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眼皮以極緩的速度睜開,習慣了黑暗,敏感的水瞳一時間承受不了燈光的刺激,冷若言反射性地合上眼。 「醒了?」 聽到他的聲音,冷若言立即睜開眼睛。 「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司徒飛駿俯下身,更貼近她。 「……沒有,只是覺得好像很累、很沒力氣的樣子。」 「只是覺得累而已嗎?」 「嗯。」 冷若言直盯著司徒飛駿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赫然發現自己身處他家。 「我怎麼來你家了?」 根據她的記憶,她應該是和姊姊在飯店共進午餐啊!為什麼突然來了他家?好奇怪! 話題牽扯到冷若谷,原本掛在司徒飛駿臉上的柔情突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怎樣也平息不了的怒火。 「你知道你那個好姊姊對你做了什麼嗎?」司徒飛駿斂去所有表情,怒道。 「我姊?」冷若言一臉不解。 「李金榮想睡你,你姊就把你賣給他。」提起那個吃了豹子膽的千年混蛋,司徒飛駿怒焰更盛。 他應該把那個人渣活生生打死!居然敢動他女人的主意!? 冷若言是他的! 這一生一世都是他的! 其他男人休想動她一根寒毛! 她是他的,而他也只需要她一個! 他……為什麼只要她一個? 司徒飛駿一怔。 其實,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他只要她就夠了,是因為——他愛她! 意識到他對她的真實感情,司徒飛駿雖然有剎那間的不知所措,但失措過後,卻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暢快感覺。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近來,每天他醒過來,第一個想到的人,一定是冷若言。 坐車到公司、開會、跟人談合約、吃飯、洗澡……不論是工作中或是私人時間,他都會想到她。 每當想到她,他的心便會產生一種他不知道怎麼解釋、怎麼形容的強烈感覺。 他想她、念她、牽掛她、惦記她的次數,每一天都在刷新紀錄,次數多得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無情如他,居然也會這麼想念一個女人。 原來,這都是因為他愛她! 沒注意到司徒飛駿臉上掠過的複雜神色,冷若言睜圓眼睛,「什麼?」 司徒飛駿的話,等同一百個廣島原子彈,炸得冷若言完全失去反應。過了老半晌,她才再度出聲:「姊怎麼會……」 冷若言回想冷若谷和平常不一樣的舉動,她不軌的意圖,其實很明顯。 「姊她……』她對她好,只是想哄她入騙局。冷若言失望極了。 看到她失望傷心的樣子,司徒飛駿反射性想摟緊她。 但大手在碰到她的前一瞬,他想起那個中年男人。 沒錯,他是愛她,但她呢?她心儀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他能夠一點護恨也沒有,擁抱心裡另有其人的她嗎? 司徒飛駿茫然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若無其事擁抱這樣的她,他只知道,即使她心儀第二個男人,他——還是愛她。 是不是從來都不會去愛人的人,一旦愛上了,就會無法自拔? 「別想太多,休息一下。」他放軟聲音,說。 被親姊姊背叛的事,她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 要靜下來,仔細思考的,應該是他。 本來,冷若言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他一副沉思的樣子,她選擇沉默。 「你休息,我出去一下。」 拿過外套,司徒飛駿便向門口走去。 他要好好思考,就要離開她的身邊,再說,他也有要處理的事。 離開家,坐上黑色大房車,跟司機說了目的地,他便看向窗外。 冷若谷拿著一個笨重的行李袋,臉上充滿恐懼,疾步走出家門。 「大小姐,這麼晚你還要出去嗎?」管家見冷若谷神色慌張異常,便問道。 沒理會管家,冷若谷逃也似的跑開。 冷若谷正想衝到停車場開車時,卻瞧見一輛黑得發亮的大轎車,正駛進家裡。 冷若谷的腳好像被什麼黏著,想動也動不了。 就在此時,司機下車,恭敬地打開後座的車門,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由車廂裡走出來。 當冷若谷看到那人是誰時,一陣惡寒倏然侵入她的身體,短短半秒間便令她整個人徹底冰封住。 司徒飛駿凌厲的視線,往停車場方向看去,當目光停在冷若谷身上時她登時寒毛直豎。 莫大的惶恐及驚顫,使得她雙腿發軟,她以一個極難看的姿勢,跌至—上去。 四周幽靜,冷若谷清晰地聽見司徒飛駿沉穩的腳步聲,正朝她而來。 她想逃,無奈腳卻使不上力。 在她跟前停下腳步,司徒飛駿以著冰冷的語調問道: 「你要去哪裡?」 冷若谷連抬頭看司徒飛駿的勇氣都沒有。 「我來——找你。」他故意拖長聲調,使原本就冷汗直流的冷若谷,當下更是快要昏過去。「你知道原因嗎?」 冷若谷下意識想搖頭,裝作不知情,但又怕司徒飛駿會更生氣。 「今天,你約了冷若言到飯店吃飯,對嗎?」聽似平靜無波的語調,讓她更是頭皮發麻。 事情搞砸一事,冷若谷很快便由那兩個被司徒飛駿打昏的彪形大漢處得知。 當她知道李金榮被怒極的司徒飛駿打至重傷時,她便知道司徒飛駿一定不會放過她。 她第一時間安排離開台灣的逃亡計畫,原以為可以在司徒飛駿找她算帳前逃出生天,但殘酷的現實告訴她,她想得太美了! 司徒飛駿要找的人,就一定會找到。 「我在問你。」 彷彿由地獄深處傳來的低沉男聲,在冷若谷頭頂上響起。 「我……」冷若言的聲音明顯在顫抖。「其……其實……」 她想辯解,但話還沒出口,她整個人已經被一股力量,一把從地上揪起來。 冷若谷清楚感覺到,她雙腳不沾地,換言之,司徒飛駿已把她凌空揪起。 雙眼沒有躲避的空間,司徒飛駿森冷無情的目光,瞧得她心驚膽顫,而他使力的幅度,也大得讓她有快要窒息的感覺。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司徒飛駿露出一抹魔鬼似的殘酷微笑,「我在想,如果能夠將你撕成一片片,那感覺一定很好。」 聞言,冷若谷的臉立時慘白。 「冷若言是我的女人,誰敢動她一根寒毛,我一定要他付出超乎想像的代價。如果你還想留下你的命,從今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大腦因為呼吸不順暢的原因,冷若谷聽不太清楚司徒飛駿的話,但單從他陰沉森冷的表情,她便知道他在說什麼。 「明白?」 好不容易,冷若谷才能擠出一點力氣來點一下頭,司徒飛駿這才鬆手,讓她跌到地上去。 司徒飛駿來過冷家的第二天,冷若谷便離開了台灣,對外聲稱是因為婚姻不如意,出國散心,實則是永久流放。 冷若谷遠離台灣,司徒飛駿心頭上那簇怒焰才梢稍平息。 而冷若言則是回到家裡,才知道姊姊已經離開台灣,震愕之餘,立即想 「我姊離開台灣,是因為你嗎?」 「和我無關。」司徒飛駿不打算說實話,他不想讓冷若言發現他很在乎她。 「但——」 「我很忙,有話遲些再說。」不讓她說完,他掛斷電話。 他愛她這個事實,令他整個人都亂了。 在他思緒回復冷靜之前,他不想跟她有任何的接觸。 但不找她、不見她,只是令他更想她,在思念的巨大漩渦之下,混亂的思緒只會變得更混亂,根本不可能整理出個所以然來。 想利用公事來分散想她的注意力,但當工作一結束,他便會又繼續想她、念她。 在他刻意和她保持距離的這個禮拜裡,他覺得,他快要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該想什麼了。 他討厭失控! 他怎能因為一個女人失控! 「可惡!」 司徒飛駿脾氣暴躁地掃下辦公桌上文件,看著一地的狼藉,他的心情只是更糟糕。 這時,總裁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司徒飛駿現在誰也不想見,於是對敲門聲置若罔聞。 但門外的人好像不死心,敲門聲始終沒有停止。 「滾!」司徒飛駿大吼一聲。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門悄然被打開,露出司徒飛駿秘書那張驚惶的小臉,她用顫抖的聲音,說: 「總裁,很對不起!我不是想打擾你……但這封信,我……我想你可能要看一看……」 司徒飛駿瞥見秘書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信封,信封上像是染了些血跡。一陣不好的預感,在他心坎裡迅速蔓延開來。 他快步走到秘書那裡,搶過信封,信封正面用血寫了他的名字。 修長的指頭一碰到那些血跡,司徒飛駿的心,立時湧起一股鋪天蓋地的疼痛。冷若言的俏臉,也旋即在他腦海浮現。 司徒飛駿刻不容緩打開信封,裡面除了信,還有一條晶瑩剔透的翡翠項鏈,他認得那是冷若言經常戴著的那一條。 信上的血跡,加上這條翡翠項鏈,足以令司徒飛駿整個身體的血液全部凍結。 他趕緊拿出信封裡的信來看—— 如果你不想你心愛的冷若言有事,就立即準備十億,一個人把錢帶到信末的地址來。 你應該知道,報警會有什麼後果。現在冷若言只是受了點皮肉傷,但如果我收不到十億,她的美麗鐵定會成為歷史! 閱畢,司徒飛駿凍結的血液火速沸騰起來。 司徒飛駿滿臉憤怒,一手將信狠狠揉成一團。 這姓關的混蛋居然抓了冷若言來威脅他! 一想到關志鳴用冷若言的血寫他的名字,他的心便像是緊緊被揪住,椎心的痛由心臟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 關志鳴那個該死千次、萬次的混帳,要是他敢傷了冷若言一根寒毛,他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你挺準時的呢!司徒總裁。」 司徒飛駿才剛抵達信上指明的交錢地址,便聽見關志鳴得意洋洋的聲立曰。 長腿跨進被廢置了好幾年的貨倉,司徒飛駿把手上的黑色小型行李箱拋向關志鳴。 「爽快。」關志鳴咧嘴一笑,俯身撿起行李箱,正想打開它,檢查裡面有沒有他要的十億,卻發現行李箱有上密碼鎖。 關志鳴不滿地擰起眉心,看著一臉淡然的司徒飛駿。 「這算什麼意思?」 「有冷若言,就有密碼。」 「司徒飛駿,你最好搞清楚,現在是我控制大局,不是你!」關志鳴聲調拔尖。 司徒飛駿不理會他,俊臉上的冷漠寒霜依舊。 沉默對峙約一分鐘,拿司徒飛駿沒轍,關志鳴只好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他的同黨,命他把冷若言帶到貨倉來。 不一會兒,貨倉入口便出現一名獐頭鼠目的男人,以及讓司徒飛駿心繫,心疼的冷若言。 冷若言臉上有些憔悴,手足都受了傷,但未至於步履蹣跚、行動不便的地步。 司徒飛駿看見她,心中立時湧現濃濃的憐惜和心疼。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受傷的是他。 「司徒……」冷若言也看見他,本來極不安的心,立刻安穩了下來。 兩對注滿強烈感情的眸子,在空中對上,旁人無法理解的情感電流立即傳給對方。 「司徒飛駿,密碼!』關志鳴沒耐性再等下去。 深情的凝視被打斷,司徒飛駿不悅地皺起充滿霸氣的劍眉。 他說了一組號碼,關志鳴立即高興地用密碼來開啟行李箱。 然而,當他看清楚行李箱裡裝的是什麼時,他再也笑不出來。 「冥紙?」關志鳴憤怒地抬起頭。 「司徒飛駿,你這是什麼意思?耍我嗎?」 關志鳴氣極了,擲下行李箱,隨手拿起附近的木椅子,高高舉起,眼看就要砸到司徒飛駿身上。 此時,幾顆細小的小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深深嵌進關志鳴的身體。 劇痛的感覺迅速傳遍關志鳴全身,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口出現了幾個很細小、但足以致命的彈孔。 開槍的人,正是埋伏在貨倉外,某棟大廈頂樓的職業殺手。 關志鳴要司徒飛駿一個人來交錢,他便一個人來,但單獨來貨倉,不代表他沒找支援。 事實上,自從司徒飛駿踏進貨倉開始,大廈頂樓的職業殺手已經把槍瞄準關志鳴,只要關志鳴想對司徒飛駿不利,殺手就會開槍。 關志鳴敢抓了他最重要的女人來要脅他,就應該有萬劫不復的心理準備。 「司徒——」關志鳴沒想不到,他錢沒拿到一分,便得賠上他的命。 關志鳴倒地的時候,看到原本挾持著冷若言的同黨,也跟他一樣中了槍。 不過,現在他要後悔,都已經太遲了。 他不應該向司徒飛駿報仇的、他不應該威脅司徒飛駿的,因為,惹惱他的後果,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但他真的不甘心啊! 司徒飛駿害他無法再在商界謀生,他恨死他了,所以,他才暗中留意司徒飛駿,希望能找到他的弱點,對他還以顏色。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發現,看似沒有弱點的司徒飛駿,其實很在乎冷若言,不然,他又怎會那麼緊張的跑到飯店去救她。 正因為這樣,他才抓了冷若言,透過傷害她,達到折磨司徒飛駿的目的。 只是,他還沒折磨到司徒飛駿,自己就已經吃了子彈,受傷倒地。 可恨啊……他都還沒傷到司徒飛駿一根頭髮……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雙眼中淨是大仇未報的憤恨,關志鳴緩緩倒下去。 危機解除,司徒飛駿衝到冷若言跟前,二話不說,便把她緊緊摟進懷裡,閉上眼,用心感受她在他懷裡安然無恙的喜悅。 「司——」冷若言想喊喊他。 「不要說話。」 現在,他想靜靜感受這份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狂喜。 第一次,他感謝上帝沒有從他身邊奪去她。 聞言,冷若言閉上嘴巴,乖乖任由他抱。 良久,司徒飛駿才開腔:「你沒事,太好了。」 他不能想像,如果她因為他出了事,他會有怎麼樣瘋狂的反應。想必不會比一個瘋子好太多。 他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訴說溫柔的話語,冷若言覺得,他或許很在乎她、很緊張她、很重視她。 她不敢問他心裡到底有沒有她,因為她怕,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想問,但又不敢問,冷若言心裡充滿矛盾,正在忐忑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一道泛著殺氣的白光,正向司徒飛駿的背迅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