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是常興的表妹?」老太太一面打量小茜,一面問著世榮。
「是啊!」世榮陪笑道。「小茜打小就死了父親,只跟著母親過活,沒想到前一陣子母親也去了。她一個人無依無靠,所以才上城裡來投奔表親。」
老太太歎道:「沒爹沒娘的,也真可憐。你是想讓她補上你屋裡薰兒的缺是吧?」
「那也得看老太太的意思。」世榮也笑。
老太太點點頭,回頭又看了看小茜,對身旁的趙嬤嬤說道:「這個丫頭看起來倒是乖巧安分,比起那個薰兒來應該是妥當多了。」
趙嬤嬤忙笑道:「是啊,這丫頭看起來是老實許多。」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對世榮說道:「那好吧,就把她放在你屋裡吧!」
「多謝老太太。」世榮又推小茜「還不快謝謝老太太收留你。」
小茜聽了,忙跪下磕頭道:「多謝老太太收留小茜,小茜一定會好好幹活,不敢偷懶怠慢的。」
老太太點點頭,正色道:「我可告訴你,世榮是咱們這府裡的總管,平常事多又忙,你要好好盡心服侍,若讓我知道你淘氣作怪,惹主子不高興,那我也顧不得常興在府裡幾年的面子,照樣攆你出去,聽到了沒?」
「是,小茜知道,」小茜忙恭敬回道。「小茜一定會好好侍候世榮總管,絕不敢有半點差錯,請老太太放心。」
「嗯,這樣最好。」
就這樣小茜便補上薰兒的位置,也進了雷府。
幸而前一陣子她住在夏家,因為腳傷不太常出門,所以這會兒冒充常興遠房表妹在世榮屋裡當差,倒也沒人察覺不對勁。
有些事,有些人,真是沒有比較還不知道!
世榮這幾個月曆經薰兒和小茜兩個丫頭,這才知道一個丫頭的好壞居然可以差這麼多!
之前的薰兒,除了惹是生非、頂嘴偷懶之外,什麼都不會;而這會兒的小茜,不但勤謹手巧,服侍人是體貼和順,水晶心肝。可是當他看著正在燙衣的小茜時,心裡想的卻還是那個笨手笨腳、脾氣又壞的薰兒。
「世榮總管,您在想什麼?」小茜走過來問道。「茶涼了,要不要我再替您沏壺新的?還是您要休息了?那我先去替您鋪床。」
「你先別忙,我還想再坐一會兒。」他指指身旁的椅子。「你也坐下來歇會兒吧!」
他又笑道:「整晚看你忙這忙那的,手都沒停下來。我還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事好忙的?以前我也沒見薰兒這樣。」
「我哪有忙什麼?不過就是些瑣瑣碎碎的家事嘛!」小茜一面倒茶,又笑問:「您說以前小姐都沒做這些,那她都做些什麼?」
世榮想了想,忍不住笑道:「她老是躲懶,什麼事都說不會,總得我一次一次地教她才行,後來我也煩了,心想有些事還不如自個兒做快些,再不然有時候見她在畫畫,也不好為了些小事叫喚她,就這樣了。」
小茜笑道;「還真虧她遇見您這麼好的主子,不然可怎麼辦呢?」
「我記得有一回,她說要替我剝葡萄;我還當她開竅了,知道要服侍入了,結果……」世榮笑道。「她一顆一顆放進自個兒嘴裡,吃得比我還多!」
「這下您可真的上當了。」小茜噗哧一笑。「小姐對別的東西還好,就單單對葡萄情有獨鍾,有時連飯也不吃,一天下來就光抱著葡萄,一個人可以吃上一、兩斤呢。哪裡還管得著您呢?」
「我就說嘛,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否則她哪來這麼好心!」世榮又歎道。「她既愛吃葡萄,下回我多帶些給她就是了,省得她像只饞嘴貓兒似的。對了,你下午回去看她,她好些了沒?」
「好多了。」小茜答道。「她還開始做外線活兒了呢!」
世榮皺眉道:「她急什麼?不好好休息,做什麼活計?」
「我也這麼說啊,可是她想年底到了,那些大戶人家要的針線活量大,給的價錢又好,少不了就接過來做了。」小茜聳聳肩。「我又勸不了她。」
說罷,又對世榮眨眨眼。「還是您去勸勸她吧!」
「她死要面子,不想讓我看到她狼狽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前幾回我去,她總推說困了、累了,根本不肯見我呢!我還能勸什麼?」世榮若有似無地歎道。
小茜看著世榮因見不到薰兒而愁眉苦臉,忍不住掩嘴輕笑。
世榮見了,臉上一紅。
看來這兩個丫頭都是一樣的鬼靈精。
***
一連忙了多日,終於捱到了除夕。
世榮心想,今晚他又得一個人過年了。
雖然小茜沒開口向他討假,但他一早就主動說了要讓她回姑媽家過年。
小茜聽了自然喜不自勝。
沒多久,常興也踱進來,站在他身旁搔頭弄指,吞吞吐吐的。「總管,我……我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世榮心裡有數,故意睨著他,板著臉問道:「你想怎麼樣啊?」
常興咧著嘴傻笑。「我……」
「你啊,你先去柴房給我抬一簍炭過來放著。這兩天你們都跑光了。好歹總得先給我留些柴火,免得我一個人在這裡凍死了!」世榮打他一記。「臭小子,我還會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想跟著去夏家過節是不?哼!去去去,別在這兒煩我,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再過來幫小茜提些東西回去,別空著手去人家裡。對了,你也和小茜一樣,初二回來當差,不許睡遲了!聽到沒?」
「是是是,我知道,多謝總管。」常興歡天喜地出去。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歎息,若是薰兒在就好了。
他忽然十分思念起她來,低頭隨意翻看著薰兒留下來的幾幅小品字畫。
小茜收拾打理妥當正準備回夏家,見世榮看著薰兒的畫,沉思不語,心下明白。旋身出了門,一會兒便拉了常興過來。
「總管。」小茜喚了聲。
「咦!你們兩個還沒走啊?」世榮問道。「莫非又有什麼事?」
「我們是想您一個人過年多孤單,不如您也和我們一起到夏家去吧!」
世榮一笑。
「你是夏媽侄女兒,常興是夏管家的拜把兄弟,你們倆去夏家過年有道理,我去又算什麼呢?」
「您忘了我們小姐也在那啊。」小茜笑道。「她是我主子,現在您也是我主子,她能和我們一起過年吃年夜飯,您當然也可以啊!」
世榮一時無話可應,只得笑斥。「你這個丫頭,什麼時候也學得油嘴滑舌起來?你們快回去吧,別在這兒囉哩囉嗦了。」
小茜拉著世榮衣袖,央道:「世榮總管您就和我們一起去吧!不然我也不能把您一個人留下來,如果我留下來陪您,小姐那裡我又無法交代了。兩個都是主子,您看我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多為難啊!您就算行行好。跟我們一起回去吃頓飯吧!」
「不行,那樣太冒昧了,你姑丈和姑媽他們……」
「怎麼會冒昧呢?」小茜忙道。「不過是多個人多雙筷子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家都這麼熟了。」她又賊賊地笑道。「再說您又不是空手去……」
世榮一愣,笑道:「好哇,原來你是在計算我。」
小茜格格笑了起來。「可不是嗎?只要把您拐了去,孩子都少不了大紅包。我說我姑媽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您來得冒昧呢!」
常興在一旁也笑。「對啊,對啊!」
正說著,老太太那裡又派人送來好些酒菜。
小茜看了,忙收下來,一面笑道:「來來來,正好咱們把這些東西統統都包了回去,大夥兒一起加萊。」她催著常興過來幫忙。「快快快,幫我把這些裝進提籃裡……哇,還有八寶飯呢,真不錯,快裝進去!」
「小茜!」世榮愣在原地,像遇到土匪似的,眼睜睜地任人宰割。「喂。你這個丫頭……你都拿走了,叫我吃什麼?」
小茜嘻嘻笑。「那您就只好跟我們走嘍!」
***
「姑丈,姑媽!有貴客臨門了!」小茜人還未進門,就高聲叫道。「看我帶誰一塊兒回來了?」
夏家夫婦一看見小茜拉著世榮進來,又驚又喜,忙延請他進來。「世榮總管,哎呀,真是稀客,快請進、快請進!」
薰兒正好端菜出來,一見世榮,愣了愣,險些又要燙著。
世榮見了,也顧不得什麼,忙過去替她接過盤子,放在桌上。「沒燙著吧?」忍不住又糗她一句。「怎麼還是這麼笨手笨腳的?」
薰兒雙手捏著耳朵,笑了笑。輕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世榮一回頭,見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看著他兩人,頓時窘得臉紅,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覺得我這樣跑來實在眾冒昧,怕打擾了你們過節,可是小茜她硬是……」
「哪的話呢!」夏管事忙笑道。「您大駕光臨,咱們歡迎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冒昧呢,您真是太見外了。」
小茜也笑道:「就是啊,連老太太都請不到的世榮總管,這會兒卻肯到咱們家來,這可不是稀客嗎?」她看看薰兒,又看看世榮。「不知道咱們家裡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呢?」
薰兒聽了臉一紅,隨即低下頭。
世榮瞪了小茜一眼,說道:「不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是你有好大的膽子,連老太太賞給我的年夜飯也搶來了,我若不過來,還能上哪吃飯去呢?」
眾人看著小茜和常興手上提的籃子,才恍然明白,忍不住失笑。
「原來是你這個丫頭作怪,沒大投小的!」夏管事擰了小茜一下。「哪有人像你這樣,真沒規矩!」
夏媽笑道:「不是有句話說既來之,則安之嗎?大家別只是站著,都坐下來,可以準備吃飯了。」
「就是說嘛!人多熱鬧,吃飯就是要這樣才覺得香。」常興笑說。「待會兒吃完飯,咱們幾個也好湊個賭局,玩兩把。」
當晚大夥兒心情甚佳,說說笑芙,還喝了不少酒。吃完午夜飯,一邊守戲,一邊抹牌賭錢。
說起玩牌,薰和小茜可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世榮和常興在外頭打混多年,早已是箇中高手,此時自然不會放過表現機會,便熱心地教起她們。
世榮坐在薰兒身後,替她看牌,不時附在她的耳邊輕聲指點她打牌。幾把下來,薰兒也不知真學會了沒?倒是愈發臉熱心跳起來。
到了子時,鞭炮聲開始不絕於耳,夏家的孩子和左鄰右舍的孩子們,早衝出去在門口點起花炮玩耍。屋裡的人也暫時丟下了牌,互道恭喜,一起到門外看小孩子放炮。
霎時間夜空中五彩斑斕,還瀰漫著一股熱鬧的煙硝味兒。放眼望去,人人都掛著一張笑臉,聽到的都是好話。薰兒頭一次離家,或說是有家歸不得,總之此時感慨地直想掉淚。她趁亂走到後院角落,一個人冷靜一下。
她蹲在雪地上,用手抓著一把雪,輕輕貼在躁熱的臉頰旁,雪融了,弄濕了一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水。
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方才自溫暖的屋裡出來,此時冷凜空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有人靜靜地來到她身後,薰兒聽見聲響,卻沒有回頭。
不需要回頭,她也知道是誰,他已經在她身後待了一個晚上。
「你還好嗎?」他問。
薰兒依然背著他。「嗯,我只是喝多了,出來透透氣。」聲音裡卻透著鼻音。
世榮神手輕輕環住她的腰。
薰兒忽然覺得疲累,順勢靠著他,背脊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傳過來的溫暖力量。
世榮摟著她的臂彎緊了緊,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兩人靜默半晌,忽然聽他輕聲道:「我一直得躲在這裡,在前頭看他們那麼高興,我會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一向最怕過年……」
薰兒聽了,眼淚奪眶而出,不住抽泣。
啊,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世榮將她扳過身來,緊緊擁在胸前。
***
放了幾日年假,到了初年,店舖紛紛開張,世榮自然又忙了起來。有時連著幾日也抽不出空兒去看著薰兒,心裡不時想念。
話說回來,現在薰兒也是忙得很。雖然比不上世榮前呼後擁的,但也有七、八個手下跟班,繞著她打轉,只不過全是些小蘿蔔頭。
說也有趣,起先薰兒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就教夏家幾個孩子念點書、學寫字。後來鄰居知道了,見薰兒一副知書達禮的小姐模樣,就紛紛將孩子送到薰兒跟前,請她一併教授。
薰兒見這些街坊孩子的家境多不甚寬裕,難得家長還有心讓孩子念點書,再想起世榮小時亦是因為貧苦而錯失讀書機會,抱憾至今,故而使答應下來。就在夏家後院的小屋裡,當起教書先生。
雖然薰兒事先說好,不收分文學費,倒是那些個家長覺得過意不去,常將家裡自個兒種的、養的東西送來給她,總數算一算也不少。
夏媽還笑道:「這也好,以後要吃雞、吃蛋、吃肉、吃菜都不用上街買,按時都有人送來。」
後來,世榮過來,知道了也替她高興。
只是薰兒覺得難為情。「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不過教他們認幾個字罷了,我說不拿的,又推不過,收了人家這麼多東西,真是不好意思。」
「那是你多心了。」世榮勸道。「雖然你認為教教孩子們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在人家父母眼裡,你可是位師傅呢!他們送東西也是一番心意,你若執意不收,人家反而會覺得過意不去!」
夏家夫婦也道:「是啊,世榮總管說得對。你就安心收下,再好好教這些孩子。」
薰兒這才釋懷。
「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一會兒世榮站起來。
「那就不留您了。」夏媽放意說道。「薰兒你送送總管。」
薰兒訥訥地陪著世榮走出來。
世榮看一時四下無人,便又道:「我真羨慕那些孩子,能天天跟你在一起。」他凝視她。「你記得嗎?那時我也說過要跟你學寫字的,可你偏不肯教我。」
薰兒看著他,只是笑。
那時他們兩個,成天冤家似的,吵架、鬧彆扭都來不及,還教什麼寫字!
世榮又道:「看吧,害我現在想寫封信又寫不出來。」
「還是鋪子裡的事吧!可惜小茜也不能寫,沒法兒幫你了。」
世榮卻搖搖頭。「就是小茜能寫,也不能找她,是私事,不方便找人代寫的。」
「私事?」薰兒滿臉疑惑。
世榮輕聲道:「我這些日忙得很,老抽不出空來看你,就算有空,又不好成天淨往這兒跑。所以我想,我若是可以給你寫信就好了,可是偏偏我又不會寫……」
薰兒聽他這樣自然坦率,又潛藏深情的話,一時之間感動不已。她低下頭,手還任他握在手中,半晌,才低聲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晚飯過後,薰兒借口躲回房裡。過會兒拿著一封信,又悄悄地喚了一個小孩過來,輕聲道:「你打後園過去雷家,遇見著門的老李,就托他把這封信交給小茜姐姐。知道了嗎?」她把信交給小孩。「小心點,明兒個我再買支糖葫蘆給你吃。」
那小孩高興地送信去了。
***
那邊小茜從老李手上接了信,還莫名其妙呢!
「小姐幹麼給我封信呢?有事交代一聲就好了嘛!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字不識幾個。」她一面嘀嘀咕咕走進屋,一面拆信。打開一看,才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信封,封面上寫著「世榮」。「哈,原來如此!」她笑了起來。
世榮見了,問道:「你一個人傻笑什麼?老李拿什麼東西給你?」
「沒什麼,就一封信而已。」她故作輕鬆。
「信?什麼信?」
「小姐給我的。」她故意說。
世榮愈發覺得古怪。「你們兩個三天兩頭地見面,還有什麼好寫的?不會又搞什麼鬼吧?拿過來我看看。」
「那怎麼成,還是我先看看好了。」她故意在世榮而前慢吞吞地拆信。「咦,怎麼還有一個信封在裡面啊!世榮親啟……」
「那是給我的!」世榮急著伸手就搶。「快給我--」
「哪有這麼簡單!」小茜把信藏在背後。「信可以給你,但是我好歹也算是個中間人,你拿什麼謝我?」
世榮氣得咬牙。
小茜手裡見著信,嬌笑道「一盒茉莉香粉怎麼樣?」
「咄,就你這個死丫頭敢要脅我!」世榮一戳她的額頭。「明兒個給你帶回來就是。」說著從她手中奪下了信。
小茜敲詐成功,又開始賣乖。「那您慢慢看您的情書吧,我這就到後頭給您沏茶,不打擾您了。」
世榮睨了她一眼,在書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攤開信,信裡只有一段詞--相思欲寄從何寄,畫個圈兒替;
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我密密加圈兒,你須密密知儂意。
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
整圈兒是團圓,破圈兒是別離,還有那數不盡的相思,把一路圈兒圈到底。
幸而那詞上的字都不難,世榮仔仔細細地讀著,輕聲念著。一時,心上似有一陣春風拂過,溫柔得讓人感動。
***
一日世榮回來,小茜便拉著他神秘兮兮地說道:「世榮總管,我告訴你喔,今兒個我經過費家院子時,聽見屋裡有人吵鬧,我悄悄在旁聽了幾句,好像是來要債的呢!後來幾個要債的人走了之後,費家兩口子又吵了起來,還掉東西,又是哭又是罵的,好像很嚴重。」
世榮聽了,皺皺眉。「我最近在外頭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費來添輸了不少,在外頭欠下不少賭債。」
「真的啊!」
小茜道。「那些要債的很凶耶,說他如果再不還,就要姓費的好看呢!」
「算了!」世榮拍拍小茜的頭。「那是他們家的事,咱們少管,你也別說出去。」
「這我知道。」
小茜嘟著嘴。「可是您不曉得,最近費大嬸的脾氣可大得不得了,人人都怕得要死。」她心有不平地說。「昨天她還為了點小事,打了廚房的阿寶一頓呢,真是太可惡了!」
「是嗎?她這樣找人出氣就太過分了些。」世榮聽了,也是不說。「府裡的事,不在我跟前發生,我也不方便插手,你自個兒留心點,有事等我回來再說,別吃眼前虧,你明白嗎?」
***
「你還敢跟我要錢!」費大嬸恨聲罵道。「你已經欠一屁股債了,人家要債的都找上門來,你還敢再去賭!再說,我哪來那麼多錢夠你輸的,你當這錦源票號是我開的?」
費來添連日來輸得一塌糊塗,早已一肚子火,此時又挨老婆罵,忍不住回嘴:「你扯著嗓子鬼叫什麼?我還不是想去翻本,人還沒上桌,你就叫輸,你這不是存心觸我霉頭嗎?」
費大嬸罵道:「你給我醒醒吧,你到底私下挪用了多少公帳?你若不趁早補上,趕明兒叫人發覺,一切都完了!」
費來添冷笑道:「挪公帳?我這個小小的管事,還能挪多少!不過就幾百兩而已,對他們雷家來說,就像角落裡的灰塵而已。」
費大嬸哭道:「幾百兩!你挪用了幾百兩,外頭還欠幾百兩,你叫我們拿什麼還啊,你這個死鬼,沒良心的!」
費來添猶自不甘心地說道:「要是當初我坐上世榮那個位子,那好處才多呢!要不是他,這個總管的位子就該是我來當的。」
費大嬸啐道:「你別作你的春秋大夢了!想當總管,我呸,我要是有個家,也不放心交到你手上啊,何況是那個老謀深算的老爺,你當他傻子嗎?」
費來添被老婆搶白一頓,垮下一張臉,冷笑道:「虧你當初還誇口說你和老太太有多親,結果也不過如此,咱們還不是過來給人當奴才使喚的。」
「怎麼,你倒嫌我沒用起來了?」費大嬸插著腰,扯著嗓子罵道。「如果不是我厚著臉皮來巴結親戚,你到現在還在外頭喝西北風呢!能在這裡使喚幾十個人嗎?你別不知足了!」
「啐,不跟你說了,等我贏了錢回來,你就知道!」費來添賭氣走出去。
費大嬸跟在後頭叫著:「你這個死鬼,你還出去,你還不給我回來!喂……」
費來添在家惹了一肚子氣,跑到賭友老金那兒喝酒去。
「我說老費啊,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也沒用啊!」老金一面倒酒,一面笑道。「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老惦著那個總管位子。」
「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費來添又灌下口酒。「那個乳臭未乾的世榮,憑什麼能越過我,我在雷老爺身邊時間可比他長多了,怎麼樣也輪不到他才對!」他愈說愈氣。「你不知道,那個小子仗著老爺、老太太寵他,簡直就不把我放在眼裡,就拿上回打他房裡那個丫頭那件事來說,他不但連老爺的話都不聽,還跟我大呼小叫的,想來我就一肚子火!」
「那又怎麼樣呢?」老金玩笑地道。「人家現在可是老爺身邊的大紅人,人氣正旺著呢!你想當總管,我看你得等他死了還差不多。要不,找個人把他給幹掉算了!」
費來添聽了心中一動,又灌一杯,喃喃道:「那倒是乾脆得很,早該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