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星期就要考試了,再忍耐幾天,什麼?留在學校讀書會不會太危險?同學很多,回家的時候怎麼辦?方之每天晚上去接你們?那就好,他如果沒好好照顧你們,姊姊回去剝他的皮。」若中看了看特地調成台灣時間的手錶,「很晚了,讀完書就去睡吧。」
若中在這裡適應得很快。
弄清靳煒的日常作息後,她的時間便很好運用。
除了出來乍到的前幾日,他幾乎天天出門。
「好玩嘛。」他說。
若中不信他沒去過那些地方,但如果說他是違心之論,又不太像,至少他的表情的確是愉快而輕鬆的……應該是這樣吧,他們的關係又不是地陪與遊客,靳煒沒必要帶著她彷彿要踏爛洛杉磯似的走。
結論是怪人。
她不瞭解他的思想,也不瞭解他的行為。
他似乎很喜歡牽她的手,但這看似親密的行為卻又被他泰然處之的態度,將些微的桃色感覺給透明化。
然後,對食衣住行品味皆走在尖端的他,居然願意跟她在書報攤旁,一邊看晚報頭條一邊吃漢堡。
「你被那些從網絡上抓下來的資料誤導了。」在發現她的驚愕眼神後,靳煒對她說,「我的確沒有在媒體前吃過漢堡,但更正確的說法是,我沒有在任何媒體前吃過東西。我是喜歡濾過式咖啡,不過在tour的時候,跟大家一樣都是喝三合一。」
「你如果要求的話,工作人員還是會準備吧?」
「當然。」
「那你大可要求啊。」
靳煒好整以暇的回答,「何必用為難別人來顯示自己的重要?」
這句話,倒是讓若中對他加分不少。
她知道他是明星,也知道他身價上億,身為唱片公司頭號搖錢樹,他有權力也有實力盡其所能的要求——一般人,不,一般明星不都是這樣嗎?
天天出門,天天經過街邊的報攤都會不小心瞥見娛樂報紙或是週刊的頭條,每每讓她驚訝,例如遲到、臭臉,非某個牌子的礦泉水不喝,任由保鏢推打記者,諸如此類。
發現她的眼神不同,靳煒笑得由衷,「怎麼?對我改觀了?」
「有點。」
「音響不好,我會要求,燈光不好,我也會提出要求,獨奏用的鋼琴沒有請調音師調過,我一定會抗議,至於咖啡或是茶水,那倒無所謂,只有對自己沒信心的人,才會藉由小事情上的頤指氣使肯定自己。」
感覺幾日一變,越來越複雜。
原本那個戴著微笑面具的人已跟她從資料上讀取的不一樣了,隨著相處的時間增加,若中又發現,自己所接觸到的靳煒跟第一印象中只有笑容沒有笑意的人,又有了出入。
他很優雅,很紳士,卻跟她提議一起捉弄別人。
手牽手出現在台港遊客喜歡的景點,說說笑笑,引人誤會,甚至捨棄了名牌服飾,配合她走輕便路線。
更爆笑的是,他還替這個耍人之舉取了一個名字——惡搞大作戰。
洛杉磯的遊客多,他們又故意讓人發現,前後已不下數十台相機對著他們偷拍,兩人都知道,卻又裝作不知道。
靳煒總會在發現鏡頭後,或輕攬她的肩,或對她咬耳朵,或乾脆說明「有人在偷拍,笑一個」。
這樣有什麼好處?
靳煒的回答是,好玩。
這算什麼好玩?
「他們可以沒經過同意就猛拍,難道我就不能耍耍他們嗎?」
「你的歌迷要是知道,會很難過的。」若中雖然沒有追星經驗,但她處理過類似個案,小歌迷們似乎都不能接受偶像戀愛,尤其是王子形象的人,一旦戀愛更是大大的糟糕。
夢幻破滅,有些少女會將痛苦化為暴力。
「我可從沒說我要守身如玉過一輩子。」
「可也不必這樣招搖。」咦,不對,他們會這麼招搖正是為了闢謠。
雜誌上刊登過靳煒出入同志酒吧的照片,但因為本人懶得出面,唱片公司解釋到破嘴也沒用。
如果惡搞大作戰順利,這個被捏造出來的事實自然勝於雄辯,他什麼都不用說,同志疑雲自會消散。
但她懷疑,事情是否真會如此順利?
「但是現在的小女生很奇怪,她們能接受自己的男偶像眼男人在一起,卻不能接受男偶像跟女生在一起。」現在網絡上很流行,好像叫……對了,同人志,歌迷寫的短篇小說,裡面將自己喜歡的男性藝人自行配對,讓他們在文字中戀愛,是網絡的奇特現象。
資料組給她的數十萬字也包括一些同人志在裡面,泰半是因為中性氣質,因此靳煒的出現率很高,或是苦戀莫烈,或是被亦陽追求,若中有印象,裡面有幾篇害她差點在飛機上打翻咖啡。
她恐嚇他,「偏激的歌迷要是覺得自己被騙,抓起狂來很恐怖喔。」
「現在有你保護我啊,怕什麼。」
「怕雙拳難敵四掌。」
「能接受,就繼續追隨我,不能,也無所謂,因為,」靳煒微微一笑,好看的笑容中有一絲滿不在乎,「我不打算滿足歌迷們的每個期望。」
***
因為若中的出現,靳煒的日子突然有趣起來。
他原本只是貪圖這座城市的天氣,但是因為她的加入,城市的一街一景開始生動起來,他每天出門,理所當然的攜著她的手逛博物館,去歐維拉吃南瓜果,去藝術中心看芭蕾表演,看蓋帝中心的自然光,甚至什麼都不做的在威尼斯沙灘上看書,她在身邊,感覺上就是生活。
靳煒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只是,閒逸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很久。
傍晚時分,他才進家門沒多久,電話就響了。
「你終於回來了。」是亦陽的聲音,「找了你一整天,去哪了?」
「魔術山。」
「魔術山?你?」亦陽哈哈大笑,「上次是誰說那是小朋友玩的地方啊?」
上次是一年前放大假時,亦陽為了逃避眾家女星,乾脆躲到他這裡。
雖說是躲,但卻耐不住寂寞,跟他借了車子,賭城一待半個月,回到洛杉磯後,一下要去環球影城看經典畫面,一下要去中國戲院看星星,太平洋樂園不夠看,要去以驚險刺激著稱的六旗魔術山。
靳煒愛靜,說自己不喜歡玩小朋友的東西後,把車鑰匙與地圖丟給亦陽,上樓練琴去。
對於這件事,亦陽一直耿耿於懷。
靳煒微微一笑,「我說的。」
「那你又去?」
「我現在覺得好玩了。」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當然不會去第二次,但因為有人陪,情況就有了例外,而且,唯有在外面的時候,他才有理由牽若中的手。
為了避免被人潮衝散,理所當然。
「有什麼事,快說。」
「我們四月放大假到現在還沒見過面,我想念你啊。」亦陽的聲音一點誠意也沒有,「見不到你,就打電話問候一下嘍。」
「是嗎?」
「本大爺的關心可是如假包換的。」用字肯定,語氣卻漂浮,「怎麼,你不相信?」
靳煒笑,問他好不好?不可能。
他太瞭解亦陽。
他忙著戀愛,才沒空理其它人,會打電話就是有事,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的問候。
靳煒坐進沙發,替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戀愛的人時間寶貴,為了不耽誤自己談情說愛的時間,你還是把場面話省下來吧。」
「喂喂喂,我現在是關心你耶。」從話筒中隱約傳來翻閱雜誌的聲音,「恭喜你,又上了週刊封面。」
「照片拍得怎麼樣?」
「還不錯啦,郎有情妹有意的。」亦陽笑得開心,「之前聽晶晶說,劉哥請了個紀錄光榮到嚇死人的女警官去保護你,還以為會是個大嬸,沒想到居然這麼年輕,長相嘛,雖然略遜我的親親小司雨一籌,不過也不錯了,老實招來,你有沒有把人家怎麼樣啊?」
「你是不是忘了她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官?」
「我沒忘,我還可以把她破過的案子從頭到尾背一遍給你聽,只不過我懷疑這位崇拜凌道南的女警官,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小就跟凌道南習武,而且還是凌道南的得意門生?」
「她不清楚。」
亦陽笑得詭異,「那你不是擺明了欺騙人家嗎?」
「如果擺個人在我身邊能讓大家放心,無妨。」
「女警官的紀錄太輝煌,高層跟高高層都很放心,問題是我們知道內情的人會笑壞肚子。」
「你們幾個不說,沒人會知道。」
靳煒的出生,老早就不是秘密,但是,大家知道的靳煒只是石盤鎮的世家子弟,除了團員以及從出道前就擔任助理的司雨,沒人知道外貌俊秀爾雅的他,自小便在凌門習武。
他的手可以彈出動人心弦的歌曲,使起手刀,也有劈磚碎瓦的實力。
天性使然,沒必要的事情他始終沒多說。
所以在知道劉格致因為威脅信而找人保護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再怎麼說,也不過就是多了個人在旁邊,如果這個人的出現可以讓擔心他的人安心,他不介意。
只是沒想到,來人會這樣的新鮮?
***
離家之前,他的身份是靳家少爺,出道後,他又變成萬人崇拜的音樂人,太多尊敬,太多崇拜,太多敬畏,太多眾人期待的附加思想,厚重得扼殺他人生的自由部分。
若中不然。
她不崇拜他,也不敬畏他,甚至沒有把他神話。
在她面前,他的出生、工作,甚至是炫惑萬人的五官對她而言,似乎都沒有意義,背景與成就淪為無形,他只是個普通人。
她唯一肯定過他的,就是他的琴音。
她沒說,是他自己看出來的。
他練琴時,她總是伏在朝著海洋的欄杆上,閉著眼睛,雙眉舒展,模樣安適的像個孩子。
有時,他一練整個下午,她就維持那個樣子一下午。
她喜歡他的琴音,不為什麼,只是單純的喜歡……
「喂喂。」亦陽的聲音傳來,「你居然發呆?」
相對於亦陽的不可置信,靳煒倒是很輕鬆,「我是人,偶爾出神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你說狐狸發呆我都還相信,你這整天都在計算別人的人,居然會發呆?」相識多年的亦陽顯然不太能接受。「你在想事情,不對,是想人,女警官對不對?我看到你們兩個坐在階梯上吃東西的照片就覺得不對,椅子欄一點你都不坐,跑去坐地上,吃的還是冰淇淋……」
靳煒打斷他,「你管太多了。」
亦陽突然沒聲,過了一會,已換了另一個聲音,「靳煒,你在嗎?」是司雨。
許久沒聽到司雨的聲音,靳煒的唇畔露出一絲笑意,「當然。」
五年前,司兩以助理的身份出現,陪伴reaL一直到今年二月,於公於私,司雨都參與了他們許多的回憶。
司雨喜歡亦陽,從來不是秘密——至少,對靳煒而言不是。
但司雨不表白,亦陽也沒發現,直到二月司雨去東京負笈求學,亦陽彷彿從夢中醒來,這才發現自己早就喜歡上她,而且根本少不了她,不但追去了,還被貳週刊拍到一堆半同居的照片。
司雨多年苦戀終於有了回報,reaL的團員也都替她高興。
「三十號要開會,你要記得帶新曲子來喔。」
旁邊隱隱約約傳來亦陽不滿的聲音,「跟這傢伙說話不用那麼有禮貌。」
「你回不回來?」
「我要考試。」
靳煒難得的大笑起來,「那亦陽還是沒能說動你回來。」
司雨在那頭也笑了,「等我考完試再說,晶晶說她聯絡不到你,可以的話,手機還是打開吧,晶晶有些行程要安排。」
果然是跟了五年的助理,靳煒笑,「我不想開手機,不過,幫我轉告晶晶,我過幾天就回去。」
***
若中搭過不少次長程飛機,但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景象。
整個空間,似乎因為靳煒而起了騷動。
空姐不斷的藉機過來,遞水,問咖啡、奶精夠不夠?會不會太燙?如果餓的話可以試試栗子蛋糕或現烤的蘋果派。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心中優雅的空姐,會在靳煒面前失態成這個樣子,四五個全部擠在簾子旁邊竊笑,燈光一閃,全部小跑步出列,爭先恐後來服侍他,簡直莫名其妙。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待遇?」
「因為我是男人。」
「整個座艙有一半是男人。」
靳煒難得的開起玩笑,「我長得帥。」
這四個字讓若中無言。
雖然她並不這麼覺得,但飛機上除了她以外的人,似乎都這麼認為,要簽名、要合照,靳煒來者不拒,全部微笑以對,她還注意到,大家要簽名時,似乎都為了能跟他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感到高興,紛紛表演紅耳朵或失常。
後面一堆人——的說著。
「相機快點拿出來。」
「我不敢。」
「快啦,他人很好,一定會幫你簽的。」
此番對話每隔十分鐘上演一次,也難得一直在看書的靳煒極有耐心,每隔幾分鐘被「你是靳煒嗎」這五個字打斷一次還沒生氣,她暗忖,如果是自己的話,大概第三個過來就要抓狂了。
不一會,美麗的空姐端著一杯顏色鮮艷的雞尾酒過來,「靳先生。」她一臉含羞帶怯。
靳煒微笑,「我沒有要酒。」
空姐指指前面,「是林曼紅小姐請的。」
前面兩個位置的地方,一位艷麗女郎回頭對他露出淺笑。
他拿起高腳杯,對林曼紅以爾雅的手勢道了謝。
林曼紅笑得開心,附贈飛吻一個。
若中看著那名叫林曼紅的美艷女子,有點面熟啊,名字也好像在哪聽過,但在哪呢……想不起來。
「哎。」若中直到現在都這麼叫他,「我覺得那位林小姐有點面熟。」
「有點?」靳煒隨之背出,「她是童星出身,演了二十幾年的戲,前前後後總共拿過超過五座的國際影后獎項,說她是最會演戲的女演員也不為過。」
五座國際影后獎?那她應該是在看報紙時不小心瞥見的,沒仔細看過娛樂版,所以也只隱約有印象。
「你跟她很熟嗎?」
「幾面之緣。」
「那她幹麼對你那麼好?」
「我也不懂。」靳煒看著她,半瞇的眼睛閃過一絲鋒芒,「倒是你,似乎很介意這杯雞尾酒。」
若中一下被問倒了。
對啊,她問那麼多做什麼?
靳煒是明星,林曼紅是明星,明星認識明星是很正常的,明星請明星喝杯雞尾酒也沒什麼,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好像有點怪怪的,非得問清楚不可?
她皺起眉,渾然不覺此刻的表情代表著某種自己還沒發現的意義,「那我不問了。」
靳煒一陣好笑,「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
「你是不是忘了,被問的人是我。」
「還是不要好了,怪怪的。」
到底是哪兒怪,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怪……啊,她知道了,這一個月來,他們朝夕相處,他雖然認識許多人,但似乎從沒將那些人放在心裡,她不習聽過他說起其它的人,於是聽到他說起林曼紅的事情時,自然會感到意外,因為意外,所以想要問清楚。
一定是這樣。
哈哈,簡單得很嘛,柯南不也說了嗎,「真相只有一個」。
原來是這樣。
若中安心了,很愉快的跟空姐要了一杯咖啡。
「你似乎很高興。」
「當然。」若中揚起微笑,「對於不明白的事情找到了解釋,如釋重負。」
「為了下機後要面對的一切,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