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一早,楚家昂貴精致的名牌餐桌上便掀起了一場風暴。
“我說,我跟你路伯伯打算盡快把你跟可兒的婚事給辦了。”坐在餐桌首位的楚彬緩緩說道,一面拿起奶油刀,在半焦的吐司上抹上奶油。
“你再說一遍!”咆哮聲再度響起。
楚彬皺眉,轉向坐在他左手邊氣質森冷的男子,“懷天,是我的表達能力出了問題,還是你弟弟老是在國外閒晃,聽不太懂國語?”
“我想他是在表示抗議。”楚懷天淡淡應道,舀了一口鹹粥送入嘴裡,跟著俊眉一蹙,“初雲,這是你煮的嗎?”他抬眸,問坐在對面的妻子。
“不是。”她挑眉,似乎有些訝異他這樣問。“你忘了嗎?我今天要准備一些基金會需要的東西,所以沒空——”
“如果你沒空煮稀飯,我就不吃。”他推開粥碗。“我只吃你煮的。”
駱初雲眼眸閃過一絲異光,“知道了。”隨即恢復默然。
“別理他,大嫂。”清淡的嗓音來自楚家的另一個兒子——楚懷宇,他戴了副無框眼鏡,一副斯文書生樣,可鏡片後的眸卻是炯然銳利的。“老大又不是孩子,不該挑食。”
“我的家務事似乎輪不到你來管,老二。”楚懷天瞇起陰沉的眸,“嫌時間太多的話,不妨好好教教你家那個‘天才保母’,她昨天居然打電話到我辦公室找‘楚律師’。”
“我想她大概看錯我留給她的電話清單了。”楚懷宇慢條斯理地,對大哥的指責絲毫不以為意。
楚彬繼續咬他的吐司,駱初雲則別過頭,為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這是……怎麼回事?楚懷風瞪大眼,怒視這一切。
他們怎能一個個這麼冷淡?難道沒人聽到剛剛老爸說的話嗎?他強逼他結婚!
更可惡的是,他竟然還要他娶路可兒那個刁蠻公主!
他即將被迫步入婚姻的地獄,而他們卻置若罔聞!
“大嫂。”他轉向幾年來負責和上睦下、賢淑聰慧的楚家長媳,試圖尋求支援。
後者只是朝他搖搖頭,一臉抱歉。
看來只能自力救濟了!
“我不結婚!”他擲落刀叉,鄭重宣布,“要我娶路可兒那丫頭,更是想也別想!”
“可兒有什麼不好?”楚彬問,“她從小就跟你一起長大,你們也算青梅竹馬,彼此應該很了解——”
“就是因為太了解才不想跟她有所牽扯!”他怒斥,“況且,誰規定青梅竹馬長大後就一定要結婚的?”
“我們跟路家門當戶對——”
“現在不是封建社會了,少跟我來這一套!”他決心反抗到底。
“怎麼?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有沒有又怎樣?總之我現在不想結婚!”
“你必須結婚!”楚彬的態度也強硬起來,“都二十七、八歲的人了,還整天只會帶著你的相機到處混日子!男人最重要的是成家立業,你趁早給我收收心,娶個老婆,到公司來好好學學做生意的本領。”
“我對做生意沒興趣,楚家的事業交給老大就夠了吧。再說,老二還不是一樣不在公司工作——”
“你二哥可跟你不一樣!人家是名律師,多少人捧著錢求他打官司。你呢?每天替雜志拍那些不入流的風景照能賺錢嗎?”
“攝影是我的興趣。”楚懷風神色一沉。
“如果真有興趣,就到我們廣告公司來,我讓你做行政總監。”
“不好意思,我對商業攝影不在行。”楚懷風譏誚地輕哼,“恐怕會誤了貴公司。”
“你!”楚彬怒而拍案,“總之你給我乖乖結婚去,否則休想再從我這邊拿半毛錢!”
“不拿就不拿囉。”楚懷風滿不在乎,嘻嘻一笑,“你大概忘了吧?老爸,從兩年前開始我就不拿你的錢了。雖然拍這些‘不入流’的風景照是賺不多,不過勉強還能養活我自己。”
“你!”楚彬面色鐵青,瞪了膽敢杵逆他的兒子好半晌,忽地靈光一現,嘴角跟著揚起算計的冷笑。
望見老爸這模樣,楚懷風眉尖一蹙,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賺的錢夠養活你自己,是嗎?那養得活你剛買的那兩台骨董相機嗎?我聽說你花了兩百萬買兩台骨董相機,怎麼?你是打算賣車子還是賣房子來付錢?還有,你這幾年買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
“那是拿老媽留給我的錢買的。”
“已經所剩無幾了吧?”亡妻究竟留給兒子多少遺產,他可是一清二楚。
楚懷風無語。
這幾年他確實任性地揮霍了不少母親的遺產,坦白說,那筆錢真的沒剩多少了,等付完那兩台骨董相機的款子,差不多歸零。
嘖!都怪那路可兒,害他白白浪費許多錢。
“答應我乖乖結婚,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買多少廢物我都買單,怎樣?”楚彬開始以利相誘。
聽起來像是筆不錯的交易,只不過——
他痛恨婚姻!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老爸一心一意要逼他結婚?自從天天與他爭吵的母親去世後,老爸一直不肯再婚,一副終於解脫的模樣。婚姻之苦,老爸不應該是最了解的嗎?
即便這還不能讓他了解,看看他兩個兒子的婚姻吧。
老二的婚姻簡直是一場鬧劇,要不是表面上溫柔體貼的二嫂,在拋下老公、兒子跟情人私奔時發生車禍,他說不定會傻傻地戴一輩子綠帽!
至於老大,唉,當初老爸硬逼大哥結婚,結果他負氣娶了個他不愛的學妹。現在瞧瞧這明明相對而坐,卻不朝對方望去一眼的夫妻吧,兩人都結婚好幾年了,卻不曾見他們之間有過任何親密舉止,如此相敬如“冰”的婚姻究竟有何樂趣可言?
婚姻,就其本質而言,是提早結束人生,把自己送入死氣沉沉的墳墓,如果再勉強跟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結婚,根本就是自甘墮入地獄。
人生苦短,他為何不能選擇獨自逍遙呢?
“……怎麼樣?你究竟答不答應?”楚彬問他的意見。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瀟灑至極、散漫至極、也可惡至極——
“我拒絕。”
※※※
“我拒絕。”
正對鏡理裝的路可兒冷冷應道,她俯下身子,從母親留給她的珠寶盒中挑出一對鑽石耳環,然後對著穿衣鏡掛上耳際。
“為什麼?!”路庭寶瞪視獨生愛女。
“我不願意。”
“可兒。”路庭寶重重歎息,“難道你沒聽懂爸爸剛剛說的話嗎?現在不是你耍任性的時候,也不是你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你‘必須’這麼做。你懂嗎?路家‘需要’你嫁給楚懷風!”
“我當然聽懂你的話了,爸爸。”路可兒轉過身,一襲艷紅色的CK短禮服原本應該讓她顯得性感柔媚,可從她身上綻出的卻是驕縱傲氣。
路庭寶暗暗歎息,他這個寶貝女兒……呃,總有辦法將衣服穿出奇特的韻味。
“……你的意思是要將你唯一的掌上明珠賣給楚彬做兒媳婦,好交換楚家對路家的經濟援助。”
“可兒,你怎麼這麼說話?”他皺起老眉,“什麼‘賣’?爸爸要你嫁給懷風也是為你好,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了解對方的性子,而且你楚伯伯跟我又是好朋友,他們家跟我們家也算門當戶對——”
“從前或許門當戶對,現在可不是了。”
靜冷的一句話踩中路庭寶的痛腳,惹得他橫眉豎目。
“如果你想藉著我的婚姻來挽救我們家瀕臨破產的困境,為什麼不干脆為我舉行一場拍賣會算了?價高者得。”
“你、你、你!”路庭寶被女兒氣得肝火上升,指著她鼻尖痛罵,“你說這什麼話?什麼拍賣會?你真當你老爸在賣女兒啊!”
“難道不是嗎?”路可兒可不怕父親發脾氣,高高仰起下頷,“因為我們家的餐廳都快被你搞垮了,所以你才想出商業聯姻這一招不是嗎?趁楚伯伯他們還沒發現我們家的危機前把我嫁過去,到時再抬出親家的名義跟他們要錢。”怒火隨著她吐出的字句逐漸在那對美麗的瞳眸中點燃。“這不是賣女兒是什麼?”
“你!”見女兒脾氣也被惹上來了,路庭寶連忙換一張臉,勉力扯開微笑,“好可兒,好寶貝,你明知道咱們家有困難,就當幫你老爸一個忙吧。你也不希望見到我們家那些餐廳都倒掉,對吧?”
“倒就倒,讓餐廳倒掉也比求楚家接濟我們強。”路可兒絲毫不賣父親的帳,“爸,大不了我們從頭再來。你別忘了,我好歹也在瑞士拿了個餐飲管理的學位,我以後會幫你,我們一起想辦法——”
“你幫我?你一個黃毛丫頭懂什麼?你以為憑你在大學讀的那個狗屁學位就能幫我挽救餐廳嗎?憑一張畢業證書就能幫我籌措到資金開店嗎?可兒,就算爸求你好不好?想想奶奶,你忍心見奶奶老了還不能安安心心享清福嗎?”二十幾年跟女兒交鋒下來,路庭寶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軟硬兼施,試圖攻破女兒心防。
“我——”路可兒猶豫了。
路家老奶奶確實是她的弱點,她跟奶奶的感情一向親密,而路家的餐飲事業是老奶奶辛辛苦苦白手起家的,要真倒了,想必老人家心裡一定不好過。
她怎忍心讓奶奶在風燭殘年之際,還受此打擊呢?
“可兒。”看出女兒動搖了,路庭寶立刻趁勝追擊,“奶奶今年八十大壽,還想在那間西班牙餐廳辦壽宴呢。”
是啊,那可是奶奶的第一家餐廳,奶奶一生最珍貴的青春歲月都獻給—那家餐廳——無論如何,不能讓它倒啊。
“楚伯伯也會跟懷風提這件事,他說如果你們兩個都同意,今晚就在懷風的生日宴上宣布你們訂婚的消息。”
“懷風……懷風他怎麼說?”這是她最關心的一點。
“這個嘛——”路庭寶面露猶疑之色,“我還不知道。不過我想那孩子應該不會反對的吧。”
是嗎?她可不認為。
他一定會反對,而且會反對到底。楚懷風對她是什麼看法,她太明白了,因為他從來就懶得費心掩飾。
他絕不可能贊成這樁婚事。
想著,路可兒唇角揚起一絲淺弧,似笑非笑。她抬眸望向掛在壁上的一幅巨型相片。
那是一個少女,一個穿著騎馬裝、英姿煥發的少女。她騎在馬背上,小巧的下頷微微仰起,俏臉上的神情是那麼高傲、那麼自信,彷佛世間的一切全是屬於她的。
她像個公主,美麗卻刁蠻的公主。
路可兒忽然笑了。
是的,在她十四歲時,她的確認為自己是公主,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事會不遂她的意,不相信有誰會不把她當成珍寶急急捧在手心。
可為她留下這幅寫真的人卻讓她明白,她其實不能要風得風的……
“爸,你認為一個女人是可以用錢買下的嗎?”收回凝睇相片的視線,她轉向父親,明眸閃著光,璀璨、逼人的光。
“什麼意思?”路庭寶不解。
“意思就是,你的女兒是‘非賣品’。”
“嘎?”
“想要我當楚家兒媳?想讓我嫁給楚懷風?可以。”她淺淺地笑,笑容蘊含著幾分狡黠,卻有更多令人心驚的堅決。“要他拿心來換。”
“什麼?!”路庭寶錯愕不已。
“我要得到楚懷風的心。只有這樣,我才願意嫁給他。”
如果與他的婚姻必須以這樣的形式來進行,那麼,她決定以自己的方式掀起一場愛情革命。
他,躲不過了。
※※※
想讓他答應娶她?門兒都沒有!
從生日晚宴開始,楚懷風便一直在注意時間。他在等路可兒,等著看那個嬌嬌女什麼時候現身。
按老爸跟路伯伯打的如意算盤,今晚他該主動去接路可兒,兩人以一對男女朋友的身分出席,然後,趁勢宣布訂婚。
只可惜,他楚懷風從小就不喜歡照著人家畫好的藍圖走,從小,他這個楚家的“黑羊”就讓家人傷透腦筋,沒道理現在忽然搖身一變成孝子。
他偏不去接她,偏不答應與她訂婚。他倒要看看,路家的大小姐對此如何反應。
她夠-,居然遲了將近三個小時還不現身,可正當他以為她打算以拒絕出席表示抗議時,那火紅色的儷影忽然翩然光臨。
一襲亮紅的露肩短禮服,搭一件透明薄外套,設計師預期達成性感效果的衣裳被她穿來,格調另類。
並非不性感,而是路可兒本人的氣勢遠遠壓過她身上的名牌禮服,那晶亮狡黯的眸,那不可一世的鼻,那倔強任性的唇,以及那捉摸不定的笑——她清楚地對每一個人表明了,是她“穿”衣服,而不是衣服“穿”她。
楚懷風驀地蹙眉,壓抑內心那股想拿起相機狂拍的渴望。
認識她十幾年來,最讓他氣憤的一點,就是她總能讓他心生想為她拍照的渴望,就算對她本人再怎麼厭惡、再怎麼不屑、再怎麼敬而遠之,他就是甘心為她拍照。
簡直莫名其妙!
“該死!”他低咒一聲,瞇起眸,試圖以挑剔的眼光審視在傭人引領下,盈盈走進豪華大廳的紅衣女子。
她的眉太濃,鼻子不夠挺,下唇太厚,單就五官而言,她根本夠不上美人的標准。
她的身材也不怎麼樣,胸部不夠豐滿,臀部稍嫌圓潤,幸虧有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彌補遺憾。
可即便五官不出色,身材不傲人,她該死地就是有本事集中眾人的視線!
就像現在——
“生日快樂,懷風。”窈窕的身影在他面前站定,艷紅菱唇揚起,淺淺一笑。
“給你的禮物。”玉手遞給他一個呈扁長方形、包裝精致的物品。
看來很像是裱框的畫或相片。他俊眉一挑,隨手將禮物交給經過身旁的傭人,看都不多看一眼。
她似乎感覺到他的挑釁,黑眸掠過一絲異采。
他微笑,懶洋洋地朝身後招了招手,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嬌黃色長禮服,顯得文靜秀慧的女人走了過來。他伸手將她半攬入懷裡,揚起深邃的眸。
“給你介紹一下,可兒。這位是我的女朋友,於心萍,你叫她心萍就可以了。”
轉向身旁的女人,他柔聲說道,“心萍,這是路可兒,她爸爸跟我爸爸是好朋友。”
可她跟我本人則無甚交情。他默默在心底加一句。
他知道這麼沒有風度的話不必出口,路可兒也能明白。瞧,她的臉色不就微微刷白了嗎?
她蹙眉,似乎正從腦海的資料庫調出於姓家族的資料。
“不必費腦筋了。”他淡淡接口,“你不可能認識心萍的家人,她父親是高中老師。”
只是高中老師,根本配不上她的社交圈。
想必她會這麼想吧?他等著她反應。
路可兒似乎看穿他在想什麼,瞪他一眼。“你好,於小姐。”她轉向於心萍,主動伸出手。
她不肯直呼心萍的名,是因為千金小姐的倨傲嗎?
楚懷風冷冷一笑。
“路小姐。”於心萍連忙握住,仰起一張僅薄施脂粉便美麗出塵的容顏,“真高興……能認識你,懷風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
“我想,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了。”路可兒輕應,眼眸卻直視楚懷風。
“呃,這個……”可憐的於心萍不會說謊,又不好說實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楚懷風見狀,朗聲笑了。
明眸緩緩燃起火焰。“那骨董相機好用嗎?懷風,費盡千辛萬苦才標到,你一定很珍惜了。”
反守為攻了嗎?
楚懷風挑眉,“沒想到你對相機也有興趣。”
“我怎麼可能有興趣?”她聳聳肩,“只是因為某個朋友對攝影很有興趣,我本來打算送他當禮物。”
“哦?”她想送誰這麼名貴的禮物?“那個朋友我認識嗎?”喉頭莫名一緊。
“你當然認識了。”她凝睇他好半晌,然後,唇角悄然綻開一朵有如帶刺玫瑰的諷笑,“就是你啊。懷風,我本來打算買下來送你當生日禮物的。”
“什麼?”他愕然。
“我真的盡力了,懷風。你知道我不像你,有個媽媽留給你大筆遺產,兩台相機要價兩百萬,我實在買不起啊。”她歎口氣,十分無奈似地搖頭,“真的,下次你跟我標同一樣東西時,麻煩手下留情好嗎?”
“你——”他瞪大眸,為之氣結。
他不相信,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這女人在演戲,她是故意要惹毛他的——千萬不可以上當,絕對不要上當。
他深吸一口氣,偏頭望向正眨著一雙迷惑的眼,聽著兩人唇槍舌劍的於心萍。
“心萍,想跳舞嗎?”
“啊?嗯。”於心萍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他微笑,揚手對大廳角落的樂隊指揮比了個手勢。旋即,悠揚的華爾滋音樂響起。
“不好意思,可兒,我得陪我的小甜心跳支舞。”一面說,他一面摟住於心萍的腰,“你自便,我就不奉陪了。”語畢,他毫不留情地拋下原本該是他今晚的舞伴、甚至是未婚妻的路可兒,逕自與另一個女人親熱地步入舞池。
他可以感覺到,路可兒因為他的舉動而僵在原地。
反將一軍。他想,唇畔那抹笑弧更加意氣風發。
“路小姐……很漂亮。”於心萍仰頭看他,輕聲說道。
“沒有你漂亮。”他笑望著她。
她的五官比路可兒美多了,在他高超的帶領下,舞姿也優雅極了。
“不,我怎麼比得上她?”她紅著臉囁嚅,“難道你沒發現嗎?懷風,你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時就好像聚光燈一樣。”
“聚光燈?”他挑眉。
“所有……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看著你們。”
“那是因為他們等著看笑話。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這女人總愛跟我作對。”
“不,不是這樣的。”她搖頭,“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她悵然的語氣令他有些詫異。
她沒回答,調開的目光幽幽落於那個正與一個俊酷帥哥跳舞的紅衣女郎身上。
那揉合了優雅與叛逆的舞姿,令人無法移轉視線。
在舞伴精湛的帶領下,她不停地旋轉、不停地旋轉,像個吉普賽女郎般充滿生命力的旋轉。
“真的好漂亮。”她喃喃道。
他沒有回應,那好看的唇在他看清與路可兒跳舞的是哪個男人後,陰沉地抿緊。
※※※
“你今晚好美,可兒。”
深藍色、水池畔,一個俊美的男人笑望著比他矮一個頭的女子。
“謝謝。”對於他的稱贊,路可兒沒什麼特別反應,接過他遞來的香檳,一口仰盡。
在酒精的催化下,本來就因激烈運動而染上紅霞的臉頰更為嬌艷,再襯上那雙迷蒙的眼,簡直動人心魂。
他被勾動了,終於再也忍不住蘊積了整晚的情欲,一手扣住她纖腰,一手攬住她頸項。
“你做什麼?”她驚呼。
“讓我吻你,可兒。”滾燙的方唇試圖攫住她的,“讓我吻你。”
“放開我,朝陽。”她警告他。
他不理,邪邪一笑,雙臂更加收攏,將她的嬌軀緊緊壓向自己。在感覺到她胸前溫熱的柔軟時,喉間難耐地滾出一聲呻吟。
“放開我!”
“別掙扎了,寶貝,難道你不想要我嗎?”他懶洋洋道,臉又湊上前想強吻她美麗倔強的唇。
“去你的!”她怒喝,跟著高高抬起穿著高跟鞋的腳,用力踩落。
“啊!”腳趾傳來的尖銳刺痛讓他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她,跳腳痛呼。
“我警告過你的,葉朝陽。”她退開數步,冷冷望他。
“路可兒!”他氣極,勉力忍住疼痛,一拐一拐走向她,神色不善。
“你還想做什麼?”
“你說呢?”他怒吼,張牙舞爪地逼近她。
她靈巧地側轉身子,伸展雙臂,用力推他。
撲通聲響,水花四濺。
清脆的落水聲與男人的哀號瞬間引來了幾個鄰近落地窗的賓客,跟著,圍觀的人群愈來愈多。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眾人竊竊私語,疑惑的目光在泳池裡的葉朝陽與泳池畔的路可兒身上來回。
“沒什麼,只是玩個游戲而已。”她對眾人淺笑,瞥了眼碧綠清波,心頭瞬間竄起某種沖動。
淘氣地模仿了游泳選手跳水的姿勢,她縱身一躍。
“來啊,跳下來啊!”她朝站在池畔的人群喊。
眾人面面相覷,瞥了眼身上昂貴的禮服和首飾,皆是一陣猶豫。
“沒有人敢跳嗎?”她挑釁。
“我來!”清朗的呼喊從上方凌空而來。
大夥兒一愣,仰望聲音來源,赫然發現今日的壽星——楚懷風正高高站在跳水台上。
他脫了外套,松脫的領帶迎風搖曳,唇畔的笑,好恣意、好瀟灑。
朝眾人眨了眨眼,他接著縱身一躍,以一個炫耀性的翻滾姿勢瀟灑入水。
一陣靜寂。
“哇哦!”半晌,驚歎的呼聲迸發開來,跟著,是一陣熱烈掌聲。
眾人的玩興被挑起了,一個個跟著跳入泳池。
尖叫、驚喊、狂笑,派對的氣氛在這些平常衣冠楚楚的公子千金們不顧形象的嬉鬧下,達到最高潮。
他們互相潑水、彼此戲弄,發濕了,妝融了,衣服毀了,可心情卻十足的High。
在其他人正沉浸於狂歡的氛圍時,路可兒卻悄然離開泳池,一個人走向庭園深處。
她挑了一張面對噴泉的石椅坐下,隨意抹了抹臉上的水痕,抬眸凝望夜空。
天際一勾新月,清清,冷冷。
她癡癡望著,不一會兒,一方浴巾突地覆落她肩上,跟著,一個微微緊繃的嗓音揚起。
“把身體擦一擦。不怕著涼嗎?”
是楚懷風。
她回首,驚訝地發現遞浴巾給她的竟是那個一向討厭她的男人。那勾在他唇畔的弧度,是關懷嗎?或者是對她的嘲弄?
她撩起浴巾,怔怔拭發。
他看著她的動作,劍眉忽地一攏。
“你明知道葉朝陽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干嘛還跟他混在一起?”
“嘎?”突如其來的責備令她一愣。
“我都看到了。”他抿著唇,“他故意把你誘到外頭,想強吻你對吧?”
“你都看到了?”
“本來想幫你一把的,不過我看你自己應付得挺好的。”
他不但注意到葉朝陽把她引到泳池畔,還有意幫她逐退他的騷擾?他……替她擔心嗎?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空注意我,我以為你應該很專心伺候你那個‘小甜心’才是。”她無意諷刺,可不知怎地,出口的言語就是帶著譏誚。
“怎麼?你嫉妒?”他不怒反笑。
“誰、誰嫉妒?”她一窒,玉頰微紅。
“你臉紅了。”他好整以暇地指出。
她猛地站直身子,“臉紅又怎樣?我又跳舞又喝酒又游水,不臉紅才奇怪!我告訴你,楚懷風,我臉紅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她一臉凶樣地反駁。
可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直愣愣地瞪著她。
她蹙眉,“你干嘛?”
依然沒有回應。
秀眉更加攢緊。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水眸瞇起,狐疑地盯住他,細細打量。他的神情緊繃,下頷肌肉隱隱抽動,而那雙深邃的眸異常璀亮,閃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光芒。
那是……那像是兩簇火苗,兩簇逐漸熾烈、逐漸滾燙的火苗,那兩束火光放肆地圈住她。
她背脊一顫,恍然明白他為什麼會直直瞪著她了。
她……她全身都濕透了,火紅的布料正緊緊貼住她的身子,勾勒出窈窕的曲線。而為了配合這件衣服裸肩的設計,她沒有穿胸罩——
God!
她驚跳一下,立刻將浴巾攬在胸前。“你、你、你別看了!”嬌脆的嗓音霸道地命令。
楚懷風沒說話,收攏眉,深黑的眸底醞釀風暴。他像是有些氣憤,又有些懊惱,足足瞪視她五秒後,才猛然甩了甩頭。
然後,他大踏步走近她,緊緊握住她的肩。
他想做什麼?
她呼吸一凝,連心跳也像在這一瞬間停止。她抬眸望他,強烈襲向她的男性氣息令她微微暈眩。
好一會兒,他俯下頭,定定鎖住她氤氳的眸,“路可兒,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可、能、娶、你!”
她身子一凍。
她以為……以為他想對她做什麼,以為他要說什麼,原來……原來他要說的是這個!
他不會娶她,他不想娶她!他只想澄清這一點。
他以為……他以為他是誰啊?
莫名的酸澀在胸口漫開,她咬緊牙關,拾起被他一句話擊碎的自尊,然後高高揚起下頷,“你、一、定、會、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