下,有誰膽敢不要命的留下來捋虎鬚。
倪雋鄙夷至極地瞄視她們的背影又讓他看到女人共通的毛病,野心勃勃卻又膽小如鼠,這種一嚇就落荒而逃的女人還真不夠格入他的群芳錄。
「你嚇到她們了。」蘇爾芬抿唇笑道。
「這麼容易就被嚇到,乾脆一頭撞死算了!」倪雋哼了哼,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
「難道沒有一個你看得順眼?」她巧笑倩兮的反問,表情一如平常,一顆心卻是既期待答案,又害怕受傷害的猛跳。
「感覺不對吧!」倪雋反怒為笑,重複她方纔的對白,目光輕佻。
她懂得他的眼神,不是對她,是對女人任他予取予求的嘲弄。
她深刻的覺得悲哀,他鄙視的女人能感受到他的體溫,而破天荒受到他重視的她,卻想與他縱情的燃燒一夜也不可能,老天就愛捉弄人!
她離他最近,卻也離他最遠。
「也好,今晚別玩得太瘋,明天有一件大生意要談。」蘇爾芬順手撥了撥落在頰邊的髮絲,姿態嫵媚動人。
有爾芬這個超級秘書在身邊,他辦任何公事都可以事半功倍,所以他要對她好一點。「我送你回家吧!」
「可是喬伯父……」他們父子難得見上一面,她不想妨礙他們敘舊談心。
「沒關係,他今晚眼裡只有那女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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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爾芬的香居位於市中心一棟保全良好的高級大廈,倪雋送她到樓下大門後便駕車離去。
直到銀色積架完全沒入黑暗,她才拉回視線,走進燈火輝煌的廳廊。
回到自己的窩,今夜的她倍感孤寂,只想卸下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
蘇爾芬一進門便直奔浴室,褪下銀色絲質禮服,轉開水龍頭,自蓮蓬頭洩下的冷水沖刷在她身上,她緊緊地閉上眼,背貼著牆,頭疼欲裂。
今晚,她沒得到倪雋一句讚美,一、句、也、沒、有!
她盛裝打扮,他依舊無動於衷,這說明什麼?她其貌不揚?還是他眼盲不識貨?
不!這證明他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三年!她待在他身旁三年了,從她自耶魯畢業進入震東集團至今三年了。
但是三年過去,她得到了什麼?一次比一次加劇的心痛,一次比一次深刻的悲哀罷了!一千多天,她一直在原地踏步。
扭緊水龍頭,披上浴袍,她走出浴室。
一如往常,她習慣性的打開音響,一段淒美的旋律悠悠地飄揚。
那是一首令她每每聽了都會傷心落淚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