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追緝令 第四章
    「海-交男朋友了!」

    這句話,是這個黃昏,海蘭進到孫梵偌大的舞蹈工作室之後丟給孫梵的第一句話。

    那時,孫梵正在等待下一批學生的到來,已換好一套運動服,正在套上一隻運動鞋!乍聞這個消息,他背脊僵直了好幾秒,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套上另一隻鞋,冷淡的說:「那很好!她的確是到了該交男朋友的年紀了!」

    海蘭一直注視著孫梵,她用心的在偷偷估量自己說的那句話會對孫梵造成什麼衝擊?她注意到他的背僵了一下,至於他臉上所顯現的淡漠是一種真不在乎還是假不在乎,就有待更細心的評估!

    有時,海蘭也會苛責自己的多心,但她不能不多心,在歷經了一次的背叛之後,她絕對受不了再次被孫梵背叛!對於孫梵和妹妹海-之間那股隱隱約約的暖昧,海蘭總是有些不安,這是一種女性直覺,她覺得孫梵自踏入花坊看見海-第一眼之後,眼神與心思就全專注在海-身上。當然,孫梵並不是個凡事形於色的男人,他不會當著她的面就表現出對海-深感興趣的樣子,但海蘭就是有那股直覺。

    她不懂!海-,一個跛了一隻腳的女孩子為什麼會對孫梵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他看著海-的那種眼神,是從來不曾用在她身上的,她也並不是惡毒到瞧不起自己的跛腳妹妹,她只是不服氣!論外表,她比海-健全,論長相,她更自信比海-楚楚動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無法緊緊抓住一個男人的心——或眼神?

    這也正是她一邊試探海-,一邊試探孫梵的動機。她曾得過教訓,曾經讓愛情,敗在一個不比她出色多少的女人手上,但她不相信,她連自己的跛腳妹妹也贏不了!

    她要贏!而經過一次失敗的教訓,她學會了一個女人要贏另一個女人的武器很多,包括多心、試探、追根究柢、最好用的一招則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她是在受教訓之後才會這些招數,但這些招數用在孫梵身上永遠不嫌遲,因為他有他的「騎士精神」與「義氣」!

    於是,在面對孫梵時,她必要用一種永無止盡的多心來迂迴試探,因為,她是個再也輸不起的女人!

    而這種試探遊戲,有時一玩起來是欲罷不能的。

    「海-說——她的男朋友叫阿傑!」透過那幾面孫梵教舞時用以矯正學生姿勢的落地稜鏡,海蘭可以正確無誤的看到孫梵的表情和動作且樂此不疲的玩著她的試探遊戲!

    「阿傑?!」

    孫梵的表情一如海蘭預料的精采,他臉色蒼白,差點驚跳起來!可見,這個名字對他們兩人的影響力同樣巨大!

    「別緊張!這個阿傑……應該不是那個阿傑!」海蘭慘澹的微笑了一下,「乍聽這個名字時,我也和你一樣震驚,我以為……以為他是那個人,可是聽海-形容他的樣子,我鬆了一口氣!他根本不是「他」!」

    明顯的,孫梵鬆了一口氣,他放鬆緊繃的臉部線條,說:「那就好!」

    「你不覺得很可惜嗎?」海蘭本能的繼續試探。

    「什麼可惜?」孫梵回復淡漠。

    「海-交男朋友了——而你……」

    「你不覺得你老在做這種試探很無聊嗎?」孫梵的眼睛在鏡子內與海蘭對視,他殘酷的一語道破!

    「是因為愛你,所以,我才要做這種試探啊!」捂著唇,她眼中開始泛起委屈的淚光。

    「是嗎?」孫梵低聲自問,然後他歎口氣,旋身走向她,輕撫著她的肩說:「我說過,我喜歡你,喜歡就是喜歡,不會輕易更改!」

    「可是喜歡不是愛,對嗎?對我,你總是那麼冷淡!」海蘭哽咽著抱怨!

    「暫時不要對我苛求太多,好嗎?我只是人,我需要適應我們之間的新關係!」他將她輕擁在懷中,但很奇怪的,他總感覺他們之間有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那你——吻吻我總可以吧!」眨回眼淚,海蘭大膽的要求。

    再歎口氣,他俯頭,在她唇上輕點了一下!

    「你只是在敷衍我對不對?」海蘭彆扭的問。

    「不對!」孫梵輕推開她,表情相當煩躁。

    「那麼,表現給我看啊!」像水蛇一般,海蘭一手繞至孫梵脖子,一手下滑至他的袂腰,臉色泛紅卻神情堅決的說:「我們都是成年男女了!我們早可以玩成人遊戲了!」

    猶如一根掃帚桿,孫梵挺直背脊僵直不動,數秒後,他用十分冷靜理智的語氣說道:「難道你因玩成人遊戲而受到的教訓還不夠多嗎?如果和你上床是愛你的表現,是能和你長相廝守的誓言,那麼,今天站在你身旁的人不會是我!」

    孫梵這段話夠義正嚴詞了,但那是事實!海蘭慘白著臉,放鬆緊纏著孫梵的手臂,她跌坐在光滑的櫸木地板上,眼淚撲簌簌宜下,「你好殘酷!」她喃喃地指控:「你根本就是在嫌棄我!」

    「我不殘酷,也不是在嫌棄你,我只是在敘述事實!」喟歎著,他反省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嚴厲了些!

    「一次我已經受夠了,我不准你變心,你絕對不准變心!愛,可以活人,也是能死人的,如果你和「他」一樣棄我而去,這一次我會幹乾脆脆死得讓你們屍首都找不到!」她哀哀的哭泣,重重的威脅。

    「我不會變心的!」孫梵沉重的強調,「我說過,就算痛苦是我們無法逃避的宿命,我還是會陪著你走下去,直到你能由那層恨裡解脫出來!」

    「假如我永遠無法從那股恨裡解脫呢?你真的能這樣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陪我走下去嗎?」她仰起頭,楚楚可憐的問。

    「是的,這是我給你的承諾,我會實踐它!」扶起她,他斬釘截鐵的答。

    海蘭破涕為笑了!在獲得保證之後,她離開了孫梵的工作室!獨留孫梵在偌大空蕩的舞蹈室裡!

    確實,他時常會有空洞的感覺,但從來沒有一刻足以和此刻比擬——一種完全的寂寞與失落襲上心頭。

    凌海-終於開始交男朋友了!那個亮麗炫眼,對他有著一股奇特的吸引力的女孩,終於即將展翅高揚至她自己的愛情國度了!

    是因為時候到了?還是因為受了他的刺激?他不禁回想起並懷念著幾天前的那個吻!假使如海蘭所說那個吻真是凌海-的初吻,那她還真像一隻好奇的小貓!她的唇瓣溫暖甜蜜,唇內的感覺柔滑如絲,她甚至還探出小舌頭來回他。

    他肯定她喜歡他,一如他被她莫名的吸引!他覺得她長得像極某個人或物,有一雙「夢」的眼睛,那個人物也許曾在他的真實世界出現過,或許只出現在他的夢底!

    啊!他想念凌海-,莫名其妙又深切的想念她的淡雅芬芳,但是他沒有想念的資格,海蘭是他們之間綿長的藩籬!

    是的,他沒有想念的資格,因為他還要永無止盡的演他的騎士。

    望著那幾面稜鏡,他安靜的審視自己,也苦澀的發現——鏡中投射出來那麼多個身影,他卻找不到一個真實的自己。

    和孫梵與海蘭的愛情一比,海-和阿傑的愛情似乎沒有那麼多矛盾、也快樂得多了!當然,如果這種交往稱之為「愛情」的話!

    可惜的是,海-一點「愛情」的感覺都沒有!

    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幾天後,阿傑終於在海-「望呀望呀等呀等」的嗟怨中打電話來了!起先海-當然大發了一番嬌嗔,之後他們常常相的出去吃飯、喝咖啡、看風景、數星星,阿傑極盡浪漫之能事的討好她!

    浪漫的傻事是真做了不少,問題是阿傑這個人卻讓人有種少條筋——少條浪漫神經的感覺。

    由他每天穿名牌襯衫,西裝加領帶及一部代步黑色小房車可以看出,他是個物質條件不錯的公子哥兒,可是這個人正式得有點教人受不了,除了初識的第一天他拉過她的小手之後,他就不曾再牽過她的手了,他也從不像孫梵一樣,對她表現勇敢的吻!海-不否認她已被孫梵氣得渴望做比較了!反正孫梵說「不要把一個吻想得太嚴重!」他還說「看對眼就可以拉上床!」

    但是讓人氣餒,明顯的阿傑不是適合這兩種做法的人,他是那麼正經且一板一眼,他博學幽默卻不會占女人的便宜,他是那種「八股父母生出來的八股兒子」,打從舞會那天到今天,他們已經認識一個多月了,而且一同出遊過很多次,只是海-愈來愈失望的發現,阿傑是個只適合當「大哥」的無趣人類!她和他不來電,至少沒有她和孫梵見面時那種好像彗星墜落地球時拖著尾巴的強烈亮光。

    看見孫梵時,她會臉紅、耳熱,心跳無形中加快,可是看見時常見面的阿傑時,她反而愈來愈沒有Feeling。

    其實,阿傑個人的行為變得詭異,他從不向她透露更多的自己或家庭背景,交往了一個多月,海-對他的瞭解仍僅止於——他叫「阿傑」。每次的會,他總是和她約了較冷僻的地點,他也從不到他們凌家的門口去接她!

    更糟的是!他問起姊姊海蘭的次數愈來愈頻繁,這令海-產生了極大的困擾與氣餒,她愈來愈懷疑阿傑是不是姊姊的另一個仰慕者?他只是想利用她來多瞭解姊姊?

    若果真如此,那普天下的男人還真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孫梵像一隻躁進的發情公狼,見著異性類就往前撲!阿傑則像只深藏不露的狐狸,她得耐心的等他露出狐狸尾巴!

    事實上,才不過一個月海-就覺得和阿傑如此的交往太勉強了!以她現在的觀念,她根本不喜歡太隱晦的愛情!她二十一歲,身心俱臻成熟,壓根兒不適宜再玩十七歲時那種秘密的單純遊戲;話說回來,她也覺得那樣的愛情方式太累、太難以捉摸了。瞧瞧那次單戀的下場,除了悵惘,只剩失望!也因此,她渴望能談一次真實的、她能完全掌握的愛情!

    於是這個夜晚,海-和阿傑再次相約於這家他們第一次相識就來過的Salon。海-希望今晚和阿傑開誠佈公的談一談,明白的問清楚他與她交往的動機,假使問不出個所以然,假使他膽敢再打太極拳,那她會快刀來斬斷這短短一個月的交往。

    下決心是不容易的,但總有許多不可預知的力量會去撼動這股決心!

    首先,是阿傑遲到了!海-無聊的坐於吧檯前的高背椅上,她先翻了一翻Menu,被某種酒的名字深深吸引——「血腥瑪麗」,她決定先嘗試這種酒,讓今晚「血腥」一下!

    可是彷彿在印證她無心的想法,這個夜晚接下來的時間裡,的確有點血腥!

    酒保把一杯腥紅色的調酒推到她面前時,她才發現在她周圍高背椅上已坐滿了幾個人,他們清一色是男性,且用充滿興味的眼光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的窺視她!

    她也頓時領悟到一個單身女子獨處於這種環境中——氤氳的空氣、浪漫的燈光及輕柔的音樂聲中——會讓人產生什麼樣的誤解!

    像坐在她左手邊的那位微胖、瞇眼,穿著花襯衫的男士,正兀自用一種自命風流、自以為會放電的眼光直勾勾地,毫不避諱地打量了她好半晌,然後用一種令人聽了會起雞皮疙瘩的腔調向她道:「小姐,我請你喝一杯,好嗎?」

    老天!那男人大概以為她是沙龍中的陪酒小姐,且自以為他裝出來的聲音十分迷人,可是海-聽出那腔調中的曖昧,那曖昧的語氣,差點令她雞皮疙瘩掉滿地並噴出剛剛送進嘴裡的那日酒!不過她還是很直接,帶點禮貌性質的婉轉拒絕,「謝謝你,不用了,我在等我的男朋友!」

    那男人很失望的掉轉頭去!,面對這些虎視耽耽,海-開始有坐不住的感覺,但她個性中倔強的一面告訴她沒有人膽敢當眾欺侮她,她決定非等到阿傑來並臭罵他一頓不可!只是,半個鐘頭過去了,該死的阿傑卻是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而剛剛和她搭訕的那個男人卻已經好幾杯黃湯下肚了!不久,他的臉開始轉紅,表情也是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他向酒保要了另一杯威士忌,之後自動自發的把高背椅拖近她,近到她能聞到他的酒臭,他用很不死心的語氣對她說:「小姐,依我看你的男朋友是打算放你鴿子了,來嘛!別客氣!喝這種純酒比喝調酒帶勁多了!」

    慘!那男人不但把酒強行推銷到她面前,甚至開始朝她動手動腳!

    海-直覺避開他趨近的身體,往另一邊縮了一下,沒想到卻無意問去碰撞到坐在另一邊的一個瘦男人,那個男人唉唉呻吟了幾聲,那聲音中充滿了猥褻意味!

    驚得海-連忙旋頭看他,這下更慘了,海-看出各坐在自己兩邊的男人應該是同夥人,他們穿著同式不同色的花襯杉,一個腦滿腸肥、一個小頭銳面,他們把她包夾在中央;由他們相視微笑的邪惡樣子,海-肯定他們早就注意她的落單並打定主意要吃她豆腐。

    只見他們把高背椅全拉近她,她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就連這一刻,海-仍是不相信這兩個男人敢在眾目睽睽下會對她怎樣?她只是神情戒備、帶著反射性神經質的警告他們:「我的男朋友馬上就來了!」

    那兩個男人一點不為所動、存心找碴的樣子,「你男朋友來了就來了,來了再說嘛!是不是?像你長得這麼漂亮可愛的妞兒,男朋友多幾個也無所謂嘛!對不對?來嘛,我們又沒有要怎樣?只是要你陪我們兄弟倆喝一杯,來嘛!來嘛!先乾了這杯再說!」

    他們把酒湊到她跟前,海-不知道該怎麼坐下去了?他們淫猥的樣子令她心生恐懼,她義正詞嚴的強調:「君子自重!」

    「問題是我們兄弟一向不以君子自居!來啦!倔丫頭,只喝一杯,不會怎樣的啦!」

    話還沒說完,他們就一人一手的揪住她,想強行向她灌酒!

    海-狂亂的把眼睛瞟過所有圍在酒吧邊的男人,她不相信這世上再沒有道義公理,再沒有人敢見義勇為!

    好不容易,那個斯文瘦小,留著一撮小鬍鬚的酒保終於斗膽開口,「別在這裡鬧事,否則我要叫人了!」

    可惜的是海-左手邊那個胖男人,趁酒保還來不及行動之前,就揮出重重的一掌,把酒保打得撞向身後的一排酒杯!一時匡當之聲不絕於耳。

    他們兄弟倆握著拳頭,耀武揚威的威脅著吧檯邊的所有男人,疾聲問道:「有誰?還有誰敢來多管我們兄弟的閒事?」

    被架在兩兄弟間的海-,窘急著幾乎無法鎮定了!她從來沒碰過這種場面,更甭說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她看看吧檯邊那些一經威脅就像縮頭烏龜的男人,再絕望的瞥了一眼仍癱在地上,唇角帶血的酒保,她絕望地發現她只能自救,而以她的個性,她也不是個輕易就屈服於別人脅迫的人,她要求自己鎮定,現在在那兩個流氓的挾持下,她無法不心生恐懼,她開始又踢又咬的想掙出那兩個男人的鉗制,並揚聲朝Salon的另一邊嘶喊著:「救命,救命啊!」

    邊嘶吼著救命的海-,一心不相信世態真是如此炎涼,人人都是那麼怕事!她不相信除了那酒保,就沒有人敢再挺身而出!她更不敢想像,那兩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將拿她怎樣?

    她狂野的掙扎,狂亂的喊叫,然後她被強灌了一口酒,而就在她被威士忌嗆得淚水、鼻涕夾雜著流下的同時,她的救星終於出現!

    起先,她以為敢多管閒事的一定是阿傑,可是當她張大涕淚縱橫的眼睛望向來者時,她不禁要低喃:「老天爺!」

    見義勇為的竟是孫梵!他一臉鎮定,一人一手的拉開那兩個男人揪在海亢粉臂上的手!冷靜的說:「兩位老兄,把小姐嚇得花容失色喊救命並不高明,麻煩你們放開她!」

    「你是什麼人?敢多管本大爺的閒事!」胖子臉紅脖子粗的低吼!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並不想和你們一起喝酒!」孫梵交抱雙臂,氣定神閒的敘說事實!

    一瘦一胖的兩個男人終於鬆開海-,推開椅子站起來,他們吠吠的各站在孫梵的兩側,擺開架式和孫梵對峙!

    「你是什麼人對我們兄弟倆而言很重要!如果說你是這妞兒的男朋友,那我們兄弟倆想海扁你一頓,並豁除你的護花使者權,因為你讓她等候那麼久了,你不配當她的男朋友!如果說你根本不是她的男朋友,那我們更要海扁你一頓,因為你多管閒事!」瘦子陰沉沉的說。

    「難怪你們不敢以「君子」自居,因為你們太橫行霸道了,不過以你們這樣的人叫「小人」還太抬舉你們,形容你們最好的名詞鼓是「人渣」!」孫梵不留情面的諷刺他們。

    彷彿經不起孫梵的刺激,那胖子首先沈不住氣的朝瘦子使個眼色,指示道:「兄弟,上了!」

    以孫梵的文質彬彬、斯文高瘦,海-實在不敢想像他能應付得了那兩個流氓!揮掉眼淚,海-振作站直簌簌發抖的身軀,眼看愈聚愈多,只敢圍觀不敢多事的人群一眼,海-決定在必要時,要出手幫助孫梵,她想拿椅子或拿皮包當工具都好,至少能干擾一下那兩個可惡的流氓!

    起初孫梵真的應付得很好,他用一種舞者的嬌健與靈活從容的躲過了好幾掌,還還了那兩個人好幾拳,拳拳結實。那個瘦子眼眶黑腫了起來,那個胖子臉上也掛了彩,可是當孫梵以一個過肩摔把那個瘦子摔向遠遠的牆角時,那個胖子卻不知由哪裡抽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小刀。

    圍觀的人群中開始有人低呼。「他有刀,」可是每個人都愈退愈遠的擴大打鬥圈子,彷彿怕自己倒楣的被殃及!

    孫梵仍是一臉從容,處變不驚,他和那個胖子玩著兜圈子的遊戲,兜了幾圈之後那個胖男人再次沈不住氣的先揮刀向孫梵亂砍,孫梵畢竟是手無寸鐵的,他敏捷的躲過幾刀,最後手肘部分還是不小心的被劃了一刀。

    他手臂上汨汨流出的血讓海-心驚膽戰,氣血上衝,她不知何來力量順手抄起身旁那張頗有重量的高背椅,朝孫梵高吼一聲:「拿著!」並順手給他!然後她像個瘋婆子般不顧一切的閃到那個瞇眼胖子身後,拿起她厚重的真皮皮包猛甩猛打胖子的頭部與背部。

    胖子氣憤的一吼,揚刀朝她示威的晃了晃,孫梵一把衝過來,把她拉到他的身後,低吼:「你以為你在幹什麼?」然後,他用兩手舉著那張高背椅,繼續全神貫注的和那胖子對峙!

    然而,打鬥卻在一瞬間奇跡似的結束!

    有兩個高壯,看來很有草莽氣息的年輕人突兀的排開人群出現,一個悄悄的跟在胖子後面,用一記漂亮的手刀斬掉胖子手中的小刀,然後用一個擒拿把那胖子的手曲肱在身後。另一個則緊揪住正想爬起來幫胖子的那個瘦子,兩個年輕人架走了那個惹事的男人。

    一瞬間,圍觀的人群散去,幾個清潔工開始幫忙酒保打掃整理酒吧,吧檯邊也霎時回復平靜。

    孫梵放下高背椅,海-則放鬆全身緊繃的神經,整個人像剛死裡逃生的人般,自然而然的飛撲進孫梵的懷中!

    很奇怪的是,孫梵也自然而然張臂納她入懷!

    孫梵把她擁得好緊好緊緊得她差點不能呼吸;但她並不在乎,雖然她恨他曾吊兒郎當的奪走並嘲謔她的初吻,但這一刻他卻奇跡似的出現在沙龍裡,還冒著挨刀子的危險來解救她,這一刻,彌補了她之前對他所有的怨恨與失望,她不自覺的回抱他,只想緊緊把握能短暫棲息在他懷中、感受他怦怦心跳的這一刻!

    只可惜,一陣鼓掌聲及一陣驚呼聲喚醒了沉醉中的一對。

    海-由孫梵胸前抬頭一看,他們身邊圍著幾個男女,這些人之中竟包括了她那溫婉美麗的姊姊海蘭,她正用一種受驚的語氣低呼:「孫梵,你受傷了!」

    說完,她就像個甜美的小護士,迅速由皮包中抽出一條雪白的手帕,熟練的幫孫梵手肘上的傷口止血。

    殷紅著臉,海-飛快的退出孫梵的懷抱,她不知道姊姊也在場,否則她理應不會如此激動,她不知道姊姊會怎樣看待她的衝動行為,但姊姊在幫孫梵止血前瞥向她的冷淡眼神,令她心中瑟縮了一下。

    這時,從聚集他們周圍的人群裡突然走出一個艷光照人的女子,她用一口十分標準的京片子說:「十分抱歉!讓各位受驚了!我是這間沙龍的經理,剛剛因為本沙龍的保安人員都外出,所以沒能好好處理這件喝酒鬧事的事件,不但害這位小姐飽受虛驚,也害這位見義勇為的男士受傷,本人僅代表本沙龍向各位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為了表示我們的歉意,今晚凡是受到驚嚇的客人,本店免費招待!」

    女經理才宣佈完,一陣歡呼鼓掌聲響起!

    海-感覺好無趣,她抬頭不屑的環視著那些不懂仗義而行卻只懂分一杯羹的人們,再靜靜的看了正用關心與細心為孫梵包紮傷口且不知在軟語呢噥什麼的姊姊。姊姊對她視若無睹,不曾對她多說一句話的冷淡態度,讓海-感覺自己宛如一個只會惹是生非的人般的無用。

    她默默的轉身,這一刻她只想安安靜靜的,不干擾任何人的離開沙龍。

    才邁開兩步,她的手就被一隻厚實的手掌揪住,是孫梵,他用和他溫暖心跳截然不同的寒冷腔調說道:「你還沒有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就想逃?」

    「我不是想逃!」海-無奈的掉轉身,眼睛放在孫梵那隻金耳環上嘟噥著:「我只是愈來愈討厭沙龍裡的烏煙瘴氣!」

    聽出話中的一語雙關,孫梵諷刺她:「如果你早知道這裡烏煙瘴氣,你根本就不該白癡得一個人來這種場所流連!」

    「我約了人的。」海-悶悶的說。

    「是那個阿傑嗎?」海蘭姊姊好不容易開了金口。

    「是,可是他遲到了,也因為他遲到,才惹出這一團糟!」海-一臉莫可奈何的苦笑。

    「他根本不該帶你來這種場所!」孫梵批評。

    「奇了,你怎麼可以帶姊姊來這種場所?」海-不以為然的反問。

    「你還小,不適合這種地方!」孫梵論斷。

    「別忘記,姊姊根本沒有比我大多少,她只比我年長了七百三十五天又十二個小時零五分!」海-相當不服氣的反駁。

    「小-——」海蘭疾言萬色的拉長尾音,數落她道:「自己犯了錯,別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

    「是!兩位如果看我不順眼,那我馬上消失就是了!」海-滿臉沮喪的再次轉向沙龍門口。

    她的沮喪與狼狽樣兒,終於觸動了海蘭的惻隱之心,海蘭像在喚回一隻迷途小狗般的朝她輕喚:「小-,來吧!我們到吧檯邊去坐下,順便等你的阿傑吧!」

    他馬上就不是我的阿傑了;海-打內心嘲弄自己,但她還是乖乖的跟在姊姊及孫梵身後坐回吧檯邊!

    她的「血腥瑪麗」還完好無恙的端放在吧檯上!端起酒杯,她猶如在喝果汁般的啜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入喉時她心想,以後一定不點什麼「血腥瑪麗」了,瞧,一喝就發生血腥事件,她脆弱的心臟可受不了多幾次這種刺激!

    晃動杯中的酒液,她正想再啜一口時,孫梵寬大淨潔的手,再次伸至她面前,惡生生的抓走她的酒杯說:「這種酒不適合小女生!」然後一點都不忌諱的把酒湊到他的唇邊,一飲而盡!

    怔忡的盯著他咕嚕一口喝乾她的「血腥瑪麗」,專注的注視他喝酒時喉結的滑動及他臉龐側面的線條,它們像一條起伏完美的稜線,由他那紮著半長不短馬尾的完美頭型,延伸至他清明的額,俊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樑,長長的人中乃至仍沾濡著酒液的飽滿嘴唇及光滑的下巴!哦!海-突然有股想哭的感覺!

    她想哭,是因為她絕望的發覺自己根本不能不愛孫梵,可是他有可能成為她姊夫的這個事實,讓她產生更剴切的痛楚!她現在覺得,如果孫梵戀愛的對象不是姊姊海蘭,而是另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女孩子,那該有多好啊!也許,那她可以為了愛而勇於競爭,就算爭不過,至少可以不必時常目睹所愛的人和親愛的姊姊恩愛模樣!

    這種妒嫉是很要不得的,她知道,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眨眨眼,她眨回即將流出眼眶的淚水,也收回自己專注的眼神;她的桌前,不知何時放了一杯黃橙橙的果汁,孫梵用奇異溫和的語氣說:「喝吧!這是我請酒保特別為你調製的Juice,味道很不錯!」

    提到酒保,海-心中更生愧疚,她怯怯的看了一眼為她而掛了彩的酒保,-腆一笑,酒保大方的朝她露齒而笑,並頑皮的用手指比個勝利的v字。

    海-漾開了一個更大的笑容,告訴自己,事情往往沒有想像的糟。她開始慶幸,她單戀孫梵多年的事,誰都不曾察覺;也慶幸,孫梵對她的溫情,永遠都只有三分鐘熱度,否則,她將會更難以自拔。

    像此刻,間隔不過數分鐘,孫梵就馬上收回他剛剛請她喝果汁的和暖語氣,用一種很不耐煩的態度連名帶姓的問她:「喂!凌海-,你那個護花使者到底要遲到多久?他遲得連剛剛那精采一幕都漏掉了!」

    「是啊!這個阿傑如果來了,你該賞他一巴掌的,他實在太沒有時間觀念!」一直沉默的海蘭也附和著。

    聽出他們一搭一唱的帶刺話兒,海-悒悒的喃道:「如果我早算出他會遲到多久,那就好辦了,這就足以讓我躲過剛剛那精采的一幕也不一定,他——」海-咕噥,又倏的住嘴,她看見已是眾矢之的阿傑正在沙龍的入口處張望,她由高背椅上跳起來,宣佈:「他來了!」

    阿傑終於來了,海-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她揚手招呼他,並同時發覺了他神情中飽含著遲滯與憂鬱,奇怪了,令天好像所有的事都有點不太對勁!

    阿傑走近吧檯,朝她牽強的笑著並充滿歉意的說:「十分抱歉,我因事耽擱,讓你久等了!」

    雖然他道了歉,但海-仍是氣憤難平的嘲弄道:「等你的可不只我,還有我的姊姊和——我未來的姊夫。」

    阿傑這時才注意到分別坐在海-兩旁的人——孫梵和凌海蘭。

    他臉色一陣慘白。

    臉色不好看的不止是他,海-奇異的發覺他們現在就像正在上演中的默劇一景,除了她自己,阿傑、孫梵和海蘭姊姊,都用他們幻變的面部表情來詮釋這幕劇。而就算在閃爍著美麗色層的燈光與輕柔和緩的樂聲中,海-仍可輕易看出每個人臉色的難看與幾個人之中氣氛的劍拔弩張。

    每個人都沒有佩刀,否則海-保證每一把刀都會出鞘。她荒謬無稽的想著,並開始有點擔心眼前的情況,別又是一場她完全沒有預期的武打片要上演了吧;她正想出聲圓場時,她那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相當慘白的姊姊開口了!

    她用一種難以置信,咬牙切齒的奇怪語氣直逼到阿傑面前輕聲問:「你就是阿傑?海-的護花使者?」

    阿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用一種彷彿被燒炙過的狂熱眼神,既苦惱又熱切的癡望著海蘭姊姊!

    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啊!詭異的使海-想再揉揉眼睛看清楚正在上演的這一切!

    可是她還來不及揉眼睛,她就看見海蘭姊姊用一種充滿恨意的眼睛注視了阿傑半晌,這一瞬間,她已左右開弓,飛快的抽了阿傑兩巴掌,然後掩著臉,發出一聲淒慘啜泣聲,奔出沙龍的門口。

    孫梵的臉色好不到哪裡!他恨恨的額暴青筋的瞪視阿傑幾秒,倏忽伸出拳頭,毫不留情的給了阿傑下巴一拳,吧檯上的幾隻酒杯,霎時又因為阿傑向後衝撞的力量墜地宣告報銷。

    孫梵似乎並不介意再次引起別人側目,他暴戾的對阿傑:「這是你欠我的一拳,因為你總是喜歡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然後讓別人替你收拾!」

    接著他從口袋中掏出皮夾,掏出幾張大鈔丟在吧檯上對酒保說:「這些,賠償吧檯上的所有損失!」之後,他轉向海-,冷洌的說:「別期望他能扮演好護花使者的角色,其實,他只配被稱為「縮頭烏龜」!」

    丟下這些話,孫梵瀟灑的甩了一下他的馬尾,誰都不看一眼的邁開步伐,走出沙龍。

    這是怎樣的一團亂啊?!海-整個人是既迷糊又困惑了,她目送孫梵,再回頭看看阿傑,幾乎令她無法置信,阿傑撲伏在吧檯上,像個受了重度刺激的人般抱頭痛哭,並喃喃念著:「我只是個無用的人,我是縮頭烏龜!」

    最後,海-勞煩沙龍的員工招呼了一輛計程車送阿傑回家!海-則獨自沒入車水馬龍,在霓虹燈閃爍的街道上漫步著。經過這樣的一夜,海-覺得自己心中沒有更清明,反而心情更沉重,疑雲重重!

    她不懂,孫梵和姊姊怎會如此對待阿傑?難道就因為他的遲到?不,不對!由孫梵和姊姊對阿傑的激烈言詞,不難看出他們三個早已熟識,而且不知何故結下仇怨!

    會是因為孫梵和阿傑都在爭取姊姊的芳心時而結下的仇恨嗎?孫梵為什麼要說阿傑老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呢?他又幫孫梵收拾過什麼嗎?

    海-迷惘的在街邊晃蕩,感覺自己如墮進五里迷霧之中。事情如此演變,看來她和阿傑的一月情非得報廢不可了!她發覺自己並不覺得特別遺憾,但她不得不解開這團疑惑!至少,這是她能給自己失落心情唯一的交代!

    可是,她該如何去解開這團迷霧呢?問姊姊,不可能,她害怕她充滿恨意看著阿傑的眼神,她更怕那眼神遲早會轉嫁到自己身上,那可就非得鬧得姊妹鬩牆了!今晚,她更不知道他說出來的話有多少真實性與可靠性了!

    破解迷團的唯一途徑似乎只剩孫梵了!可是,他願意說嗎?他又願意說多少?

    其實海-也明白自己的好奇心可能會引發出難以預料的後果,但她就是不能不去求證!畢竟,她現在也是當事者之一,在淡出戰局之前,她總得弄清楚自己舉白旗的理由。

    她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硬著頭皮再到孫梵的舞蹈工作室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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