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騙了。
花垂柳一身上等絲綢的湖水綠衫裙,腰間佩掛著一隻蝴蝶形狀的如意,發上釵著金鳳簪搖曳生姿,互與頸上的瓔珞輝映著,發出崢崢聲,活似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但她什麼也不是,只是個誤入歧途的糊塗鬼,為了躲避呂寬的強橫而走進老虎窩,骨肉尚能相連是她運氣好,懂得如何在虎口下求生存。
所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偏偏此山此水藏在重山野嶺之顛,行來叫人戰戰兢兢如臨深淵,一不謹慎便會萬劫不復,空留碎骨為之欷吁。
說好了是幫單奕辰挽回岌岌可危的鞋坊生意,怎麼單老夫人和之後見面的單夫人對她好得叫人心驚膽跳,一見面不問她生意可有起色,反而先送一堆她日常用不著的珍貴飾物,價值可抵十間鞋坊。
是有錢人的奇特習性或是別有所圖,她怎麼瞧怎麼不對勁,好像背後有幾雙眼睛盯著,一步一步逼她走向風流鬼的懷抱。
一想到此種可能性,眉頭一顰的花垂柳一腳踏進剛建好的花圃,絲毫未察覺一株幼苗硬生生的在其腳下折腰。
她實在不敢想像單老夫人的心腸這麼惡毒,慈眉善目宛如菩薩般的老人家居然泯滅天良,挖了個火坑讓她自個往下跳。
或者是她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單府是何其望族,豈會接納「小家碧玉」的她,大概是杯弓蛇影自己嚇自
雖然兒時神算子曾預言她是富貴閒人命,但她自覺應該和大富人家扯不上關係,過陣子等呂寬不再對她感興趣後,就學爹什麼也不做地雲遊四海,當個最清閒的貧窮富人。
囊空心富呀!
「啊?我的瑞蘭,你……你踩死了我的瑞蘭……」
語氣急促卻聲聲慢的女音由花垂柳背後傳來,她自然而然的低頭一瞧「小草」,隨即驚呼一聲抬起腿,但並非為了那株而是花圃裡的軟泥污了她心愛的繡鞋。
「可憐的小生命呀!未見茁壯先夭折,我對不起你。」一名黃衫女子蹲在地上,當幼苗有生命似地與之交談。
好奇地望著她慢吞吞的掩土,花垂柳蹲下身一睨。「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單府的人嗎?」
「不算是,我是為單府設計庭院的人。」她說話極慢,並試圖救回那株幼苗。
「喔!」她頭一回見人凡事慢得像在剝生豆子。「你一向都這麼慢嗎?」
黃衫女子緩緩仰頭,「很慢嗎?我覺得還好。」
一說完,她突然什麼也不做地望著一堆花石發愣,像是沒元氣的起身,一步、兩步、三步……不疾不徐的走到樹蔭下乘涼。
如此古怪的舉止叫人深感不解,哪有人花圃整理到一半偷懶,命好的閉目憩息,不管奄奄一息的花木曝曬在烈陽之下。
「姑娘,你的花快死了,你不種嗎?」有海棠、芍葯、玉蘭、杜鵑和桂花,花垂柳邊算著邊跟到樹蔭下。
「沒感覺。」不想動。
「嗄?!」是她聽錯了吧?「種花也需要感覺?」
黃衫女子慢慢地睜開明媚水眸。「心情不對種不出好花,不如不種。」
「那這些花豈不是可惜了。」該不會是想反正單府有得是銀子,不怕浪費。
「沒關係,待會三少爺會來收。」她語調緩慢地說。
「三少爺?」怪異的不對勁感浮上心頭。
黃衫女子不願多提的從身旁小籃子裡取出一塊餅遞給她。「這是單府大孫媳餅西施的拿手糕餅,你嘗嘗,自從她到大少爺的餅鋪幫忙後,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的話引得花垂柳心一驚,試探的一問:「該不會二少爺的染坊也有一位擅染布的姑娘吧?」
「好像有,不過聽說她本來就是二少爺的……」黃衫女子話還來不及出口,一陣風似的急性子男子長臂一捲,旁若無人地將她帶走,彷彿她注定是屬於他的人。
「亂了、亂了,我真是攪進一灘渾水。」呆愣半晌後,花垂柳自覺頭疼欲裂。
希望是巧合,絕非她所臆測的那般。
她沿著鵝卵石步道走回單奕辰的院落,目前她暫居在此及花間鞋坊,視其情況兩邊輪流住,為的是避免遇上已知上當而可能找上門的呂寬。
在花間鞋坊待上半個月有餘,有酒便醉的老爹不知過得可暢意,大概是醉上仙山了。
無意兒女情事的她是怕步上娘親的後塵,娘親愛上不該愛的人相思至死,那份執著她難以想像,糟老頭似的爹值得她放棄一切嗎?
十七歲的她仍是不瞭解爹娘的情感,她知道爹為了娘意志消沉以酒麻心,企圖一醉忘憂地掩去思念之苦,雖然他不曾成功過。
為什麼父女倆離群索居鮮與人來往,因為每回夜半時分,爹總會哭喊著娘的名字,為免驚嚇到鄰里他們只好住遠些,姑婆山下的茅屋正好是安身之所。
因此她由著他喝,由著他醉,醉沉了便不苦,人生何其短暫,飲酒放歌何其快慰。
「柳兒姑娘你在這裡呀,我找了你好久。」丫鬟模樣的女孩見著她走進院落,鬆了一口氣地靠近她。
花垂柳朝天翻了翻眼,表情是痛苦的。「小喜子,你別說是老夫人找我。」
「姑娘好厲害哦!一猜便著,可是我叫小喜不是小喜子。」聽起來像太監。
果然。「你回老夫人一句:我很忙,明兒個再去請安。」
要是她再聽到單奕辰人品有多出色、心地是如何善良、為人謙恭有禮之類的話,她肯定會不留顏面的放聲大笑,傷及老人家的心。
老夫人的意圖明顯到路人皆知,即使她想了上百個理由告誡自己別多想,但是小喜子的出現粉碎了她的苟且偷安。
小喜子是老夫人派在她身邊的眼線,縱使其名義是奉命來服侍她的丫鬟,可通風報訊的本事堪與「如意居」的探子相媲美。
她沒被網羅是「如意居」的損失。
「不成啦!柳兒姑娘,你會害我被管事罵。」她怕死了管事的嘮叨。
「罵上兩句不會少你一塊肉,皮繃緊一點就好。」她沒良心的道。
小喜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姑娘,你就行行好別再折騰人,老夫人真的找你有事。」
「你告訴她我也有要事在身抽不出空,凡事適可而止。」這是警告。
「柳兒姑娘你……」她哪敢這麼回話,小小的一顆膽尚未長全。
「牡丹春睡」的花樣還未描好,該工作了。「去去去,別吵我,小心我縫了你的嘴。」
繡花針威脅的在她鼻前一晃,生性膽小的小喜噤聲無言,不敢阻攔地看著花垂柳走出院落。
看來她得硬著頭皮等挨罵,換了她也受不了老夫人對四少爺的吹捧,誰不知道他是揚州有名的花街闊少,紅顏滿樓。
不過若是將她指給四少爺,即使是當個侍妾她也會笑得合不攏嘴。
「小喜,你到底找到人沒,老夫人還等著呢!」
管事催魂似的聲音一起,上吾猛然一驚的跳起來,小手輕拍胸口安安神,直喃喃著,「小喜小心肝,莫驚,莫驚,是天打了雷。」
只是一見到管事嚴肅的臉孔,她頓時又手腳皆慌,未語兩泡眼淚先流,或許能少挨兩句罵。
丫鬟不好當呀!
兩面不討好。
誰叫她沒一手好繡功招風引月,只好婢命奴性地伺候人。
風揚過楊柳梢,低垂著似漁釣,走在前往花間鞋坊的路上,花垂柳敏銳地察覺暗處有人影尾隨.身一沒隱入人群中,身手之敏捷不似一名繡娘。
對望,無語。
一盞茶裊裊飄著白煙,黑子白子橫走棋盤上,看似進,其實退,一棋急進,一子慢捻,白子彷彿受困黑子間,轉眼間黑子落敗白子出。
人生如棋步步險,一步走錯全盤錯,停滯不前反成困,拿捏之間在方寸,一子定輸贏。
得與失何其重要,但求快意。
靈覺寺中古木參天,暮鼓宏亮直達天聽,斜陽染紅了天邊雲彩,嬌艷宛如女子唇上的胭脂,朱紅似火點燃夜的前兆。
煮桂烹菊,好不清閒,雅士文人能有幾時好自在。
不如和尚頭上光光,六根清淨找不到半根煩惱絲,自在的吃與佛祖同睡一榻,愜意行走菩堤樹下,飛仙之日自有菩薩引路,何愁六道輪迴重回人間受苦。
「老禿子,你說我這步棋走得妙不妙?」一語兩種含義,問得深奧。
「危險呀!小子,你是龍困於井,難升天。」自個把自個的退路封死。
一子落。「那就把井打破可好,無井縛身自然海闊天空。」
無為和尚棋子落在盤中央。「小心土崩泥陷難脫身,首尾分家。」
「你詛咒我呀!好個和尚不修口。」竟然說他不得好死。
「勿動妄念,小於的紅鸞星喜禍各半。」呵……有喜酒好喝了。
手一滑,低咒聲出自單奕辰。
近日煩心事還不夠多嗎?老禿子還來落井下石見不得人快活,八字都沒一撇哪來的紅鸞星動,說霉星高照還差不多,失意事是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
先是對一雙天足起了慾念,無視昔日貪戀的三寸金蓮追著天足的主子,心想相好一回便能止念,偏她怎麼也不肯就範。
接著揚州美女似乎一下子淨空,鋪子裡繞來繞去沒見個好姿色的姑娘來買繡鞋,來來往往儘是魑魅魍魎之姿,看多了叫人食不下嚥。
現在他連進鋪子一轉都遭人嫌棄,他哪曉得一句鬧著玩的老闆娘會惹出偌大的風波,現在所有人鋪子的客人都喊她一聲:四少奶奶。
實非他之過嘛!她的遷怒太沒道理.好歹他是鋪子真正的老闆,多少賣他個面子別把鞋往他臉上扔。
瞧他左臉上還有個巴掌大的鞋印子,不知情的人當他偷了人家的妻子,叫人抓奸在床,硬是送上一腳以為「報答」。
「老和尚改行看相呀?你算算我幾時才會轉運。」最近太背了。
無為和尚在自個頭上摸了一圈。「四少奶奶一進門便能大發特發,你小子運氣好,紅繩那端的人兒旺夫蔭子。」
「噢?你饒了我吧!別再提那四個字,我真被它給害慘。」大聲呻吟的單奕辰扶著額一副不勝其擾的模樣。
除了爹娘的好心問候及關切眼神外,奶奶更是不放過他的來湊一腳,早也問,晚也問,照三餐的明示暗喻,就巴望他一夜弄大她的肚皮,明年好抱小曾孫。
他是走投無路才來找這個忘年之交,無為和尚沒煩沒惱如同一灘靜水,誰知水面下冒著攘石,一顆顆全燙著手。
無為和尚是修佛不修身,身處紅塵,人世以為蒼生,禪性中帶著詼諧,是位最不像出家人的和尚。
「凡因必有果,早告訴過你別遊戲人間,如今天道來譴了是吧?」不聽和尚言,報應在眼前。
蹙著眉一睇的單奕辰像在埋怨。「佛家講因果,我今世的多情不就為償前世的無情。」
「歪理難瞞天,今生的多情何嘗不是無情,你對誰動了真心嗎?」棋子一走再下一城。
多情似無情,蠟燭還有心,即使垂著淚也願明亮一夜,哪像他看似多情卻無心,少肝少肺的騙取女子芳心卻吝於付出。
欠得多,還得少,來生做牛做馬無從回報,老天不罰他罰誰。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這句話倒是問倒單奕辰。「老和尚,你成佛了沒?」
才好指點迷津渡化他。
過盡千帆皆不是,煙波扛上一燈火。
「呵……求我老禿子了吧!看你能逞強到幾時。」他呵呵笑地瞭然於心。
是人皆有七情六慾,他若心寬豈會上和尚廟卻心不在焉,下起棋來還心神不定的愁眉苦臉,叫人不用察言觀色便能得知他心裡有事。
佛渡有緣人,看在相交一場,和尚總得給他一碗水喝,就看估的碗裡是半空還是半滿。
知足常樂方為上上籤,貪個成疾藥石惘然,求神拜佛也沒用。
「幸災樂禍呀!你不如還俗到廟口擺個算命攤,我天天吆朋呼眾去捧場。」保證他叫化子要飯,兩手滿載而歸。
靈覺寺不需要收香油錢修繕添香火,只要推他為人看相斷禍福,財源自然四通,滾滾而入淹滿寺門。
無為和尚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黑洞。「你不信老禿子的鐵口直斷?」
「少用話來釣我,你這和尚就是太了,老愛插手世俗事,有空多念點經好超渡超渡自己。」他的日子照過,只除了少摸幾雙女人的香腳丫。
「呵!你儘管嘴硬吧,不出三個月你必迎嬌妻入門,信我一回準沒錯。」他可是難得開悟凡夫俗子。
人若沒有煩惱早成仙了,不若他和尚逍遙自在地看遍人間事。
塵囂的還給塵囂,天庭清明能看世間兒女悲歡離合。
「三個月?」單奕辰懷疑的攜起左眉,像是他開了一個玩笑。
「自個捫心問問,你此刻心裡想的是誰。」絕不是他這個剃尚。
「我單四少哪有想誰……」驀地,他眼神微變。
一道悶在心口的模糊影子逐漸清晰,叫人看了生氣的慧黠笑眸正嘲弄著他,好像諷刺他的言不由衷,手中的繡花針往他心窩一戳。
想必花垂柳非常渴望這樣做,每回他多瞧了女人小腳一眼,令人不舒服的嘲笑便由她嘴角勾起。
彷彿他天生是採花惡徒,見了花兒不採不快,寧可錯采也不願錯放般卑劣。
身為單府年紀最幼的子嗣,肩上的責任不若大哥重,沒人期待他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他自個也樂得不受拘束地清閒度日。
向來他有如脫韁的野馬任性妄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女人多如星辰他當是飲水吃飯,渴了吮一口涎,餓時來個暖玉溫香,芙蓉賬裡度春宵,他不覺有什麼不好。
可是打從那紮著麻花辮的花垂柳來了之後,他每做一件事都覺得有雙不以為然的眸子在背後盯著,讓他渾身不舒坦。
連摸女人的小腳都提不起勁,有意無意往那道低頭縫著鞋反的人影一睨,看看她是否抿著唇偷笑。
想想自己也真無聊,何必在乎她在想什麼,堂堂單府四少爺豈會受制於一個蛄娘家,算來她還是拿單府薪俸的下人。
只是,他怎麼也無法想像她表現出謙恭卑下的神情,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活似她真是個四少奶奶,一天不和他唱反調活似貓兒不抓老鼠般,日子會過不下去。
而他也怪得很,幹嘛無所事事的老跟在她身後打轉,看著她針起線落的神態就覺得心頭一陣滿足,懶得再周旋群花艷妹之中。
「施主想通了沒?」頑石點不點得化全看個人修為,化外中人是不管閒事,免得遭人怨。
沒個好臉色的單奕辰一手糊了棋盤。「不下了,盡會尋我開心。」
「風度呀!小老弟,不過連輸了七盤棋用不著惱羞成怒。」無為和尚袈裟一揮,黑子白子回復原來的棋面。
這小於定性不足,是該有個人來磨去他的銳角。
「是打和,老禿子別想趁機陰我。」他尚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呵……瞞不了你一雙明眼呀!」看來他陷得不深。
但也差不多了。
六神無主只剩一絲魂兒尚存,喜神臨門又豈是他抗拒得了,姻緣石上早訂三生,一根紅線系得他想走也走不開,自甘受縛的步入羅網中。
「嗯哼!你這和尚想蒙我還早得很,吃齋念佛顯然沒多大用處。」仍一肚子壞水。單奕辰順手將棋子往前一推。
無為和尚下一子堵住他的退路。「人生何必太認真,得與失只在一念之間。」
「少說教了,你知道我不愛聽大道理。」他思索著破局之法。
困。
「老禿子也不愛搬文弄墨,你這棋是沒得下了。」已經被困死了還能起死回生不成?
不甘心的苦思棋路,他硬是在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誰說無路可行。」
無為和尚搖搖頭的拎起一子輕放。
「好吧,我認輸了。」沒有落敗的懊惱,微微擰起眉的單爽辰不解一手好棋怎會兵敗如山倒,毫無挽回的餘地。
「要再下一局嗎?」
明明近在耳邊的問語卻覺得遙遠。「沒意思,大師太狡詐了。」
「棋藝不精怎可怪罪旁人,是那位四少奶奶給你氣受了?」人只有不順心的時候才會遷怒。
花垂柳?!「她不是我的四少奶奶。」
「施主又知老納所指何人?你的不假思索豈不說明了心裡有鬼。」無為和尚睿智的眸中散發會意神采。
「你這和尚好生陰險,盡會挑我的話腳。」單奕辰不免埋怨的一睇。
並非刻意要想起那丫頭,她古靈精怪地愛裝老成,老以為沒人發現她翻白眼、吐丁香舌的嬌俏模樣,一味的當起管事人。
因為他戲謔的一句老闆娘導致那位外地大娘的誤解,四少奶奶稱謂因而傳開,走在路上還有人直向他恭喜,怪罪他沒通知一聲好送禮來。
以訛傳訛的流言笑他是不放在心裡,倒是平白當上四少奶奶的她滿心不悅,一見到他總要數落兩句。
「施主的短視老納能包容,畢竟年少氣盛難免氣量狹小。」慧智竟看成奸佞,真是一塊朽木。
單奕辰眼見說不過他,揚袖一彈。
無為和尚文風不動將那子彈回他手上。「善哉、善哉!佛門中人不殺生。」
「小老弟我氣血不順想舒舒手腳,你老接招了。」掌為劍,未至先起風。
「年輕人心浮氣躁成不了事,你的火喉尚不成氣候,要多加練習少走花柳之地。」精不固則氣弱,下盤浮動。
「囉唆。」他攻勢轉為凌厲。
單奕辰幼年曾習些基本拳法以強身,少年時因緣際會與無為和尚相識,一見如故,宛如相交已久的老友無視年齡上的差距,來往頗為密切。
這些年來他常上靈覺寺泡茶下棋,無為和尚見他筋骨奇佳便傳授他幾套武功,兩人名為朋友實則師徒。
只是兩人都是不拘小節的人,朋友貴在交心而非庸庸碌碌的俗禮,閒來過過招倒也愜意,你來我往當是練練身子,求一時快意罷了。
「小子,你幾時學娘兒們繡花了,手腳無力像軟豆腐。」只守不攻,無為和尚笑盈滿面地以袖拂他掌心。
他面上一閃惱意。「少說大話,趕明兒我為你繡上一件壽衣。」
「承福了,可別阿彌陀佛繡成無量壽佛,道佛得分清楚,否則佛祖會不高興。」無為和尚取笑間測了他一招拈花取玉。
嗯!不錯,孺子可教也,有八成樣子。
「佛海無邊,你褻瀆了。」單奕辰分心的想起那雙視他如無物的靈眸,一時間減了力道。
算是給他的教訓,兩敵交手間最忌輕心,無為和尚腳下一移地拍向他後背,一掌拍回他的心神。
適時有位小沙彌疾步前來,看來有急事吧?
勢一收,無為和尚狀若無事地托著腮穩坐石椅,雙目半合似在打盹,完全看不出曾和人較量過,大師的仙風道骨一覽無遺。
能收便能放,乃武學最高境界。
「師父,安國王妃來訪,住持請你上大堂一趟。」
無為和尚像是驚醒的一回神,「誰來了?」
「安國王妃。」小沙彌摸摸後腦勺,狐疑的看看四周,他明明看見有兩道影子在天上飛來飛去。
「知道了,你去回住持一聲,我洗把臉清清精神便去。」那小子倒也機伶,迴避得挺快。
「是。」小沙彌邊走邊回頭的想證實是否眼誤,山林間多精怪邪物。
他的疑惑直到走出無為和尚的視線外仍未獲得解答,大樹上有抹暗影盤腿而坐,笑看小沙彌的迷糊。
「你呀!善事多行勿再行夜路,更深露重容易傷身。」無為和尚暗指另一樁不為人知的危險行徑。
樹影一晃,不當一回事的單奕辰瀟灑一笑。「我不做總有人做,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真要沒事做就往東南去,單四少奶奶正等著呢!」如今已是滿人的天下,稍不謹慎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我偏往西北走,看你還神不神。」那位四少奶奶可在花間鞋坊待著呢!
東南?他啐一口白涎,誰信無為和尚的一席胡說。
一說完,凌空而去的白影向西北竄去,看得無為和尚笑得嘴都合不攏,他早就料到這小子不聽人擺佈,我行我素慣了。
不過野猴再會翻也翻不過如來掌,他怎知無為和尚不會再陰他一回。
呵……
東南或西北還不是在一片天下,他能走到哪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