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來!」世榮坐在桌前,面前攤著一堆帳冊,正在等著徐掌櫃過來,好交代他事情,順便口述一封信送到臨安,誰知左等右等也不見人來。
此時,一個小廝進來說道:「徐掌櫃臨時間肚子疼,病了,實在下不了床,所以特別派小的過來跟總管說一聲。」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世榮聽了,說道。「你回去跟徐掌櫃說一聲,要他好好休息,等他好了再說吧!」
小廝答應著去了。世榮卻皺了眉,自言自語道:「這可麻煩了,別的事還好,就這一封信等不得。」便向薰兒說道:「這樣吧,你去找常興,跟他說趕緊去街上找一個代筆的迸來,我趕著要寫封信。」
「代筆的?」薰兒聽了愣了愣。「總管您不會自個兒寫嗎?」
世榮抬眼看著她。
她這才自覺話說得冒失,忙解釋道:「我是說,我看總管每天看那麼多的帳本子,明明是識得字的,怎麼……不會寫?」
世榮冷冷道:「我識的字不多,只夠看看帳面已,肚子沒墨水。平時的書信都是由我口述交給鋪子裡的掌櫃處理。」原來世榮從小打雜出身,靠著努力幹練,天生又頗有生意頭腦而得雷家賞識,但到底是沒什麼學問,且識字有限,在這樣的自卑心結作祟下,恐怕字丑或寫錯了,所以不願輕易動筆示人。
薰兒明白過來。
她再一想,以前小茜也跟在她身旁看她讀書寫字,吟詩作畫,結果也是大字不認得幾個,再說到提筆寫字,那就更不行了。原來世榮也是如此。
世榮見她發呆不動,催道:「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這封信我趕著要托人帶去臨安呢!」
薰兒看看窗外,說道:「可是這會兒天都暗了,街上都沒人了,還上哪兒去找代筆的呢?」
世榮急得發火,罵這:「懶丫頭,叫你走一趟,你就推三阻四的,你只管去跟常興說,他若找不到人來代筆,就叫他給我自個兒過來寫好了!」
叫他寫,讓他畫張符還差不多!薰兒噗哧一聲笑出來。尤其難得看世榮著急的模樣,便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世榮氣得瞪眼。「你盡在這兒蘑菇,還不快去!」
薰兒盈盈笑道:「若是總管趕時間,那我來幫您寫吧!」
「你寫?」世榮訝異。「你會寫字?啊,對了,你會畫畫,想必也會寫字的了,我怎麼忘了。」他又埋怨道:「你也不早說,害我急了大半天。」
「我是會寫字,但也不知寫得好不好?」
世榮忙道:「沒什麼難的,不過交代臨安鋪子幾句話罷了!」他站了起來,把位子讓給薰兒。「來,你過來坐這裡,我念你寫。」
「是。」薰兒就在地位子坐了下來,細細研好了墨,然後說道:「您說吧,我來寫。」
對薰兒來說,寫一封信簡直跟吃飯一樣簡單,待世榮把大意說完,她也寫得差不多了,她一筆而就,把信遞給世榮過目。「您看,這樣可行?」
世榮雖不擅寫,倒是看得懂,又見她文筆流暢工整,十分高興,忙把信封好,笑道:「好丫頭,這樣就可以了,你快幫我把它交給常興,叫他送到香料鋪去給老黃,說是我托他帶去臨安的就好了。」
薰兒去了。一面想著,這還是他第一次真心誇她呢!
她去常興屋裡傳話回來,又順道去廚房把晚飯提回來。現在薰兒提食盒的技巧已經熟練許多,幾樣菜擺出來還好,唯獨那碗湯一端出來,還是照例叫她潑得只剩下半碗。
世榮在旁見了,不由得搖頭笑道:「我本來以為你那雙爪子什麼都作不好,不過今兒個總算是發現一樣長處了。」
分明是明褒暗貶嘛!薰兒瞅了他一眼。
世榮一笑,與她一塊兒坐下用飯。一時歎道:「我小時候日子過得辛苦,也沒機會唸書,進來府裡打雜,得空時就跟一個老管家認了一些字,後來學著看帳又多認了一些,只是學得零零碎碎的。唉,老想著要好好唸唸書、學寫字,但成天忙裡忙外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不如以後你來教我吧,咱們倆住在一起要學也方便得多。」
薰兒聽了,卻不答言,依然吃著她的飯。
「怎麼,你不願意?」
她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哪裡敢教您呢?我不好教,也教不好的。不如算了!」
世榮看出她故作謙虛的神情,其實另有涵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一個丫頭,怎好教主子呢?」她愈發抿著嘴,忍住笑。「師不師、僕不僕的,雖說您是跟我學;但教這個學生既不能罵,又不能打的,要我這個做師傅怎麼教呢?」
世榮一聽,跳了起來,上前就要擰她的臉,笑罵道:「死丫頭,我就知道你老想著要將我一軍,這可叫你逮住機會了,是不?你很想修理我,是不是?我要不要給你塊板子,好讓你打我手心?」
薰兒咬著唇,忍住笑。早就想找個機會,把世榮這些日子罵她的話,全數還給他。罵他笨小子,豬腦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正林林總總;全部連本帶利地還給他最好。
但她哪敢承認呢?只得求饒。「哎喲,別擰我,那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又沒說!」她邊笑邊迭聲告饒。
「還說沒有!」世榮將她按在椅子上。「你分明就是這個意思,好,看我怎麼教訓你。」他恐真的擰疼了她,又不欲放手,便伸手撓她的膈肢。
薰兒生性怕癢,又躲不過,只笑得喘不過氣來。「我不敢了。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世榮這才笑著放開手。「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他只見薰兒撫胸喘息,雙頰緋紅。看似嬌弱,卻嫵媚非常,不由得心裡一蕩。
半晌,薰兒一抬眼,見他癡癡呆呆地看著自己,愈發紅了臉,忙站了起來,推推他。「咱們快吃吧,別鬧了,飯菜都要涼了。」
自此之後,世榮倒也沒真的跟薰兒學寫字,反而是乾脆把來不及在鋪子裡交代掌櫃們作的文書,直接帶回來由他口述,讓薰兒幫著整理記下。
除此之外,世榮不喜交際,除非是對外頭的客戶有些不得不赴的應酬之外,若是雷家自個兒派在外地分店的掌櫃不時回來與他聯絡報告,他多半是另外在外頭叫了酒菜送來自己的屋裡用飯小酌;一來顯得大夥兒親厚,二來關上門可以無所不談,順便也好交換些生意上的消息。
薰兒在世榮的指點下,再加上三不五時聽他們談這些生意經,耳濡目染之下,倒也漸漸對票號生意的事多懂了些。
世榮見薰兒愈來愈機靈,遇事時也頗能分憂解勞,比起常興和幾個小廝更是聰明百倍,自然也是高興。
***
一轉眼,夏天過去,要過中秋了。
按雷府習慣,每逢一年三節,主子們也會給府裡老資格,又已成家在附近的下人們一天的假,好讓他們也能就近回家過節團圓。
薰兒才進府沒多久,當然是沒資格討假,不過她一聽說府裡有幾個人有假可放,她倒也不甘落後,開始厚著臉皮,明示暗示的纏著世榮,讓她回夏媽家去。
「好啦,放我一天假嘛!就一天嘛!」薰兒纏著他。
世榮不理會。
薰兒只好開始討價還價。「那麼半天好了,我下午再回去,好不好?」
他還是恍若未聞。
「那讓我回去跟他們一塊兒吃頓晚飯,賞個月聊聊天就回來好了。」她好似十分委屈的讓步。
怎奈世榮這回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硬是不放人。
「連這樣也不行。」薰兒氣得跺腳。「我聽說人家老太太還放陳嬤嬤兩天假呢!怎麼你連兩個時辰也不給我?」
他冷冷道:「老太太是老太太,我是我,你要不服氣,那找老太太去說好了。」
「那你也放常興了,他說你讓他出去一天,怎麼我就沒有?」薰兒吵著。「你分明就是偏心!」
「你還好意思說!」他一戳薰兒的額頭。「人家常興跟了我四、五年,任勞任怨,早出晚歸的,而且辦事又周到。好不容易過個節,我讓他休息一天也是應該。倒是你呢?才迸來多久?又笨又懶的,你啊,拿什麼跟人家比?」
薰兒揉著額頭,嘟著嘴,一時也無話可說。
本來她還想乾脆用哭的好了,不怕他不放。這些日子,她可摸清了世榮脾氣,他一向最是嘴硬心軟的。但又怪自己實在太好強了,以前就算被世榮罵得狗血淋頭,也不肯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淚,現在又怎肯為了半天假而演苦肉計。
但兩天過去,眼看中秋到了,世榮還是不肯點頭。
薰兒又急又氣,埋怨道:「我知道,你是因為自個兒沒有親人在附近,不能回去過節,所以也不放人家回去。你難道沒聽說過君子有成人之美這句話嗎?」
「君子?」世榮冷笑。「我只知道我在這裡只是個奴才,還有你也是,既然咱們都是奴才丫頭,自然就身不由己了,還吵什麼放不放人的。」
薰兒知道這回討假是無望了,心裡忍不住暗罵道:「冷酷無情、卑鄙壞心腸的臭世榮,是你自己不能回家,就故意也拖住我,不讓我回去,還說什麼奴才丫頭的一大串歪理!」
世榮只消看她一眼,就猜得到這個丫頭心裡一定又在罵他了。
正好這時老太太又遣了身邊的丫頭來請世榮一塊兒至大廳用飯。
世榮客氣地回道:「你跟老太太回說,今晚是閤家團圓賞月的日子,夾我一個外人在座,我不自在事小,妨礙老太太和老爺、夫人、小姐們談笑話家常那更不妥;你替我謝謝老太太一番好意吧!」一面又回身從櫃子裡拿出一串錢賞給那個丫頭,微笑道:「這是給你過節玩的。」
小丫頭笑嘻嘻的答應著去了。
「老太太請你去,你幹麼不去?」薰兒在旁聽了,甚為扼腕。「要是你去前頭,那我也不必留在這裡跟你大眼瞪小眼了。」
世榮聽她抱怨了一天,終於忍不住開口罵道:「你就這樣想回家去!巴不得我不在最好,你真是……」正罵著,聽見屋外有人叫喚。
原來是夏媽來看薰兒。
薰兒樂得脫身,忙撇下世榮,走了出去。「姑媽,您找我?」
只見夏媽手上拎了個籃子,交給薰兒。「這是小茜做的,她千交代萬交代非要我送來給你。裡面有你最愛吃的蓮蓉月餅,還有幾樣點心。她說既然你沒空出來,就特別包好了送過來給你,順便也請世榮總管嘗嘗。」
「給我就好了,理他作什麼!」薰兒接過籃子,還向夏媽抱怨。「我哪有什麼忙的?還不就是世榮作梗,偏不放人家回去。」
夏媽見世榮也走了出來,忙使眼色阻了薰兒的話,又拉著她悄聲道:「快別胡說,人家世榮三天兩頭讓你往外跑,你還不知好歹!」
薰兒猶自嘟著嘴。
「夏媽好,好幾日不見了。」世榮走近笑道。
夏媽也忙欠身陪笑。「總管好。」
「今兒個過節,您還沒忙完啊?」
「可不是嗎?」夏媽笑道。「正因為過節,所以採辦的事多,不過這會兒也差不多了,正要回去呢!」她又指指薰兒手上的籃子,說道。「這籃子裡裝的是小茜在家裡親手做的月餅,她要我送過來,請您和薰兒一起嘗嘗。」
「是嗎?」世榮過去掀開籃子,果見裡頭裝了幾色精緻的點心。「只是小茜做的?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待會兒我一定要好好的嘗一嘗了。」世榮又睨著薰兒,嘲笑道:「沒想到小茜這麼能幹,跟她這個不成材的姐姐倒是兩個樣子。」
不成材?薰兒氣得想把籃子丟到他的頭上。她嗔道:「人家偏不愛做不成啊?再說我不用動手一樣也有得吃!」
夏媽在旁看他兩人鬥嘴,簡直快昏過去,生怕世榮會發怒。
只聽世榮又吩咐薰兒。「你進去把前兩天老爺送來的陳紹拿出來給夏媽。」
夏媽聽了忙搖手。「不不不,不用了,這是老爺給您的,上回才讓薰兒帶回去一瓶桂花釀,怎麼能再……」
「那也沒什麼。還不都是別人送的,我不過是順水人情罷了。而且那些好東西留在我這裡也沒用,薰兒什麼也不會弄,還不是白糟蹋了。」世榮笑道。「我知道老夏喜歡喝陳紹,我的酒量又有限,早想著要送給他,今兒個您來了正好就順便帶回去了。」
「是啊,姑媽。」薰兒拿了酒出來,硬塞給夏媽,又道:「您就收下吧,您沒聽他說,他一個人又喝不完,這會兒拿回去給姑丈,還是幫他呢!」她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說話!」夏媽拍了她一下,又不好意思地跟世榮賠不是。「世榮總管真對不起,薰兒這個丫頭就是口沒遮攔的,您別跟她計較。」
世榮倒是看開了似的,笑道:「夏媽,您放心好了,我已經習慣她那個樣子了,要真跟她計較,只怕先把自己給氣死了呢!」他看著薰兒。「有時我在鋪子裡,沒事忽然就覺得耳朵癢了起來,也不知是誰老在背後罵我呢?」
夏媽聽了,想笑,又不敢笑。
卻聽薰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夏媽實在不敢想像接下來還有什麼,於是便急忙告辭。
看來今晚,薰兒只得跟世榮一塊兒賞月過中秋了。
兩人食畢,薰兒收拾了碗盤出來,只見世榮一個人背著手立在屋前底下。望著天上盈滿的月兒。此時他憑欄而立的修長身形,格外顯得孤獨。薰兒不由得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一會兒,半晌才走近。「你在想什麼?人家說每逢佳節倍思親,你在想家人嗎?」
「不,我不想家,早也無家可想。」世榮凝視天上的月亮,喃喃道。「我只是……只是每一年我看著別人歡歡喜喜的過節,那麼高興熱鬧,可是我從來不知道一家團圓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他沒說今天他正是因為這樣的私心,才硬將薰兒留在身邊,好陪他一起過節,不至於一個人太孤單,可是薰兒不懂,一個勁兒的埋怨他。
薰兒聽他語意蒼涼,不由得怔了怔。「你……沒有家人嗎?你是孤兒嗎?」
「嗯。」他點頭。但卻不欲深談,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回過頭看著她。「你去開顆柚子來嘗嘗,聽說今年的柚子很不錯。」他又恢復平常瀟灑神情,剛才那樣落寞寂寥的世榮,彷彿不曾存在。
「什麼?」薰兒還未回過神來。「柚子?」話題怎麼轉得那麼快?
世榮看她猶自呆呆的,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瞇著眼玩笑道:「讓我猜猜,你不會開柚子對不對?」
「我?」薰兒心虛地吞了一口口水,道:「切開而已吧?應該不難吧?」因為以前都是小茜動手,還都剝乾淨了才送到她手上的,她哪有自己動手過。她遲疑地問道:「不是拿刀從中間剖開就好嗎?還要怎樣呢?」
世榮笑了起來,又搖搖頭。他猜對了,她只會吃柚子。
面對世榮的奚落嘲笑,薰兒也早已練就出金剛不壞之身了,所以她也只是若無其事的癟癟嘴、聳聳肩而已。
今晚她驀地有另一番心情。那就是她忽然良心發現,覺得世榮孤零零一個人也很可憐,於是想讓世榮這中秋夜裡高興一點,就決定不再跟他嘔氣鬥嘴。而且薰兒腦筋動得快,馬上恢復愛玩本性,拉著世榮道:「不如咱們兩個自己過節。咱們也學別人家,把桌椅搬到院子裡,一邊賞月聊天、一邊吃東西,外頭涼快,你還可以教我開袖子,好不好?」
世榮見她又活潑起來,自然喜不自勝。「好啊!」
薰兒樂得張羅。「正好老太太也送給咱們好幾樣零食,還有小茜做的點心,咱們都還沒動呢!我這就去拿碟子一樣一樣的擺出來,這樣看起來就熱鬧了。」她又一拍手。「對了,還得泡壺好茶來,吃點心就要配茶才不會覺得太甜太膩。」
世榮看她喜孜孜地跑進跑出,不知不覺也被她的快樂感染到,幫著她搬桌抬椅,一會兒東西擺弄好了。兩人嘻嘻哈哈,天南地北地聊著。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柚香……忽然之間,他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過節的快樂。
***
「常興,你過來。」最近世榮總覺得常興有些個魂不守舍的。自從過完了中秋回來,就常見他一下子發呆、一下子傻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常興聽見世榮喚他,像大夢初醒似的,忙跑到他跟前。「總管,您叫我?」
「不叫你叫誰?大白天的,你作白日夢啊?」世榮瞪他一眼。「你這兩天像掉了魂似的,在想什麼?說來我聽聽。」
「沒……沒什麼啦!」他話還沒說,臉上開始泛紅。
世榮見他那扭扭怩怩的樣子,大不若以往,便催著他。「到底什麼事,你快說啊!」他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常興也不否認,只是咧著嘴傻笑。
世榮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平時二楞子似的,今兒個倒變聰明了。」他一拍常興的肩。「這有什麼不敢說的?瞞我作甚。你早告訴我,我還替你說媒去呢!」
「真的嗎?」常興樂不可支。「到時總管一定要幫我,有總管您幫我去說,那就一定成的。」
「你放心吧!」他拍胸脯保證。「用搶的也幫你搶到手。說,是哪家姑娘?」
常興搔著頭,低聲道:「是夏媽的侄女兒……」
薰兒!世榮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薰兒。他怔住,又驚又怒。
這個死小子,居然敢打薰兒的主意!簡直……他才要發作罵人,又聽常興繼續說道:「小茜啦!」
世榮差點又要昏倒。原來不是薰兒,對對對,他這才想起更媽的侄女兒不只薰兒,還有一個小茜。他又打了常興一下,恨罵道:「死小子,你話不會一次說完啊,吞吞吐吐的你嚇誰啊?」
常興雖被打得枉,又不敢吭聲。
世榮總算是放心地坐下來,一面喝茶,又自言自語道:「對了,小茜,不就是薰兒妹子,前些時候扭傷腳的那個嘛!她還送月餅點心過來呢,我怎麼把她給忘了?真是!」又睨著他道:「難怪看你最近沒事就愛往夏家跑。」
常興仍是一臉傻笑。
世榮說著,不免又好奇起來問道:「對了,小茜長得和薰兒像不像?性情怎麼樣?是不是跟她姐姐一樣?」
「不像,不像。」常興一聽,忙搖頭搖手,一股腦地說。「她們姐妹倆渾身上下沒半點像的。不但長得不像,就連說話、性情也完全不像。要是兩人走在街上,您絕對也看不出來她們是姐妹。總之就是不像。」
世榮聽常興急著解釋,忍不住哈哈大笑。「瞧你怕成這樣!」他知道常興怕薰兒。薰兒凶,而常興又是口拙嘴笨的,只得讓她欺壓得死死的。又故意說道:「像薰兒有什麼不好?你這麼嫌她,等我回去告訴她,看她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常興忙哀求道:「總管,您可千萬別跟薰兒說啊,她要是打我一頓也就罷了,萬一她生了氣,以後都不讓小茜見我,那可怎麼辦?」
「呸,看你嚇成這樣,真沒出息!」世榮瞪他一眼,忽然一拍手笑道。「這樣吧,咱們今晚回去時,就順路去夏家走一趟。」
常興一驚,忸怩道:「今兒個就提親?太快了吧!這樣不好吧,我也還沒準備好耶……」
「提你的頭!」世榮笑著打他一下。「你急什麼?我是說今天先去看看小茜,既然遲早要替你去說媒,那我總得先認識認識對方才好啊!」
***
「夏大哥,嫂子。」常興在門口喚道。「世榮總管來了。」
夏管事和夏媽在屋裡聽見,忙迎了出來。一見果真是世榮,又驚又喜。「世榮總管,您怎麼來了,快進屋裡坐。」
世榮笑道:「我也是順道經過這裡,突然來打擾,倒是冒昧了。」
「您怎麼這麼說,平時請都請不到您呢!」夏媽笑道,一面又往裡間叫道:「小茜,快倒茶出來。」
一時,見一個約莫十五、六歲,長相清秀的女孩,用托盤端了兩杯茶出來。她微笑道:「世榮總管,請喝茶。」
世榮打量她,一時笑道:「你倒認識我?」
她笑。「我常聽大夥兒提起您,早就對您久仰大名了。」
「你聽誰常提起我?」世榮也笑道。「可別是薰兒才好,她對我肯定不會有半句好話的。」
小茜抿著嘴直笑。
世榮見她清秀可愛,溫柔有禮,十分高興。「姐姐說你扭傷腿,好些了嗎?」
「已經全好了。」
「那就好。不過還是當心點。」
「是,多謝世榮總管關心。」
世榮瞥了常興一眼,笑道:「不只我關心,還有別人也挺關心的呢!」
小茜臉上一陣鮮紅,常興仍是一個勁兒的傻笑。
世榮在那裡又聊了一會兒,方才站起來,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不打擾你們了。薰兒也等著我回去吃飯。」
幾個人送著世榮出來,世榮正要上車,忽然想起上回小茜送來的月餅,回頭向小茜笑道:「對了,差點忘了謝你,你做的月餅真是好吃。」
小茜聽他誇獎,喜道:「您喜歡就好。」
常興也插口道:「不只月餅,小茜還會做許多別的點心呢!」
「是嗎?」世榮故意歎道。「我看你這麼能幹,若能分一點給你那個總是少了一根筋的姐姐那該多好。」
眾人一聽,俱是會心一笑。
「我姐姐會不會做都無妨。」小茜笑道。「以後我常做點心,托姑媽帶進去請總管吃,也是一樣的。」
「也只好這樣了。」世榮笑道。「反正薰兒做的東西我也不敢吃,免得哪天讓她給毒死還不自知。」
***
晚上世榮和薰兒對桌吃飯時,他忽然問:「你猜我今天看見誰了?」
薰兒奇道:「鋪裡成天來來去去那麼多人,我怎麼知道你見了誰?」
「那人你也認識的。」
薰兒一想,在平遙她也只認識夏家--「你見到小茜了?」
「答對了。」世榮一向欣賞薰兒聰明。笑道:「我回來之前到夏家坐一會兒,所以看到了她。」他又上上下下打量著薰兒,笑道。「真是奇怪,你們姐妹倆還真是一點也不像。」
薰兒見他一臉笑意,自己先心虛起來,睨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說我性子壞,她卻聽話乖巧,我笨她能幹,最好換小茜進來侍候才好,對不對?」
世榮笑道:「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我沒說。」
薰兒似被得罪,氣鼓鼓地道:「反正你就是這個意思。」
世榮訝然失笑,看著她,半晌才道:「今兒個若不是看在你的分上,我哪有功夫去瞧這個小丫頭?如果她不是你妹妹,那她乖巧不乖巧,又與我何干呢?」他喝盡碗裡的湯,放下筷子。「你沒聽說過愛屋及烏嗎?真是傻丫頭!」
薰兒一怔。
世榮已起身離開了飯桌,走到院裡乘涼去了。
愛屋及烏……是指她嗎?薰兒望著他的背影,一下子茫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