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你怎麼來了?」
奶娘,同時也是邵夫人陪嫁的丫鬟春姑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一手奶大的娃兒出現眼前,而且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沒多大改變,只除了變高了些,外貌更趨清靈嬌俏,多了絲嬌媚。
七年前兒子不小心摔斷腿,為了照應他的衣食起居,她不得不辭掉邵府的差事回到牛曲村,這一待下就回不去了。
想當年她陪著小姐嫁到邵府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小丫頭不解人事,在新姑爺的做主下她嫁了個殷實的莊稼漢,日子倒也過得充實。
只是婚後久未有喜的小姐在年近四十時竟然傳出喜汛,她不放心旁人的照料,非要已生三男二女的她回去照應著,因此她也在姑爺的調教下成了接生婆。
如今牛曲村的孩子幾乎都由她接生,一個個活蹦亂跳的不知天高地厚,見了貴客來還傻呼呼地愣在一旁吮拇指,讓她差點以為是路過借茶水的商旅忘了招呼。
「奶娘,心兒想你就來了,你不會不歡迎吧?」呼!牛曲村比她想像中要冷多了。
一落地,失去背後溫熱的依靠,頓時迎來的冷風讓養尊處優的邵府千金一縮身子,鼻子發癢地難以適應驟然出現的溫差。
想想她還是比較喜歡有人抱著的感覺,全身暖呼呼的直想打盹,就算偷瞇一下眼也不怕跌下馬,舒服得叫人捨不得離開馬背。
正確說法是離不開溫暖的胸枕,略帶渴望的邵銘心偷偷的瞄著正在梳馬毛的身影。
「你這小嘴兒打小就甜,奶娘怎可能不歡迎你呢!小姐和姑爺過得還好吧?」她挺想他們的。
「好。福態康樂、平平順順,奶娘你呢?小哥的腿好些了吧?」問候的話語是免不了的。
「過得去,經姑爺的妙手一治,我家老三哪還有事,天天上山打獵讓我這老太婆不愁無肉可食。」姑爺、小姐對他們家的恩惠,她一輩子也還不完。
兩人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由小時候聊到現在,田里的收成、小孩上學堂、祠堂的破舊,乃至村長家的黃牛又生了幾頭小牛。
笑語不斷話當年,相談甚歡忘了時間的流逝,直到一聲男子的輕咳介入,渾然忘我的邵銘心才想起此行的任務,漸進式地將話題導人。
「你說什麼,誰告訴你這天大的謊言,你怎麼可能不是姑爺和小姐的孩子?」她可是她親手接來世間的珍寶,哪做得了假。
「可是我——提起身世一事,娘就淚流不止,也許我的親爹另有其人。」總要多方考量,小心求證,這種事錯不得的。
好笑又好氣的春姑握起邵銘心的手,「你喲!打小就愛追根究底問個不停,連教書先生都受不了,直說你是天賦異稟的奇才。」
當年姑爺是名不見經傳的窮大夫,行醫至海寧結識久咳不愈的小姐,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可是老爺子嫌姑爺身無恆產養不起妻子,棒打鴛鴦的欲拆散兩人,阻止兩人的私會。
「姑爺和小姐情比金堅的突破萬難才在一起,小姐說什麼也不可能做出對不起姑爺的事,你這娃兒真是糊塗,居然懷疑起親娘不貞。」
聽得津津有味的邵銘心不免稍嫌不足的插嘴。「但是娘為什麼哭?她不是已經和爹相守多年,恩愛有加地不曾分離?」
「這我也不清楚,小姐的心事很少向外人講,即使我服侍她十來年,仍然猜不透她為何老眺望遠方,像是憑弔什麼。」
「你沒問過我娘嗎?」有時候她也會發現娘一個人望著窗外發呆,得喊她好幾聲才會回神。
當時她問娘外頭有什麼好看的,娘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花好月圓。
當下她二話不說的找爹來醫冶娘,因為明明是大白天哪來的月圓,而且她記得很清楚,那日是朔日,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月亮。
不過現在想想倒有些怪,花好月圓接下來應該是人團圓,可是她卻笑而不語的少了三個字,莫非她在等候某人的到來?
「問了,但是小姐笑得平靜的遙指遠方,要我抬頭望天。」她照做了,只是脖子差點扭斷。
天,天天看嘛!根本不稀奇,可小姐卻看不膩的輕托著腮,時悲時喜的倚著窗。
「難道沒什麼不尋常的地方?譬如某件不該發生的事或是莫名出現的人。」
總覺得有個地方被忽略,在一旁假意梳理馬毛的靖羿越聽兩人的交談越感到有某個環節不對勁,像缺了一句的謎題耐人尋味。
整個關鍵點應該在邵夫人身上,而非僅與「身世」有關。
「這位是……」好俊朗的年輕人,眉宇間流露著決然氣度,不似普通人。
「呃!他……他是、是馬僮,我在路上撿到的。」因為他牽著一匹馬。
「馬僮?!」小王爺淪落為馬僮,他該不該怒髮衝冠學馬嘶?
春姑老眼微瞇地輕歎了口氣。「小小姐真愛尋老太婆開心,公子氣宇軒昂,卓爾不群,非大家之後便是仕族子弟,怎會屈就邵府馬僮?」
「老人家耳清白明,身體硬朗,不像某人未老先衰,兩眼昏花的不識床頭人。」他刻意引人想歪的挑起眉,語帶輕佻。
「靖羿,你少在口頭上佔我便宜,誰未老先衰來著?我看你整天游手好閒的不務正業,說你馬僮是抬舉你。」什麼床頭人嘛!她還要做人吶!
好在奶娘是自己人不會信以為真,否則雲英未嫁的她豈不毀在他手上,名節蕩然無存。
失笑的靖羿很想回答她,他的正業是小王爺,專職為皇上分憂解勞。「心兒,你會讓馬僮抱你嗎?」
「你……」臉一紅,餘溫猶在的赧意叫她既羞且怒。
「你瞪大的眸子真像我秋獵遇上的小母狐,老虛張聲勢。」可是卻深得他喜愛。
「總有一天小母狐會反撲,小心你的頸子。」這絕非虛言恫嚇。
他太小覷人了。
「哈……我洗淨了等你來咬……」他語帶曖昧的令人想人非非。
惱意盈面的嬌嬌女轉而向奶娘抱怨,「奶娘,你看他老是欺負我。」
「是你我才多費些心思,換了旁人我理都懶得理。」是她獨享的好處。
「奶娘……」
被扯來扯去的春姑都快暈了頭,哪聽得清楚小倆口在吵什麼,一張嘴笑得快咧開,心想就快有喜酒好喝,她得去裁件新衣好風光一下。
「好了,好了,別搖了,我這把老骨頭禁不得你折騰,趕明兒上了花轎再去搖個過癮。」人老了,沒法久坐。
哪像年輕人精力旺盛,為了一點小事就大老遠趕來,風塵僕僕的當是遊玩。
「是呀!心兒,都快出閣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愛膩人,你要怕冷就到我懷裡來,我會牢牢的抱緊你。」他順口一接,彷彿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是很冷,可是……「我幾時要出閣了,你少壞我名節。」
望著那暖被一般的胸膛,她真的很想鑽到裡頭取暖,只是男女有別,她不想讓他太過得意。
他促狹的擠擠眼,暗示她把話題轉回來。「奶娘,心兒在害臊了,你別介意呀!」
「我……」她張口欲辯解,倏地臉一紅的怒視攬腰而笑的登徒子。
「奶娘,你也明白待嫁姑娘的心情,老愛想東想西的胡思亂想,連親生爹娘都不認。」好軟的纖腰,叫人愛不釋手。
一想起當年出嫁時的惶惶然,心有慼慼焉的春姑當真地瞧著「濃情」的兩人。「小小姐的脾氣拗了些,你得多讓讓她。」
「我就喜歡她這性情,溫溫順順不刁蠻,比起宮中的蠻橫鳳女可人多了。」那些公主可就讓人難以忍受了。
驕縱、任性、盛氣凌人,眼高於頂的視人命為草芥,從來不曾設身處地的為人著想,他每回一進宮最看不順眼的便是她們任意的處罰太監、宮女,只因一時的不傾心。
「蠻橫鳳女?!」
兩雙懷疑的眼直視他,頓覺失言的靖羿反應極快的轉移話題。
「哪一朝代的公主不刁蠻?不像心兒一心惦念著身世之謎,求知的精神通古博今。」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身世之謎」四個字讓邵銘心為之心虛的訕笑。「人家被算命先生誑了嘛!」
「術士之言豈可盡信,你呀!就是太天真了,差點離棄親爹娘。」不自覺的寵溺流轉於言談之間,他沒想過要放開她。
兩情繾綣,風情盡露。
簡陋的小屋子裡但見衣著雅致的兩人相擁而立,難捨難分的相互依偎,男子溫柔地擋在門口避免冷風寒了懷中佳人,細心地拉攏她的髮絲免得亂了。
貪暖的佳人一臉慵懶的輕靠著,微帶嬌憨像是信任男子能為她撐起一片天,不畏流言地當他是依靠,暖意襲來將禮教全部還給夫子。
看在外人眼中是璧人一對,情深意濃好不羞人,郎才女貌羨煞神仙,好似連枝蓮花並蒂開,天上人間永相隨。
「看你們小倆口甜似蜜的情景,讓我不禁想到小姐和姑爺的
苦命遭遇,要不是宮裡來了一道聖旨賜婚……」
「聖旨?!」
「賜婚?」
春姑被兩道急如星火的身影嚇得一收口,只見方才黏如春蜜的兩人倏地分開,不約而同地朝她逼近。
「老太婆不禁嚇呀!山裡頭的老虎都沒你倆嗓門大。」驚魂未定的春姑拍拍胸口壓驚。
兩人哪管得了是山老虎還是山猴子,聖旨一事非同小可,一般百姓家難見君顏,怎會驚動聖駕下旨賜婚,其中必有蹊蹺。
「你們倆別急呀'我也是看了一位公公來宜旨,才知道先帝和陳家有淵緣,早年還是知交好友呢!」老爺的交遊甚廣,連皇上數度微服出巡都不忘到海寧做客。
「陳……陳家?」表情古怪的靖羿聯想到一則民間傳聞,與當今聖上的身世有關。
是那個陳家嗎?
「聽說老爺一直不許小姐與姑爺往來,打算將小姐嫁給表少爺為妻,但看似溫婉的小姐十分剛烈的反對,修書一封入了宮,不到半個月光景,宮中便來了快馬下旨賜婚……
「本來老爺還想抗旨不從呢!是小姐不知在老爺耳邊喃念了一句什麼,老爺臉色大變地變得十分恭敬,不再堅持……」
那場婚禮可說是地方上的一大盛事,各方官員賀禮不斷,擺宴三天川流不息,朝中大臣有—半到場觀禮,給足了老爺面子。
只是她一直想不透,小姐出閣前的夜裡來了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兩人相擁而泣不許人打擾,威武的「家丁」在門口守了一夜直到天明。
可是喜宴上卻不見那位貴夫人出現,彷彿夢一般的來去匆匆,叫人懷疑是否看錯,或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
春姑的疑惑不曾獲得解答,百年後仍不知道她曾見過一面的富貴夫人乃當今太后,乾隆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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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姓陳?」
「是呀!我娘姓陳有什麼不對,你幹嘛古古怪怪的一臉凝重?」叫人好不習慣。
見慣了他不正經的一面,這會忽然神情冷肅的攏起眉沉思,不太適應的邵銘心走得慢落在後頭,心口低落地瞅著悶頭前行的身影。
爹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大夫,而娘的慈悲天性更為人所津津樂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深受百姓們的敬重與愛戴。
娘的娘家姓陳,閨名慧娘,字端儀,鮮人不識她名諱,是京城有名的活菩薩。
但是自詡追古溯今,能知死人事的他卻不知道她娘是誰,實在讓人意想不到,失望他的消息不夠靈通,還敢自稱是高手協助她追查到底。
「慢吞吞的磨蹭個什麼勁,你剛說誰古怪來著?」別以為他分神沒聽見她漸沒的嘀咕聲。
一回頭發現她沒跟上來,停下腳步的靖羿恢復先前戲謔的神情,兩手抱胸的等她走近。
「你這人真是奇怪,一下子態度嚴肅,一下子又像納褲子弟嘻笑無常,沒人被你嚇死過嗎?」他根本就是個怪人。
而且是熱中猜謎的怪人。
經她一提醒,他倒覺得自己是兩面人。「對你好不好嗎?你想我板著一張臉嚇人呀!」
一說完,他故意學父親靖王爺訓人時的嚴厲神情,威儀十足的冷視她,想嚇得她心驚膽跳、面無血色。
誰知畫虎不成反類犬,冷峻不足少了嚴厲,嚇不成她反而逗得她咯咯咯的發出愉悅笑聲,驚擾了枝椏上的積雪,咚地掉落。
「啊!好冷哦!」耳朵快凍僵了。
「你喱!樂極生悲了。」真成了雪娃娃。
他笑著幫她拍掉頭上的雪。
「就准你取笑我,我不能嘲笑你嗎?」可惡,為什麼只有她倒霉?
靖羿取下她的頸巾彈彈滲雪,朝她伸出大掌。「手來。」
「幹嘛,又想輕薄我的小手呀!」嘴上嘟嚷著,她還是將手交給他。
「瞧你手冰的,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他輕輕的搓揉她快僵化的柔荑,溫熱她的心窩。
春陽一般的笑靨為之漾開,她忽然覺得好暖和。「你對女孩家都這麼好嗎?」
一想到他對其他姑娘也這般慇勤,燦爛笑靨略微失色的如多變的春日,陰晴不定。
「小家子氣。」他不作解釋的笑睨她。
「什麼意思嘛,人家問一句都不成呀!」他才是吝嗇鬼呢!
「不是不成,是沒必要,你以為我有很多閒工夫討姑娘歡心嗎?」是她們反過來要巴結他,取悅他。
不能說不近女色,他還是有幾個相好過的姑娘,不計較名分地想跟著他。
可是他無納妾的意願,額娘的孤寂他看在眼裡著實心疼,即使貴為福晉仍得忍受丈夫的多情,小妾一個接一個的進門,身為元配的她只能黯然隱去,等待日復一日的空虛將她埋葬。
他不像父親的風流來者不拒,有朝一日他有了心儀的對象絕不讓她受委屈,交付真心只有一人。
靖羿望著眼前的清靈小臉,掌中傳來的指溫讓他想到漢人的一句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我呢?」他很忙嗎?怎麼她一開口隨傳隨到。
尚未發覺靖羿真實身份的邵銘心一向用信鴿和他聯絡,因此自始至終不知道他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是娘親一再囑咐不得接近的皇親國戚。
「你是例外。」忽地一怔,他像想到某事似的笑開。
原來……他真是輕薄郎。
「為什麼我是例外?」雖然不太理解他話中的含意,可是心口暖洋洋地,像偷嘗了一口麥芽糖。
甜膩膩的,還牽絲呢!
「因為你傻呼呼的,很好騙。」他大笑的輕點她鼻頭,看她氣爆如牛的表情。
「靖羿,你好可惡,欺負人很好玩嗎?」她生氣地抽回手,但他反而握得更緊。
他只欺負她。「別使性子了,瞧你小臉都凍紅了。」
「不要你管,把大哥的頸巾還給我。」明知她怕冷還故意捉弄她。
「這是你大哥的?」難怪他覺得顏色太冷,十足的陽剛味。
心裡頗為吃味的靖羿不動聲色的將頸巾揉縐,趁她分心之際,將手中物擲向雪堆,任由昨夜的霜雪吞沒它,不露一絲痕跡。
就算是她兄長之物,他也不喜歡看見她身上有其他男子的物件,除了他。
「上回搶了我的毛裘不還,這回又奪去我的頸巾,你是土匪出身還是強盜窩出來的惡徒?想冷死我呀!」要是她真受了風寒,一定第一個不饒他。
他笑而不答地從懷袋中取出一塊晶綠翠玉,扳開她的手心一放。
前兩天他就想送給她了,可是一直找不到適當時機送出手,直到握上她冰冷的柔荑才提醒他時候到了,不該再遲疑。
「這是……」驀地瞠大眼,她驚奇的握住綠玉說不出話來。
「暖玉,西域出產的極品,名為『合歡暖玉』,放在身上會保暖,最適合體質虛寒的你。」這下她不會再喊冷了吧!
「我……我……」好暖哦!整個人都熱起來了。
「叫聲靖哥哥,它就是你的了。」毋需言謝,他只想看見她歡歡喜喜的笑臉。
「靖哥哥。」
毫無猶豫,一眼就愛上合歡暖玉的邵銘心不多想的一喚,柔膩如絲的嗓音令人為之酥麻,甜得有如初采的蜜。
她本來就想將其據為已有,學他的強盜行徑耍賴不還,沒想到他竟主動提議要送她,她當然大方的收下,免得他翻臉不認賬又要了回去。
此刻的她根本忘了索回兄長的頸巾,心無旁騖地研究起暖玉的形狀、構造,不明白它為什麼通體溫熱卻不的人,不時地散發暖意溫暖週身。
「別太著迷了,咱們還有——段路好走呢!」他可不想她因一塊玉而冷落了他。
螓首微抬,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的錯。」
「怪我?」真是不好取悅的丫頭,才剛收了他的禮,這會兒倒翻起賬來清算。
掃了秋風怨秋風,無端打落梧桐葉,一片一片,不帶走。
「不怪你怪誰?養什麼爛馬嘛!一點點驚嚇就揚蹄狂奔,棄主人於不顧千里而去,你的罪過比殺人放火還嚴重。」害她走得兩腳發麻。
靖羿很無奈地握著她的手朝羊腸小徑走去。「我不是警告你別在馬兒附近玩爆竹嗎?」
可是她有聽進去嗎?
沒有。
他越是阻止她玩得越起勁,不聽勸告的朝馬尾燃爆竹,在它蹄下點煙火,說是要試試牛曲村的爆竹是否同城裡一般好玩。
想當然耳,馬一受驚自然往前狂奔,極力地想躲開令它害怕的東西。
而她和一群孩子笑哈哈的跟著馬後直起急迫,邊笑邊丟擲鞭炮讓它跑得更快,讓他措手不及的眼看座騎絕塵而去。
年節快到了,家家戶戶都不忘準備爆竹應景,因此玩興一起的她和一群孩童玩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想到他們要怎麼回家。
「我哪曉得你的馬膽小如鼠,連爆竹都怕。」她不是在玩,而是試試爆竹師傅有沒有偷工減料,少放了硫磺。
「強詞奪理,養過馬的人都知道馬兒是極敏感的,受不得驚憂。」就算一小根刺紮在肉裡也會暴跳如雷,何況是「大軍壓境」。
它不跑才怪。
她反握他的手朝他一笑,「我沒養過馬呀!」
錯得有理,所以有過他來背。
「你喔!小賴皮鬼,做錯事還推給別人。」真拿她沒轍。
為顧及她的體力不濟,靖羿不走官道專挑小路走,想抄近路早點進城,免得趕不上日落前送她回邵府,近來好友和小青梅的事可傳遍城裡,太恐怖了。
「比不上你的無賴……」顛了一下,她顰起眉輕撫耳垂。「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沒做?」
感覺有人在背後念她,所以耳發癢。
靖羿看了看她,好笑地朝她發出腹鳴的地方一視。「你餓了。」
「喔!難怪我渾身沒力氣走不動,原來我一直沒進食。」這貪玩的銀雀不知哪去了,回頭非罰她洗夜壺不可。
太不懂事了。
「別用可憐兮兮的表情盯著我瞧,我不是馬。」他還看不出她轉的是什麼心思嗎?
邵銘心撒嬌地輕噘紅艷小嘴。「靖哥哥,你忍心見人家的小腳起水泡嗎?」
「你腳起水泡了?」一聽她玉足受創,憂色浮於臉上。
「人家是閨閣千金又不是販夫走卒,哪吃過這種苦嘛!再走下去肯定會磨破皮。」好想有頂轎子坐。
吃山珍,食海味,行舟車,住華宅,她真的必須承認她太嬌貴了,沒點本事的人可養不起她。
「那要怎麼辦,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想露宿荒郊野外我可不奉陪。」成為名副其實的野鴛鴦。
腳一跺,她嬌嗔地發出怨言。「你明知道人家的意思還裝傻,你背我啦!」
「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我怕被衛道人土亂捧打死。」棍棒齊下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打在他的背。
「不管啦!人家就是要你背,不然我哭給你看哦!」她威脅的推推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早就心軟的靖羿不過逗著她玩,心口不一的在她跟前蹲下,認命的當起小姐的愛駒,「坐穩了,可別摔下去。」
「嗯!」
笑意植滿嘴角,眉眼生春地找著舒服的肩窩一靠,邵銘心得意的趴伏著,微波蕩漾的情愫悄悄掠過,在彼此的氣息中。
遺忘的事仍然遺忘。
「什麼,小姐已經來過又走了?」
一手拎著小布包,一手摟著竹籃的銀雀都快哭了,神情如喪考妣的瞪著高大的男子低咒,擔心挨罰受責的苦著一張臉。
本來她可以趕上先行一步的小姐,就算落後也差不到一刻鐘,只要趕一趕還是來得及。
可是她身邊死腦筋的大個頭怎麼也不肯載她一程,明明不知道牛曲村往哪裡走要她帶路,又耍派頭地欺負她這個丫鬟,騎在馬上跟著兩條腿的她一路慢行。
要不是她身強體壯禁得起長途奔波,不然真累死在半路,那誰也甭想追上主子,看他還能逞什麼威風。
誰曉得她走得兩腿都快斷了居然還是錯過,小姐也未免太會鑽了,要是她把小姐搞丟,恐怕受的不只是責罰,大少爺的冷臉可是比閻王還可怕。
「都是你啦!委屈一下會少塊肉嗎?我們小姐若少一根頭髮,看你拿什麼來賠。」
王府副將哈爾努赤冷視著不到他肩頭的小丫頭,黑瞳閃了閃冷芒不理會她的嘮叨,頭一轉跨鞍上馬。
只不過這趟回程他的馬上多了個喋喋不休的丫鬟,吵得他不得安寧,後悔一時心軟,直想把她丟下馬。
雪,在不知不覺中又開始飄落。
年節的氣氛越來越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