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老肚皮餓得直打鼓,手指頭撥弄著雞蛋般的圓石,眼睛無神地直瞪屋外,連喘息都嫌費力。
軟趴趴的兩把老骨頭各據一方,以和水麵團之姿癱在狹窄的長椅上,隨時有骨肉分離的可能,心裡都想著同一件事——好餓。
「你想那兔崽子是不是突然開竅,決定拋棄我們另尋他處?」十九年來,黑如溝第一次錯過用膳時間,並不是他人老手腳遲鈍,而是那該死的掌廚人還未歸。
「我看八成被山中妖魅勾了魂,忘了我們是他勞苦功高的師父。」白似師大言不慚地自稱勞苦功高,絲毫不見羞色,他認為這個世界是臉皮厚的人才得以生存。
徒弟十九年來第一次遲歸,身為人家的師父不但不擔憂徒弟出了意外,反而自怨自艾兼詛咒,只為了徒弟沒有煮飯餵食兩位不盡責的師父。
「萬一他真的棄家而逃,那……誰來掌廚?」黑如溝可不敢吃自己煮的食物。以前養的小黃狗就是吃了他所煮的食物才一命嗚呼,如今想來還心酸。
「黑炭頭,你不要想指望我,我寧可去啃樹皮也絕不靠近廚房半步。」白似師不想自殺。
兩人相望一眼,重重地歎了好大一口氣。
黑如溝一餓極就火大。「該死的臭小子,他最好不要回來,回來我非扒他一層皮不可。」
「最好把腿打斷,他就不敢亂跑。」腿斷就不能跑,白似師說著氣話。
兩者只顧著要壓搾徒弟,從沒想過,這些年能夠衣食無缺,全靠徒弟一手張羅。
剛開始一個年約五歲的小孩哪懂得什麼求生之道,石拓只是摘摘野果野菜來止饑,頂多再設個不長進的陷阱捕捕野兔山鼠來烤,而且還烤得半生不熟兼帶血。
五年後他習慣了山居生活,衣服卻因快速的成長早已變得破破爛爛,為了體蔽,他開始把獵到動物皮毛轉售給獵戶換取米糧和衣物。
再長大一點,大概十五、六歲時,他發現山上有些藥草可以換銀兩買雜糧,所以他一有空就摘摘拔拔,挖了一大堆他用不著的藥物,等候藥商上山來購買。因為藥商是殷實的佛教徒,從不欺瞞他藥材真正的價值,總是給足了銀兩,所以石拓攢了不少銀子,全裝在屋裡的瓦罐裡。
「白粉臉,你餓不餓?」黑如溝連說話都嫌浪費體力。
「餓。」白似師早已餓得前胸和後背都快黏在一起。
「喝點水就不會有空腹感,你去倒吧!」人一餓,就沒力氣,黑如溝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白似師斜睨他一眼。「要喝不會自己去倒,我又不是你的笨徒弟。」
話一說完,兩人才愧疚地想起,徒弟雖笨卻孝順,明知他們未盡師父之責教導及撫養,他卻善良地任由他們擺弄,克盡為人子弟之道。不過愧疚感只有那麼一下下,兩人馬上又故態復萌。
「他要再不回來,我要一根根拔掉他臉上的黑毛。」一邊發誓一邊猛灌剛倒來茶水的黑如溝說道。
白似師怕茶水被喝光,也跟著仰頸大權。「我要割下他的肉熬湯喝。」
他話才一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做了個噁心的鬼臉。
正當兩人灌了一肚子水而有點脹氣,石拓才滿臉笑容地背著龍煙回到竹屋。
「師父,我回來了。」因為太高興的緣故,石拓沒注意自己錯過平常回來的時辰,仍一如往常地先和兩位師父打招呼,無視兩人陰沉不悅的怒氣。
「你死到哪去,眼中還有師父的存在嗎?」黑如溝大聲地一吼,腹中的水跟著呼應。
「有膽子死出去,就不要給我回來,你當逍遙居是客棧嗎?」逍遙居那塊木匾早在二十年前就爛掉了。白似師無視這一點,藉著肚中裝了一點「東西」,擠出些力量「教訓」徒弟。
石拓被吼聲震了一下,才發覺時辰已經不早了,正想解釋時。背上的俏佳人先行出聲。
「兩位老前輩,上了年紀不宜發火,尤其忌說死字,那是不吉利的。」
黑如溝和白似師這才瞇著眼睛注視徒弟背上的人,一時收了口看了片刻,才問:「你是誰?」
龍煙拍拍石拓的肩膀,示意要他放下她。「小女子龍煙,向兩位老前輩請安。」
石拓溫柔地把佳人放在椅上,以保護者的姿態護在她身側,擔心師父會找她麻煩。
但是兩位老人家一看到他異與平時的舉動,再看看椅上的娃兒美如夜星皓月,再蠢的人也看得出是怎麼一回事,笨徒弟愛上人家閨女嘍!
白似師問:「你打哪兒來的呀?煙煙小姑娘。」
奄奄?還一息尚存呢!龍煙暗暗翻翻白眼,甜笑地說:「杭州。」正確說法是從長安城溜出來。
「杭州是個好地方,山靈水秀,專出標緻的美人兒。」看她白裡透紅的肌膚,真像江南三月熟透的水蜜桃。黑如溝難得看見如此絕美的小娃兒,說話語調自然的放軟,怕驚嚇嘴甜、可人又有禮的小人兒。
「謬讚了,前輩。小地方,不足以掛齒。」她謙遜地說。其實她是台灣土生土長的小蕃薯,和杭州城扯不上半點關係。
「有意思,這個美娃娃我喜歡。黑炭頭,我不介意多收一個小徒弟。」白似師覺得她比那個笨徒弟有趣多了。
「好,你的提議甚佳。怎麼樣?煙煙丫頭,想不想學個防身招式?」黑如溝扮起和藹老者的角色。
如此盛情,龍煙深感榮幸地說道:「多謝前輩厚愛,可是晚輩福薄,我已拜在龍門下。」
「你是龍門的人?」白似師皺眉地想起龍門總壇在湘南。「咦,你怎麼是杭州人?」
「我家三小姐與龍門淵源匪淺,她嫁入杭州豪門之家,身為她身邊的侍從的我只好跟著她。」龍煙解釋道。
「喔!原來如此。」他實在不想放棄這討喜的娃兒。「你還是可以跟我們習武呀!」
她淺笑地點點頭。「龍門有條門規,就是不二師,但允許有限度的學習其它武藝。」龍門出身的人,似乎不論走到哪裡,都有孩子和老人緣,她亦不例外。龍煙十分以龍門人自豪。
「白粉臉,以後的日子不無聊了,不用老是面對那張醜臉。」黑如溝眼神直接落在石拓身上。
石拓心繫在龍煙,師父明顯的偏袒他一點也不吃味,反而欣喜有理由留下她,不在乎師父拿他的顏面問題大做文章,反正他明天就要和相處五年的亂須說再見。
「師父,煙煙的腳受傷了,我先送她去休息。」他正愁不知該怎麼喚她,師父的叫法他正好拿來用。
「好。」咦!不對,白似師回頭一想,說:「等一下,石頭,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石拓剛要抱起龍煙的手頓了一下,不解地回頭問:「什麼事?」
「晚上的大餐呢?我的烤野鴨、鹿腿和羌肉哪去了,你想餓死我和黑炭頭呀!」白似師跳著腳說。
啊!他忘了。「師父……可不可以明天再用大餐,煙煙她累了。」石拓抱歉地說。現在煙煙比兩位師父重要,只好讓兩位老人家暫時餓一餐。他難得有違師道。
他重色輕師的逆師話,立即引發兩老不齒的圍攻。
「你說什麼鬼話,老人家禁得起餓嗎?你對得起為師嗎?沒良心的渾小子。」
「就是說嘛!虧你平日一副木訥相,原來全是包藏禍心的假面具,今日想活活餓死我們兩老,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吧?」
「師父,你言重了。徒兒豈敢有此心思。」石拓歎口氣,心想,唉!師父們的老毛病又起了,他有得煩嘍!
「還說沒有?今日先忘了煮晚飯,趕明兒說不定放兩帖毒藥在菜裡,好教我們少煩你。」黑如溝生氣地板起臉道。
白似師也一手叉腰地指責他。「別說好聽話,你明擺著瞧不起我們,這已經是大不敬的行為。」
只為了一餐飯沒吃,隱世高人頓成無理取鬧的頑童,真教人忍不住發噱。龍煙不由得佩服石拓的耐心,能和這兩位老人家周旋多年。
看他被欺壓得無力反擊,不幫幫他似乎有點缺德,好歹他也背了自己走了一大段山路,免受夜出野獸的侵襲,於是她開口說:「兩位老人家,晚輩尚未請教尊號,實在失禮。」
煙煙丫頭一開口,他們師徒的「恩怨」先放一邊。黑如溝有禮地說:「我是黑如溝,她是白似師,以及我們小師妹洪姬,當年號稱武林三聖。現在知情的人不多了。」
說起當年勇,兩位老人家早已看破世俗,不再意氣風發地一陣揚揚得意,而以平凡無奇的語氣說出往日事跡。
黑如溝?白死屍?紅雞?挺趣味的名兒,難怪有個石頭徒弟。龍煙按捺住笑意說:「你們還未用餐呀?」
黑如溝馬上訴起苦來。「是呀!都是這個死沒良心的笨石頭,存心餓死我們。」
「這樣呀!」她轉向石拓伸出手。「石頭,把那幾粒野果給老人家止止饑。」
石拓猶豫了一下,「這是你的宵夜耶!好吧!就留兩個。」
他從懷中取出四粒像是梨的野果,留下兩粒,剩下兩粒各分給兩位師父止饑。
兩位老人家一口氣就將野果啃得只剩下果核,然後用著飢渴的眼神注視他手中那兩粒看似香甜的野果。
石拓見狀,立即將其藏於身後抵死不給。
「煙煙丫頭人小腸子小,不用吃到兩粒碩大的野果,不如……」白似師諂媚地靠近石拓。
「不行,師父,煙煙受傷了,需要吃有營養水分的果子,身子才會好得快。」石拓堅持不給。
「可是……」一旁的黑如溝正想插嘴,被徒弟利眼一瞪就懾住了。心中一驚,哎呀!幾時徒弟的眼神變得如此凌利,害他嚇一跳,差點要以為徒弟被鬼魅附了身。
「這件事到此為止,兩位師父早點上床安歇,不要打這兩粒果子的主意。」石拓威嚴地說。他心想,他又不是特地為他們摘的。
看這兩位高人第一次乖乖聽話,且都垂頭喪氣地嘟著嘴,這畫面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忍住不笑出聲的龍煙很同情他們的赤子天性。
她開口說:「石頭,你看廚房有什麼材料,我來煮些稀飯墊墊胃吧。」煮飯不該是她的事,但卻逼不得已。
在路上她肚餓的鳴聲傳到石拓其中,於是他主動地踅回溪畔捉魚,她正想可以大飽口福,沒想到在山野中長大的男人,手藝竟笨到魚都死不瞑目。
為了不傷他的好心,她勉強地吃著兩邊焦黑,中間卻未熟透的三色魚,口中滿是焦味和腥臭味。
好不容易看到樹上有幾粒成熟的果子,她以口渴想吃鮮果為由說了一句,先鋒官石拓馬上義不容辭地全摘下。她吃了一粒去去口中異味,剩下四粒全讓他收入懷中,準備在夜裡她口渴時可以食用。
「你受傷了,而且師父身子硬朗得很,一餐不吃也無所謂。」他用眼神暗示師父們少生事端。
喝!有美人師妹就不要師父,好個真英雄呀,專在美人面前擺架子。兩位老人家用恨恨的眼光責怪他的無情。
「是我有點想吃稀飯。借花獻佛討個順口而已。」龍煙打個圓場,其實是想到吃吃稀飯可以清腸胃——魚的屍體。
一聽到是她要吃稀飯,石拓的態度立刻來個大逆轉。「你坐著不要動,想吃我去煮。」
黑如溝一個爆栗子敲上百拓的頭,外加一肘這道:「你太厚此薄彼,做人做得太天怒人怨,煙煙丫頭要吃稀飯你跑第一,我們就得挨餓上床。」
「因為她有傷在身,多吃一點才好得快。」石拓義正辭嚴的反駁黑如溝,心想,他就是偏心怎麼樣,有本事師父咬他。咦,自己怎麼把煙煙的挑釁詞也用上了?
變壞了。白似師覺得笨徒弟變壞了。「老人和傷患同等重要,誰曉得我還能吃你幾頓飯。」
「師父請放心,你老人家身康體健,一定活得比烏龜長壽,不要擔心少吃一口飯就會魂歸西天樂土。」石拓嘴溜地說。
「你……你不僅罵我烏龜還詛咒我早死,你……太……太……太壞了。」笨徒弟真的變壞了。白似師傷心地看著他。
「我沒……煙煙,你要去哪兒?」石拓一邊應付師父們,眼睛不忘鎖住佳人的芳蹤。
丟下瞠目怒瞪的師父們,他飛快地來到龍煙身旁,一手握住她的左手,另一手攬著她的腰,生怕她一個閃失會傷到痛腳。
她取笑地瞅瞅他。「你們再鬧下去,天都要曉明瞭,到時我們就能圍成四角吃早膳。」她沒看過這麼愛辯的師徒,和她們家那群閒人有得拚,全是長舌之輩。
「你要就寢了嗎?」石拓以為她困了,想早點休息。
「不。」
「不!你要幹什麼?唉,你別動,你想去哪兒我來扶,不要使到腳力。」他看不慣她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對於石拓這麼一隻老母雞,龍煙窩心地說:「去廚房。」
「你要煮稀飯?」石拓皺著眉,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我來煮就好,你站久了會累。」
為了自己的胃著想,龍煙可不想當垃圾桶。「我好久沒煮稀飯,你讓我玩一次嘛,我真的好喜歡煮飯。」
喜歡才有鬼,她最討厭入廚房了,只是因為龍家三位女主人都嗜愛美食,逼得大伙不得不受累,結果全成了道地的大師級廚師。來到唐朝後,時常因商務而錯過旅舍,所以她只好學會用落後的手法烹調食物,以免餓死路旁。
「你喜歡煮飯呀!」他為難地看看她的腳,禁不起她溫言軟語的撒嬌。「好吧!我先生火,你等一下。」
龍煙傾身吻上他的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石拓摸摸臉頰,眼底儘是癡呆的笑,再一次感受到她柔軟的唇。「煙煙,我……」
「你,生火吧!」她推了他一把,暗笑在心中。
此刻的她終於能體會眾姊妹甘心嫁作古人妻的心情。那種被呵護疼寵的感動,真的很甜蜜。
就是他了。龍煙知道自己這生要定這塊笨石頭,而她會擁有他全部的愛,至死不放手。
因為,他屬於她。
★★★
放下剁細的雞肉絲、蔥花,加點薏仁和野芹菜,放入適量的調味料,在大鍋裡滾了一會兒,龍煙就著手邊現有的材料,煮了一鍋美味的雞絲粥。
她看看灶坑裡的炭火燒得正紅,順手把放在鍋旁幾個大地瓜丟進灶坑,敲碎木炭覆蓋其上,待會就有點心吃了。
「哇!好香哦!我從來不知道稀飯也可以這樣煮。」光聞味道他就想嘗一口。他煮稀飯都是水加米煮成一鍋,原來還可以加肉加菜的。石拓佩服她的巧思。
「不然你以前都怎麼煮?」光看那條魚的下場,她不指望他有多大進步。
「就把水倒進鍋裡,米再放下去,等過了一會再掀開看看,熟了就舀起來嘍!」他道,只不過他的粥不像她煮得那麼白。
熟?!她好奇地問:「怎麼才叫熟?」
「吃吃看,不熟就繼續煮,熟了就熟了嘛,不熟再加水。」不吃怎麼知道熟不熟。他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再……加水?不會是她想的那般吧!龍煙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是說一邊煮一邊加水,直到它熟了為止?」她心中祈禱著,快否認,不要害她後悔有此一問。
「是呀!不加水會焦掉,而且苦苦的。你煮的稀飯好白,沒有黃色的殼耶!」石拓驚訝極了。
黃……黃色的殼?他……他是白癡嗎??「有沒有……先洗米再下鍋?」龍煙不敢知道答案。
「米要洗嗎?你剛才把米泡在水中不是要它快點軟化嗎?」他疑惑地問她,心想,米那麼小要洗多久呀?
哦!她快心臟無力了,他能長這麼大真是老天保佑。龍煙可以體諒那只半生不熟的魚,原來它的下場可以更糟,怎麼沒人被他毒死過?難怪人家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他就是尚存在人世的見證,當然還有他的兩位體質特異的師父。
「米要先在水中搓揉,把雜質去掉後再下鍋才不會吃到沙粒。」她笑得有僵地為他解說何謂淘米。
「喔……這樣啊,以前沒人跟我說,所以常吃到小石頭。」現在他才瞭解,不過他的牙齒已經可以嚼石塊了。
這是常識,不過不能怪他,他的師父不太正常,教出的徒弟也不能表現太優異,以免蓋過師父的鋒頭。龍煙無力地想。
「到底好了沒?我們都快餓扁了。」一個白髮老人的頭從門邊探入,上面又疊了一顆腦袋。
「前輩,已經好了,你們稍等一下,我把粥舀起來就可以吃了。」她正要動手時,手中木勺被搶走。
「稀飯燙手,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下。」石拓強行扶著她遠離灶邊,不想讓她傷了手。
食物香味令人食指大動,兩位老人家自動端起碗筷,坐在大廳等著香味四溢的雞絲粥。
「等一下,你們還不能動手,我去扶煙煙。」石拓大手揮開兩雙蠢蠢欲動的手走回廚房。
黑如溝不滿地對白似師嘀咕,「什麼嘛,咱們是他師父耶,你看看他的態度多惡劣。」
白似師倒很能理解地說:「發情的男人都是這樣,想當年,咱們可風流了,哪像他,這可是第一次發情,我們要有風度原諒他。」
他嘴巴上說得很寬大,字字句句卻含酸呀!想想近二十年的師徒情分,竟比不上一個初相識的女娃,教人怎能不捶胸頓足,大歎師道敗落。
「對哦!你沒說我倒忘了,這是石頭第一次對女人有興趣耶!搞不好還沒開葷。」黑如溝頓時領悟。
白似師大笑地拍了他一掌。「他連穆桐那娃兒都看不上眼,當然是純陽之身。」方圓百里之內,也只有對面山腰的穆桐長得嬌俏,可是這麼可愛的女娃兒傾心於石頭,而他都能坐懷不亂,其它女人更不可能近他身。
只是他們沒料到,直坦的徒弟曾經半夜下山嫖過妓,雖然沒破了童子身,但至少抱過女人,並與她們赤裸相對。
「師父,不在人背後議長短才是真君子。」他們的對話石拓聽得一清二楚,半點不迷糊。
喝!陰魂不散。兩者被突然冒出的低沉聲音嚇了一跳,頭一次看到他用不悅的語氣怒瞪他們,當場縮了縮脖子。
石頭這孩子生氣的樣子還真駭人,原來他也有脾氣,只是一直隱忍沒發作而已。這是兩老被罵後的「心得」。
「呵呵……石頭呀,師父們是有口無心,你可別當真。」沒辦法,惡人人人怕,黑如溝可是識時務的人。
「我叫石拓,不要老是石頭石頭地喊,非常不雅。」石拓的主觀意識逐漸抬頭,懂得爭取應有的「尊重」。
「你本來就是石頭嘛!」黑如溝小聲地咕噥著。
黑如溝心想,當初為了吃現成的狼肉,順便把狼口中的他帶回來,本以為他撐不過三日,沒想到這小子命硬得很,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又繞回來。看他頂聰慧的樣子,自己才隨口取了個石頭的名字。
也不知是石頭天賦異稟還是才智過人,居然想出石拓這個名兒,還對得有模有樣,活像一回事,就連洪姬那位女徒弟的名字,他都有本事取諧音,重新命名。本來那女徒的名字木桶木桶的好叫又好記,他偏弄個筆畫多又難記的穆桐,真不曉得他從哪裡學來認字的本事,真該再一棒敲他看看,也許能把五歲以前的記憶忘得更徹底。
「石頭……呃,拓,咱們可以開動了吧!」白似師實在餓極了,可是一開口便遭個白眼。
石拓輕手扶著龍煙坐定,沒看向兩位師父,又自顧自地掀開鍋蓋,先為她盛了一碗滿滿的稀飯,這才抓抓眼皮瞅瞅兩老。「吃吧!」他淡淡地說。
他簡單的兩個字對黑如溝及白似師而言,有如天籟一般美妙,隨即手腳如風般快速,齊向那鍋香噴噴的雞絲粥攻去,也顧不得是否燙口。
一旁的另一對可斯文多了,石拓一口一口地吹涼稀飯送進龍煙的口中,兩人像對恩愛的小夫妻。
「我受傷的是雙腳又不是手,你當我是楊柳呀,你也吃一點,別盡顧著餵我。」她道。就算自己是孩提時期,也用不著別人餵食。
龍煙吃了幾口,因不習慣當廢人,就想搶過石拓手中的碗,結果他比她快一步地把碗攀高,害她一個偏失使了腳力,結果痛得眼鼻全皺在一起。
石拓連忙把碗放下。「怎麼了,傷口痛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沒……沒關係,只是扯了一下筋,不……不疼。」她其實疼得想咬人。真是流年不利,被一個小傷折騰個半死,傳出去非笑破眾人的金口銀牙。
「還逞強,話都因痛說得含含糊糊,要不要我看看傷口有沒有裂開?」他的關心之情全表現在臉上。
她擠出一絲苦笑,無所謂地聳一下肩膀。「身體是我的,我從不拿自己開玩笑,你別擔心。」
「可是……」他就是捨不得她有一絲病痛。
「笨徒弟,煙煙丫頭都說不要緊,你少在那窮緊張。」哇!這稀飯真好吃。黑如溝感動得連碗都可以吞下。
這是他十九年來吃過最可口的美食,無論如何要把女娃兒留下。今日吃到這鍋粥,他再也不想嘗笨徒弟蹩腳的手藝,那簡直是給狗吃的食物。噫?好像罵到自己頭上。黑如溝突然想到。
「黑……師父,請看看白師父好嗎?」龍煙暗示他多吃多喝少開口。
自覺沒趣的黑如溝摸摸鼻子,專心地學白似師,以塞滿肚皮為己任,拚命地朝快見底的目標進攻。
「石頭,你師父說得對,我真的沒事。」她一再重申自己無礙。
但石頭就是石頭,石拓固執得很,非要親眼見到她傷口沒裂開才安心。「你會騙我。」
「我騙你!」她沒想到石頭的腦袋還滿靈活。「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看看。」
看!好吧!愛看就去看。她大方地撩高裙擺。「跟你說沒事,你……你發神經呀!」
龍煙一撩起裙擺,引來不止兩道目光,石拓一見師父們不懷好意的有色光線瞥過來,立即打翻三缸醋,打橫地一把抱起她走回自己的房間。
他才不想便宜外面那兩個老色鬼,煙煙的足踝只有他能看,其它人……哼!休想。
「臭石頭,你知不知道你的表現很幼稚,我還沒吃完耶!」她沒看過人把心思寫在臉上,他是第一人。
「你餓?」石拓一將她放在床沿坐定,就轉身走了出去。
還來不及阻止他的步伐,龍煙在房裡突然聽到前頭有咆哮聲,一會兒就見石拓臭著一張臉走進來。
「怎麼了?」她關心地問。
他不高興地抿抿嘴。「老怪物把稀飯全吃光了。」
喔!原來為了這件事發脾氣,她想。「你不是要看傷口,說不定流血了。」她以傷口轉移他的怒氣。
石拓果然怒氣全消,蹲下身小心地拉高她的裙擺審視傷處。「還好沒事,不然……」他會心疼死。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都跟你說沒事,這下可以放心了吧!」她向他保證。
「我……」
手握著她細白勻嫩的足踝,石拓忍不住來回輕撫,情不自禁地將唇貼近,一碰到她的肌膚彷彿觸電般,神智立即清醒,漲紅了臉退後一步。
「我……呃……你……你休息吧!我……我先出去了。」他急著想逃離她的幽香。
龍煙朝他背後喊著。「我不介意你吻我的足踝,不過……等它痊癒再吻不是更好。」
石拓愣了一下,回頭朝她深情一凝視,快速地回過身在她唇上一啄,帶著溫柔的傻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