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暑氣漸重。厲柔仍然每天無所事事地在醉楓山上四處閒蕩。不過這天,她無意間在後山發現一個大水潭,清澈的池水映出潭底,游魚可數。欣喜若狂之餘,撲通一聲便跳下水去。
她自幼生長在紫煙谷,谷中不乏大瀑布、深溪流,因此她的水裡功夫比起拳腳功夫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自從發現這個消暑解悶的好去處之後,有空時總會過來玩上幾個時辰,在水裡消磨半天,才回山莊。有時甚至連午飯也不回去吃,直接從潭裡抓魚烤著吃。
陸雲軒平日並不常和厲柔一起用午餐,有一天他正好留在莊裡,卻見不著她的人影,後來才聽說這一陣子厲柔常在後山的水潭邊玩耍,有時玩到傍晚才回來。陸雲軒一時好奇,便悄悄跟過去找她。
漸漸接近目的地,忽爾聞到一陣陣的香味。陸雲軒繞過大石,只見她坐在大樹下生火烤著魚蝦,嘴裡還哼著歌兒,十分悠閒。
「好啊!可教我抓到了!」陸雲軒笑著現身。「有好吃東西也不叫我一聲,一個人躲在這兒享受,好沒良心。」
厲柔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眉開眼笑地撲到他的懷裡。
「大哥怎麼來了?你天天忙得不見人影,都不陪人家玩,還說呢!」她拉著他的手並肩坐下,一塊兒吃魚。「以前紫煙谷裡也有一個跟這裡很像的大水潭,我都叫它青霧潭。」
「為什麼叫青霧潭?」他問。
「因為水潭四周長滿了靛青色的葛蘭,花開的時候,映著水氣,遠遠望去好像水潭邊飄著層層青霧一般,所以叫它青霧潭。」
陸雲軒笑道:「怎麼你住的地方一會兒紫煙,一會兒青霧,怪裡怪氣的?」
「這大哥就不懂了,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到了紫煙谷卻不得其門而入嗎?那是因為紫煙谷裡奇花異草特別多,而且谷中濕氣很重,自然免不了有些蠱毒瘴厲。終年不散的霧氣,再加上混了花草之毒的山風,就成了紫煙谷最好的防衛。那也是為什麼一般人進得谷來,卻出不去的原因了。」
「原來如此。」他點頭道。「大家還以為他們是死在你……」他忽然住了口。
厲柔明白,輕輕笑道:「我和我爹幾乎不見外人的,更何況是動手了。大哥要不要我幫你移植些毒花毒草過來?這樣就不怕有不速之客了,弟兄們也不用這麼辛苦地天天巡邏守衛。」
「不用了!不用了!」他連忙搖手駭笑。「楓林山莊一向好客得很,用不著那些防衛。」
兩人在這兒自得其樂,放懷說笑。午後習習的輕風吹來,加上天熱倦懶,厲柔漸漸困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枕著陸雲軒的腿睡著了。
陸雲軒低頭看她,香腮透出幾縷嫣紅,嬌癡無邪的臉龐更是令人憐愛,忍不住輕輕撫著她的額發。許久沒有這麼自在悠閒地享受午後的時光,每日總是怕忙碌碌,總是嫌時間不夠用,但是今天,他想坐在這兒吹吹風、看看天,只想和她在一起,暫且忘記所有的公事、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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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厲柔吃厭了烤魚,便向廚房要了一隻雞,在雞肚裡塞了好些藥材香料,準備帶到水邊烤食。趁著燒烤的時間,她潛到水裡玩耍。算算時候差不多了,上岸來正要大快朵頤時,卻發現她的雞早已不翼而飛。
厲柔訝異極了。哪個人這麼大膽,敢動她的東西?她知道,雖然這附近看起來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事實上起碼有七、八個弟兄在週遭守衛著,所以整個醉楓山可以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固若金湯,幾乎不可能有閒雜人上得了山。所以,厲柔只當有人同她開玩笑。
是大哥嗎?還是潘叔?
忽然聽得大石背後傳出奇怪的聲響,她走過去一看,只見一個陌生的老頭兒,滿頭白髮,面孔卻光滑得像個年輕人,正在嘖嘖有聲地啃著一隻雞腿。他對她眨眨眼,例嘴一笑。
大方得很,一點也不像小偷。
「那是我的雞!」她道。
「是嗎?」他嘴裡滿是雞肉,不清不楚地回答。「雞身上又沒寫名字,我還當是我撿到的呢!」撕了一半的腿給她。「我分你一半好了!」
厲柔瞧他滿手又油又髒的,哪裡敢接?
「全部給你吃好了!」這個老人似乎很有趣。
「你這女娃兒不錯,真乖!」他笑道。「嗯!好吃,好吃!」吃完之後油膩膩的雙手隨便往身上抹一抹了事。「痛快!痛快!」
「公公,您也是醉楓山的人嗎?我怎麼沒見過您?」她問。
「巧了,我也沒見過你!」
厲柔璞跡一笑。「我叫柔兒!」
「我知道!」他又眨眨眼。
「您怎麼知道?」她奇道。
「嘿嘿!現在江湖上就數你這個小丫頭最有名,有誰不知道啊!」他笑。
厲柔正要接口,卻見陸雲軒和齊、潘等人走了過來。
「師公!」陸雲軒搶上前數步,同那老頭作揖。「師公,好久沒見到您老人家了,孩兒好想念您!」
原來此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手神劍鍾九。人人尊稱他一聲九爺。他武功非常高強,但一向淡泊名利、四處飄遊,行蹤不定,連陸雲軒都很少見到他。
「你們這麼快就來了!」鍾九笑道。「我老人家這次回來可不是看你,是來看她。」他指指厲柔。
「柔兒?」陸雲軒一愣。
「是啊!前幾天我在妙井鎮上碰見了連石頭,他說你讓這個小妖女給迷住了,叫我一定要回來看看,再好好地教訓你一頓!」
厲柔本來還笑咪咪地聽著他們敘舊,後來聽到連修竹的名字,又吧話題扯到自己身上,只當鍾九也是受連修竹之托,特地來趕她走的,隨即變了臉。「哼」一聲跑開。
「咦?她怎麼了?」鍾九問。
「柔兒!」陸雲軒喚她,但厲柔早已走遠,又不好撇下師公逕自去追她,只得道:「師公,柔兒不是小妖女,她只是頑皮些,其實心地不壞的,舅父誤會了。」
「我也沒說她是小妖女啊!」鍾九聳聳肩。「我瞧她還好嘛!剛才我吃了她的雞,她也沒說什麼。你那個舅舅的腦筋真是比茅坑裡的石頭還硬!還『修竹』呢!找叫他『連石頭』才沒錯!」
陸雲軒等人在一旁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也只有九爺敢講這種話。
回到莊裡,厲柔反鎖在房裡誰也不見,陸雲軒在外面跟她好說歹說才哄了她開門。
陸雲軒見她紅著雙眼,不覺心疼,輕輕摟著她,柔聲道:「你別胡思亂想,師公很喜歡你,還誇你弄的雞好吃!你別看他好像瘋瘋癲癲的,事實上,他很清楚明理,你放心好了。」
「對!只有你那個舅舅是老糊塗。」
「沒大沒小的。」陸雲軒笑著瞪她一眼。「走,你還沒出去叫人呢!」
來到大廳,鍾九見了厲柔,便先笑道:「你這個小丫頭真不乖,公公我不過吃了你一隻雞,你就氣得跑了,連招呼也不打一聲!」
「師公!」厲柔笑道。「趕明兒我弄更好吃的烤野豬肉給您下酒,算是賠罪好了。」
「好!好!好!」鍾九喜道。「野豬肉很好,又嫩又帶勁兒!很好!很好!」
他們老少兩人相處得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地融洽。鍾九甚至成了厲柔的跟班,成天跟著她山前山後地逛去,玩得不亦樂乎。
一日用完晚飯,大夥兒坐在大廳上閒聊。
厲柔賣乖,搶著要替鍾九倒茶,一個不慎差點絆倒,所幸鍾九出手甚快,左手抱住了她,右手掌氣一堆,只見那裝滿了茶水的杯子如同經風走紙一般地被推到小几上,穩穩地放著,內力之深厚可見一斑。
眾人歎服不已,厲柔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師公,您好厲害喔!大概全江湖上最棒的就是您了,教教我好不好?您若肯收柔兒做徒弟,以後就沒有人敢再欺負我了,好不好?」
陸雲軒等人一聽,覺得奇怪,心想:厲柔平時對於練功一點也不熱中,怎麼今天倒是主動吵著要學起來了?
鍾九愣了愣。「收你做徒弟?」
「是啊!好不好?我很聰明的,一教就會,一點都不麻煩的。」她昧著良心央求道。
陸雲軒到底老實,起初也覺得不錯,反正只要厲柔肯學就好。幸好後來齊孟元一句話提醒了他。
「莊主,可千萬不能讓柔兒拜九爺為師啊!」他悄聲道。「她這一拜下去,您不就要喊她師姑了嗎?馬上矮她半截,所以千萬拜不得啊!」
陸雲軒一聽,恍然大悟。忙順手拉起就要向鍾九跪下磕頭的厲柔,氣極敗壞地道:「不行!」
差點又要上了她的道。沒見過這麼陰險奸詐的人!
「你幹麼啦!」她掙開陸雲軒的手,怒道:「人家要拜師學藝,關你什麼事啊!」
「你要拜師學藝,那拜我好了,我教你!」
厲柔眼看這個如意算盤就要打不成了,氣呼呼地道:「誰要拜你為師啊!你有師公那麼厲害嗎?」說著又要向鍾九跪下去。
陸雲軒一把又拉她起來,罵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他向鍾九告狀。「師公,您可千萬別上這個臭丫頭的當,她不是真心要拜您為師,只不過想讓我喊她師姑,在輩分上高過我罷了。」
「我哪有?」厲柔抵死也不承認自己的壞心眼。「大哥,你自己學藝不精,收不了徒弟、當不成師父也就罷了,幹什麼胡說八道,歪曲人家的一番心意?」
學藝不精?陸雲軒氣得臉色發青,伸手就想把厲柔抓過來教訓一頓。厲柔忙躲到鍾九身後。
「師公救命啊!你看,你看嘛!大哥每次都欺負人家!」嚷得驚天動地,三分也給她叫成了十分。
鍾九哈哈一笑,把厲柔拉到面前來。「你這個小壞蛋,何必再拜什麼師學什麼藝呢?我就不信這世上有誰敢欺負你!」又戳了戳她的頭,笑道:「心眼這麼多,差點連我老人家也讓你給唬了!」
厲柔奸計被識破,只好嘟了嘴,訕訕地回座。
「九爺,厲柔這個丫頭的鬼主意多得很,您老可得仔細點,別教她給賣了。」潘霸笑道。「也不知道這厲無極是怎麼教的,教出這麼一個鬼靈精,我們莊裡上上下下誰沒吃過她的虧。」
「人家哪有怎麼樣!」厲柔瞪他一眼。
「還真是像哩!」鍾九瞧著厲柔半天,道:「難怪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面熟得很。」
「師公,您是在說柔兒?」陸雲軒問道。「您說她像誰?像她母親尹若雪是不是?」他想起上次厲柔一出現在天崗堡,立刻就被別人給認了出來。
「九爺,您也見過尹若雪?」齊孟元問道。
「嗯,見過一次!」鍾九道。「不過見過一次就夠了。那時人人都說她是武林第一大美女,我很好奇她到底是怎麼個美法?本來我看雲軒的娘就已經夠美了,見了尹若雪之後,才知道說她是武林第一美女,還當真不假。」
眾人驚歎,不禁全往厲柔臉上瞧去。
厲柔頗為得意。「師公說我長得像我娘,那麼我也是武林第一大美女嘍!」
「呸!也不害臊!」鍾九笑罵。「現在我一瞧又覺得你不像了。」
「怎麼才一會兒又說不像了?」厲柔不依地大叫。
「你娘舉止端莊又溫文知禮,說起話來也是溫柔細語的,哪像你!又野又壞又沒規矩,而且成日大呼小叫,任性胡鬧。本來遠遠地看起來還真有幾分相像,可是走近細看就差遠了。尤其是你那雙眼睛啊,一天到晚賊不溜丟地轉來轉去,哪裡像個大家閨秀!」
眾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都覺得鍾九說得貼切。的確,厲柔那雙亮澈精靈的大眼睛,閃動起來不知有多壞!
厲柔紅了臉賴在鍾九身上鬧著說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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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人家好無聊喔!」厲柔拉著陸雲軒撒嬌道。「從師公走了之後就沒有人陪我了!我要他帶我一起去遊山玩水,他又不肯,偷偷摸摸地就跑掉,真是不講義氣!」
「什麼偷偷摸摸地跑掉?胡說八道!」他笑斥。「這就是師公聰明的地方,省得你死纏爛打的。況且帶著你有什麼好處?只會惹是生非而已。」
「那我不纏他纏你好了,你今天要去哪裡?帶我一塊兒去,好不好?」她拚命搖晃他。「好不好?」
「我今天不出去,本來想看看帳的。」陸雲軒見她可憐,又被她晃得頭昏,只好道:「算了,陪你走走好了!」
厲柔歡呼一聲。「我們先去打一隻獐子,然後帶到水潭邊烤著吃。」
陸雲軒正要答應,卜鈺卻進來稟報:「莊主,表姑娘來了。」
他摸摸她的臉,柔聲道:「今天不行了,下次吧,嗯?」便往前去接連婉心去了。
厲柔當場被潑了一盆水,好生失望。一個人蹲在地上撥弄了半天。
「你蹲在這裡幹麼?」潘霸湊過來問。「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還不是那個討厭鬼又來了!」遠遠瞧見陸雲軒帶著她往大廳走去。厲柔故意學她的語氣,嗲聲嗲氣地叫道:「雲軒表哥,雲軒表哥……呸!噁心死了!我聽見她喊大哥就全身不舒服。」
「除非她是啞巴,不然她不叫莊主表哥,要叫什麼?」潘霸笑道。「你也真是小心眼,怎不想想自己平時還不是大哥、大哥的叫個沒完!」
啞巴?
潘霸看厲柔呆了半天,然後又忽然自個兒笑了起來。那種笑他看多了,每次厲柔只要一有什麼鬼主意、壞念頭,臉上就會浮現這種賊賊的笑,這時他們就開始擔心是誰要遭殃了。
「柔兒,你在想什麼?」潘霸有種不祥的預感。
「沒什麼,」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以前我在紫煙谷的時候,家裡養了一隻白雉,翎毛非常漂亮,我爹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可是我不喜歡它,它每天一大早就開始叫個不停,討厭透頂。我心裡老想著要把它給宰來吃了算了。可是又不敢,怕要是叫我爹知道了,說不定他也會把我給宰了呢!想來想去,後來終於想到一個好法子來對付它!」她眨眨晶亮的大眼。「那就是餵它吃啞巴藥,這樣它就不會再吵人了,而我也不會得罪我爹,豈不兩全其美!」
「啞巴藥?」潘霸問道。「那只畜牲不叫了,難道你爹不會覺得奇怪嗎?」
「他自然覺得奇怪,不過雉雞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告狀,誰知道它為什麼忽然不叫了,而且沒憑沒據的,我爹也不能一口咬定是我動的手腳啊!」厲柔笑著做了個鬼臉,然後走開。
潘霸搖頭歎道:「哎!這個丫頭!」一時猛地又想起來,柔兒怎麼會忽然提起這件事呢?難道她想對表姑娘……
「哎呀!那可糟了!」他拍一拍腦袋,急道。「我可得趕緊提醒莊主去。」
他一路闖進大廳裡,差點撞上正要走出來的齊孟元。
「老潘,你急急忙忙的做什麼?」齊孟元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潘霸便將方纔厲柔說的話重述一遍。
齊孟元輕經摸著鬍子,想了一會兒才道:「柔兒真會這麼做嗎?此事非同小可,她難道不怕莊主生氣?」
「正是因為非同小可,我才會這麼著急。」潘霸急道。「厲柔那個丫頭向來無法無天,她做事哪管什麼後果啊!萬一她真的喂表姑娘吃了啞巴藥,你想舅爺不將她碎屍萬段才怪,到時候看誰還救得了她!」
齊孟元低頭思索,半天不吭聲。
潘霸又急道:「你倒說句話啊!得趕緊想個辦法阻止才行!要不要跟莊主說一聲?」
「不好!」齊孟元搖頭。「說不定是我們瞎操心了,也許柔兒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呢!咱們倆不是成了挑撥離間的小人?」
「那該怎麼辦呢?」潘霸急得抓頭。
「只有盡量別讓她們倆碰面了,」齊孟元提出一個最保險的辦法。「如此一來柔兒就沒有下手的機會了,回頭我再想辦法去探探她的口風,勸勸她好了。」
兩人各自憂心忡忡地走進去。
厲柔向來對連婉心愛理不理的,每回她來,厲柔總是能編出一堆借口來不出去見人。可是這次陸雲軒派人一叫她,她馬上就出來了。
「婉心姊姊好!」她笑咪咪地打招呼。
那種熱情和氣的態度讓連婉心不由得一怔,忙堆笑道:「妹妹好!」
陸雲軒滿腹狐疑,齊、潘二人更是滿心不安。厲柔實在好得太反常了。
「姊姊要不要嘗嘗我的私房茶?全都是花瓣水果曬乾後做成的,很好喝,而且養顏美容喔!」厲柔起身要去泡茶。
連婉心還來不及表示什麼,潘霸已經一把將厲柔按回位子上。
「柔兒,你好好坐著就行了,莊主那兒也有上好的茉莉香片,是表小姐一向喜歡喝的。」他趕緊吩咐下人泡茶去。
厲柔笑笑。「那就算了。」
及至中飯時間,大伙都坐定了,只有厲柔不見了。
陸雲軒問道:「柔兒呢?怎麼還不出來吃飯?」
「我在這兒。」她手上端了一盤菜進來,擺在連婉心面前。「這是我的拿手好菜──炒筍尖兒,連師公都很誇獎的,請姊姊嘗嘗看!」
陸雲軒笑道:「柔兒好小氣,怎麼只炒一小盤,我們這麼多人怎麼夠吃呢?難道只給婉心一個人吃麼?」
齊、潘二人相顧一眼,立刻覺得不妙。
「姊姊忽然來了,廚房正好也沒有這些東西,多虧我特地去向花大媽要來的呢!」厲柔笑道。「反正大哥上回已經吃過了嘛,而且以後要吃也有得是機會,所以今天就先讓婉心姊姊嘗嘗看!」
「是嗎?」連婉心有心要試試厲柔的手藝到底如何。「既然是妹妹的一番心意,那我就不客氣嘍!」她伸箸夾下去。
「哈啾!」說時遲那時快,潘霸忽然打了一個大噴嚏,目標正對著那盤筍尖。「對不起!對不起!最近我有些著涼。」
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厲柔卻差點笑出來。
「沒關係,沒關係,不過潘叔可要保重才好。」連婉心忙道。
陸雲軒瞪了潘霸一眼,然後喚了侍兒將整桌的菜全都撤下,重新再上。
飯後陸雲軒請連婉心到穿堂的花廳上乘涼。
齊孟元對厲柔道:「柔兒,你不是一向要午睡的嗎?你先去休息吧!」
「不用,我今天不睏。」厲柔笑道。「而且婉心姊姊難得來一趟,我總得陪人家坐一會兒嘛!」她又跟著一塊兒去花廳。
聊了一會兒,連婉心道:「今年似乎比往年熱些,我最怕夏天了,又躁又容易中暑。」
厲柔忙道:「那我去替姊姊煎副清暑伏熱的白荷花露湯來,這湯不但可治暑傷,而且涼脾利胃,夏月裡我也常喝。」
潘霸聽了,趕緊出來插花。「表小姐這會兒又沒中暑,不用喝什麼解暑湯。」
「對!對!」齊孟元也附和他。「不如你將藥方子開出來拿給表小姐,等她需要時自己去抓藥,豈不方便?」
「早點喝,早解熱啊!」厲柔依然找得到話說。
齊孟元連連勸阻她。「也不急在一時嘛!」
陸雲軒看著他們三人,真不明白他們在搞什麼鬼?怎麼全都變得怪裡怪氣的?
「是啊!」連婉心道。「妹妹不用忙了,解暑湯我也常喝,藥方子家裡就有。」齊叔和潘叔不知是什麼意思,好像不歡迎她來,也不想招待她似的?
她登時覺得無趣,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怎麼不多留下來玩幾天?」陸雲軒挽留道。
「不了!」連婉心道。「我只是經過這裡,順道上來看看而已,還得趕去替我爹送個禮呢!改天再說吧!」
陸雲軒送連婉心走了之後,回來寒著臉對齊孟元和潘霸二人道:「齊叔、潘叔,你們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事啊?」潘霸還想裝傻。
「從婉心一進門開始,你們倆的態度就不對勁,到底為什麼?」他冷冷地道。「別跟我說沒事,我知道你們以往不是這樣的。本來有一個柔兒跟她過不去我已經很頭痛了,好不容易我瞧她今天的表現好了許多,反倒是你們兩個不合作了,到底怎麼一回事?」
「柔兒才壞呢!」潘霸自白挨了幾句,心裡不甘,沒好氣地道:「還不都是因為柔兒說要弄什麼啞巴藥,害我們倆嚇得半死!」
他源源本本地將早上與厲柔談到的事說出來。
陸雲軒聽了半晌不語。
「潘叔,你上她的當了!」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我也這麼想。」齊孟元道。
潘霸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愣愣地問道:「我上了她什麼當?」
「柔兒雖然是任性慣了,但她未必有膽子敢做這樣的事,你想想她若真喂婉心吃了啞巴藥,別說舅舅不會放過她,就是我也不會原諒她。她那麼精,難道會做出這種對她沒有一點好處的事來嗎?」
「原來真的是我多心了。」潘霸歉然道。「我擔心柔兒她……」
陸雲軒歎了一口氣。「她就是算準了這點,知道你不放心她,才藉由你的反應去氣走婉心,潘叔,你還不明白嗎?」
「老潘,柔兒根本就不會對表姑娘下毒,她那些話全是說出來嚇唬咱們的。」齊孟元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潘霸這才省悟過來,忿忿道:「這個臭丫頭,壞透了,壞透了!我非要……非要……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非要對她怎麼辦才好,只好問他二人:「我們該怎麼教訓她一頓?」
陸雲軒臉上雖然淡淡的,但對厲柔使這種「借刀殺人」的詭計,心裡也是生氣,當下也不及細想,轉身便往晨星樓走去。
「大哥!」厲柔見陸雲軒神色不善,心中早已有了底,但仍拉著他的手笑道:「怎麼不在前面陪陪婉心姊姊?」
「她下山去了。」他冷冷道。
「是喔?」她裝出一臉奇怪納罕的表情。「怎麼不多留下來玩幾天?」
「她還是早點回去的好,」他緊緊盯著她。「不然只怕遲早會讓你給毒死!」
厲柔笑了笑。「大哥真愛開玩笑!」
「開玩笑?」他慍道。「你不也跟潘叔開了個大玩笑嗎?那個啞巴雉雞的玩笑!」
「我哪有?只不過跟他說個小時候的故事罷了。」
厲柔說得沒錯,她不過是說個故事罷了,後續的動作,完全是潘霸自己的反應,怎能怪在她頭上?
要怪得怪她太精明了,能早一步算準別人的反應,於是順便就不動聲色地讓別人替她賣命!
陸雲軒素來忠厚,即使心思細密,也不會藉著這個小聰明做出陷人於不義的事情。
「潘叔那麼疼你,你還這樣害他!」他瞪著她。「你給我上閣樓去好好反省幾天!」
「我又沒有做錯什麼!」她也生氣了。「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叫你去閣樓反省,聽見沒有?」陸雲軒不想與她多說。
反正說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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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他們倆一直冷戰著,誰也不理誰。即使厲柔從閣樓裡被「放」出來,他們依舊不說話。
由於心情不好,再加上天氣又熱,厲柔再度跑到水潭裡玩水。一口氣潛下去,本想探探這個水潭有多深,游著游著卻發現潭底另有一個缺口,她順著游下去,發現這條水徑時而藏在地底下,時而冒出地面,最後竟可以避開醉楓山層層的守衛,直直通到山底。
「哈哈!這下子可好玩了。」厲柔摸清路線之後非常得意。「以後我要下山就下山,神不知鬼不覺的,誰也不知道。」
自此之後,她都用這個方法溜下山去,而莊裡的人都以為她只是到水潭邊去玩了,並不太在意。
那天,厲柔又照著老方法混下山去,換了預先藏在山洞裡的衣服後,便在鎮上四處閒逛。剛好碰上趕集,街道兩旁擺了許多攤子,人來人往摩肩擦踵的,非常熱鬧。
忽然後面傳來陣陣驚呼和馬蹄雜沓之聲,厲柔回頭看去,只見街道上塵土飛揚中三名女子各自騎著白馬急奔而來,兩個在前蒙著綠紗,一個在後蒙著青紗,似乎對這樣霸道危險的行徑,不以為意。
街上的人們一邊忙著閃躲,一邊咒罵不已。有個老頭高聲怒道 「媽的!這麼個騎法,路是你們開的嗎三
左邊蒙綠紗的女子反手一鞭向那老者的門面揮去,厲柔見狀,連忙將紅鞭一抖從中截下了那一鞭。左手射出兩枚銀針。那女子中了暗器之後悶哼一聲,險些落馬,幸而右邊的同伴及時將她挽住。
「大膽!」蒙著青紗的女子,嬌喝一聲,手中長鞭便朝厲柔揮來。
厲柔忽聽得身後傳來呼呼的風響,知道有強敵上來幫忙了,只是手中的紅鞭還沒來得及掙脫出來,背上已然「刷」的一聲,結結實實挨了一鞭子。她痛得險些昏了過去。蒙青紗的女子冷笑一聲,收回長鞭,順勢將厲柔捲了過去橫放在馬上,然後一行人揚長而去。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太突然,以致陸雲軒派駐在鎮上的分院探子完全來不及採取任何措施,只得趕緊回報上頭。
分院院主宋名揚聽了下屬的報告後,心裡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事情只要關係到厲柔鐵定非同小可,當下不敢遲疑,立刻派人去調查那三名女子的來歷,自己則動身上山去見陸雲軒告知此事。
陸雲軒聽了宋名揚的話之後,又看到他手上拿的紅鞭,的確是厲柔的隨身武器,驚訝地道:「她何時溜下山去的?」一面喚了菱兒來。「柔兒呢?」
「她到後山水潭那裡去玩了。」
不一會兒,卜鈺回報:「水潭附近並沒有看見柔兒姑娘。」
眾人相顧失色,心裡納悶:她怎麼可能穿過重重防衛,下得出去?
「先別管這些了,救人要緊。」陸雲軒急著調兵遣將。「潘叔,你挑幾個人跟我下山。齊叔,請你繼續留在山裡找柔兒,順便想想她到底是從哪裡溜出去,對了,特別注意後出的水潭附近。」
一群人領命而去。
他忽然後悔。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和她賭氣,否則她也不至於不明不白地溜下山,如今還被人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