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意亂的白絮剛踏出自動門,就一頭撞進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聲地為自己的冒失道歉。
「沒關係。」這個被白絮撞得正著的倒霉鬼,是個上班族模樣的年輕人。穿西裝、打領帶,大約二十四五歲,白白淨淨,長得挺斯文、挺好看的,一絲不亂的服貼短髮以及他鼻粱上的金邊眼鏡,更增添了他的書卷氣,給人的感覺就是有修養的高級知識分子。
白絮尷尬地朝他點點頭,然後快步走開。
「白小姐,請你等一下。」那人追了上來。
白絮聽到他的呼喚,馬上停下來,轉身用訝異不解的眼光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姓『白』?」
「我不止只知道你姓白,我還知道你叫『白絮』。」
那人溫文地笑著,「至於咖啡廳裡那個萬人迷,我想他應該叫『賀瑛介』,對吧?」
白絮睜大雙眼看著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究竟是誰?」為了不讓賀瑛介發現他們,白絮刻意走了一小段路,找了家平價連鎖咖啡店,她想和那個詭異的問題男人把話說清楚。
「這是我的名片,白小姐請過目。」他從皮夾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xx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紀康。」白絮念完.不得不用狐疑的眼光注視著眼前這位年輕人。
紀康從容不迫地解答她心中的疑惑。「我父親是董事長,佔他的光,我一進公司才能當上副總經理。」他微笑地凝視著她。「白小姐一定是覺得我太年輕了,對吧?」
「你的事我沒有興趣過問。」白絮不敢掉以輕心,她從報上知道紀康的公司和賀瑛介他家的食品公司這十幾年來,一直互相競爭,在商場上互有輸贏,不是他第一就是他第二,競爭得很厲害。她冷冷地注視著他,問道:「你找人調查我和賀瑛介,究竟有什麼企圖?」她相信,紀康的出現絕對是有目的的。
紀康先是一怔,隨即露齒一笑。「嘖、嘖、嘖。」他搖著頭,又是歎息又是感慨,「不愧是和賀瑛介交往最久的同居人,你對他可是用情之深啊,你怕我會傷害他,嗯?」
「如果你調查得夠清楚徹底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和賀瑛介是怎樣的一份感情,不是嗎?」白絮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成了紀康打擊賀瑛介的弱點的。
「沒有錯,我是知道,我只是不懂。」紀康的眼睛在白絮的臉上轉了轉,斯文的臉上泛出譏誚的笑容,那是白絮偶爾在賀瑛介臉上會看到的。
「我不懂賀瑛介為什麼會挑上你做他的同居人。憑他賀少爺一表人材,顯赫的家世背景,只要他要,不知道有多少美女爭著自動送上門,可是他卻偏偏選擇了你。」
他搖搖頭,無比惋惜地說:「白小姐,恕我實話實說。你的身材是不錯,可是你的臉就差你的身材一大截了。像賀瑛介眼光這麼高的男人居然會要你,一個月要花上十幾萬養你和你媽媽,真令人費疑猜啊!任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或許任何一個女人聽了這番不留情面、揶揄自己的話,應該都會覺得自尊心受損,不是破口大罵、大發雷霆,就是委屈哭泣。但是白絮不是別的女人,她是白絮,一個為了金錢可以沒有了自尊的女人,她不在乎人家怎麼說她、怎麼看她。紀康可以輕視她、揶揄她、看扁她,但是她不能讓他也一樣地輕視賀瑛介、揶揄賀瑛介,還有,看扁賀瑛介。
她冷靜地迎向紀康帶著嘲諷的目光,一字一字清楚地說:「紀先生,我看你是誤會了吧!怎麼會是賀瑛介他『選擇』了我呢?你只要仔細想想應該就會明白,是我死皮賴臉硬纏著他的。」
她微微一笑,繼續往下說:「我和賀瑛介的關係就只有性。他付錢給我,我給他我的身體,如此而已。當然,也許你會認為我不值這麼多錢,老實說,我也認為自己不值得,可是賀瑛介他認為我值得,因為他是個好人,他知道我有困難,他同情我,如果不是他,說不定現在的我非但不能繼續大學的學業,反而淪落到那些出賣肉體的花街柳巷了。」
紀康此時臉上已沒了笑容,他用一種帶著研究意味的表情凝視著白絮。「這麼說,你很感激賀瑛介囉?」
「他是我的恩人。」白絮堅定地看著他,「紀先生,如果你想拿我的事來威脅賀瑛介,恐怕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因為在賀瑛介的心中,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有份量,現在他還會跟我在一起,一方面是他做善事,幫助我;另一方面是他對我尚未厭倦!等到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他幫助,或是他對我厭倦了,我們之間就會結束的。我勸你還是打消拿這件事來打擊賀瑛介的念頭,因為對他而言,我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一個短暫的過客,舉無輕重的過客。對不起。」把話快速說完的白絮,轉身不再看紀康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 * *
晚上九點十五分。
白絮用鑰匙打開門,在玄關的鞋櫃上,擺著賀瑛介的黑色皮鞋和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這雙高跟鞋不是白絮的,白絮不喜歡穿高跟鞋。這雙高跟鞋並不陌生,她在別的地方看過它,安雅芝就有這麼一雙高跟鞋。
客廳裡燈光明亮,掛著紅帶子的門是緊閉的;只有她—個人在的客廳是寂靜的、鴉雀無聲的,而那扇門裡面,應該不是寂靜的、鴉雀無聲的吧!
白絮放下手上的背包,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當中。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不該出現在客廳裡,她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藏起來,就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但是,白絮卻在這裡,她不想回房間去,她不想躲起來,她想在這裡,不為什麼,她就是想待在客廳,她不在乎會發生任何狀況,不在乎安雅芝會看到她,不在乎賀瑛介可能會生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突然間,她變得什麼都不在乎了。
過了二十分鐘,賀瑛介房間的門打開了。白絮面無表情地看著從房裡走出來的一男一女,當然,他們驚訝的表情也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瑛……介,她是誰呀?」受到驚嚇的安雅芝嘴巴張得大大的。
賀瑛介臉色鐵青地橫了白絮一眼,然後推了推安雅芝,說:「你不用管她是誰,快走吧!」
「對了,我想起來了,」安雅芝突然哇哇大叫,「下午我在咖啡店看過這個人,我好像聽到她的朋友叫她白什麼的……啊,瑛介,你幹什麼啦?」
賀瑛介的大手扼住安雅芝的脖子,在一旁的白絮又驚又懼地看著他們兩個,特別是賀瑛介,這個時候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嚇人、好可怕,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我不准你透露這兒的事,也不許和任何人提起她,要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會,你聽到了沒有?」賀瑛介厲聲地對臉色發白的安雅芝吼道。
可憐的安雅芝拚命點著頭,連聲地說:「是。」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賀瑛介鬆開她的脖子,「還不快走。」
「我走,我走……」安雅芝提著高跟鞋,很快地逃之夭夭了。
賀瑛介仍然憤怒地轉向白絮。「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對我解釋這一切。」
「你在生我的氣?」白絮冷笑,「是啊,你是該生我的氣,我讓你丟臉了,不是嗎?你一直怕我丟你的臉,不是嗎?我知道我的存在是他人眼中十全十美的你惟一的污點,這一年來,你是這麼小心地不讓我曝光,現在變成這樣,你當然有資格生氣,可是,生氣歸生氣,你也不需要氣到威脅要殺死她的地步吧!」
賀瑛介按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看著她。「絮,原來你都是這樣看我的?你以為我在人前不認你是為了我自己?你以為我威脅安雅芝的那些話是為了我自己說的?唉——」他忽然歎了口長氣,臉上的微笑看起來好孤獨好落寞。
「沒想到我賀瑛介在你的眼中,竟然是這麼一個自私、沒有擔當、懦弱無用的膽小鬼。」他搖搖頭,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視著她,「絮,我以為你明白的。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看我的,你誤會我了,徹底地誤會我了。在人前,我不承認你,那是因為我不要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那對你是最大的傷害,你懂嗎?我會威脅安雅芝,是因為我不要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在大家眼中,你永遠都是好女孩、好學生,這才是我要的,你明白了嗎?」
「你……你真的不是為了你自己?」白絮嘴唇發著抖,身體也不能控制地顫抖著。
賀瑛介輕笑著。「為我自己?我早就聲名狼藉、花名遠播了,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可以不在乎,你卻不能不在乎啊,絮。」他眼中泛著柔和的光芒。如此溫柔的賀瑛介,白絮看呆了,也看癡了。
「我不想把你也弄臭,絮。」賀瑛介柔聲地說,「我不希望別人借此嘲笑你、貶低你,我要你……」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白絮突然撲進賀瑛介的懷中。賀瑛介愕然地抱住她,他驚訝一向冷漠的她竟會有此舉動,更令他驚訝的是,比誰都要堅強的她居然在他的懷中哭了起來。
「絮……」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怪了你,我一直錯怪你,我,我以為……以為你……」可能是哭得太激烈了,白絮咳嗽了起來。
「好了;好了。」賀瑛介輕拍白絮背,展現難得溫柔的一面,他從褲袋拿出手帕,擦去她臉上的眼淚。
「別哭了,再哭就要變醜囉!」他微笑地欣賞她難得一見、楚楚可憐的哭泣的臉。
「沒哭也醜得很哪」看到賀瑛介的笑臉,白絮破涕為笑。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個醜女。」賀瑛介才熄滅的慾火又重新燃起了。他迫不及待地抱起白絮,往臥房走上。
「不要。」白絮不要到賀瑛介的臥房去,那張床,還留有安雅芝的氣息呢!
賀瑛介笑一笑,改到白絮的臥房。
「不要!」白絮抓住賀瑛介正在解她上衣鈕扣的手。
「不要?」
白絮嗔他一眼。「你的身上有她的味道。」
「嘻。」賀瑛介眼中全是笑意。他攏著她黑亮的長髮,嘻嘻地說:「絮,你『又』吃醋啦?」
「才沒有呢!」白絮爭辯,雙頰卻呈淡紅色。
「哈…」賀瑛介俊美的臉有著自命不凡的笑容。「你這個愛撒謊的小妞,我要把你的壞嘴給塞起來。」說完,他重重地親吻著她的唇。
他的舌熟練地深入她的唇齒之間.她發出的喘息聲讓他的情慾更加高漲。
「啊,瑛介……」白絮的呻吟聲很快地讓他滑溜的舌給淹沒了。
「絮,喜歡我嗎?」賀瑛介很快地解除兩人身上所有的障礙。
白絮低垂著眼簾,表情木然。
「不說話,嗯?你的身體比你的嘴要誠實多了!」他壞壞地笑著。
「你這個惡魔!」白絮咬著牙,卻還是克制不了嘴裡發出的呻吟聲和喘息聲。賀瑛介的身體覆上她的。「可是你也喜歡惡魔的,不是嗎?」
* * *
「白絮,時間還早,我們去吃點東西吧!」陳瓊雲拉著白絮的臂膀說。
「不了,我想早點回去,家裡……有事。」白絮想先到超級市場買菜,好回家做頓豐盛的晚餐給賀瑛介吃。可能是賀瑛介良心發現,最近有些冷落了她,所以今天早晨告訴她他會乖乖回家吃晚飯,看在他這麼「乖」的分上,白絮準備一展廚藝犒賞他的倦鳥知返。
陳瓊雲奇怪地看著她:「咦,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住嗎,家裡會有什麼事啊?」
「我……」白絮語塞之際,有人適時出聲解救了她。
「白小姐。」
「是你。」白絮冷眼地注視著擋住她去路的紀康。
「我可以和你談談嗎?」一樣的西裝筆挺,一樣的衣冠楚楚,一樣的溫文儒雅,一樣的笑裡藏刀,紀康無視白絮冷漠的反應,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白絮拉著陳瓊雲繞過紀康,快步離去。
「白絮,他是誰呀?」陳瓊雲一面任白絮拉著走,一面回過頭去看紀康。她心想,這一個有氣質、彬彬有禮的男人,他該不會是白絮的男朋友吧?白絮快,紀康更快,他一下子就追上她們,攔住她們。
白絮瞪著他,怒道:「紀先生,你到底要做什麼?」如果他們現在不是在校園裡,她可能就對他破口大罵了。
「我說了,我想要跟你談談。」紀康看看陳瓊雲,微笑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和這位小姐談,我想她應該會很有興趣的才對。」
「我?」陳瓊雲不明就裡地看著他們兩個。
可惡!威脅我嗎?白絮怒視紀康笑裡藏刀的笑容,憋著氣,咬著牙說:「好,我跟你談。」
* * *
白絮和紀康第二次交談的地方,還是選在昨日那家平價咖啡店。
「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挺念舊的嘛!」紀康優雅地啜口咖啡後說道。
「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好嗎?」白絮可不是特地來聽他恭維她的。
「在切入正題之前,我必須要跟你道歉。」紀康垂著頭,真摯地說:「請你原諒我昨天對你的出言不遜,好嗎?」
「你……」白絮為他的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感到詫異極了。
「你能原諒我嗎?」紀康期待地看著她。
「為什麼?」白絮不懂,「你的目的不就是要傷害我,傷害賀瑛介的嗎?」
「你說得沒有錯,我恨賀瑛介,因為恨他,所以才會千方百計想要知道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一面,我不但恨他,連帶恨與他有關係的人,所以,對不起,我連你也……」
紀康目光深遠地凝視著白絮,問道:「白小姐,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憎恨賀瑛介嗎?」
「你要告訴我?」
紀康從皮夾取出一張護貝的相片交給自絮。「這位是我妹妹,惟一的妹妹,她叫紀芹。」
紀芹?自絮仔細看著相片中的女孩。她的年紀很輕,大概是高中生吧!短短的頭髮,大大的眼睛,燦爛的笑容。她和她哥哥紀康一樣,長得也許不是最美最耀眼的,卻教人無法不多看她兩眼。
「你妹妹很清秀、很漂亮。」她由衷地說。
紀康表情凝重地說:「她死了,死了三年了。」他幽幽地看她一眼:「小芹和你同年生,死時才十七歲。」
白絮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難道她的死和賀瑛介有關?」
紀康露出欣賞的微笑。「你很聰明,聯想力也夠。沒錯,小芹的死和賀瑛介脫不了干係。想聽這個故事嗎?」
白絮沒有回答他,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苦澀的咖啡。
紀康收起笑容,點了支煙,在煙霧中緩緩啟口道:「我們紀家和賀家在商場上是敵人,私底下雖然不是敵人,不過也沒有什麼交情,我之所以會知道有賀瑛介這個人,是在小芹高二的時候。」他深深地吸了口煙,說:「她和賀瑛介戀愛了,愛得驚天動地,愛得如癡如狂,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怎樣發展這段感情的,總之,小芹她瘋狂地愛上他,很瘋狂的。」
他歎了口氣,用一種很無奈的眼光看著白絮。「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這點的,不是嗎?賀瑛介他就是有這種得天獨厚的本領,能讓女人瘋狂地愛著他,不計……任何代價。」
白絮輕輕地說:「並不是所有的女人。」
紀康意味深長地瞅她一眼,繼續說:「對於小芹的初戀,我的家人都抱著樂觀其成的看法,因為賀瑛介一切的條件都配得上小芹,只要不影響課業,不做未成年人不該做的事,我們不會阻擾他們的。可是我們沒有想到小芹她真的一頭陷了進去,沒有想到她會愛到不能自拔的地步,更沒有想到他們的戀情只維持半年不到,賀瑛介就和她分手,交上了別的女朋友。」他熄了煙,一臉沉鬱痛苦的表情,白絮同情地看著他,「你妹妹當時一定很痛吧!」
「生不如死。」紀康恨恨地說,「小芹在盡了一切的力量卻不能挽回這段感情之後,她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懂,」他悲哀地看向白絮,「難道賀瑛介就比她自己的生命還要寶貴、還要重要?沒有了賀瑛介,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嗎?那個賀瑛介值得她做如此的犧牲嗎?」
白絮沉默著,沒有說話。她不是紀芹,她不能體會當時紀芹的想法。在外人看來,紀芹的做法很傻、很不值得,但是紀芹她自己呢?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不知道她是否還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來證明自己對賀瑛介的愛?有時候生死就在一念之間,白絮不會去責備紀芹,她只會替她感到惋惜,她太年輕了,年輕到看不破情關,可是,從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看得破呢?
「喪禮那一天,他來了。」紀康繼續說,「我質問他,為什麼要把小芹逼到絕境,你猜他怎麼回答我的嗎?」他嘿嘿冷笑道:「那小子,不但沒有半分愧疚的樣子,還一臉鎮定地對我說,他說:『我很遺憾發生這種事,我知道你們都當我是罪魁禍首,可是我和紀芹是兩情相悅,沒有誰逼迫誰,我和她只是談戀愛而已,沒有承諾,沒有山盟海誓,而且我也沒有佔過她的便宜,我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戀人之間會分手是很正常的,也許我是傷了她的心,但我自認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要走上這條路,我也愛莫能助!』這小子,」他握緊拳頭,從牙縫間重重地吸著氣說:「他就這麼三言兩語結束他和小芹所有的關係,小芹的死就換來他這幾句話,我不甘心,我不能原諒他……」
「所以你就派人調查賀瑛介的一舉一動,好伺機報復他?」
「我不是想報復,但是我也不想這麼簡單就放過他。我也知道小芹的死不能全怪他,可是我就是不能甘心,在法律上,或許他不用負任何責任,可是在道義上,他逃脫不了關係,如果小芹沒有認識他,也就不會死了!」紀康歉疚地看著白絮,「其實我並不是故意要羞辱你的,我只想看看賀瑛介的女人長什麼樣,那些……那些傷害你的話是我在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的,真的是很對不起……」
「算了,事情過去就算了,而且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白絮沉吟地問他:「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而且還告訴我這些事呢?」
「因為你讓我對你刮目相看。」紀康緊緊地看著她。
「看到你,我就想到了小芹。」
「什麼?」
「你和小芹很像,我是指你們對賀瑛介的感情。小芹對他的愛是至死不渝,而你,也給我這種感覺,你愛賀瑛介,愛他至深。」
白絮失笑。「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會……」
「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白絮。」紀康歎氣地說,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你自己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你要不是深愛著賀瑛介,你又怎麼會為了維護他而不惜貶低自己?如果不是愛,那又是什麼呢?」
白絮足足看他好幾秒,然後輕聲地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我只知道我不願他受到任伺傷害,我說過了,他是我的恩人,」
「但他也是你所愛的人,不是嗎?」紀康目光銳利地瞅著地。
所愛的人?是嗎?白絮迷惘了。長久以來,她一直說服自己不能愛賀瑛介,避免自己去愛賀瑛介,她愛的只有賀瑛介的身體和錢而已。難不成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她愛的是賀瑛介的人,是這樣子嗎?
「在你尚未完全陷入之前,現在對他死心還來得及,因為他是不會愛上你。」
「這個我知道。」白絮落寞地笑了,「我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侶。」
「不是這個原因。」紀康打開資料夾,取出一張相片。
相片裡是個年輕的女人,長髮飄逸、明眸皓齒、氣質出眾,她的美麗不輸給電視上的女明星。
「她叫王筱玲,二十四歲,賀瑛介十五歲時認識她,他愛她五年了,直到現在。」
白絮頓時腦中嗡嗡作響,無法思考了。原來,原來她就是王筱玲,賀瑛介真正所愛的人,她早就從賀瑛介的口中得知「筱玲」這個名字了,和賀瑛介同床共枕一年,她聽過他不下數十次的夢話,而「筱玲」就是她惟一聽過的女性名字,她沒想到真有其人,真有筱玲這個人的存在。
「白絮,你還好吧?」紀康擔心地看著白絮蒼白的臉。
「我很好。」白絮擠出微笑說,「我沒事。」
「你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如果你把事情全都告訴我,我會很感激你的。」
紀康憐惜地注視她強裝出來的笑容。「其實你不用太難過,因為他們兩個是不可能結合的。」
「真……真的?」白絮面露驚訝。
「是真的。」紀康說,「據我所知,這個王筱玲是賀瑛介的哥哥賀瑛毅的女朋友。你知道賀瑛介有一個大他五歲的哥哥嗎?」
白絮搖搖頭,心中滿是悲哀。賀瑛介什麼都不曾跟她說過,難不成在他的眼中,她白絮連做他的朋友都不夠格嗎?
「那麼你一定也不知道賀瑛介是私生子?」
「什麼?賀瑛介是私生子?」白絮衝口而出。
「他是他父親賀力持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在賀瑛介十二歲的時候,他母親出了交通意外死了,賀力持才把他接回賀家。不過他在賀家的日子並不好過,賀力持的元配視他為眼中釘,沒有善待他,常常找機會欺負他,還好賀力持和賀瑛毅都待他不錯,不過他並不領情,也許他的潛意識裡,為了母親的死憎恨著賀力持吧!」
「你怎麼會如此清楚?」白絮覺得不可思議。
「這些都是賀家一個工作十多年的女傭告訴我的。」紀康揚著眉,得意地說:「錢有時候還是挺管用的,不是嗎?」
他繼續說:「讓我長話短說好了。王筱玲是將門之後,她的家族在政壇上有一定的勢力,王、賀兩家向來往來密切,賀瑛毅和王筱玲是青梅竹馬,自小就被配成一對。事實上,對賀瑛介和王筱玲之間的感情我不是很清楚,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據我得到的消息,好像是賀瑛介暗戀大他四歲的王筱玲,王筱玲是賀瑛毅的女朋友,自然不能對他的感情有所回應,而且現實的條件也不允許她這麼做,畢竟賀瑛毅才是真正繼承賀家產業的人,賀瑛介他只是個私生子。我是不知道王筱玲對賀瑛介有沒有感情,不過賀瑛介從高一開始到現在,換女人像在換衣服,抱著遊戲的態度周旋在女人之間,我想這與王筱玲絕對脫不了關係的。」
「他和王筱玲……真的不可能了嗎?」白絮低聲地問。
「我想是不可能了。王筱玲和賀瑛毅好像快結婚丁,正確的日期我不清楚,應該是在明年春天吧!」
「是嗎?」
紀康看著她的淡淡愁容。「你是在替賀瑛介感到難過嗎?」
「我覺得他很可憐。」白絮幽幽地說。
紀康目光一冷。「我妹妹更可憐!」
「你打算怎麼做?恨他一輩子嗎?」
紀康突然握住她的手。「我也可以搶走他的女人,例如你。」他眼角帶笑地說。
白絮用力地甩掉他的手。「我要走了」她衝出咖啡店。
「白絮,等等我。」紀康很快地追上她,「對不起,我只是跟你開玩笑,你別當真!」
「哼!」白絮轉過臉不理他。
「聽我一句勸,好嗎?」紀康急切地說,「賀瑛介那種人不值得你愛,他的心裡只有王筱玲,不管你再怎麼愛他,他也不會回應你的感情。」
「謝謝你的忠告。」白絮可以感受到他所表現出來的關心是真的。她語氣柔和地問:「為什麼你要勸我這些話呢,紀先生?」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你叫我紀康好嗎?」紀康眼鏡下的眼睛看起來是如此的溫柔。
「好的,紀康。」白絮再問,「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小芹落得一樣的下場。」
「我不會的。」白絮像在保證,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因為我根本就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