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榮抱著一堆今晚好不容易才理好的帳冊,打算帶回去,明早好送給老爺過目,他鎖上票號大門,然後站在屋簷下等常興把馬車牽過來。
天早就黑了,還飄起雨來,世榮累了一個晚上,此時才得以鬆一口氣,所以即使有些細雨飄到臉上,他反倒覺得冰涼涼地挺舒服。他深吸一口氣,心想今兒個太晚了,明兒個再去看薰兒,一連忙了好幾天……此時,見巷口有個人影,搖搖晃晃、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天色昏暗,也瞧不清那人的長胡,但見他手上拎個酒壺。
世榮搖搖頭,原來是醉鬼,外頭下著雨,還喝成這樣。
正看著,卻見那人一跤跌倒在地,哼哼哎哎,半天也沒爬起來。
世榮本不欲搭理,但又恐那人摔重了,只好冒雨過去探視。「喂!老兄,你還好吧!有沒有摔著?」
他彎下腰打算扶那人一把。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忽然一翻身從衣袖裡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往他胸前刺去。
世榮一驚,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捂著胸口退了幾步,原先抱著手上的帳冊紛紛落下一地,那一刀劃過他胸口時,他幾乎不感覺到痛,直到他低頭一看,驚覺鮮血不住地從他捂著傷的指縫間汩汩滲出。
世榮猛然上前,一把拉住那個襲擊他的人。「你……你為什麼?」
那人奪手想逃,拉扯間被世榮扯下半截袖子,他惱羞成怒猛踢了世榮一腳,然後跑進暗巷裡去。
世榮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到底是誰幹的?」雷老爺氣急敗壞地問著常興。
常興搖頭。
「回老爺,那時天黑又下著雨,街上根本沒有半個人,我到時只看見總管倒在地上……」
兩人正說著,范大夫從房裡走出來、雷老爺連忙問:「范大夫,他怎麼樣?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緊?」
范大夫沉吟道:「世榮總管這個傷,雖未傷及要害,但刺得極深,失血過多,算是十分凶險。」
小茜在旁一聽,當下就哭出來,拉著大夫哭道:「大夫,我們世榮總管不能死的,您一定要救救他,我求求您……」
「是啊!」常興也道。「大夫,我求求您!」
「好了,你們兩個先別吵了,」還是雷老爺冷靜。「先聽范大夫把話說完。」
「我已經先幫總管敷上最好的金創藥,也止了血,但情況如何,實在也要看他的造化,往好處想總管到底年輕體壯,也許很快就沒事。」大夫一面坐下,開藥方,又道:「就看這一、兩日,若能熬得過去,那就無妨了。」
雷老爺忙命人送范大夫回去,又派人拿著藥方去抓藥,眾人忙得團團轉。
一時老太太和雷夫人也聽到消息,過來探視,一聽說世榮傷勢嚴重,急得直掉淚,老太太看著世榮昏迷不醒,哭道:「好好的,怎麼會讓人給刺了一刀呢?若是強盜要錢,那麼給他便是,怎麼還要傷人呢?」
雷夫人也試淚道:「娘,那些個壞人哪是講道理的呢?」
雷老爺在一旁說道:「聽常興說,倒沒有損失什麼錢財,看樣子,也未必是盜匪之類的人幹的。」
「不是強盜?」老太太問道。「那會是什麼人?難道世榮還有仇家不成?」
「這我也不清楚,總之,我已派人向衙門報了案,他們自然會想辦法查個水落石出的。」雷老爺說著。
「我這就要到佛堂去替世榮-經消災。」老太太走過來看著世榮蒼白的臉,心疼地說道。「像他這麼好的一個孩子,菩薩一定會保佑他平安無事的。」
「是啊!」雷夫人安慰道。「世榮一定不會有事的。」
老太太點點頭,又再三囑咐小茜、常興兩人好生照料世榮,三人才離開。
小茜因見世榮昏迷時總念著薰兒,又想著薰兒人在外頭,知道世榮出事的消息,一定也著急得很。於是便拉著常興去求後門門房老李,兩人好說歹說說了半天,才說服老李,悄悄讓薰兒溜進府裡來探望世榮。
薰兒一見世榮躺在床上,不由得悲從中來。這兩天她在府外焦急萬分,心似油煎。此時見了他,忍不住緊握著他的手,生怕他會逃開似的。
世榮似有知覺,微一睜眼,就看見哭紅了雙眼的薰兒,他微牽嘴角,虛弱地說:「我沒事的……傻丫頭。哭什麼呢?」
薰兒聽了又喜又悲,原本強忍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紛紛滑落,哽咽難言。
世榮只看著薰兒,好半天才說道:「我好像一在夢見你……」他微微一笑。「你以前不是都不肯在我面前哭的嗎……你還要硬撐多久呢?」
「你別說了。」薰兒伏在世榮身上哭了起來,原來他早就看穿她那做作強硬的面具,哽咽道:「我好害怕……」
「不怕的。」他拍著薰兒的背,哄道。「不怕的,有我在。」
薰兒止了淚,用手指輕撫他的傷口。「很痛吧?」
「那時不覺得。」世榮無奈地笑笑。「倒是現在才覺得疼。不過,見到你,又好多了。」
薰兒正要說話,卻見常興慌忙跑進來。「老太太和夫人正往這裡來了,我帶薰兒從後門走。」
薰兒一聽,忙要站起,世榮拉住她。「我很快就會好起來,別擔心,我只要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她點點頭,把手放在世榮臉頰旁。「你也是。」然後跟著常興由後門離開。
***
這些天來世榮躺在床上休養,心中不免掛記票號的事,又記著那天有好幾本貨帳都在大雨中浸濕毀損,更是麻煩。又聽說老爺忙了幾日舊疾又犯,老太太有意思想讓費來添暫時代理票號總管,為此,他不由得更為煩心。
「那個傢伙行嗎?」他憂心忡忡地問。
「世榮總管,您就別想這麼多了,行不行?」小茜在旁看他重傷之餘,居然還念念不忘公事,沒好氣地說道。「那姓費的做不做得來,自有老爺、夫人操心去。您啊,只管大口吃、放心睡,好好休息,我就阿彌陀佛了,還管別人哩!」
世榮瞪她一眼。
「你倒管起我來了。」
「我不管行嗎?」小茜將藥碗遞給他,嘟著嘴道。「就沒有老太太。夫人。老爺他們的千交代、萬交代,還有我家小姐的殷殷叮囑,您說,我能不好好看顧您嗎?人家雖然只是一個小丫頭,可壓力也是很大的耶!」
世榮忍不住噗哧一笑,一仰頭把藥湯給喝了。
「薰兒好嗎?」他問。「你這幾天有沒有去看她?」
「沒有,我哪敢走開?老太太那裡有事沒事總要叫我上去問話,要不問您藥吃得如何;要不就又拿些人參補品給我,還有其他管事、掌櫃的,三不五時過來探望您,我也得招呼。而且前天姑媽也來說,叫我這幾天別偷懶,也別回去,只管照顧您就好了,說是小姐交代的。」
世榮輕歎一聲。「我叫常興去接薰幾,她又不肯來,真是個硬心腸的人。」
「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的性情,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她才不幹呢!」小茜笑道。「上次已經是破例了,以後要她進雷府,就是派人去請。人家也未必肯來,要想見她,還是得靠您自個兒,趕快好起來,別老使喚要人家跑來跑去的傳話!」
「你這個丫頭!」世榮笑罵道。「我才問你一句,你就說了這一籮筐的話!」他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一個人可以幫他整理那些帳。
小茜才端了碗要走,他連忙將她喚回。「小茜,你快去把薰兒接進來,請她無論如何都要來一趟,就說我有事要找她幫忙。」
「現在是大白天耶!」小茜插著腰。「而且我剛才跟您說了這麼多,原來您一句都沒聽進去,小姐不肯來的,這種偷偷摸摸的事,萬一讓人給撞見了…」
「誰說是偷偷摸摸的?讓她從大門進來,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請來的。」
「什麼?」
「叫你去你就去,我是真的有正事要她幫忙,而且非她不可,你只管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告訴你,若是薰兒不肯來,那你也別回來了。」
「什麼?」
世榮看她一臉茫然,不由得一笑。「快去吧!」
「好吧!」小茜歎了一口氣,才要出去,世榮又喚她回來。「對了,你出去時先把常興叫來,我要他去幫我找些帳冊。」
「那可不行!」小茜一聽帳冊,就跺腳道。「大夫說您得好生休息,千萬不可以再累著了,怎麼還能看帳呢?」
世榮笑道:「傻丫頭,我就是自己不能處理,才會要找你家小姐過來幫我。」
「您要小組幫您理帳?」
「是,沒錯。」世榮催著她。「你只管快去快回就是了,薰兒懂得的。」
***
薰兒這裡剛下了學,正看著孩子們寫的字帖,見小茜過來,秀眉一皺。「不是要你別離開世榮那裡嗎?怎麼又回來了?一定是世榮又差你過來說些沒要緊的話。他好些了嗎?」
小茜笑道:「就是世榮總管硬逼著我來,可是這回他說有要緊事找您,請您進府一趟。」
「要緊事?」薰兒小嘴一撇。「又想騙我,我才不去呢!」
「我也是這麼跟世榮總管說,可是他說要請您幫他理帳。」
「理帳?」
「就是上回他受傷的時候,一些帳冊全掉在地上淋雨浸濕了,得重新整理,他就是在操心這事兒。」
薰兒忖度。
「世榮總管說如果您不來幫他,那他只好自己來做了。」小茜慫恿著。「那樣怎麼行呢?大夫說他傷口深又失血過多,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那可怎麼辦?」
薰兒睨她一眼。
「好了啦,人家受傷已經很可憐,我就不信你不心疼?而且世榮總管還派常興駕車過來接您,在門口等候您的大駕呢!」小茜掩著嘴笑。「世兼總管還說,如果我沒有把您訪過去,叫我也別回去了,所以咱們一起回去、要不就一起留下!」
薰兒歎了口氣。「好吧!」
她過來之後,坐在世榮身邊先大致翻了翻那些帳,這其中大部分是她陸陸續續幫著騰過的,她還有些記憶,其他的再問問世榮,兩人合力應該可以恢復個八、九成沒問題。
於是和世榮商議定,這幾日她每日下了學,過來一個時辰,直到幫他把這事處理好。
***
一日下午,小茜在屋後晾衣,雷老爺正好過來探視,走至門外,卻聽見一個陌生清朗的女聲。
「霍記……不對吧!我記得錦源和霍記的帳已經結清了,不會在這本上啊?」
「是,我也記得。啊,我想起來了,這是崔記,是崔記的帳!」世榮的聲音,他笑道:「原來這個字是崔才對,誰叫這字跡都花了,害得咱們猜了半天。」
她輕笑。「這就是了,我記得很清楚霍記裡也沒這一筆。」
「幸虧是你提醒,不然便宜了崔老闆事小,可是霍老闆就要打上門來了。」
雷老爺疑惑,這聲音不像小茜的,那世榮是和誰說話?
他從窗外瞧了瞧,只見世榮靠坐在床上,另有一名黃衣女子,坐在世榮床前,前面擺著一張小兒,除了筆墨,還放著許多帳本,世榮和她顯然是在核帳。
女子側身坐著,是以看不清容貌。
不過,一個年輕女子。怎麼能懂這些票號生意上的事?
他再聽下去,更是不由得暗自叫好,那女子口齒清晰,說話條理分明,而且對帳上的往來因由,顯然已有相當瞭解,他十分訝異。
聽她接著說道:「好了,今兒個就到此為止,剩下的,明天再弄吧。」
世榮說道;「我不累,我們可以再整理一些出來,早點清出來,讓老費接手時也方便些,免得這些不清楚的部分,搞得他更糊塗。」
「你不累,我可累了!」女孩呼了一聲。「我只管幫你,那老費方不方便、糊不糊塗關我什麼事?我高興什麼時候做完,就什麼時候做完,怎麼樣?」
「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世榮笑道。
雷老爺決心進去一睹這位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讓世榮這般服貼?
「世榮--」他揚聲喚道,一面自個兒掀了簾子進去。
「老爺。」世榮嚇了一跳。「您來了?」
「我來看看你的傷好些了沒?」
「已經好多了。」世榮忙直起身子。
「你別起來。」雷老爺上前按住他,回頭時,才看清方纔那名女子,不由得一愣。「啊,是你,薰兒!」
薰兒看了雷老爺一眼,卻面無表情,也不答言,逕自收起那些帳本,順手擱在大桌上,向世榮說道:「我去喚小茜進來,你該吃藥了。」說著,便走了出去。
從雷老爺一進門開始,她就沒正眼看老爺一眼,可見還記恨那三十大板之仇。
「老爺……」世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擔心老爺不悅,忙解釋道:「是我請薰兒過來幫我一些忙的。」
誰知雷老爺怔怔看著薰兒的背影,半晌笑了起來。「好好好,這個丫頭挺有意思的,她一定是在氣我上回打了她那件事吧,脾氣可真不小!」
世榮見老爺沒有不悅的樣子,才鬆了一口氣,想想他當初也是被薰兒舛驁不馴的個性所吸引,也笑了笑。
「對了,我方才在門外聽了半天,納罕她一個丫頭,怎麼會懂得這麼多生意上的事?是你教她的?」
「因為薰兒會寫字,以前她在我屋裡時,我有許多事都要她幫我記下,有時就順便跟她說一些,她記性好,全都記下來了。」
「這麼聰明!」
雷老爺順手抽出一本帳冊來,翻了翻。「原來這都是她寫的!」他再次訝異。「我以前看時,還以為是你找哪個掌櫃替你寫的,沒想到是你屋裡的一個小丫頭,真是聰明絕頂,看樣子我當初打了她,又攆她出去,倒是攆錯人了。」
世榮在旁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只好陪笑。
「對了,我來也是想跟你談談找老費來暫代總管的事。」他沉吟,「這件事雖然老太太跟我提過,說是想給老費一個機會試試,但我愈管愈不妥。」雷老爺看著他。「你常在外頭走動,你可聽說老費貪杯愛賭,在外頭欠下不少賭債的事?」
「我是聽說過,但沒深究,不知是真是假?」
雷老爺冷笑道:「我倒是派人查清楚了,是真的。而且我連他以前經手的錢帳也一共查清,他前前後後挪用府裡的來支不下五百兩,我只是礙著他們到底是老太太的親戚,暫時不想揭穿,給老太太面子罷了。」
世榮沒有說話,他倒並不意外。
「其實我倒不在乎他在府裡的帳房污的這些銀子,不過票號的事非同小可,事關重大,稍有流失,咱們這幾十年的招牌商譽,可就會砸在他的手上,何況他的聰明才幹能不能勝任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人品,你說是嗎?」
「老爺考量得是。」
「我思前想後,老費這個人不可靠,就算他再能幹我也不能用他,本來我也決定不讓他來暫代,只是這一時半刻又想不出誰比較妥當;才想來問問你的意見……」他低頭看著方才手上拿的帳冊,忽然靈光一現。「對了,現在我倒想到一個人,也許可以做得來。」
世榮忙問:「是誰?」
「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雷老爺揮揮手上的帳冊,看著世榮笑。「可不就是她。」
「薰兒?!」世榮一楞,忙搖手道:「老爺,這不妥吧,薰兒她……我怕她太年輕了,她又沒經過事兒,老爺還是找別人吧!」
「我剛才已經在窗外聽了半天,她不但聰明、反應快,而且思路又清楚,我也知道她年輕不經事,不過,誰又是一生下來就會管事的呢?而且你可以繼續教她,遇著事幫她拿拿主意,再說你也認為她聰明絕頂,一點就通,這樣的人才還到哪找去?」
「老爺……」世榮還待推辭。
雷老爺都已站了起來,說道:「就這樣決定了吧!」他拍拍世榮。「我選她還有另一個理由,正是她單純可信,而且我看她傲氣得很,不但不會暗中作怪,還會作得很好,就算稚嫩些,有你幫著,也不至於捅出什麼大樓子來,反正就這麼一、兩個月的時間,等你好了自然就接回來管,咱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是。」
這麼說倒也是,世榮不得不點頭。
「既然你也贊成,那再好不過--」雷老爺微笑道。「不過現在就算是我親自去請她,她也未必肯接受,看來還是得你出面跟她說去,才能請得動她吧!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世榮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沒事了,那我先走了。」雷老爺正往外走,正好迎上小茜端了茶送來。
她滿臉陪笑。「老爺您要走了嗎?不多坐一會兒,我剛沏了茶來給您呢!」
雷老爺擺擺手。「不了,下次有空再喝吧,你好生留意照顧總管,辛苦幾天,等世榮好了,我自然有賞。」
「是。」
小茜看著他出去後,在他背後作了一個鬼臉。「哼,算你走運!」說著,便把手上的茶全倒入痰盂裡。
「你這是幹什麼?」世榮罵道。「我正渴著呢!給我喝正好,好好的茶,倒了做什麼?」
「我另外倒一杯乾淨的茶給您就是。」小茜鬧鬧道。
「什麼叫乾淨的?」世榮疑道。「難道那杯不乾淨?」
小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難道您想我會那麼好心倒杯好茶給老爺嗎?您別忘了他上次打了我家小姐,那個仇我還沒報呢!」
「你說什麼?報仇,你該不會是想毒死老爺吧?」世榮瞠目結舌。
「那倒不至於啦,我不過是吐了口口水在他杯裡而已。」
世榮呆愣了半天,繼而笑道:「你和薰兒還真是同仇敵愾得很啊,我真是怕了你們兩個丫頭。」他搖頭失笑。「吐口水?虧你想得出來,幸好我以前沒打過薰兒,不然你豈不是要在我藥裡下砒霜?」
「是啊,要是誰敢欺負我家小姐,我小茜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的。」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倒是挺忠心護主的啊!」世榮只得苦口婆心地勸道。「小茜,這次就算了,說來打板子的事,薰兒也有錯,你以後不許再幹這種事,真是太沒規矩了。」
小茜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應著。「知道了。」
「這才乖。」
***
「你又跑回來?」薰兒瞪了小茜一眼,復又低頭看她的書。「世榮這回又有什麼說的?」
「老爺說要您過去幫世榮總管暫管票號。」小茜照本宣科似地說道。「這件事老爺交代世榮總管要親自過來請您的,可是他身體欠安,不克前來,只好麻煩您明兒個上個過去商量這事。」
薰兒聽得忍俊不禁,笑問:「你在胡說些什麼?」
「人家才沒有胡說,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世榮總管教的。」小茜在旁喜孜孜地說道。「今天下午雷老爺見您和總管兩人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帳整理一清二楚,高興得不得了,直誇您聰明又能幹,說到後來,乾脆定讓您去暫代總管的位置,把姓費的給踢到一旁。」
薰兒這才不言語。
小茜又開始慫恿她。「小姐您若答應了,一來可以常常和世榮總管見面,二來也是幫了他的大忙,您想若這錢莊真交給姓費的,讓他弄得一團糟,到頭來,要收拾殘局的、累得半死的還不是你的世榮!」
薰兒雙頰緋紅,瞪她一眼。「呸,什麼你的我的,胡說八道!」她想了半天,才說道:「好吧!」又道:「我告訴你我答應這差事,不為別的,不過想替自己出一口氣罷了。」
小茜喜不自勝,哪管她是為了什麼理由。
「你高興什麼?想著回去討賞!」薰兒瞪她一眼。「準是世榮又許你什麼好處,要你來當說客。」
小茜只是傻笑。
「我告訴你,沒這麼簡單,我還有條件呢!」
「是。」小茜畢恭畢敬地應著,又問:「小姐,那您有什麼條件?」
「嗯,你去跟世榮說,雷老爺既然想請我去幫忙,那一切就得按規矩來,他打算花多少銀子請我做事?月俸多少?還有名不正,則言不順,他想派我什麼職位、管什麼事?這些都得先說清楚才行,我若滿意了否則拉倒。」
「是,」小茜忍著笑。「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薰兒睨了她一眼。「暫時就這樣了。」她又戳了小茜一下,笑罵。「好了,你這下可以回去邀功討賞了!」
***
雷老爺聽了世榮轉述薰兒的要求後,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個厲害的丫頭,還沒走馬上任,架子倒已經擺了出來。」
世榮勸道:「我看老爺還是再考慮一下吧,薰兒雖然聰明能幹,但個性要強,又心高氣傲得很,她要任性起來,連我也不一定制得了她。」
「不不不--」雷老爺擺手說道。「我欣賞這樣的人,只要她夠能幹,我不介意她的脾氣倔,況且我覺得雖然傲些,但並不是驕縱無理、不識大體的人。」
「老爺。」小茜進來。「老太太派人來說,說巡撫舅老爺來了,請您過去。」
雷老爺定了定神。「我知道了,就過去了。」他回過頭,對世榮說:「薰兒的要求沒什麼不對,我也都想過了。她的差事,我想就讓她接手老徐的位置,每日在鋪子裡總覽派事,對外就由各個掌櫃去應酬,若遇著大事還是過來問你一聲。另外,我也會吩咐下去,叫夥計們一律管她叫掌櫃,這樣她使喚起人來也方便些。」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她新官上任不容易,不過有你幫著她,應該也沒什麼問題。這會兒舅老爺來了,我得做陪,待會兒她過來,我就不見她了,有什麼事,你跟她說就得了。」
「是。」
「好了,你休息吧!」雷老爺頷首。「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