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一陣子,洪-正坐在涼亭內看書,低頭久了,一時頸酸,抬起頭來動一動,卻不料見到龍吉和紫雲兩人一路摘著花。紫雲手上挽著個小竹籃,裡頭已採了好些鮮花。
洪-遠遠瞧著她們倆,頓時覺得眼目清涼,一朵白蓮、一朵紫薇,俱是清麗動人。而在他眼裡,龍吉更勝一籌,整個人似白玉般晶瑩靈透。
難怪秦大德說龍吉美得不像人了,不然怎會在這毒日頭下,但見她像一塊沁涼冰清的雪白美玉,近之望之,暑氣全消?
龍吉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抬眼望來,看著他,然後嫣然一笑。
洪-像是被她收了魂似的,癡癡愣愣地走過去。
「洪將軍!」紫雲向他請安。
洪-才回神。「呃?」
紫雲一笑。「天熱得很,把將軍熱昏了喔!」
洪-訕訕然,只得沒話找話說,自顧自的說道:「嗯,對了……阿虎已經好多了,我去看過他了。奶娘也要我轉告兩位一聲,向你們道謝。」
「我知道。」龍吉微笑。
「你知道?」
紫雲笑道:「這下你可相信我們公主的本事了吧!」
洪-不言,只是負手一哂。
「咦,瞧你這表情,好像還是不信啊?」紫雲道。「阿虎明明是死裡逃生,活了回來,你怎麼還不信我們?」
「喔。」洪-咳了一聲,道。「那天我和奶媽去看他時,正好想起聖上曾賜給我五顆三昧還魂丹,有四顆我打仗時給了受重傷的副將,只剩下一顆。後來我想不如試試……我就悄悄的將剩下的那一顆塞到阿虎嘴裡去了。所以……」
「唷,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啊?」紫雲聽了,正打算發火,卻聽身旁的龍吉格格笑了起來。
這個人真是冥頑不靈。她忍俊不禁笑個不停。
「公主,你笑什麼啦?你沒聽見這個肉眼凡夫說的話,真是可惡。」紫雲指著洪-,跺腳嗔道。「你的意思是說,真正救阿虎的是你那一顆什麼還魂丹,是不是?好,算你狠,下次我們再也不理你了。」
洪-只顧瞧著龍吉粲然如花般的笑靨和銀鈴般的笑聲,忽然想起之前與龍吉在棲霞山放生那隻狐狸時,她也曾這樣開懷笑過。他忽然悠悠地歎道:「你真該常常這麼笑的。」
沒想到,會那麼想念這張笑臉,真教人百看不厭。
這一聲情不自禁的悄聲歎息,卻教龍吉聽見。她心情一蕩,驀然收了笑容,定了定神,低聲向紫雲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洪-忙抓住她的手臂,急道:「你生我的氣了?」
「生氣?」龍吉看他一眼,臉上已然恢復平日淡然神色。「不,我從不生氣的。」
紫雲在一旁搭腔道:「是啊,我們公主素來不嗔不懼,哪兒犯得著跟你生氣啊!人家是懶得理你了。」
「嗯。」不嗔不懼?可是凡人哪有不動怒、不驚懼的呢?難道龍吉果真是不動七情六慾嗎?
洪-只管出神,默默跟在龍吉、紫雲身後走回玉書齋。
一直送到門口。龍吉忽然轉身問道:「你們跟李奶娘說了阿虎只有九年好活的事嗎?」
「沒有。」洪-搖搖頭。「我想不管是九天也好,九年也罷,這都是將來的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才好,知道了也許會惹更多煩惱。我只叫他好好珍惜生命,其它就順其自然吧!」
「嗯。」龍吉端然垂目,半晌道:「你說的對,將來的事不便先知。」
「對了,我前兩天吩咐下人送來的瓜果可收到了?」洪-說道。「那是地方官上呈的貢品,皇上賞賜的。」
龍吉似乎也不怎麼覺得希罕,只微一點頭。「嗯,多謝費心了。」說罷,回身進了書齋。
洪-看著她的背影,杵了一會兒,一回頭只見紫雲頑皮笑道:「你以為拿幾顆皇帝老兒的蘋果、李子就可以打動咱們?」她嘻嘻笑。「可惜不管用。」
洪-睨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那依你說,該拿什麼來孝敬兩位比較好?」
「蟠桃嘍!」紫雲聳聳肩。
「這是什麼桃?」洪-還問道。「哪兒有賣?」
只見紫雲掩著嘴笑。「在瑤池金母那兒有。」
瑤池金母?洪-氣得發怔。「你……你這個丫頭!」
「哼!」紫雲小嘴一撇,嬌嗔道。「誰教你要說,你那個什麼三還丹比咱們的法術還厲害?所以,下次不管你再遇上什麼難事,別再來找我們了,就是送金子、銀子也沒用。你這人過河拆橋,太壞了!以後看誰要理你?要靠就靠你那皇帝老兒給的什麼仙丹吧!」
真會記仇。洪-搖頭苦笑。「老天保佑,別再有下次了吧,我已經沒有救命丹了。」
「誰理你!」
洪-一笑,見紫雲要走進玉書齋,又拉住她,笑道:「等等,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要請仙姑您賜教。」
「什麼事啊?」她神氣巴拉的。「你說吧,我紫雲來給你指點、指點迷津就是了。」
洪-一笑,半晌說道:「你們若真有神通,看得見前世今生,那是不是對於終將如何都已全瞭然於心?」
「不,那也不一定。」紫雲搖頭道。「我的道行尚淺,看不見那許多;至於公主道行深厚,別人的事或許可以看得清楚,但若事關一己之私,那也是看不見的。」
「這是什麼意思?」
她聳聳肩,說道:「你沒聽過八丈金剛照得到別人,照不見自己?意思就是這樣。」
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呢?既然道行如此之高,能看透世事,又為何獨獨對自身之事不明白?」
「你剛才不是也說過了嗎?怎麼又不懂了?」紫雲冷笑。「對於自身將來的事知道太多,只是徒增煩惱,即使是神仙也一樣。況且,如此一來便不免會心生私念,這樣有違修真,無法靜心持戒。所以,任憑道術再高,也沒有人能看得見自己的未來,這樣才能專心悟道,方是真仙。」
他怔怔道:「是這樣嗎?」
「是啊,就是大羅神仙也沒有萬能的。」
「喔。」他明白了,天命到底是不可窺的。
「好了,這樣你明白了吧!」紫雲拍拍手。「我沒工夫理你了,我進去了。」她抬著下巴走進了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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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進京去了幾天回來,一走進偏廳,就見到桌上、椅子到處堆了各色珍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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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姨娘才又道:「我告訴你,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玉書齋好,那個地方獨立清靜,空間也寬敞,雖然舊了些,不過只要稍微整修一下……」
「不可以動玉書齋!」他斷然道。
柯姨娘嚇了一跳。「你這麼大聲作什麼?」
「呃……對不起,姨娘,我說得太快了。」洪-忙陪笑,又道:「我的意思是、是說玉書齋是我從小讀書的地方,所以我不想更動它,讓它保持原狀好了。」
「可是……」柯姨娘顯得有些為難。
「再說吧,我再想看看好了。反正還有一段時間嘛!」洪-乾脆溜之大吉。「噢,對了,我約了朋友外頭吃酒去,晚上別等我吃飯。就這樣了,回頭見!」
柯姨娘還想喚他,只見他三兩步跑得不見人影。「這孩子!」她只能搖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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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洪-跑去紅袖樓喝到半夜三更才回來。
本來想去找小昭-解解悶、續續前緣,可是不知怎麼地,見了她又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倒是小昭-一直拉著他、磨著他,扯著不知誰家的爛芝麻瑣事,自個兒笑得花枝亂顫;不然就在他耳邊叨叨。「將軍,您怎麼這麼久都沒來了?是不是忘了人家?哎喲,不管、不管啦……」
奇怪了,以前還覺得她嗓音挺甜的,現在只覺得她嗲聲嗲氣的聲音,對他的耳朵簡直是一種摧殘。
害得他得想盡辦法逃跑,最後只差沒用「尿遁」來脫身了。
咄,煩死了!早知道就不過去自投羅網了。
待洪-踉踉蹌蹌回到房裡,一屁股坐在床上發呆,看見幾個新箱子放在牆角。他過去打開來,只見裡頭都是下午在偏廳看見的那些東西。他順手拿起個珠寶盒子,隨意打開來,只見其中有一支羊脂白玉釵。
他想:這枝配龍吉剛好,襯她那一把黑瀑似的青絲。
那枝擱下,再翻一翻,又見一條晶透翠綠的翠玉墜子。他想:這個貴重又素雅,最襯龍吉氣質;一抬眼,見一匹水紅色的輕柔紗帛,又想:這顏色要是穿在龍吉身上,不知多好看,雖然只看過她穿白衣,不過,她皮膚那麼白,若穿水紅色想必更加出色……這些明明都是要給鳳翔公主的聘禮,但他滿腦子想的卻是另一位公主。
算了!這些將來都是鳳翔公主的東西,有什麼好看?
只聽「啪」一聲,他把箱子重重的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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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職掌天象的官員奏道:近日吉星高照,是國正天順之兆。故而聖上決定八月十五在天壇祭天,以酬上天福國庇民之德。
按例,滿朝文武皆要隨行,一同祭祀謝天。
而洪-身為衛國大將軍,更是身負維護聖駕安全之責,還要考慮一路上各處關防擋圍、儀式禮數、兵馬行進等,更是打從一個月前就得開始到軍營裡練兵操演,可有得忙的。
臨行之前,他想起先前有一些地圖卷冊什麼的還放在玉書齋,需得拿來作參考。
「咦,紫雲不在?」洪-見前來開門的居然是龍吉。「她去哪兒了?」
她只搖搖頭。總不能跟他說,紫雲替她去北海龍宮,給龍王賀壽送禮去了吧?「出門去了。」
「喔,我來拿點東西,會不會打擾到你?」
「進來吧!」龍吉一笑。「總不能把主人擋在門外吧!」
洪-走進書齋,一面翻著書架上的東西,一面與她閒聊。「八月十五,天子要在天壇祭祀,所以這兩天我就得趕到京城去作準備。」
「嗯。」
「到時京城會很熱鬧的,你沒見過天子儀仗吧,要不要也來瞧瞧熱鬧?」
龍吉笑笑。「我不去。」
洪-回過頭來問:「為什麼?很熱鬧的。」
「人多是非多,熱鬧之處我一向避之唯恐不及,哪還想要往裡頭鑽呢?」她淡淡地道。
「你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嗎?」洪-放下書,側著頭打量她。一會兒說道:「姑媽說你是仙姑,可是秦大德卻認為你八成是狐狸精,而紫雲又叫你公主,我真是搞不懂哪個才是你?」
龍吉一笑。不禁好奇心起,反問道:「那你說呢?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她直望著他的眼底,等待他的答案。「嗯?」
洪-果然雙手抱在胸前認真沉思,一會兒,見他臉上綻開一個笑容,忽然伸手捏捏她的下巴,笑道:「我才不像他們那樣胡思亂想的,在我心裡你只是一個單純天真,又帶點傻……喔,不是,是仙氣的小姑娘罷了。就是這樣!」
小姑娘!?龍吉突然一陣神思不寧,紅透了臉。她怎麼會像個小姑娘?她明明是九天玄女、瑤池仙子……洪-見她發愣,半天不吭聲,於是向前一步。「怎麼了?我說的對不對?」
龍吉不知該作何反應。
洪-看著她,勸道:「和阿玨一塊去京城玩玩吧!成天關在這裡做什麼?就是真成了仙又有什麼趣兒?」
她還是搖頭。
「是不是怕什麼?」洪-走到龍吉面前,柔聲道。「傻瓜,人多有什麼好怕的?有我在啊!」
龍吉一怔,低聲道:「你……你說什麼?」她咬著下唇。
「我說你大可放心。」洪-湊近她的臉,學她一樣輕聲細語。「我說我會照顧你,不會把你給弄丟的。」
龍吉紅透了臉。「你……你一定要這樣靠近跟我說話嗎?」
「因為你說話好小聲,不這樣靠近根本聽不到。」洪-小小聲道。他已經近得可以聞到她淡淡的髮香,貪心地嗅著。
「誰說我很小聲……」她明明已經聲如細蚊,仍試圖辯駁。
「你看,這樣就很小聲。」他故意在她耳邊呵氣。「所以我只好再靠近一點。」
小聲?龍吉卻覺得自己的心跳怦怦作響,有如擊鼓似的。她退一步,只可惜背後抵住了書架,並無退路。「你……別靠過來了……」她娥眉微蹙。
「什麼?」洪-近得幾乎快與她貼頰了,然後雙手還拄在書架上,將龍吉困在中間。「我沒聽見?」他的聲音也變得和她一樣的輕,而且柔。「嗯?你說什麼?」
龍吉啞著聲音。「你自己找書,我、我要上樓去了。」她連耳根都紅了。
「喔。」洪-隨口應著,卻毫無讓開的意思。
龍吉手足無措、可憐兮兮地瞪著他。心想:這個人怎麼還不讓開?
半晌,她終於發現洪-根本無意放過她。「你……我叫你走開啦!」她使力一把推開他,逃也似的奔上樓去。
「哈哈哈……」洪-大笑,抬頭看她提著裙、慌亂跑上樓的背影,真是令人莞爾。只不過有點擔心她會跌倒。
他笑著拿了書,離開玉書齋。
「真受不了!」他在園子裡找了塊大石頭,一屁股坐下來,然後笑著搖頭。回想她剛才受窘的模樣,他忍不住又自個兒笑了起來。「哈哈!哈……她真可愛,那麼膽小,嚇成那樣?哈哈哈……」
一會兒……他漸漸止住了笑。
他也知道,這樣逗弄單純的龍吉真的是很不應該。如果真想找人打情罵俏,應該去紅袖樓找小昭-才對,怎麼對天仙般的龍吉胡扯輕浮起來?但是他只想親近她,想與她一起輕鬆地說笑,一時忍不住就失控了。
再一想,其實才不是故意嚇她的吧?而是根本就很想緊緊抱住她……好想。這點他的心裡最清楚,是以再也笑不出來。
他只得歎了口氣。對於龍吉,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雖然看起來遺世獨立,但她又……又好讓人心疼。為什麼不吃、不睡?為什麼不會生氣?為什麼遠離熱鬧?為什麼她不像一般的小姑娘?她在想什麼?
洪-在大石上坐了半天,然後才站起來抖抖衣裳,正打算回房,但遠遠就瞧見洪玨鬼鬼祟祟地想繞路避開他。他出聲喚道:「阿玨,你過來。」
洪玨被逮個正著,只好硬著頭皮過去。「大哥。」
「你明明瞧見我了,幹什麼要避開?是不是在外頭又幹了什麼好事,怕我知道?」他注意到洪玨臉上有瘀青,詰問道:「咦,你的臉怎麼了?你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洪玨低頭不語。
「你怎麼不說話?」洪-問道。「說啊?是怎麼回事?」
「昨晚在天香樓,看幾個人不順眼……」
洪-冷笑。「天香樓?我當什麼事呢,原來是爭風吃醋啊!」
「我才不是爭風吃醋!」洪玨辯道。「是對方欺人太甚,我看他們欺負一個小歌伎,我氣不過才動手的。」
洪-教訓道:「那又如何?這樣就算英雄好漢了嗎?天香樓那種地方本就龍蛇雜處,那是你該去的地方嗎?」
「我是想當男子漢大丈夫,建勳立功,做天子之臣。」洪玨頂嘴。「可是你又不准我披掛上陣,到底要我怎樣?難不成要我待在家裡繡花?」
「你當上陣打仗是兒戲嗎?動輒死生交關,我是為了你好!」洪-語重心長。「你想要有一番出息,不是只有這條路。像我成天刀裡來、劍裡去,如果有個萬一,洪家至少還有你……」
洪玨冷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我當洪家的命根子,如果真那麼擔心我有個閃失,那你們為什麼不乾脆把我給供起來算了?」
「你住口!」洪-叱道。
兄弟倆瞪眼僵持,半晌,洪玨道:「什麼叫萬一你怎麼樣,我就是洪家唯一的希望?那要是你沒有萬一,我不是就該永遠站在角落仰望你?」
「你說什麼?」洪-如受雷殛。「你希望我死嗎?」
洪玨頹然。「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根本就是多餘的,我覺得……」
洪-正想開口勸慰他--只聽洪玨又道:「你忘了嗎?曾經有個算命的對爹說過,咱們家將星不絕,列朝居首,但無父子兄弟同朝為官之運,一次只會出一位將軍,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洪-一愣。「何況那算命的話能信嗎?」
洪玨低聲道:「我倒覺得他說的不錯。其實我們洪家只要你一個男孩子就夠了,不是嗎?我根本不知道我在這個家裡到底算什麼?」
說罷,洪玨掉頭離開。
洪-怔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半天動彈不得。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啜泣聲,回頭一看,原來是柯姨娘。顯然他兄弟二人的爭吵她全聽見了。
「姨娘。」
「你別怪他。」柯姨娘哽咽道。「其實阿玨是很崇拜你的,你知道,他只是比較不會說話。」
「我沒有怪他,也許錯的是我。」他低聲。
柯姨娘含著淚。「我知道你是為他好,不想讓他去冒險。也許他現在不懂,但將來會懂的。阿玨的性子是有點偏激,不過他的心地很善良的。」
「姨娘,阿玨是我兄弟,我怎麼會不瞭解他呢?你不要多心了。」洪-安慰著她。「我不會胡思亂想的。」
「阿玨他一直很介意自己是庶出的,那是他的心病。」
「那是他想太多了。雖然我們是異母兄弟,不過我和姊姊,還有爹娘在世之時,也都未曾分過親疏,我們是一家人呀!」
「我知道。」柯姨娘低著頭。「只是他一直覺得不被重視。」
洪-道:「誰說的?我重視他。」他過去拍拍柯姨娘的肩。「等我這次忙完天壇祭祀之事,會找他好好談談的,您別擔心了。」
對於阿玨的事,他是該好好想想,也許是自己太一廂情願了,阿玨也快十八歲了,他長大了,或許他有他的想法。
☆☆☆
洪-動身之日特別找來洪玨,說道:「下個月十五聖上要到天壇祭祀,你不是一向愛看熱鬧嗎?那天我會幫你在悅賓樓留個好位置,那兒樓高,又是聖駕儀仗必經之地,你帶著幾個親眷一起來看看熱鬧吧!嗯?」他拍拍他的臂膀,絕口不提當日之事。
洪玨垂著頭。半晌,點了點頭。
洪-又道:「那個算命說的話你別當真,你若真有心為朝廷效力,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但首先你自個兒也要多下點工夫才行,不能再像以前貪玩了。」
「嗯。」
「你好好打算、打算。」末了洪-又囑咐。「我不在家的這幾日,別惹姨娘操心,知道嗎?」
「我知道。」
☆☆☆
洪-出門後,洪玨雖沒了束縛,但也不想到外頭閒逛。一日沒事踱到後花園,聽見琴聲,仔細聽了聽,原來是從玉書齋裡傳出來的。
正好他心情煩悶,於是乾脆就在玉書齋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不知是誰在彈琴?是紫雲還是龍吉?」他想。「應該是龍吉公主吧?這琴音清切,讓人聞之忘憂。」
一時,琴音乍歇,而他還坐著發呆。
「二公子怎麼坐在這兒?」一道嬌俏女聲忽然響起。
洪玨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原來是紫雲正笑吟吟看著他。「紫雲姑娘。」他訕訕道。「我聽見琴聲,又不好進去打擾,所以就坐在這門口聽。」
「可是你坐在這石地上,要讓別人瞧見了,還當是我們怠慢了,不讓你到屋裡坐呢。」紫雲一笑。「公主說,請你進去喝杯茶。」
洪玨心想龍吉素來冷漠,不料今日他卻意外受邀,忙道:「那就打擾了。」
他跟著紫雲進了內廳,見琴已移去,桌上擺著一副棋盤。龍吉正在擺棋子,見他進來,微笑道:「我的琴彈得不好,讓二公子見笑了。」
洪玨忙道:「不不不,我雖不懂音律,不過公主琴音卻讓人聞之忘憂。我想這樣應該算是達到很高的境界了吧!」
「你果真忘憂嗎?」龍吉看著他。「若是心中有慮,必得要想個方法化解才是。聞琴忘憂只是一時的,難以持久,總有夢醒的時候,到時仍要面對。你說是不是呢?」
洪玨聽出她弦外之音,不禁臉紅。「公主說的是。」
「你明白就好。」龍吉微笑。
他忍不住有感而發。「在公主面前,是否每個人都是一清二楚的,什麼也瞞不過?」
「有些事不需道行妙術,只是旁觀者清罷了。」
「喔。」
龍吉忽然道:「來,我們來下盤棋吧!」
「可是我的棋藝不精……」
「多練就成了。」
「可是……」洪玨本來還想推卻,卻見紫雲拚命跟他使眼色,示意他坐下,於是他只好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下了一會兒棋,洪玨就發覺龍吉不是單純找他下棋這麼簡單。原來龍吉一邊擺棋子,一邊藉由棋譜講解用兵進退之道。洪玨本就是極聰明之人,當下明白龍吉是要傳授他兵法韜略,忙仔細聽講默記。
時間過得飛快,洪玨不知不覺在玉書齋待了兩個時辰,和龍吉對弈,連飢餓的感覺也忘了,直到肚子咕嚕咕嚕作響。
紫雲聽見噗哧一笑。他驀地臉紅。
龍吉微微一笑。「我忘了,你們凡人餓得快。你是該吃飯去了,今兒個就到此為止吧!」
洪玨站起來,難為情地說道:「那我吃了飯再來。」
「不必急。」龍吉道。「你回去先把我說的話好好想想,得反覆推演,好好想通了、熟記了,還要能舉一反三才行。」
「是。」
「還有一件事。」龍吉道。「我只是與你談棋對弈,打發、打發時間罷了,並沒別的意思。」
洪玨明白。「是。我不會跟別人胡說什麼的。」
「嗯,你回去吧!」
「是,那我告辭了。」洪玨恭敬地作了個揖,然後轉身出去。
「對了。還有件事……」
洪玨忙轉身回來。「公主請說。」
龍吉見他此時態度恭謹,不如以往輕浮,想是開竅了。她微微一笑,又道:「紫雲打小就開始學劍,但久無對手可供操演切磋……」
洪玨一聽,忙道:「我也拜師學過武藝,如果紫雲姑娘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陪她練劍。」
「是嗎?」紫雲笑道。「那很好,我正手癢著,想找個人過過招呢!你可得把皮繃緊點再來。」
「紫雲。」龍吉笑叱。
「不過,我只在清晨時分練劍。」紫雲又道。「你若要來,明日卯時在祥麟寺後山。我等你。」
洪玨倒吸一口氣。「卯時?這麼早!」
紫雲冷笑。「你聽過有誰是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來練劍的?還有,我說是卯時在祥麟寺後山,所以你恐怕得寅時就得起床準備出門了。」
「寅……寅時?」平時他可能寅時才準備上床呢!
「怎麼樣?」紫雲瞅著他。「二少爺,你辦得到嗎?」
洪玨一咬牙。「好,我去。」
龍吉微笑點頭。「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話你記住了。」
之後,他便跟龍吉、紫雲兩人早晚修習文韜武略,十分用功。
別看龍吉雖然言語和平,但若察覺洪玨偶有分心,登時收了棋子送客,好幾天不理人。雖然一句重話不說,但毫無轉圜之地。所以洪玨在應對之間,全然不敢稍有懈怠。
至於紫雲倒是性格爽利,練得好就誇,練不好就乘機打他幾下,黑白分明,讓洪玨挨了不少皮肉之苦,一樣得小心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