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整,歷書上說是今天最好的吉時。可蘭在房間點起薰香,瀰漫的淡淡香氣讓她頭腦清明,整個人神清氣爽。
她拉開窗廉,讓陽光透進房間,再打開一點窗戶透氣。
爸媽今天去醫院做義工,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可蘭小臉嚴肅,走到小茶几旁坐下。她今天要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跟拓野的將來。
那天遇到王秋虹,回來後她作了一場惡夢。夢裡她跟拓野走在街上,路上人來人往,她跟拓野正開心地講著話,突然,夢境一變,路上行人朝他們逼近,臉上是猙獰的笑,嘴裡說著惡毒的刻薄話,嘲笑拓野、譏諷她,人們愈逼愈近,他們幾乎要走投無路,被逼到一堵牆前面。男男女女仍然愈逼愈近,幾十張嘴巴愈變愈大,她跟拓野的身體卻愈變愈小。幾十張大嘴巴靠近她跟拓野,最後將他們一口吞了進去。
一片黑暗……
可蘭驚醒過來,嚇出一身冷汗!
不會吧?這是她跟拓野的將來?可蘭安慰自己,一定是那天拓野的話讓她作這種惡夢。一群陌生人嘲笑諷刺她跟拓野?怎麼可能嘛,用常理推斷也知道不可能。
雖然這樣安慰自己,卻沒什麼用。當可蘭連續作了三天惡夢,她決定正視問題。
她跟拓野有什麼問題呢?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們的感情好得很。可蘭想起兩人相處的快樂,還有……那些熱烈的吻。雙手捂著臉,她閉上眼睛,回想拓野的吻跟彷如帶火的碰觸。
五分鐘後,可蘭全身發熱,臉紅地甩甩頭,這裡不是重點。
她跟拓野談得來,喜歡彼此,唯一的問題,或者說別人會投以異樣眼光的,只有一樣東西,就是學歷。可蘭認真一算,如果算拓野是國中畢業,那他也不過比她少念十年書。
好吧,她勉強承認,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是她跟拓野溝通上完全沒有問題,觀念思想也很契合,甚至有時候她還覺得拓野懂得比她多,教了她不少事。要是他不說,根本沒人會認為他沒讀多少書。
差的只不過是三張畢業證書,可蘭相當確定自己不會為了三張薄薄的紙放棄她跟拓野的感情,而拓野呢?她相信他也不會因為外人的閒言閒語就懷疑他們的感情。
所以問題只有一個──就是夢裡的那些大嘴巴。
拓野說的對,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要怎麼說她又沒辦法控制,為什麼要在乎?思及此,可蘭不禁歎息,因為她怕拓野被刺傷,不過似乎拓野還比她看得開。但王秋虹只是第一個當面胡說八道的人,若是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不斷冒出來呢?要是她跟拓野決定結婚,其他人的閒言閒語不就滿天飛?
結婚啊……可蘭腦海浮現拓野穿著西裝、她穿著新娘禮服,他站在禮壇前為她戴上戒指的情景,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五分鐘後,可蘭再度捏捏自己的臉,大聲歎息。這不是重點,不是重點!
重點是什麼?對了,要是王秋虹這類的無聊人士不斷出現,他們的感情會受影響嗎?可蘭向來腦袋條理分明,她試著分析。
首先是,拓野聽久了風言風語,開始自卑。這有三種可能的結果──
一種是拓野表面上不在乎,心裡卻干瘡百孔,為了愛她,他的自尊心被徹底踐踏。可蘭歎息,拓野不是這種人,她猜想他去痛揍人的機率還比較大。
第二種,拓野受不了外界閒話,決定離開她,結束充滿風雨的感情。可蘭皺眉,怎麼看都不可能,他不是畏畏縮縮的男人。
第三種,拓野表面不在乎閒話,但是卻開始對她不滿,把怒氣移轉到她身上,開始暴力相向,要是結婚,說不定會變成暴力家庭。可蘭翻白眼,這更不可能,拓野打女人?想都無法想像。
一開始的假設似乎就錯誤,可蘭想破頭也想像不出拓野自卑的模樣。
那麼結論是,如果拓野真的愛她,他會無懼外頭風雨,跟她一起走下去。
可蘭對這結論滿意地微笑,點上另一根薰香,開始檢討自己。
如果時間一久,大家都嘲笑她怎麼會跟黑手交往,她會因此被催眠,開始對拓野不滿,或者說……開始嫌棄他嗎?
怎、麼、可、能!可蘭斬釘截鐵地大聲咕噥,她最討厭任何形式的階級觀念了,人人生而平等,有誰有資格瞧不起誰啊?
她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拓野的人,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黑手。那又如何?如果需要靠外在的東西來彰顯自己,那這個人就太可悲了。像王秋虹,看起來似乎很驕傲,但可蘭憐憫她,因為她的心貧脊又空虛。
所以說,結論是……可蘭抿抿唇。結論是她跟拓野的感情不會因為別人的閒言閒語而受到影響,那……那她這麼認真一大早起來思索這個問題幹嘛?可蘭苦思。
戀愛是他們在談,跟別人無關;日子是他們在過,也跟別人更無關。可蘭決定不要在乎別人的看法。
如果是她不在乎的人,他們說的話不值得她費神去想;如果是她在乎的人,更應該會瞭解她、祝福她。
這麼一想,可蘭心情愉快起來,連續三天的惡夢陰影瞬間消失無蹤。原來這就叫庸人自擾,她不再做庸人了。
※ ※ ※
週末午後,四處擠滿了人,市區一問小小的咖啡shop的小小包廂裡,更是座無虛席,而且清一色是女孩子。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裡浮現不解。
「喂,莫淑,可蘭約我們幹嘛?」一個女子偷偷問隔壁的。
被染紅的卷髮裹住的是一張稚氣的娃娃臉,女子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她看看四周,「可蘭好像不只約我們這些高中同學。」一臉困惑。
另一頭,另一個女孩子也問隔壁的:「芳憶,怎麼回事?可蘭怎麼還沒來?」她啜一口咖啡。
及肩長髮,精明幹練的美女兩手一擺:「天知道。」
小小的包廂裡,十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友善地微笑,然後瞪著手錶看。
可蘭怎麼還沒來?
可蘭緊張地拉拉裙子,心跳怦怦走上咖啡店二樓。拓野在她身旁,兩人手指交握。
「什麼事這麼神秘?」拓野好笑地問。她一臉慎重,打扮也很正式,小手更是一直抓著他的手直發抖,他不知道可蘭葫蘆裡賣什麼藥。
到了包廂門口,可蘭對他說:「拓野,你在這邊等我一下。等一下就好,我馬上就出來。」可蘭仔細地吩咐,赧紅著臉踮腳吻了他的臉。「等一下哦。」她推門進去前還回頭交代。
門一開,七嘴八舌的埋怨幾乎把可蘭淹沒。
「可蘭,等你很久了耶。」
「你怎麼了?乖寶寶居然遲到了!從實招來!」
「今天到底要幹嘛?請我們喝咖啡?」
可蘭趕緊關上門阻絕掉音浪,她摸摸頭髮,對著好幾雙眼睛,有些緊張。
「那個……今天謝謝大家特地前來。我……我有個朋友,想介紹給大家認識。」
誰啊?大家再度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莫名其妙。
「可蘭你又結巴嘍,這麼緊張?」
「介紹誰啊?幫我們相親?」
在大家又七嘴八舌討論起來之前,可蘭擺手示意,等大家都安靜下來,才小聲地說:「是我男朋友。」
「哇靠,你交男朋友居然沒通知一聲?」
「在哪、在哪?快點叫他出來啊!」
幾個平常或幹練或溫柔婉約的女人一聽到可蘭交了男朋友,口哨聲此起彼落,羞得可蘭差點想躲起來。
「呃,我去帶他進來。」可蘭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一溜煙地跑到門外。
門外,拓野悠閒地雙手抱胸。小小的包廂擋不住女人們的興奮聲浪,他挑眉看可蘭,等著她說話。
可蘭頭垂得低低的,臉上一片緋紅,拉拉他的衣袖。「我想介紹你們認識。」瞄瞄他,「自首無罪,你不會生氣吧?」她小臉滿足希冀。
拓野歎息,沒轍地摸摸她的臉,無奈地發現認識可蘭後,他的冷酷淡漠都不知跑到哪去了。「走吧。」
門開了,觀眾們屏息以待,當拓野繼可蘭之後走入包廂,包廂內一片靜默,十個女人瞪著拓野,發出小小的抽氣聲。接著,熱烈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你太過份嘍,男朋友這麼帥也不早點介紹!」
「就是嘛,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耶!」
「他的朋友有還沒死會的吧?介紹我們認識嘛。」
怨女們散發出的求偶電波讓拓野忍俊不禁,他看過每個人的臉,點頭示意。而可蘭正試圖讓大家安靜下來。
「謝謝你們過來。我跟大家介紹,他是我男朋友,他在機車行工作,用俗話來說,他是一個黑手。」
可蘭表情相當慎重,她停頓一下,見到大家驚詫互望的眼光,深呼口氣繼續說下去:
「我們交往得很順利,也很快樂。」
她潤潤唇,對拓野羞怯地微笑。視線再回到杏眼圓睜,呆滯的熟悉臉龐,那些是她從小到大務求學階段的好朋友。
「因為大家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請你們來,跟你們介紹。我在乎你們,所以希望你們對我跟他的交往能給與祝福!若在路上看見我們,請大方地過來打招呼,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快樂。」可蘭一口氣講完。
她很緊張,她等著大家的反應,手突然被握住,她抬頭看拓野,他低頭溫柔地對她微笑。
可蘭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她的用意是嗎?她已經決定不在乎旁人眼光,要說閒話、要投以異樣眼光都是別人的事,但是她希望她在乎的朋友們都能夠祝福他們,他知道的是嗎?
大家沉默了。她們互望,她們熟悉的可蘭不會這樣在大庭廣眾下宣告自己的感情,她們熟悉的可蘭甚至不會是主動邀約的那個人。向來被動的可蘭居然為了這個帥得「無法無天」的黑手男朋友這樣認真……
原來愛情真的可能改變一個人啊!
拓野對這個可愛的女人沒轍,他心底有絲荒謬的感動。傻可蘭,她堅定地對所有朋友宣佈他們的交往,她是不想讓他委屈吧?她總是為他想。拓野握緊她的手,這個小女人是他的寶貝,她自投羅網來到車行,又擅作主張地鑽入他心底,在那裡生根。
被感動的同時,拓野感到深深地罪惡感。可蘭用盡心思為他著想,他卻隱瞞了她這麼重要的事情,要是有天她知道了,會像平常一樣笑著原諒他嗎?
會的吧?可蘭這麼善良、這麼愛他。
沉默的一分鐘過去,一個女子舉起手:
「我有問題……」
可蘭皺眉,嘟起嘴、眉頭一皺,向來溫柔的眼睛一瞪,「我跟他相配得不得了!」她掃視室內每一雙眼睛,看看有誰還敢有異議。
二十隻眼睛大睜,可蘭向來溫柔可人,從來沒大聲說話過,今天卻……
「我……我只是想問他叫什麼名字。」無端被罵,女子很無辜地眨著眼睛。
沉默一分鐘,數只烏鴉從包廂上飛過。然後十個女人爆出大笑。
「天哪可蘭,你愛慘人家啦!」
「戀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呢!」
「真羨慕你耶,我也要加油了。」
七嘴八舌過後,是誠心的祝福──
「我祝福你跟……這位先生順順利利、開開心心!」女子吐舌頭,這次她可不敢再問名字了。
「對對對,祝福你們!」大家全都舉起咖啡杯,臉上是燦爛的笑容。
「呃,如果他還有單身的朋友,拜託幫我介紹一下。」另一個女孩小聲地說。
「小薇,你喔……」其他人翻白眼,然後望向拓野,異口同聲地說:
「不過,如果真的有的話,介紹一下也是可以的啦。」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笑成一團。
可蘭開心地眼泛淚光,她如釋重負,謝謝老天!她的朋友都是這麼可愛的人。她忍不住拉下拓野的頭在他耳邊說:
「拓野,大家都在祝福我們呢。」她笑得好開心。
沒人為他這麼用心過,拓野的心脹滿了可蘭帶給他的溫暖。他低下頭,「是啊。」輕柔得似一聲歎息。
在眾人鼓噪的掌聲中,拓野吻住了可蘭。
※ ※ ※
出了電梯,可蘭手提皮包躡手躡腳地來到大門口。東瞧、西看,一切都很平靜,厄機解除!
她放鬆地吐氣,滿意地微笑,抬頭挺胸,愉快地甩著皮包走出大門。
「可蘭,你下班啦。」
身旁冷不防冒出這陣子被迫聽習慣的聲音,可蘭唇一抿,加快腳步,為了躲他,她特地把機車停在三條街外,想不到還是沒用。
「走慢一點啊,這麼快幹嘛啊。」王伯翰趕上去,走得比可蘭更快,很快與她並肩而行。
一對穿著西裝與套裝的男女在人行道上走得飛快,引人注目。
可蘭突然停下,看著王伯翰像火車頭一樣猛衝,發現她停下,再火速地倒車。
「嘿嘿,可蘭,這送你。」他像變魔術一樣,以花稍的手勢從身後拿出一束玫瑰花。啊,這束花可是他精挑細選,足足有五十朵呢!「怒放的玫瑰代表我對你的愛情,燦爛、美麗、永恆。」他單膝跪下,活像《莎士比亞》劇中人物在朗誦情詩。
可蘭瞪著他手上的花,老天啊,她感到鼻頭開始發癢。她從小鼻子就過敏,從來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你拿去送別人吧。」她務實地說。
「你一定要收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燦爛高貴的玫瑰!你就像那多刺的美麗玫瑰,外表冷漠,內心卻是熾熱柔軟的!」王伯翰手捧著心,高舉玫瑰花束搖頭晃腦地說著昨天夜裡硬背起來的情書大全。
第一次遇上命中注定的女人,他特地買了幾大本戀愛寶典、情書大全來看,一周內他就完全融會貫通,而且還會自創動人的字句。
啊……英俊體面的外表、涵養豐富的內在,加上甜言蜜語,誰會不心動?王伯翰信心十足。
「哈啾!」可蘭終於受不了,打了個大噴嚏,她揉揉變紅的鼻頭:「我對花過敏。」她轉身繼續走。
那一天遇上他是不幸的開始,從此之後,他總是出現在每個她工作的大樓,邀她吃飯、喝咖啡、聊天,表明要她當他女朋友。可蘭快發瘋了,怎麼有人這麼「ㄌㄨ/」的?跟他講了一千遍她有男朋友了,他就是聽不進去。
啥?對花過敏?王伯翰皺眉,居然用錯招數。他瀟灑地將花往後一丟,正好丟入後方一個帶著狗散步的女人懷裡。他趕上可蘭,撥撥頭髮,用一個要帥的手勢擋住可蘭的去路。
「美麗的可蘭,請不要拒絕我。我的一顆心為你而跳動、心悸,如果失去你,我的世界將黯然無光。」啊,雖然被她拒絕了無數次,不過他不會就這樣失志的。追求美女考驗總是特別多,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王伯翰暗地為自己的不屈不撓喝采。
可蘭瞇起漂亮的眼睛,老天爺,他去哪學來這些噁心巴拉的話?看著手上不斷冒出的雞皮疙瘩,她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遇上神經病。
可蘭再次試著跟他講道理:
「王先生,我真的有男朋友了,請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好嗎?」
王伯翰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他仰頭,露出自信的微笑:
「啊,美麗的可蘭,你就像一隻迷途的小羔羊,誤信了其他男人的甜言蜜語。不過別擔心,因為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我,終於出現了。」
世上還會有比他優秀的男人嗎?王伯翰憂鬱地仰望天空。啊,神啊!有時候太過優秀也是種困擾,他真的不是故意將其他人給比下去的。
輕柔地歎氣,可蘭放棄跟他講道理,他根本聽不進去。
「我跟我男朋友交往很順利,不然……我帶你去見他。」她衝動地說。
王伯翰的表情憐憫,「你真的要這樣做?」真的要讓那個男人在他面前無地自容嗎?噢,這麼殘忍的事他實在不忍心做。
「嗯。」現在只剩這方法可以讓他死心了吧?可蘭猜想。
※ ※ ※
三十分鐘後,可蘭騎著機車來到車行,王伯翰駕車跟在後面,停好車後下車來到可蘭身邊。
「他就在裡面。」可蘭指向車行,臉上是要去見情人的愉悅光輝。
王伯翰瞪著車行,啊,這平民化的地方更顯出他的氣質不凡、卓越出群!他正要走進去──
「等一下!」可蘭阻止道。
她瞄瞄店裡,小江不在,阿泰跟拓野正在招呼客人。她叫王伯翰在外頭等會兒,走進店裡跟阿泰打過招呼,把拓野拉到一邊,小聲地跟他咬耳朵:
「你出來一下好不好,外面有個麻煩要看過你以後才會死心。」她攀住他的頸,愉快地歎氣,碰觸拓野總是令她興奮。
慵懶地攬住她的腰,拓野親她一記,小心地沒碰髒她的衣物。他真的委屈了可蘭,拓野認真考慮找一天跟她說實話。
「誰?追求者?」隨口問問,拓野卻訝異地發現自己心裡泛酸。
「算……是吧。」可蘭歪著頭,對他笑得好可愛。
「走吧。」拓野攬住可蘭的肩,跟她走出店外。到了找上他的地步,可蘭一定受到不小的困擾。
店門外,王伯翰背對他們。可蘭喚道:
「王先生,這是我男朋友。」
王伯翰回頭,見面那一瞬間,兩個男人的表情變得奇妙……
拓野表情僵硬,手不自覺地握緊,他瞪向眼前男人,搞什麼?他來追可蘭?
王伯翰也好不到哪去,自信的表情垮掉,眼睛瞪得跟銅鈴大,嘴巴張大到可蘭擔心他的下巴會掉下來。
可蘭好奇地觀察王伯翰的表情,他看起來像見到鬼,一定是因為拓野人高馬大,嚇到他了。再瞄瞄拓野,他的表情好凶啊,眼皮抽動,就像她之前見到他的模樣。
「董……董事長!」王伯翰好不容易從嘴裡微弱地吐出話來,鞠了個躬。
老天,他命中注定要跟他匹配的女人是老大的女朋友?天要亡他!
王伯翰哭喪著臉,老大一臉不爽,他回去鐵定完了。可是……這也不能全怪他呀,要是知道她是老大的女朋友,給他十個膽子他都不會去追她。
噢!天啊。王伯翰痛心地在內心對上天嘶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既生瑜,何生亮!為什麼上帝把他生得這麼優秀,卻又安排一個老大排在他前頭?
拓野嘴角抽動,凌厲地瞪著王伯翰。這混帳!他在使眼色他沒看見嗎?拓野開始冒冷汗,祈禱老天,可蘭沒有注意到這句話。
可蘭不解地歪頭:「董事長?你在叫誰?」
她看向拓野,咦,他今天的表情真的好僵硬耶,他在生氣?難道是吃醋?
可蘭喜孜孜地,好心地告訴王伯翰:
「你認錯人了啦,他在這裡當黑手,不是什麼董事長啦。」她心情愉快地笑瞇了眼,打量拓野,嗯,如果穿上西裝,說不定還真有點派頭哦。
在拓野的瞪視下,王伯翰硬是「拗」過去:「我是說……他長得真像董事長樂團裡面的人。」他頭皮發麻,準備隨時落跑。
「哦,真的嗎?」可蘭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不知道耶,下次我再注意看看。」她很有興趣。
「你看到我了,可以走了嗎?」拓野平板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咻咻!冷風吹過王伯翰的臉頰,他凍得渾身發抖,露出尷尬笑容:
「嘿嘿,董……我是說,你可別誤會,我跟可蘭……不是,翟小姐只是普通朋友。真的,我沒有在追她,誤會,一切都是誤會。」他呵呵笑著,一轉身拔腿就跑。完蛋,他欲哭無淚,等老大回到公司他就完了,不去掉半條命也肯定被剝一層皮。他怎麼這麼倒楣啊!
啊,難怪可蘭一直不接受他,原來是有了老大。王伯翰非常憂鬱,配得上他的女人、他失落的那根「肋骨」,究竟在何方呢?王伯翰含淚,以慢動作向前奔跑,難道優秀也是種罪過嗎?神啊,不要再折磨他了。
拓野看可蘭,發現她正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心一凜,不動聲色,其實心裡緊張起來,她發現了什麼嗎?
「可蘭,我……」他準備解釋。
「想不到你這麼厲害耶!」可蘭好佩服他,「沒說幾句話他就跑掉,好像怕死你了。」她覺得好好笑。王伯翰否認追求她,那他之前的行為到底算什麼?
什麼?拓野到嘴邊的解釋吞了下去,謹慎地看著可蘭的表情,她完全沒發現異狀馬?
「早知道就叫你出面了,」可蘭挽著他進車行,「你都不知道我之前多困擾。」她歎息,「一定是你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又一臉凶相,所以把他嚇跑了。」可蘭對自己的推論很滿意。
虎背熊腰?一臉凶相?拓野歎息,感謝老天站在他這邊。
他摟住可蘭問:「他追你多久了?」敢跟他搶女人,找死!
「多久啊……」可蘭認真思索,算了一下:「大概兩個禮拜吧。」
纏著他的可蘭兩個星期?拓野表情陰沉,手按壓指關節,回去再跟他算帳!有空追可蘭,太閒了是嗎?他開始盤算再多丟幾個工作給他。
另一頭,坐在車上的王伯翰突然打了個冷顫,災難的預兆!他哭喪著臉決定找另外兩個夥伴商量如何減輕老大的怒火。
「追你的人很多?」這一頭,拓野抱著可蘭,她一臉笑容地環住他的腰,賴在他懷裡。
「嗯,還好,沒什麼人說要追我,都說要請我吃飯。」可蘭舒服地賴在他懷裡,好想睡喔……
拓野頭上冒出黑線,可蘭真是單純得近乎天兵!不過幸好她這麼單純,不然現在他哪能擁著她?美麗又優秀,追可蘭的人肯定多到可以組成一支軍隊。
想到王伯翰那傢伙向來自戀到家,連他都放下身段狂追可蘭……拓野歎息,溫柔地將她因打盹而歪掉的頭扶正,輕拍她的背。可蘭嚶嚀一聲,更往拓野懷裡鑽。
有這麼多人可以選擇,她卻看上一個黑手,拓野覺得她真是傻到極點。滿足地擁著她,思路逐漸清晰,溫柔地將她落下的髮絲放到耳後。
他愛可蘭。
原本對感情嗤之以鼻、對女人敬而遠之,卻在車行遇見了可蘭。拓野想起初次見面她呆呆望著他的模樣,微笑起來。然後是她那小小的偷窺舉動,或許從那時候起他就喜歡上可蘭了。啊,可蘭真是個寶貝,他真希望永遠抱著她、看著她可愛的笑容。
能夠愛上身為黑手的他,而且為了他勇敢面對其他不贊同的聲音,世上也唯有可蘭。
這麼勇敢,美麗、熱情,善良……這麼可愛。拓野眼色一暗,他這一生絕不可能放她離開。
他必須找一天好好跟她談,將所有末告訴她的事情都談清楚。包括他的過去、他的背景,還有為什麼來到車行……
為什麼來到車行呢?拓野現在有了新的解釋──
或許,就是為了跟她相遇。